第四十回[01381]
蔡夫人議獻荊州 諸葛亮火燒新野
前自顧草廬之後，便當接火燒愽望一篇，却夾敘孫權殺黃祖、劉琦屯江夏以間之；至火燒博望之後，便當接火燒新野一篇，却夾敘曹操殺孔融、劉琮獻荊州以間之，蓋幾處同時之，不得詳却一處，畧却數處。看他敘新野，敘荊州；敘荊州，敘東吳與許昌：頭緒多端，如一線穿，却不斷續之痕。尤妙在敘孔融處，補敘禰衡徃；敘荊[01382]州處，詳敘王粲生平，偏能於極忙中著此閒筆。
劉景升家難，與袁本初家難正自仿佛，而寫來却無一筆相類者何？蓋本初始終愛少，而景升則有臨終立長之命：其不同一。譚、尚相攻，而劉琮則本有讓琦之心，劉琦亦初無伐琮之舉：其不同。譚之降操，以長不得立之故；琮之降操，則以幼僣立之故：其不同。譚之降操，其臣敎之；琮之降操，雖其臣敎之，而實其母成之：其不同四。冀州曹操所自奪，而荊州劉琮所獻：其[01383]不同五。本初之死，尚未嘗不訃告譚；而景升之死，劉琮竟匿而不發：其不同六。種種不同，求一筆之相犯而不可得。豈非天然有此變化之，以成此變化之文哉！
玄德取荊州於劉表病危之時，則不正；取荊州於劉琮僣立之後，則無不正。即謂取荊州於劉琮僣立之時，或有不正；而取荊州於劉琮降曹之日，則更無不正。失此不取，而使荊州曹操所有之荊州，孫權所欲得之荊州，於是借荊州、分荊州、索荊州、還荊州，遂至遺無數葛藤[01384]於後，則皆此卷中一着之錯耳。
孔融才名高，意所予奪，天下從之，此曹操之所深忌者。奸雄必去其所忌，而後可以惟我欲。故稱魏王、加九錫之，必待於融死之後。當時即無郗慮之譛，而操之欲殺之久矣。綱目操殺融而存其官，蓋重予之云。
或謂文人無行，文如蔡邕，而失身董卓；文如王粲，而勸降曹操：斯固然矣。然如孔融、禰衡之互相稱許，則豈非名稱其實者哉！兩人之志節，實足動義槩而忤雄風。然則無行[01385]文人之說，其賴此人而一雪斯言與！
凡用計之難，不難在第一次，而難在第次。當敵人經過一番之後，仍以前法施之，而敵之依舊不覺，則奇莫奇於斯矣。然其前後用法亦微有不同者：前之火純用火，後之火兼用水。若以卦象論之：前卦只是巽風，離火；後卦乃變成水火既濟。惜乎曹操出兵之時，不蚤令管輅卜之。
博望之火易料，新野之火難料。何？博望之火在城外，新[01386]野之火在城中；博望之火在林木，新野之火在房屋。然孔明新野之火是城中房屋之火，呂布濮陽之火亦是城中房屋之火；而呂布伏兵城中，孔明伏兵城外；火中之伏兵可，火外之伏兵不可知。則新野之燒，更甚於濮陽矣。況火不足而繼之以水，下邳之水是白日，白河之水是黑夜；冀州之水是灌城，白河之水是灌軍：愈用愈幻，愈出愈奇。今日讀者之，猶目眩神搖；安得當日戰者遇之，不魂飛膽落乎！[01387]
却說玄德問孔明求拒曹兵之計。孔明曰：「新野縣，不可久居。近聞劉景升病在危篤，可乘此機會，取彼荊州安身之地，庶可拒曹操。」玄德曰：「公言甚善。但受景升之恩，安忍圖之！」孔明曰：「今若不取，後悔何及？」爲後文爭荊州伏線。玄德曰：「吾寧死不忍作負義之。」孔明曰：「且再作商議。」却說夏侯惇敗囘許昌，自縛曹操，伏地請死。操釋之。惇曰：「惇遭諸葛亮詭計，用火攻破我軍。」操曰：「汝自幼用兵，豈不知狹處須防火攻？」惇曰：「李典、于禁曾言及此，悔之不及。」操乃賞人。兵敗而有賞，曹瞞勝人之處。惇曰：「劉如此猖狂，[01388]眞腹心之患，不可不急除。」