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回
諸葛亮智辭魯肅 趙龍計取桂陽
荊州者，之荊州，而非劉表之荊州。非劉表之荊州，何必劉表之方可有？即以劉表之荊州，而劉表之可有，劉表同宗之弟何不可有？然使孔明執此語以謝魯肅，則東吳之攻我必速矣。東吳攻我，則我勢危；曹操我[01743]與吳之相攻，而復乘其間以圖我，則我愈危。故不若借劉琦以緩之；緩之而彼不肯緩，則以將死之劉琦暫緩之：此孔明之明而熟於計。
前卷玄德所取者，荊州尚未半耳。周瑜即能聽魯肅之言而不攻劉，安肯不分取荊州之半而遂去乎？周瑜之所以去者，有吳侯之召；吳侯之所以召者，有合淝之戰。人但知周瑜之戰曹仁，適孔明取郡之助；而不知孫權之戰合淝，適孔明取四郡之助云。[01744]
國人才絕異，而其形貌亦多有異者，如：耳之玄德、赤面長髯之關公、虎鬚環眼之翼德、碧眼紫鬚之仲謀及黃鬚之曹彰，斯皆奇矣；而有白眉之馬良，至今稱衆中之尤者，必曰白眉。雖然，形貌末耳。舜重瞳，重耳重瞳，項羽亦重瞳，黃巢左目亦重瞳；或聖而帝，或譎而霸，或勇而亡，或好殺而亡。人之賢不賢，豈在貌之異不異哉！
馬良請表劉琦荊州牧以安衆心，可荊州之人未忘劉表，其從曹操者，迫於勢耳。使玄德於劉表託孤之日而[01745]遂自取，則人心必不附；人心不附，則曹操來追而內變必作。故知玄德之遲於取荊州，未失算矣。或曰：荊州之人，既已未忘劉表；益州之人，豈其不念劉璋？玄德不背劉表於死後，而獨可奪劉璋於生前，其故何歟？曰：荊州者，東吳之所必爭，宜權借劉琦以謝東吳；益州則非張魯之所敢爭，不必存劉璋以謝張魯。當曹操習戰玄武之時，未嘗須臾忘荊州。外患既迫，我何能猝定荊州之人心而消其內憂？及曹操既破張魯之後，勢未暇遽窺益州。[01746]外患尚遲，則我可徐撫益州之人心而戢其內變。是以荊州之，不得以益州律之。
劉度納降，只是一番；趙範納降，却有兩番；孔明取零陵，只是一番，龍取桂陽，却有兩番。邢道榮之詐，孔明知之而縱之，以行我計，妙在暗寫；陳應、鮑龍之詐，龍知之而殺之，用其帶來之人以行我計，妙在明寫。即一卷之中，而前與後無一毫相犯，前文後文亦無一毫相犯。問近日稗官能有此否？[01747]
劉取劉焉婦，而趙雲不取趙範之嫂，是趙雲過於劉矣；繡恥以其嬸曹操，而趙範願以其嫂趙雲，是趙範不如張繡矣。趙範之意，以嫂復作嫂，一重親何妨更做兩重親；趙雲之意，以兄同是兄，一家人豈可更作兩家。
趙範之愛龍，以親，却是極疎；龍之怒趙範，以疎，却是極親。纔通譜便令嫂，是眞以之兄，親；然纔通譜便令娶嫂，是原不以之兄，疎。纔通譜便打，是[01748]不認之弟，疎；然纔通譜便打，是已認之弟，親。自龍一打之後，而叔眞是叔，嫂眞是嫂，弟眞是弟，兄眞是兄。
趙龍之，戲成數聯云：太守華堂出粉面，可惜莽相如負却卓王孫；佳人翠袖捧金鐘，憐美玉環不遇韋節度。李靖無心，枉善識人的紅拂；令公有院，逢着不解的千牛。老拳一擊，打斷駕鵲仙橋；美酒杯，撮不合行雲巫峽。雖非認義哥哥，倣着雲長秉燭；不學多情叔叔，羞[01749]殺他曹植思甄。此數聯俱堪絕倒。
