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回[03207]
兵劫寨破曹眞 武侯鬭陣辱仲達
將寫武侯與仲達決雌雄，先仲達與丹決雌雄；其以面塗紅粉、身服女衣賭，此以贏者雄、輸者雌。然以仲達、丹相較，則丹是女，仲達是男；若以武侯、仲達相較，則武侯是男，仲達是女。觀後文巾幗之受，其不異於面塗紅粉身服女衣者幾希矣。
武侯氣王朗，只是一氣；氣曹眞，不止是一氣。姜維詐降，一[03208]氣；王雙被斬，氣；秦良死而寨劫，氣。與氣周瑜之殆相彷彿矣。然周瑜未死之前，有兩句歌謠，一封札；周瑜既死之後，有一篇祭文。獨至曹眞，而片紙之中，一番教訓，一番嘲笑，一番哀憐，直將歌謠、札、祭文合成一幅，尤令者解頤。
甚矣，將之不可不嚴！武侯斬陳式而不斬魏延，憐其勇耳。若縱苟安而反其所譖，則寬之過。且陳式未之時，恐其降魏，而使鄧芝撫之；魏延將反之日，預知其背[03209]，而使馬岱防之；獨至苟安，而武侯慮不及此，似失之於踈矣。雖然，此天之不欲興，豈武侯之咎與？
我以此計中人，而人亦以此計中我。如武侯曾以反間之計退仲達，而仲達亦以反間之計退武侯是。雖然，物必先腐，而後蟲生之。仲達雖智，豈能間英明之主哉？苟安不能愚後主，而宦官得以愚後主，非宦官足以愚後主，而後主實受愚於宦官。昭烈所嘆息痛恨於桓、靈者，而其父恨焉，其蹈焉，悲夫！[03210]
出祁山之師，武侯之病而去，此仲達不知其去者。四出祁山之師，苟安之譖而去，此仲達先知其必去者。不知其去，則其去易；知其必去，則其去難。而武侯卒不難於去者，則減兵添竈之計得。孫臏以減竈誘敵之追，武侯以增竈遏敵之追，是得孫臏之意而變化之。可讀古者，讀此句必是此句，便是不能讀；用古者，用此法必是此法，便是不能用。觀於武侯，可以悟矣。
却說衆將聞孔明不追魏兵，俱入帳告曰：「魏兵苦雨，不能屯扎，[03211]因此囘去。正好乗勢追之，丞相如何不追？」孔明曰：「司馬懿善能用兵，今軍退必有埋伏。吾若追之，正中其計。不犯他人失着。不如縱他遠去，吾却分兵逕出斜谷，而取祁山，使魏人不隄防。」此之謂攻其無備。衆將曰：「取長安之地，別有路途，丞相只取祁山，何？」吾亦欲問之。孔明曰：「祁山乃長安之首，隴西諸郡倘有兵來，必經由此地；更兼前臨渭濱，後靠斜谷，左出右入，可以伏兵，乃用武之地。吾故欲先取此，得地利。」前卷是仰察天文，後卷是俯察地理。衆將皆拜服。孔明令魏延、張嶷、杜瓊、陳式出箕谷，馬岱、王平、張翼、馬忠出斜谷，俱會[03212]於祁山。調撥已定，孔明自提軍，令關興、廖化先鋒，隨後進發。以上按下武侯一邊，以下再敘眞、懿一邊。却說曹眞、司馬懿人在後監督人馬，令一軍入陳倉古道探視，囘報說蜀兵不來。行旬日，後面埋伏衆將皆囘，說蜀兵全無音耗。眞曰：「連綿秋雨，棧道斷絕，蜀人豈知吾等退軍耶？」寫曹眞之愚，以襯司馬之智。懿曰：「蜀兵隨後出矣。」