操曰：「吾所慮者，劉、孫權耳，餘皆不足介意。今當乗此時掃平江南。」因敘劉備，就勢帶出孫權，爲後文赤壁伏線。便傳令起兵五十萬，令曹仁、曹洪第一隊，張遼、張郃第隊。夏侯淵、夏侯惇第隊，于禁、李典第四隊，仍用夏侯、于、李，如秦穆公之再用三帥。操自領諸將第五隊。每隊各引兵十萬。令許褚折衝將軍，引兵千先鋒。先鋒反敘在後，敘法變幻。選定建安十年秋七月丙午日出師。并記其日，重其事也。中夫孔融諫曰：「劉，劉表皆室宗親，不可輕伐。以理言。孫權虎踞六郡，且有江之險，亦不易[01389]取。以勢言。○融意重在二劉，帶言孫權。今丞相興此無義之師，恐失天下之望。」操怒曰：「劉、劉表、孫權皆逆命之臣，豈容不討！」前操止言劉備、孫權，今亦帶言劉表。遂叱退孔融，下令「如有再諫者必斬」。孔融出府，仰天嘆曰：「以至不仁伐至仁，安得不敗乎！」至仁獨指劉備，而表與權又在所輕。時御史夫郗慮家客聞此言，報知郗慮。慮常被孔融侮慢，心正恨之，乃以此言入告曹操，且曰：「融平日每每狎侮丞相，平日狎侮，却借郗慮口中帶敘出來。與禰衡相善，衡讚融曰『仲尼不死』，融讚衡曰『顏囘復生』，孔、禰交譽語，亦借郗慮口中敘出。向者禰衡之辱丞相，乃融使之。」又將禰衡前事一提。操怒，遂[01390]命廷尉捕捉孔融。融有，年尚少，時方在家對坐弈棋，左右急報曰：「尊君被廷尉執去，將斬矣！公何不急避？」曰：「破巢之下，安有完卵乎？」操之殘惡，二子早已看透。言未已，廷尉至，盡収融家，并皆斬之，操之殺禰衡，必假手於他人；今殺孔融，則竟自殺之，更不避殺賢士之名矣。號令融屍於市。京兆脂習伏屍而哭，操聞之怒，欲殺之。荀彧曰：「彧聞脂習常諫融曰：『公剛直太過，乃取禍之道。』脂習諫融語，却在荀彧口中補敘出來。今融死而來哭，乃義人，不可殺。」脂習之哭孔融，與王修之哭袁譚正復相似。操乃止，習収融父屍首，皆葬之。後人有詩讚孔融曰：[01391]
孔融居北海，豪氣貫長虹。
坐上客長滿，樽中酒不空。此係融幼時語，應第十一囘中。
文章驚世俗，談笑侮王公。
史筆褒忠直，存官紀「中」。綱目書曰「殺大中大夫孔融」，存其官也。
曹操既殺孔融，傳令五隊軍馬次第起行，只畱荀彧等守許昌。却說荊州劉表病重，使人請玄德來托孤。玄德引關、張至荊州劉表。表曰：「我病已入膏肓，不久便死矣，特托孤於賢弟。我無才，恐不能承父業，我死之後，賢弟可自領荊州。」陶謙三讓徐州，劉表可謂再讓荊州矣。玄德泣拜曰：「當竭力以輔賢侄，安敢有他意乎？」正說[01392]間，人報曹操自統兵至。玄德急辭劉表，星夜囘新野。劉表病中聞此信，喫驚不，商議寫遺囑，令玄德輔佐長劉琦荊州之主。劉表臨死不聽婦人言而立少子，雖不能正其始，猶能正其終也。蔡夫人聞之怒，關上內門，使蔡瑁、張允人把住外門。時劉琦在江夏，知父病危，來至荊州探病。方到外門，蔡瑁當住曰：「公奉父命鎮守江夏，其任至重；今擅離職守，倘東吳兵至，如之奈何？若入主公，主公必生嗔怒，病將轉增，非孝。宜速囘。」蔡瑁此時但阻琦之見父，而不敢害琦者，畏玄德之在新野耳。劉琦立於門外，哭一場，上馬仍囘江夏。劉表病勢危[01393]篤，望劉琦不來，至八月戊申日，呌數聲而死。劉表欲立劉琦而不能殺蔡瑁，以至於此。後人有詩嘆劉表曰：
昔聞袁氏居河朔，劉君霸陽。
總牝晨致家累，可憐不久盡銷亡。
