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回
馬孟起興兵雪恨 [01923]曹阿瞞割鬚棄袍
周瑜在而孫、劉離，周瑜死而孫、劉合；曹操去而孫、劉離，曹操欲至而孫、劉合：此兩家離合之機。乃孫方借劉以拒操，而劉忽借馬以救孫則奇；劉方約馬以拒操，而操忽約韓以取馬則更奇；韓不操以攻馬，而馬得合韓以攻曹則愈奇。至於劉不助馬，而助馬者乃是韓；劉不約韓，而約韓者乃是操；馬非救孫，而救孫者實是馬；馬非應劉，而借馬者實是劉：是之最巧而文之至約者矣。[01924]
曹操、孫權之欲報父讐，父，非君，私；馬超之欲報父讐，父，亦君，公。馬騰衣帶詔而死，則騰忠臣；超父之死於衣帶詔而討，則超孝亦忠臣。而前史誤之「賊」，誤之「反」，則謬矣。若斷以春秋之義，直當曰「馬超起兵西凉討曹操」，斯得之。
曹操不能殺陶謙而以呂布囘兵，孫權不能殺劉表而反使魯肅弔孝，烏睹所謂不共天地、不同日月者乎？若馬超者，是眞能報讐矣。遶樹之鎗，渡河之箭，操之不死，間不容[01925]髮。雖天方助操，不能遽斬國賊；而使之心寒膽落，魄散魂飛，則謂馬超已誅曹操可。
君觀於割鬚棄袍之，而竊以是帝之威靈。何？衣帶詔不降，則義狀不立；義狀不立，則馬騰不死；馬騰不死，則馬超不來。惟有帝之刺血，所以有操之割鬚；惟有帝之解帶，所以有操之棄袍耳。
曹操每至危急時，有曹洪救之，有許褚救之，有丁斐救之。然而曹洪、許褚救之，是以救救；丁斐之救，是以不救救[01926]。延津之戰，棄糧與馬；渭橋之戰，放馬與牛。前之餌敵，所以取勝；後之餌敵，所以救敗。則洪與褚之勇，不若丁斐之智耳。
當馬超戰潼關之時，孫、劉兩家若能虛而襲許都，此快，而孫權不，劉亦不，其故何？蓋東吳之兵，但能應敵而不能取敵，一合淝且不下，而何有於許昌乎？且其所欲得者荊州耳，志固不在中原。劉則欲養其兵力以取西川，即東吳求救，且不肯輕勞我師，而何假於襲許[01927]昌乎？是其志雖在中原，而西川未得，不敢遽圖中原。曹操有可乘之勢，而兩家未有能乘之力。嗚呼，豈非天哉！
赤壁鏖兵之日，徐庶曾乞一兵守潼關矣；而此卷但鍾繇不徐庶，何？意者徐庶此時已死乎？不然，庶縱不肯操設謀，而身在潼關，恐不能謝其責。自赤壁一去，更不徐庶下落。庶即不死，我知其必託病而田里耳。
却說獻策之人，乃治侍御史陳羣，字長文。操問曰：「陳長文有何良策？」羣曰：「今劉、孫權結唇齒。若劉欲取西川，丞相可[01928]命上將提兵，會合淝之衆，逕取江南，則孫權必求救於劉。意在西川，必無心救權；權無救則力乏兵衰，江東之地，必丞相所得。前欲使馬騰伐吳，意不在吳而在騰也；至此則眞伐吳矣。若得江東，則荊州一鼓可平。荊州既平，然後徐圖西川，天下定矣。」操曰：「長文之言，正合吾意。」即時起兵十萬，逕下江南，令合淝張遼，准糧草，以供給。早有細作報知孫權。權聚衆將商議。