誠如公言。眞曰：「何以知之？」懿曰：「連日晴明，蜀兵不趕，料吾有伏兵，故縱我兵遠去；待我兵過盡，他却奪祁山矣。」誠如公言。曹眞不信。懿曰：「丹如何不信？吾料孔明必從兩谷而來。吾與丹各守一谷口，十[03213]日期。若無蜀兵來，我面塗紅粉，身穿女衣，來營中伏罪。」此等賭法甚奇。贏的是男子，輸的是婦人。但恐今日天下婦人，偏要贏着男子也。○面塗紅粉早與後文張虎、樂琳相映，身穿女衣早與後文受巾幗相映。眞曰：「若有蜀兵來，我願將天所賜玉帶一條、御馬一匹與你。」以天子所賜爲賭，孰知後來却把一箇天子輸與他家。即兵分兩路：眞引兵屯於祁山之西斜谷口，懿引軍屯於祁山之東箕谷口。各下寨已畢。懿先引一枝兵伏於山谷中，其餘軍馬各於要路安營。懿更換衣粧，雜在衆軍之內，賭輸了要換婦人粧來，今不曾輸，先着小卒衣裳。遍觀各營。忽到一營，有一偏將仰天而怨曰：「雨淋許多時，不肯囘去；今[03214]在這裏頓住，強要賭賽，却不苦官軍！」賭賽原是一時高興。懿聞言，寨升帳，聚衆將皆到帳下，挨出那將來。懿叱之曰：「朝廷養軍千日，用在一時。汝安敢口出怨言以慢軍心！」其人不招。懿呌出同伴之人對證，那將不能抵賴。懿曰：「吾非賭賽，欲勝蜀兵，勝曹眞便是取笑，勝蜀兵便是正經。令汝各人有功囘朝。汝乃妄出怨言，自取罪戾！」喝令武士推出斬之。取笑弄出認眞來。須臾，獻首帳下。衆將悚然。懿曰：「汝等諸將，皆要盡心已防蜀兵；聽吾中軍砲響，四面皆進。」衆將受命而退。以上按下眞、懿一邊，以下再敘武侯一邊。却說魏延、張嶷、陳式、杜瓊四將，引萬[03215]兵取箕谷而進。正行之間，忽報參謀鄧芝到來。四將問其故，芝曰：「丞相有令：如出箕谷，隄防魏兵埋伏，不可輕進。」司馬懿之料武侯，又爲武侯所料。陳式曰：「丞相用兵何多疑耶？吾料魏兵連遭雨，衣甲皆毀，必然急，安得有埋伏？今吾兵倍道而進，可獲勝，如何教休進？」芝曰：「丞相計無不中，謀無不成，汝安敢違令？」式笑曰：「丞相若果多謀，不致街亭之失！」照應九十五回中事。魏延想起孔明向日不聽其計，亦笑曰：「丞相若聽吾言，逕出午谷，此時休說長安，連洛陽皆得矣！照應九十二回中語。今執定要出祁山，有何益耶？既令[03216]兵，今教休進，何其號令不明。」陳式曰：「吾自有五千兵，逕出箕谷，先到祁山下寨，看丞相羞不羞！」芝再阻當，式只不聽，逕自引五千兵出箕谷去。司馬懿部下一末將不服，武侯部下一大將不服，正是相對。○陳式又是一箇馬謖。鄧芝只得飛報孔明。却說陳式引兵行不數里，忽聽的一聲砲響，四面伏兵皆出。式急退時，魏兵塞滿谷口，圍得鐵桶相似。式左衝右突，不能得脫。忽聞喊聲震，一彪軍殺入，乃是魏延，救陳式，囘到谷中，五千兵只剩得四五百帶人馬。此時陳將軍羞也不羞？背後魏兵趕來，却得杜瓊、張嶷引兵接應，魏兵方退。陳、魏[03217]人方信孔明先如神，懊悔不及。且說鄧芝囘孔明，言魏延、陳式如此無禮。孔明笑曰：「魏延素有反相，吾知彼常有不平之意，因憐其勇而用之。