劉表既死，蔡夫人與蔡瑁、張允商議，假寫遺囑，令次劉琮荊州之主，袁紹之妻立少子，是順夫之命；劉表之妻立少子，是逆夫之命，蔡氏更劣於劉氏矣。然後舉哀報喪。時劉琮年方十四歲，頗聰明，乃聚衆言曰：「吾父棄世，吾兄現在江夏，更有叔父玄德在新野。汝等立我主。倘兄與叔興[01394]兵問罪，如何解釋？」劉琮賢於袁尚。衆官未及對，幕官李珪答曰：「公之言甚善。今可急發哀至江夏，請公荊州之主，就命玄德一同理。北可以敵曹操，南可以拒孫權。此萬全之策。」劉表有如此之臣，而平日不能重托之，乃使蔡瑁掌兵權，何其用人之舛誤也！蔡瑁叱曰：「汝何人？敢亂言以逆主公遺命！」李珪罵曰：「汝內外朋謀，假稱遺命，廢長立幼，眼荊襄九郡，送於蔡氏之手！故主有靈，必當殛汝！」蔡瑁怒，喝令左右推出斬之。李珪至死罵不絕。李珪其洩冶之流乎！於是蔡瑁遂立劉琮主。蔡氏宗族分領荊州之兵。命治中鄧義、別駕劉[01395]先守荊州。蔡夫人自與劉琮前赴襄陽駐扎，以防劉琦、劉；就葬劉表之柩於襄陽城東陽之原，竟不訃告劉琦與玄德。自死至葬而竟不訃告，婦人作事舛錯至此，宜其亡之速也。劉琮至襄陽，方纔歇馬，忽報曹操引軍徑望襄陽而來。琮驚，遂請蒯越、蔡瑁等商議。東曹掾傅巽進言曰：「不特曹操兵來可憂。今公在江夏，玄德在新野，我皆未徃報喪，若彼興兵問罪，荊襄危矣。巽有一計，可使荊、襄之民，安如泰山，可保全主公名爵。」不憂曹操而憂玄德、劉琦，則其計可知矣。琮曰：「計將安出？」巽曰：「不如將荊襄九郡，獻與曹操，操必重待主[01396]公。」李珪既殺，此傅巽之言所由來也。琮叱曰：「是何言！孤受先君之基業，坐尚未穩，豈可便棄之？」劉琮賢於袁譚。蒯越曰：「傅公悌之言是。夫逆順有體，強弱有定勢。今曹操南征北討，以朝廷名，主公拒之，其名不順。且主公新立，外患未寧，內憂將作。荊、襄之民，聞曹兵至，未戰而膽先寒，安能與之敵哉？」蒯越嘗助蔡瑁謀害玄德，宜其有此論。若蒯良在則必不至此。琮曰：「諸公善言，非我不從，但以先君之業，一旦棄與他人，恐貽笑於天下耳。」傅、蒯二人志不及此十四歲兒。言未已，一人昂然而進曰：「傅公悌、蒯異度之言甚善，何不從之？」衆視之，乃山陽高平人，姓[01397]王，名粲，字仲宣。粲容貌瘦弱，身材短。幼時徃中郎蔡邕，時邕高朋滿座，聞粲至，倒履迎之，賓客皆驚曰：「蔡中郎何獨敬此耶？」邕曰：「此有異才，吾不如。」蔡邕之敬王粲，如孔融之重禰衡。然王、蔡二人不如孔、禰二人多矣。粲博聞強記，人皆不及。嘗觀道旁碑文一過，便能記誦；觀人弈棋，棋局亂，粲復擺出，不差一。善筭術。其文詞妙絕一時。年十七，辟黃門侍郎，不就。後因避亂至荊襄，劉表以上賓。忽敘王粲生平，忙中偏有此閒筆。當日謂劉琮曰：「將軍自料比曹公何如？」琮曰：「不如。」與玄德、孔明問答語相似。一則商議備敵，一則商議降敵，語同而意不同。粲曰：「曹公[01398]兵強將勇足智多謀，擒呂布於下邳，摧袁紹於官渡，逐劉於隴右，破烏桓於白登：又將曹操前事於此總敘一遍。梟除蕩定者，不可勝計。今以軍南下荊襄，勢難抵敵。傅、蒯君之謀，乃長策。將軍不可遲疑，致生後悔。」文人不可與謀國事如此。琮曰：「先生教極是。但須稟告母親知道。」只蔡夫人從屏後轉出，慣立屏後竊聽人語，此婦人惡態。謂琮曰：「既是仲宣、公悌、異度人所相同，何必告我？」我不怪婦人同此三人之見，却怪三人不異婦人之見。於是劉琮意決，便寫降，令宋忠潛地徃曹操軍前投獻。宋忠領命，直至宛城，接著曹操，獻上降。