却說周瑜孔明襲南郡，聞他襲荊襄，如何不氣！眞是氣殺。氣箭瘡，半晌方甦，衆將再勸解。瑜曰：「若不殺諸葛村夫，怎息我心中怨氣！程德謀可助我攻打南郡，定要奪還東吳。」讀者至此，必謂下文與趙子龍廝殺也。正議間，魯肅至。瑜謂之曰：「吾欲起兵與劉、諸葛亮共決雌雄，復奪城池。敬幸助我。」魯肅曰：「不可。方今與曹操相持，尚未分成敗；主公現攻合淝不下。爲前文補筆，爲後文伏筆。不爭自家互相吞併，儻曹兵乘虛而來，其勢危矣。魯肅見識，到底是結劉以拒曹。況劉[01750]玄德舊曾與曹操相厚，若逼得緊急，獻城池，一同攻打東吳，如之奈何？」玄德自受衣帶詔後，勢不復與曹操合矣。然在東吳揣之，何必不然？瑜曰：「吾等用計策，損兵馬，費錢糧，他去圖成，豈不可恨！」也要思量東風是誰家的。肅曰：「公瑾且耐。容某親玄德，將理來說他。若說不通，那時動兵未遲。」諸將曰：「敬之言甚善。」於是魯肅引從者徑投南郡來，到城下呌門。趙雲出問，肅曰：「我要劉玄德有話說。」雲荅曰：「吾主與軍師在荊州城中。」肅遂不入南郡，徑投荊州。旌旗整列，軍容甚盛，肅暗羨曰：「孔明眞非常人！」又在魯肅眼中補寫孔明。軍士報入城中，說魯[01751]敬要。孔明令開城門，接肅入衙。講禮畢，分賔主而坐。罷，肅曰：「吾主吳侯，與都督公瑾，教某再申意皇叔，前者，操引百萬之衆，名下江南，實欲來圖皇叔；亦是實語。幸得東吳殺退曹兵，救皇叔。所有荊州九郡，合當於東吳。今皇叔用詭計，奪占荊襄，使江東空費錢糧軍馬，而皇叔安受其利，恐於理未順。」子敬之言，不激不隨，的是長者。孔明曰：「敬乃高明之士，何故亦出此言？常言道：『物必主。』荊襄九郡，非東吳之地，乃劉景升之基業。吾主固景升之弟。景升雖亡，其尚在。以叔輔侄，而取荊州，有何不可？」[01752]劉表乃東吳之讐，而孔明權借劉表以謝東吳者，以子敬曾來弔劉表之喪故耳。肅曰：「若果係公劉琦佔據，尚有可解；今公在江夏，須不在這裏！」孔明曰：「敬欲公乎？」便命左右：「請公出來。」趙雲之至南郡，公子之到荊州，皆不用先敘在敘在前，此省筆之法。只兩從者從屏風後扶出劉琦。琦謂肅曰：「病軀不能施禮，敬勿罪。」屏風後乃蔡夫人所立之處，今又換却劉琦。魯肅吃一驚，默然無語，良久，言曰：「公若不在，便如何？」一見便望他死，是老實人語。孔明曰：「公在一日，守一日；若不在，別有商議。」語甚含糊。妙。肅曰：「若公不在，須將城池還我東吳。」孔明曰：「敬之言是。」葫蘆提得妙。遂設宴相待。宴罷，[01753]肅辭出城，連夜寨，具言前。瑜曰：「劉琦正青春年少，如何便得他死？這荊州何日得還？」肅曰：「都督放心。只在魯肅身上，務要討荊襄還東吳。」讀此句，必謂子敬定有妙策。瑜曰：「敬有何高？」肅曰：「吾觀劉琦過於酒色，病入膏肓，音荒。現今面色羸瘦，氣喘嘔血，不過半年，其人必死。那時往取荊州，劉須無得推故。」子敬別無妙策，不過望劉琦死耳。可發一笑。周瑜猶自忿氣未消，忽孫權遣使至，闘筍，甚妙。瑜令請入。使曰：「主公圍合淝，累戰不捷。幾番廝殺，只用使者口中一句虛點。特令都督收囬軍，且撥兵赴合淝相助。」虧此一事，按下周瑜。周瑜只得班師囘柴桑養病，令[01754]程普部領戰船士卒，來合淝聽孫權調用。以上按下東吳一邊，以下專敘玄德一邊。却說劉玄德自得荊州、南郡、襄陽，心中喜，商議久遠之計。忽一人上廳獻策，視之，乃伊籍。玄德感其舊日之恩，十分相敬，又將檀溪事一提。坐而問之。籍曰：「要知荊州久遠之計，何不求賢士以問之？」玄德曰：「賢士安在？」籍曰：「荊襄馬氏兄弟五人，並有才名：幼者名謖，音速。字幼常；帶敘馬謖，爲後文歸蜀伏線。其最賢者，眉間有白毛，名良，字季常。伊籍前曾諫馬，此又薦馬。玄德前破張武得一馬，今取荊州又得一馬。良馬馬良，相映成趣。鄉里之諺曰：『馬氏五常，白眉最良。』馬良之賢不賢，不在眉之白不白也。若白眉而遂良，則今之社日生[01755]者，豈盡賢人耶？公何不求此人而與之謀？」玄德遂命請之。馬良至，玄德優禮相待，請問保守荊襄之策。良曰：「荊襄四面受敵之地，恐不可久守；可令公劉琦於此養病，招諭舊人以守之，就表奏公荊州刺史，以安民心。