張昭曰：「可差人往魯敬處，教急發到荊州，使玄德同力拒曹。敬有恩於玄德，其言必從；且玄德既東吳之壻，亦義不容辭。若玄德來相[01929]助，江南可無患矣。」事急則孫、劉復合。但內兄不致書於妹丈，而必欲煩魯肅修書者，以上有江上之追故耳。故曰：「凡事留人情，後來好相見。」權從其言，即遣人諭魯肅，使求救於玄德。肅領命，隨即修，使人送玄德，玄德看中之意，留使者於舘舍，差人往南郡請孔明。孔明到荊州，玄德將魯肅與孔明看畢，孔明曰：「不消動江南之兵，不必動荊州之兵，自使曹操不敢正覷東南。」便囘與魯肅，教高枕無憂，若但有北兵侵犯，皇叔自有退兵之策。妙在不即說明，令人測模不出。使者去。玄德問曰：「今操起十萬軍，會合淝之衆，一擁而來，先生有何妙計，可以退之？」[01930]孔明曰：「操平生所慮者，乃西凉之兵。今操殺馬騰，其馬超現統西凉之衆，必切齒操賊。主公可作一往結馬超，使超興兵入關，則操何暇下江南乎？」馬騰死後，便擋接出馬超，却偏因曹操伐吳，孫權求救，然後轉將出來，事曲而文亦曲。玄德喜，即時作，遣一心腹人逕往西凉州投下。却說馬超在西凉州，夜感一夢，夢身卧雪地，羣虎來咬。驚懼而覺，心中疑惑，聚帳下將佐，告說夢中之。帳下一人應聲曰：「此夢乃不祥之兆。」衆視其人，乃帳前心腹校尉，姓龐名德，字令明。超問：「令明所若何？」德曰：「雪地遇虎，夢兆殊惡。莫非老[01931]將軍在許昌有否？」言未畢，一人踉蹌而入，接筍甚緊。哭拜於地曰：「叔父與弟皆死矣！」超視之，乃馬岱。超驚問何。岱曰：「叔父與侍郎黃奎同謀殺操，不幸泄，皆被斬於市，弟亦遇害。惟岱扮作客商，星夜走脫。」超聞言，哭倒於地，衆將救起。超咬牙切齒，痛恨操賊。即無玄德書，超之起兵決矣。忽報荊州劉皇叔遣人賫至，馬超正說夢，馬岱忽來；馬超正哭，玄德書又忽來。接筍處俱極緊。超拆視之。略曰：
伏念室不幸，操賊專權，欺君罔上，黎民凋殘。昔與令先君同受宻詔，誓誅此賊。照應二十回中事。今令先君被操所害，此將[01932]軍不共天地，不同日月之讐。若能率西凉之兵，以攻操之右，當舉荊襄之衆，以遏操之前，句虛。則逆操可擒，奸黨可滅，讐辱可報，室可興矣。不盡言，立待囘音。
馬超看畢，即時揮涕囘，發使者先囘，隨後便起西凉軍馬。正欲進發，忽西凉太守韓遂使人請馬超往。馬超正欲起兵，韓遂之使忽來。接筍又甚緊。超至遂府，遂將出曹操視之。內云：「若將馬超擒赴許都，即封汝西凉侯。」玄德致書於馬超用實寫，曹操致書於韓遂用虛寫。一實一虛，筆法變化。〇有此書札往來，便爲下文作書張本。超拜伏於地曰：「請叔父就縛俺兄弟人，解赴許[01933]昌，免叔父戈戟之勞。」有此一逆，文勢便曲。韓遂扶起曰：「吾與汝父結兄弟，安忍害汝？汝若興兵，吾當相助。」玄德之助是虛，韓遂之助是實。馬超拜謝。韓遂便將操使者推出斬之，乃點手下八部軍馬，一同進發。那八部？乃侯選、程銀、李堪、張橫、梁興、成宜、馬玩、楊秋。