久後必生患害。」早爲一百五回伏筆。正言間，忽流星馬報到，說陳式折四千餘人，止有四五百帶人馬屯在谷中，孔明令鄧芝再來箕谷撫慰陳式，防其生變。周宻之至。一面喚馬岱、王平分付曰：「斜谷若有魏兵把守，汝人引本部軍越山嶺，夜行晝伏，速出祁山之左，舉火號。」喚馬忠、張翼分付曰：「汝等亦從山僻路，晝伏夜行，逕出祁山之右，舉火號。與馬[03218]岱、王平會合，共劫曹眞營寨。前番調撥此四人爲一路，今又分作兩路。吾自從谷中面攻之，魏兵可破。」四人領命分頭引兵去。孔明喚關興、廖化分付曰如此如此，前兩路敘明所授之計，此一路不敘明所授之計，待後文始見，是換筆。人受宻計，引兵而去。孔明自領精兵倍道而行。正行間，喚吳班、吳懿授與宻計，又不敘明所授何計，又畱在末後分明，亦是換筆。亦引兵先行。却說曹眞心中不信蜀兵來，以此怠慢，縱令軍士歇息，只等十日無，要羞司馬懿。不覺守七日，再放過三日，便要贏他花面矣。忽有人報說谷中有些蜀兵出來。眞令副將秦良引五千兵哨探，不許[03219]縱令蜀兵近界。圖欲瞞過司馬懿也。曹眞之意只以賭賽爲重，不以國事爲重。秦良領命，引兵剛到谷中，哨蜀兵退去。良急引兵趕來，行到五六十里，不蜀兵，此乃孔明所授宻計也。心下疑惑，教軍士下馬歇息。忽哨馬報說：「前面有蜀兵埋伏。」良上馬看時，只山中塵土起，急令軍士隄防。不一時，四壁廂喊聲震，前面吳班、吳懿以兵殺出，末後分付的最先出現。背後關興、廖化引兵殺來。第三起分付的出現在第二。左右是山，皆無路走，山上蜀兵呌：「下馬投降者免死！」不盡殺之，而欲降之，計畫已定。魏軍半多降。秦良死戰，被廖化一刀斬於馬下。今番却瞞不過司馬懿也。孔明[03220]降卒拘於後軍，却將魏軍衣甲與蜀軍五千人穿，扮作魏兵，不見男子扮女子，先見蜀兵扮魏兵。令關興、廖化、吳班、吳懿四將引着，此四人重復調撥。逕奔曹眞寨來。先令報馬入寨說：「只有些蜀兵，盡趕去。」妙，正合他不許近界之意。眞喜。忽報司馬都督差心腹人至。眞喚入問之。其人告曰：「今都督用埋伏計，殺蜀兵四千餘人。與陳式所折正好相當，武侯正了本矣。司馬都督致意將軍，教休將賭寨念，務要用心隄。」夾敘此一段，筆法妙甚。眞曰：「吾這裏竝無一箇蜀兵。」還要強嘴。遂打發來人囘去。忽報秦良引兵囘來，眞自出帳迎之。比及到寨，人報前後兩[03221]把火起。眞急囘寨後看時，關興、廖化、吳班、吳懿四將，指麾蜀軍就營前殺將進來；重復調撥的，于此再出現。馬岱、王平從後面殺來；馬忠、張翼亦引兵殺到。第一番調撥與第二番調撥的，却于末後出現。魏兵措手不及，各自逃生。衆將保曹眞望東而走，背後蜀兵趕來。曹眞正奔走，忽然喊聲震，一彪軍殺到。眞膽戰心驚，每到遇救兵處，反故作驚人之筆。視之，乃司馬懿。莫非來取玉帶、御馬乎？懿戰一場，蜀兵方退。眞得脫，羞慚無地。不惟輸與孔明，又輸與仲達，是雙輸了，安得不羞。