操喜，重賞[01399]宋忠，分付敎劉琮出城迎接，便着他永荊州之主。假語騙小兒。宋忠拜辭曹操，取路囘荊襄。將欲渡江，忽一枝人馬到來，視之，乃關雲長。宋忠迴避不迭，被雲長喚住，細問荊州之。忠初時隱諱，後被雲長盤問不過，只得將前後情一一實告。雲長驚，隨捉宋忠至新野玄德，言其。玄德聞之哭。此哀劉表而哭，非畏曹操而哭也。張飛曰：「已如此，可先斬宋忠，隨起兵渡江，奪襄陽，殺蔡氏、劉琮，然後與曹操交戰。」快人快語。玄德曰：「你且緘口。我自有斟酌。」乃叱宋忠曰：「你知衆人作，何不早來報我？今雖[01400]斬汝，無益於，可速去。」宋忠且不殺，豈肯殺劉琮母子乎？忠拜謝，抱頭鼠竄而去。玄德正憂悶間，忽報公劉琦差伊籍到來。玄德感伊籍昔日相救之恩，降堦迎之，再稱謝。照顧前文。籍曰：「公在江夏，聞荊州已故，蔡夫人與蔡瑁等商議，不來報喪，竟立劉琮主。公差人徃襄陽探聽，囘說是實。恐使君不知，特差某賫哀呈報；并求使君盡起麾下精兵，同往襄陽問罪。」劉琦求助於劉備，與袁譚之求助於曹操大不相同。玄德看畢，謂伊籍曰：「機伯只知劉琮僣立，更不知劉琮已將荊、襄九郡，獻與曹操矣！」本是伊籍報玄德信，却反是玄德報伊籍信。籍驚[01401]曰：「使君從何知之？」玄德具言拿獲宋忠之。籍曰：「若如此，使君不如以弔喪名，前赴襄陽，誘劉琮出迎，就便擒下，誅其黨類，則荊州屬使君矣。」最是善策。孔明曰：「機伯之言是。主公可從之。」玄德垂淚曰：「吾兄臨危托孤於我，今若執其而奪其地，異日死於九泉之下，何面目復吾兄乎？」劉琮既降曹操，則玄德非取荊州於劉琮，而取荊州於曹操也，何尚以劉表爲言乎？○前劉表讓之而不取，失一機會；今劉琮失之而不取，又失一機會。孔明曰：「如不行此，今曹兵已至宛城，何以拒敵？」玄德曰：「不如走樊城以避之。」幾與屯小沛時同一局面。正商議間，探馬飛報曹兵已到博望。玄德慌忙[01402]發付伊籍囘江夏整頓軍馬，一面與孔明商議拒敵之計。孔明曰：「主公且寬心。前番一把火，燒夏侯惇半人馬；今番曹兵來，必教他中這條計。不說出何計，正使人猜測不着。我等在新野住不得，不如早到樊城去。」便差人四門張榜，曉諭居民：「無問老幼男女，願從者，即於今日皆跟我往樊城暫避，不可自誤。」挈民同走，又是一番走法。差孫乾往河邊調撥船隻，救濟百姓；差糜竺護送各官家眷到樊城。先言百姓，後及各官家眷，足見愛民之至。一面聚諸將聽令，先教雲長：「引一千軍去白河上流頭埋伏。各帶布袋，多裝沙土，遏住白河之水，至[01403]來日更後，只聽下流頭人喊馬嘶，急取起布袋，放水渰之，却順水殺將下來接應。」前翼德曰：「何不使水去？」今番眞是使水去了。喚張飛：「引一千軍去博陵渡口埋伏。此處水勢最慢，曹軍被渰，必從此逃難，可便乗勢殺來接應。」第二次調撥，又在水邊。喚趙雲：「引軍千，分四隊：自領一隊伏於東門外，其隊分伏西、南、北門；却先於城內人家屋上，多藏硫黃焰硝引火之物。曹軍入城，必安歇民房。來日黃昏後，必有風。不知天時者，不可以爲軍師。但看風起，便令西、南、北門伏軍盡將火箭射入城去；待城中火勢作，却於城外吶喊[01404]助威。第三次調撥，方用火攻。○既以風力助火勢，又以人聲助火威，自然分外猛烈。只留東門放他出走。汝却於東門外從後擊之。從後擊之，妙。趕他到水邊去。天明會合關、張將，收軍囘樊城。」又先筭定收兵時候。再令糜芳、劉封人：「帶千軍，一半紅旗，一半青旗，紅屬火，青屬木，木能生火。