八將隨着韓遂，合馬超手下龐德、馬岱，共起十萬兵，殺奔長安來。寫得聲勢。長安郡守鍾繇，飛報曹操；一面引軍拒敵，布陣於野。西凉州前部先鋒馬岱，引軍一萬五千，浩浩蕩蕩，漫山遍野而來。鍾繇出馬答話。岱使寶刀一口，與繇交戰。不一合，繇敗奔走。只會寫字，那裏[01934]會廝殺？我有筆如刀，不若別人懷寶劒。岱提刀趕來。馬超、韓遂引軍都到，圍住長安。鍾繇上城守護。長安乃西建都之處，城郭堅固，壕塹險深，急切攻打不下。一連圍十日，不能攻破。龐德進計曰：「長安城中土硬水鹻，音減。甚不堪食，更兼無柴。今圍十日，軍民饑荒。不如暫且收軍，只須如此如此，長安唾手可得。」此時妙在不敘明白，至後方知其計。馬超曰：「此計妙！」即時差令字旗傳與各部，盡教退軍。馬超親自斷後，各部軍馬漸漸退去。鍾繇次日登城看時，軍皆退，只恐有計，令人哨探，果然遠去，方纔放心，縱令軍民出城打柴取水，[01935]開城門，放人出入。即此便是計策。至第五日，人報馬超兵到，軍民競奔入城，此時龐德已雜其中矣。鍾繇仍復閉城堅守。却說鍾繇弟鐘進，守把西門，約近更，城門裏一把火起。鐘進急來救時，城邊轉過一人，舉刀縱馬喝曰：「龐德在此！」龐德入城不用明敘，至此突如其來，如亞夫將軍從天而下。鐘進措手不及，被龐德一刀斬於馬下，殺散軍校，斬關斷鎖，放馬超、韓遂軍馬入城。鍾繇從東門棄城而走。馬超、韓遂得城池，賞勞軍。鍾繇退守潼關，飛報曹操。操知失長安，不敢復議南征，照應前文東吳求救事。此馬超救之，而實玄德救之也。遂喚曹洪、徐晃分付：[01936]「先帶一萬人馬，替鍾繇緊守潼關。如十日內失關隘，皆斬；十日外，不干汝人之。我統軍隨後便至。」人領將令，星夜便行。曹仁諫曰：「洪性躁，誠恐誤。」預爲失潼關伏筆。操曰：「你與我押送糧草，便隨後接應。」
却說曹洪、徐晃到潼關，替鍾繇堅守關隘，並不出戰。馬超領軍來關下，把曹操代毀罵。又一陳琳。曹洪怒，要提兵下關廝殺。徐晃諫曰：「此是馬超要激將軍廝殺，切不可與戰。待丞相軍來，必有主畫。」馬超軍日夜輪流來罵。陳琳罵操以筆，馬超罵操以口，筆止一筆，口有萬口。曹洪只要廝殺，徐晃苦苦擋住。至第九日，在[01937]關上看時，西凉軍都棄馬在於關前草地上坐；多半困乏，就於地上睡卧。誘敵之計。曹洪便教馬，點起千兵，殺下關來。西凉兵棄馬拋戈而走。洪迤𨓦?迤音夷𨓦?。追趕。時徐晃正在關上點視糧車，聞曹洪下關廝殺，驚，急引兵隨後趕來，呌曹洪囘馬。忽然背後喊聲震，馬岱引軍殺至。城外見馬岱，與城中見龐德，皆突如其來。寫得聲勢。曹洪、徐晃急囘走時，一棒鼓響，山背後兩軍截出：左是馬超、右是龐德，混殺一陣。曹洪抵擋不住，折軍半，撞出重圍，奔到關上。西凉兵隨後趕來，洪等棄關而走。龐德直追過潼關，撞曹仁軍馬，救[01938]曹洪等一軍。馬超接應龐德上關。曹洪失潼關。奔曹操。操曰：「與你十日限，如何九日失潼關？」洪曰：「西凉軍兵百般辱罵，因彼軍懈怠，乘勢趕去，不想中賊奸計。」