懿曰：「諸葛亮奪祁山地勢，吾等不可久居此處，宜去渭濱安營，再作良圖。」眞曰：「仲達何以知吾遭[03222]此敗？」懿曰：「來人報稱丹說竝無一箇蜀兵，吾料孔明暗來劫寨，因此知之，故相接應。今果中計。司馬懿一邊事，即在司馬懿口中補出。切莫言賭賽之，只同心報國。」老奸猾，老世事。曹眞甚是惶恐，氣成疾病，卧牀不起。姓曹的如此無用，安得不以大事托之司馬氏？兵屯渭濱，懿恐軍心有亂，不敢教眞引兵。却說孔明驅士馬，復出祁山。此是四出祁山。勞軍以畢，魏延、陳式、杜瓊、張嶷入帳，拜伏請罪。孔明曰：「是誰失陷軍來？」延曰：「陳式不聽號令，潛入谷口，以此敗。」式曰：「此魏延教我行來。」始而一齊扛幫，繼而互相埋怨。可發一笑。孔明曰：「他倒救你，你反攀他！輕輕一句，[03223]便將魏延拋開。將令以違，不必巧說！」即令武士推出陳式斬之。須臾，懸首於帳前，以示諸將。此時孔明不殺魏延，欲畱之以後用。按中忽結一斷語，絕妙筆法。孔明既斬陳式，正議進兵，忽有細作報說：「曹眞卧病不起，現在營中治療。」孔明喜，謂諸將曰：「若曹眞病輕，必便囘長安。今魏兵不退，必病重，故畱於軍中，以安衆人之心。吾寫下一，教秦良的降兵持與曹眞，眞若之，必然死矣。」與前番致書於周郎一樣局面。遂喚降兵至帳下，問曰：「汝等皆是魏軍，父母妻多在中原，不宜久居蜀中。今放汝等囘家，若何？」武侯妙人。衆軍泣[03224]淚拜謝。孔明曰：「曹丹與吾有約，吾有一，汝等帶囘送與丹，必有重賞。」武侯妙人。魏軍領，奔囘本寨，將孔明呈與曹眞。眞扶病而起，拆封視之。其曰：
丞相、武鄉侯諸葛亮，致於司馬曹丹之前：切謂夫將者，能去能就，能柔能剛；能進能退，能弱能強。不動如山岳，難知如陰陽；無窮如天地，充實如太倉；浩渺如四海，眩曜如光。預知天文之旱澇，先識地理之平康；察陣勢之期會，揣敵人之短長。嗟爾無學後輩，上逆穹蒼；助篡國之反賊，稱[03225]帝號於洛陽；走殘兵於斜谷，遭霖雨於陳倉；水陸困乏，人馬倡狂；拋盈郊之戈甲，棄滿地之刀鎗；都督心崩而膽裂，將軍鼠竄而狼忙！無面關中之父老，何顏入相府之廳堂！史官秉筆而記，百姓衆口而傳揚：仲達聞陣而惕惕，丹望風而遑遑！吾軍兵強而馬壯，將虎奮以龍驤；掃秦川平壤，蕩魏國作丘坵荒！眞是一篇叶韻祭文。
曹眞看畢，恨氣填胸，至晚死軍中。又是一箇王郎。司馬懿用兵車裝載，差人送赴洛陽安葬。魏主聞知曹眞已死，即下詔催司馬懿[03226]出戰。懿提軍來與孔明交鋒，隔日先下戰。仲達此時亦是不得已。孔明謂諸將曰：「曹眞必死矣。」遂批囘「來日交鋒」，使者去。孔明當夜教姜維受宻計，如此而行；喚關興，分付如此如此。又不知先生用何妙計。次日，孔明盡起祁山之兵前到渭濱：一邊是河，一邊是山，中央平川曠野，好片戰場。正好擺陣耍子。兩軍相迎，以弓箭射住陣角。通鼓罷，魏陣中門旗開處，司馬懿出馬，衆將隨後而出。只孔明端坐於四輪車上，手搖羽扇。二人向來並不曾交話，此是第一番相見。