去新野城外十里鵲尾坡前屯住。一曹軍到，紅旗軍走在左，青旗軍走在右。他心疑必不敢追，汝人却去分頭埋伏。只望城中火起，便可追殺敗兵，然後却來白河上流頭接應。」前三次調撥已完，不想又有此一段在後，奇妙。○前一人一撥，此兩人同撥。孔明分撥已定，乃與玄德登高瞭望，只候捷。爲下文登高對坐飲酒伏筆。[01405]却說曹仁、曹洪引軍十萬前隊，前面已有許褚引千鐵甲軍開路，浩浩蕩蕩，殺奔新野來。是日午牌時分，來到鵲尾坡，午爲火位，鵲應朱鵲，正爲下文點染。望坡前一簇人馬，盡打青、紅旗號，許褚催軍向前。劉封、糜芳分四隊，青、紅旗各左右。前於第四次調撥，此却於第一次出現。許褚勒馬，教：「且休進，前面必有伏兵。我兵只在此處住下。」許褚一騎馬飛報前隊曹仁，曹仁曰：「此是疑兵，必無埋伏。可速進兵，我當催軍繼至。」許褚復囘坡前，提兵殺入。至林下追尋時，不一人。時日已西墜，自午至晚，漸漸敘到夜來，却有次第。許褚方欲前進，只聽得[01406]山上吹擂。抬頭看時，只山頂上一簇旗，旗叢中兩把傘蓋，左玄德，右孔明，人對坐飲酒。相對飲酒，不是賞紅燈，定是看烟火。許褚怒，引軍尋路上山，山上擂木砲石打將下來，不能前進；聞山後喊聲震。欲尋路廝殺，天色已晚。已晚。曹仁領兵到，教且奪新野城歇馬。軍士至城下時，只四門開。曹兵突入，並無阻當，城中亦不一人，竟是一座空城。誰知以此空城作爐灶。曹洪曰：「此是勢孤計窮，故盡帶百姓逃竄去。我軍權且在城安歇，來日平明進兵。」此時各軍走乏，都已飢餓，皆去奪房造飯。曹仁、曹洪就在[01407]衙內安歇。已入火甕中矣。初更已後，初更。狂風作。未寫火，先寫風。守門軍士飛報火起。曹仁曰：「此必軍士造飯不心遺漏之火，不可自驚。」說猶未，接連幾次飛報，西、南、北門皆火起。不見兵，只見火，奇幻。曹仁急令衆將上馬時，滿縣火起，上下通紅。是夜之火，更勝前日博望燒屯之火。忽將前事對照以應上文，妙甚。後人有詩嘆曰：
奸雄曹操守中原，九月南征到川。
風伯怒臨新野縣，祝融飛下焰摩天。
曹仁引衆將突煙冒火，尋路奔走，聞說東門無火，急急奔出東[01408]門。軍士自相踐踏，死者無數。曹仁等方纔脫得火厄，背後一聲喊起，趙雲引軍趕來混戰。前於第三次調撥，此第二次出現。敗軍各逃性命，誰肯囘身廝殺。正奔走間，糜芳引一軍至，衝殺一陣。曹仁敗，奪路而走，劉封引一軍截殺一陣。糜、劉二人前已於第一次出現，今於第三、第四次又出現。前則一齊出現，此則次第出現。到四更時分，四更。人困馬乏，軍士半焦頭爛額，奔至白河邊，喜得河水不甚深，上流頭有灰布袋故也。人馬都下河喫水，人相喧嚷，馬盡嘶鳴。却說雲長在上流用布袋遏住河水。黃昏時分，望新野火起；補黃昏一句甚妙。至四更，忽聽得下流頭人語[01409]馬嘶，急令軍士一齊掣起布袋，水勢滔天，望下流衝去，曹軍人馬俱溺於水中，死者極多。前於第一次調撥，今却於第五次出現。○既用火燒，又用水浸，十萬之衆，不爲炭定爲泥矣。曹仁引衆將望水勢慢處奪路而走。行到博陵渡口，只聽喊聲起，一軍攔路，當先將，乃張飛，呌：「曹賊快來納命！」前於第二次調撥，今出於第六次出現。○看他敘得前後參差有勢，却又一筆不亂。曹軍驚。正是：
城內纔看紅焰吐，水邊遇黑風來。
未知曹仁性命如何，且看下文分解。[0141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