操曰：「洪年幼躁暴，徐晃你須曉！」晃曰：「累諫不從。當日晃在關上點糧車，比及知道，將軍已下關。晃恐有失，連忙趕去，已中賊奸計矣。」操怒，喝斬曹洪。忘却「寧可無洪，不可無公」之時耶？衆官告免。曹洪服罪而退。操進兵直扣潼關。曹仁曰：「可先下定寨柵，然後打關未遲。」操令砍伐樹木，起立排柵，分作寨：左寨曹仁，右寨夏侯淵，操自居中寨。[01939]次日，操引寨將校，殺奔關隘前去，正遇西凉軍馬。兩邊各布陣勢。操出馬於門旗下，看西凉之兵，人人勇健，箇箇英雄。馬超生得面如傅粉，唇若抹朱，腰細膀寬，聲雄力猛，白袍銀鎧，手執長鎗，立馬陣前，借曹操眼中極寫馬超。上首龐德，下首馬岱。操暗暗稱奇，自縱馬謂超曰：「汝乃朝名將孫，何故背反耶？」超咬牙切齒，罵：「操賊！欺君罔上，罪不容誅！害我父弟，不共戴天之讐！吾當活捉生啖汝肉！」前是背後罵，此是當面罵。只此數語，亦抵得一篇檄文。說罷，挺鎗直殺過來。曹操背後于禁出迎。兩馬交戰，鬭得八九合，于禁[01940]敗走。張郃出迎，戰十合亦敗走。李通出迎，超奮威交戰，數合之中，一鎗刺李通於馬下。超把鎗望後一招，西凉兵一齊衝殺過來。操兵敗。西凉兵來得勢猛，左右將佐皆抵當不住。馬超、龐德、馬岱引百餘騎，直入中軍來捉曹操。操在亂軍中，只聽得西凉軍呌：「穿紅袍的是曹操！」操就馬上急脫下紅袍。暢絕，快絕。馬超掛孝，曹操何敢穿紅？操之去紅，只筭替馬超帶孝。聽得呌：「長髯者是曹操！」操驚慌，掣所佩刀斷其髯。袁紹入宮時，鬍子大得便宜：馬超追操時，鬍子又極受累。軍中有人將曹操割髯之告知馬超，超遂令人呌拿：「短髯者是曹操！」操聞知，[01941]即扯旗角包頸而逃。暢絕，快絕。關公囊長鬚，曹操包短鬚。若云「裹頸的是曹操」，則將斷其頸乎？後人有詩曰：
潼關戰敗望風逃，孟德愴惶脫錦袍。
劒割髭髯應喪膽，馬超聲價蓋天高。
曹操正走之間，背後一騎趕來，囘頭視之，正是馬超。嚇殺。操驚。左右將校超趕來，各自逃命，只撤下曹操。超厲聲呌曰：「曹操休走！」操驚得馬鞭墜地。看看趕上，馬超從後使鎗搠來。操遶樹而走，超一鎗搠在樹上，急拔下時，操已走遠。或曰：「惡人不死，天之道也。」予曰：[01942]「此非天道，特天數耳。」超縱馬趕來，山坡邊轉過一將，呌：「勿吾主！曹洪在此！」輪刀縱馬，攔住馬超，操得命走脫。與滎陽救操彷彿相似。洪與馬超戰到四五十合，漸漸刀法散亂，氣力不加。夏侯淵引數十騎隨到。馬超獨自一人，恐被所筭，乃撥馬而囘，夏侯淵不來趕。曹操囘寨，却得曹仁死據定寨柵，因此不曾多折軍馬。操入帳嘆曰：「吾若殺曹洪，今日必死於馬超之手！」不是寫曹洪，是寫馬超。遂喚曹洪，重加賞賜。收拾敗軍，堅守寨柵，深溝高壘，不許出戰。超每日引兵來寨前辱罵搦戰，操傳令教軍士堅守，如亂動者斬。[01943]諸將曰：「西凉之兵，盡使長鎗，當選弓弩迎之。」操曰：「戰與不戰，皆在於我，非在賊。賊雖有長鎗，安能便刺？