懿曰：「吾主上法堯禪舜，開口便說禪代，正爲他日效尤張本。相傳帝，坐鎮中原，容汝[03227]蜀、吳國者，乃吾主寬慈仁厚，恐百姓。汝乃南陽一耕夫，不識天數，強要相侵，理宜殄滅！如省心改過，宜即早囘，各守疆界，以成鼎足之勢，免致生靈塗炭，汝等皆得全生！」孔明笑曰：「吾受先帝託孤之重，安肯不傾心竭力以討賊乎！對嗣君開口說先帝，對敵人亦開口只說先帝。汝曹氏不久所滅。汝祖父皆臣，世食祿，不思報效，反助篡逆，豈不自耻？」懿羞慚滿面曰：「吾與汝決一雌雄！汝若能勝，吾誓不將！汝若敗時，早故里，吾竝不加害！」又是一番賭賽。孔明曰：「汝欲鬭將？鬭兵？鬭陣法？」偏有許多鬭法。懿曰：「先鬭陣法。」孔[03228]明曰：「先布陣我看。」懿入中軍帳下，手執黃旗招颭，左右軍動，排成一陣，復上馬出陣，問曰：「汝識吾陣否？」孔明笑曰：「吾軍中末將亦能布之。此乃『混元一氣陣』。」取「混一」之意。懿曰：「汝布陣我看。」孔明入陣，把羽扇一搖，復出陣前，問曰：「汝識我陣否？」懿曰：「量此『八卦陣』，如何不識！」一氣主合，八卦主分，以分破合也。孔明曰：「識便識，敢打我陣否？」懿曰：「既識之，如何不敢打！」孔明曰：「汝只管打來。」司馬懿囘到本陣中，喚戴陵、張虎、樂琳將，分付曰：「今孔明所布之陣，按休、生、、杜、景、死、驚、開八門。汝人可從正東『生門』打入，往西南『休門』[03229]殺出，復從正北『開門』殺入：此陣可破。汝等心在意。」如黃承彥教陸遜之語。於是戴凌在中，張虎在前，樂琳在後，各引十騎，從生門打入。兩軍吶喊相助。人殺入蜀陣，只陣如連城，衝突不出。人慌引騎過陣腳，往西南衝去，却被蜀兵射住，衝突不出。魚腹浦前，石疑是人；祁山寨前，人疑是石。陣中重重疊疊，都有門戶，那裏分東西南北？妙寫陣法。將不能相顧，只管亂撞，但愁雲漠漠，慘霧濛濛。又加此二句，更見陣法之神奇。喊聲起處，魏軍一箇箇皆被縛，賭陣法輸了。送到中軍。孔明坐於帳中，左右將張虎、戴陵、樂琳并九十箇軍，皆縛在帳[03230]下。孔明笑曰：「吾縱然捉得汝等，何足奇。吾放汝等囘司馬懿，教他再讀兵，重觀戰策，那時來決雌雄未遲。呌他囘去讀書，竟似對求試不中的秀才說。汝等性命既饒，當留下軍器戰馬。」遂將衆人衣甲脫，以墨塗面，步行出陣。司馬懿與曹眞賭只賭得紅粉塗面，今却搽了墨臉，更是難當。司馬懿之怒，老羞變怒。囘顧諸將曰：「如此挫敗銳氣，有何面目囘中原臣耶！」即指揮軍，奮死掠陣。懿自拔劒在手，引百餘驍將，催督衝殺。兩軍恰纔相會，忽然陣後鼓角齊鳴，喊聲震，一彪軍從西南上殺來，乃關興。第二次授計者出現在前。懿分後軍當之，[03231]復催軍向前廝殺。忽然魏兵亂，原來姜維引一彪軍悄地殺來。第一次授計者出現在後。蜀兵路夾攻，懿驚，急忙退軍。蜀兵周圍殺到，懿引軍望南死命衝出。魏兵十六七。鬭兵鬭將又輸了。司馬懿退在渭濱南岸下寨，堅守不出。孔明收得勝之兵，囘到祁山時，永安城李嚴遣都尉苟安解送糧米至軍中交割。