諸公但堅壁觀之，賊自退矣。」諸將皆私相議曰：「丞相自來征戰，一身當先；今敗於馬超，何如此之弱。」弱得作怪。過幾日，細作報來：馬超添萬生力兵來助戰，乃是羌人部落。操聞知喜。喜得作怪。諸將曰：「馬超添兵，丞相反喜。何？」操曰：「待吾勝，却對汝等說。」日後，報關上添軍馬。操喜，就於帳中設宴作賀。賀得作怪。諸將皆暗笑。操曰：「諸公笑我無破馬超之謀，公等有何良策？」徐晃進曰：「今丞[01944]相盛兵在此，賊亦全部屯關上，此去河西，必無准；若得一軍暗渡蒲阪津，先截賊路，丞相逕發河北擊之，賊兩不相應，勢必危矣。」因曹操分兵，故韓與馬亦分兵，分則易間也。操曰：「公明之言，正合吾意。」便教徐晃：「引精兵四千，和朱靈同去，逕襲河西，伏於山﨏之中，待我渡河北，同時擊之。」徐晃、朱靈領命、先引四千軍暗暗去。操下令，先教曹洪於蒲阪津安排船筏，留曹仁守寨，操自領兵渡渭河。早有細作報知馬超。超曰：「今操不攻潼關，而使人准船筏，欲渡河北，必將遏吾之後。吾當引一軍循河拒住岸北。操[01945]兵不得渡，不消十日，河東糧盡，操兵必亂，却循河南而擊之，操可擒矣。」長江不可渡，渭河亦幾不可渡。韓遂曰：「不必如此。豈不聞兵法有云：『兵半渡可擊。』待操兵渡至一半，汝却於南岸擊之，操兵皆死於河內矣。」不死於陸，必死於水。其不死者天也。超曰：「叔父之言甚善。」即使人探聽曹操幾時渡河。却說曹操整兵已畢，分停軍前渡渭河。比及人馬到河口時，日光初起。操先發精兵渡過北岸，開創營寨。操自引親隨護衛軍將百人，按劒坐於南岸，看軍渡河。忽然人報：「後邊白袍將軍到！」白虎來臨，螣蛇發動。衆皆認得是馬超，一擁下船。河邊[01946]軍爭上船者，聲喧不止。操猶坐而不動，按劒指約休鬧。只顧其前，不顧其後，烏巢燒糧時亦用此法。只聽得人喊馬嘶，蜂擁而來，船上一將躍身上岸，呼曰：「賊至矣！請丞相下船！」操視之，乃許褚。操口內猶言：「賊至何妨？」囘頭視之，馬超已離不得百餘步。嚇殺。許褚拖操下船時，船已離岸一丈有餘，褚負操一躍上船。隨行將士盡皆下水，扳住船邊，爭欲上船逃命。船將翻，褚掣刀亂砍，傍船手盡折，倒於水中。「舟中之指可掬。」急將船望下水棹去。許褚立於梢上。忙用木槁撐之。操伏在許褚腳邊。許褚爲曹操手下將，曹操反爲許褚腳下人。馬超趕到河岸，[01947]船已流在半河，遂拈弓搭箭，喝令驍將遶河射之。矢如雨急，褚恐曹操，以左手舉馬鞍遮之。操無洪則死於陸，無褚則死於水，其不死者天也。馬超箭不虛發，船上駕舟之人，應弦落水，船中數十人皆被射倒。其船反撐不定，於急水中旋轉。許褚獨奮神威，將兩腿夾舵搖撼，一手使篙撐船，一手舉鞍遮護曹操。以旗包頸，以鞍遮身，不謂旗與鞍却有如此用法。時有渭南縣令丁斐在南山之上，馬超追操甚急，恐操命，遂將寨內牛只馬匹，盡驅於外，漫山遍野，皆是牛馬。西凉兵之，都囘身爭取牛馬，無心追趕，曹操因此得脫。曹操不死，虧了樹，虧了旗，[01948]虧了鞍，又虧了牛馬。○虧了放牛，救了水中一老牛；虧了放馬，退了岸上一怒馬。方到北岸，便把船筏鑿沉。諸將聽得曹操在河中逃難，急來救時，操已登岸。許褚身被重鎧，箭皆嵌在甲上。衆將保操至野寨中，皆拜於地而問安。操笑曰：「我今日幾賊所困！」每敗必笑，奸雄故態。褚曰：「若非有人縱馬放牛以誘賊，賊必努力渡河矣。」操問曰：「誘賊者誰？」有知者答曰：「渭南縣令丁斐。」少頃，斐入。操謝曰：「若非公之良謀，則吾被賊所擒矣。」遂命典軍校尉，斐曰：「賊雖暫去，明日必復來。須以良策拒之。」操曰：「吾已准。」遂喚諸將：「各分頭循河築[01949]起甬道，暫寨脚。賊若來時，陳兵於甬道外，內虛立旌旗，以疑兵。更沿河掘下壕塹，虛土棚蓋，河內以兵誘之。賊急來必陷，賊陷便可擊矣。」但爲自守之計，是示之以弱。却說馬超囘韓遂，說：「幾乎捉住曹操！有一將奮勇負操下船去，不知何人。」遂曰：「吾聞曹操選極精壯之人，帳前侍衛，名曰虎衛軍，以驍將典韋、許褚領之。因許褚并提起典韋，照應擊張繡時事。典韋已死，今救曹操者，必許褚。此人勇力過人，人皆稱『虎痴』，如遇之。不可輕敵。」超曰：「吾亦聞其名久矣。」遂曰：「今操渡河，將襲我後，可速攻之。不可令他創立營寨。若[01950]立營寨，急難剿除。」超曰：「以姪愚意。還只拒住北岸。使彼不得渡河，乃上策。」遂曰：「賢姪守寨，吾引軍循河戰操，若何？」超曰：「令龐德先鋒，跟叔父前去。」於是韓遂與龐德將兵五萬，直抵渭南。操令衆將於甬道兩傍誘之。龐德先引鐵騎千餘，衝突而來。喊聲起處，人馬俱落於陷馬坑內。龐德踴身一跳，躍出土坑，立於平地，立殺數人，步行砍出重圍。寫龐德聲勢，爲後文戰關公伏筆。韓遂已被困在垓心，龐德步行救之，正遇着曹仁部將曹永，被龐德一刀砍於馬下，奪其馬，殺開一條血路，救出韓遂，投東南而走。龐德失馬奪馬，[01951]許褚跳船撐船，其勇相似。背後曹兵趕來，馬超引軍接應，殺敗曹兵，復救出半軍馬。戰至日暮方囘。計點人馬，折將佐程銀、張橫，陷坑中死者百餘人。韓遂八將中折了二人。超與韓遂商議：「若遷延日久，操於河北立營寨，難以退敵；不若乘今夜引輕騎去劫野營。」遂曰：「須分兵前後相救。」於是超自前部，令龐德、馬岱後應，當夜便行。却說曹操收兵屯渭北，喚諸將曰：「賊欺我未立寨棚，必來劫野營。可四散伏兵，虛其中軍。號砲響時，伏兵盡起，一鼓可擒。」超、遂之謀，早爲老賊所覺。衆將依令伏兵已畢。當夜，馬超却先使成宜[01952]引十騎往前哨探。成宜無人馬，逕入中軍。操軍西凉兵到，遂放號砲。四面伏兵皆出，只圍得十騎。成宜被夏侯淵所殺。韓遂八將中又折了一人。馬超却自從背後與龐德、馬岱兵分路，蜂擁殺來。正是：
縱有伏兵能候敵，怎當健將共爭先？
未知勝負若何，且看下文分解。[01953] [0195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