苟安好酒，於路怠慢，違限十日。孔明怒曰：「吾軍中專以糧，誤日，便該處斬！汝今誤十日，有何理說？」喝令推出斬之。與陳式正是同罪。長使楊儀曰：「苟安乃李嚴用人，兼錢糧多出西川，若殺[03232]此人，後無人敢送糧。」孔明乃叱武士去其縛，杖八十放之。不斬此人反受其誤，可見好人做不得。苟安被責，心中懷恨，連夜引親隨五六騎，逕奔魏寨投降。苟安不是苟，竟是狗矣！懿喚入，苟安拜告前。懿曰：「雖然如此，孔明多謀，汝言難信。汝能我幹一件功，吾那時奏准天，保汝上將。」安曰：「但有甚，即當效力。」懿曰：「汝可囘成都布散流言，說孔明有怨上之意，早晚欲稱帝；使汝主詔囘孔明，便是汝之功。」此奉荅前文馬謖反間之計，彼此相對。苟安允諾，逕囘成都，宦官，得其人矣。布散流言，說孔明自倚功，早晚必將篡國。宦官聞知[03233]驚，即入內奏帝，細言前。宮中府中，不宜異同。後主驚訝曰：「似此如之奈何？」宦官曰：「可詔還成都，消其兵權，免生叛逆。」後主下詔，宣孔明班師囘朝。親小人，遠賢臣，後漢所以傾頹也。蔣琬出班奏曰：「丞相自出師以來，累建功，何故宣囘？」後主曰：「朕有機宻，必須與丞相面議。」也會說謊。即遣使齎詔星夜宣孔明囘。使命逕到祁山寨，孔明接入，受詔以畢，仰天嘆曰：「主上年幼，必有佞臣在側！吾正欲建功，何故取囘？我如不囘，是欺主。若奉命而退，日後再難得此機會。」苟安之罪，上通於天。姜維問曰：「若軍退，司馬懿乗勢掩殺，當復如何？」[03234]孔明曰：「吾今退軍，可分五路而退。今日先退此營，假如營內兵一千，却掘千竈。今日掘千竈，明日掘四千竈，每日退軍，添竈而行。」孫臏減竈之法，武侯反用之；虞詡增竈之法，武侯正用之。楊儀曰：「昔孫臏擒龐涓，用添兵減竈之法；今丞相退兵，何故增竈？」孔明曰：「司馬懿善能用兵，知吾退兵，必然追趕；心中疑吾有伏兵，定於舊營內數竈；每日增竈，兵不知退與不退，則疑不敢追。吾徐徐而退，自無損兵之患。」方將添竈計策解說一遍。遂傳令退軍。却說司馬懿料苟安行計停當，只待蜀兵退時，一齊掩殺。正躊躇間，忽報蜀寨空虛，[03235]人馬皆去。懿因孔明多謀，不敢輕追，自引百餘騎前來蜀營內踏看，敎軍士數竈，不出先生所料。仍囘本寨；次日，敎軍士趕到那箇營內，查點竈數。囘報說：「這營內之竈，比前增一分。」司馬懿謂諸將曰：「吾料孔明多謀，今果添兵增竈，吾若追之，必中其計；誰知已中孔明之計。不如且退，再作良圖。」於是囘軍不追。孔明不折一人，望成都而去。次後川口土人來報司馬懿，說孔明退兵之時，未添兵，只增竈。懿仰天長嘆曰：「孔明效虞詡之法，瞞過吾。其謀畧吾不如之！」遂引軍囘洛陽。正是：[03236]
棋逢敵手難相勝，將過良才不敢驕。
未知孔明囘到成都，竟是如何。且看下文分解。[03237] [03238]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