孔明借公子以謝東吳，馬良亦借公子以安民心，前後相應。然後南征武陵、長沙、桂陽、零陵四郡，積收錢糧，以根本。此久遠之計。」爲後文取四郡張本。玄德喜，遂問：「四郡當先取何郡？」良曰：「湘江之西，零陵最近，可先取之；次取武陵。然後湘江之東取桂陽；長沙後。」玄德遂用馬良從，伊籍副之。請孔明商議送劉琦囘[01756]襄陽，替雲長囘荊州。照應前文。便調兵取零陵，差張飛先鋒，趙雲合後，孔明、玄德中軍，人馬一萬五千。留雲長守荊州，此處便是雲長守荊州，預爲後文伏線。糜竺、劉封守江陵。却說零陵太守劉度，聞玄德軍馬到來，乃與其劉賢商議。賢曰：「父親放心。他雖有張飛、趙雲之勇，我本州上將邢道榮，力敵萬人，可以抵對。」劉度遂命劉賢與邢道榮引兵萬餘，離城十里，依山靠水下寨。探馬報說：「孔明自引一軍到來。」前是暗襲，此是明攻。道榮便引軍出戰。兩陣對圓，道榮出馬，手使開山斧，厲聲高呌：「反賊安敢侵我境界！」只對陣[01757]中一簇黃旗出，旗開處，推出一輛四輪車，車中端坐一人，頭戴綸巾，身披鶴氅，手執羽扇，用扇招邢道榮曰：「吾乃南陽諸葛孔明。曹操引百萬之衆，被吾聊施計，殺得片甲不囘，又將赤壁事一提。汝等豈堪與我對敵？我今來招安汝等，何不早降？」道榮笑曰：「赤壁鏖兵，乃周郎之謀，干汝何，敢來誇語！」不知孔明風力。輪斧竟逩孔明。孔明便囘車，望陣中走，陣門復閉。道榮直衝殺過來，陣勢急分兩下而走。忽閉忽開，陣法縱橫。道榮遙望中央一簇黃旗，料是孔明，乃只望黃旗而趕。抹過山腳，黃旗劄住，忽地中央分開，[01758]不四輪車，只一將挺矛躍馬，喝一聲，直取道榮，乃張翼德。孔日忽沒，張飛忽現，來得突兀。道榮輪斧來迎，戰不數合，氣力不加，撥馬便走。翼德隨後趕來，喊聲震，兩下伏兵齊出。道榮捨死衝過，前面一員將，攔住去路，呌：「認得常山趙龍否！」亦寫得突兀。道榮料敵不過，無處奔走，只得下馬請降。龍縛來寨中玄德、孔明。玄德喝教斬首。孔明急止之，問道榮曰：「汝若與我捉劉賢，便准你投降。」此處是孔明用計，妙在不先說明。道榮連聲願往。孔明曰：「你用何法捉他？」道榮曰：「軍師若肯放某囘去，某自有巧說。今晚[01759]軍師調兵劫寨，某內應，約來劫寨，便是詐言。活捉劉賢，獻與軍師。劉賢既擒，劉度自降矣。」玄德不信其言。孔明曰：「邢將軍非謬言。」渾身是計，却不敘明。遂放道榮。道榮得放囘寨，將前實訴劉賢。賢曰：「如之奈何？」道榮曰：「可將計就計。今夜將兵伏於寨外，寨中虛立旗幡，待孔明來劫寨，就而擒之。」已在孔明算中。劉賢依計。當夜更，果然有一彪軍到寨口，每人各帶草把，一齊放火。劉賢、道榮兩下殺來，放火軍便退。此是孔明之計，不知者讀至此，必謂孔明中計矣。劉賢、道榮兩軍乘勢追趕，趕十餘里，軍皆不。奇絕，怪絕。劉賢、道榮驚，急囘本寨，只[01760]火光未滅，寨中突出一將，乃張翼德。全是孔明調度，妙在不先敘明。劉賢呌道榮：「不可入寨，却去劫孔明寨便。」於是復囘軍。走不十里，趙雲引一軍刺斜裡殺出，一鎗刺道榮於馬下。全是孔明調度，妙在不先敘明。劉賢急撥馬奔走，背後張飛趕來，活捉過馬，綁縛孔明。賢告曰：「邢道榮教某如此，實非本心。」孔明令釋其縛，與衣穿，賜酒壓驚，教人送入城說父投降；待邢道榮則詐，待劉賢則眞。如其不降，打破城池，滿門盡誅。劉賢囘零陵父劉度，述孔明之德，勸父投降。度從之，遂於城上豎起降旗，開城門，賫捧印綬出城，竟投[01761]玄德寨納降。孔明教劉度仍郡守，其劉賢赴荊州隨軍辦。隱然以子爲質。零陵一郡居民，盡皆喜悅。玄德入城安撫已畢，賞勞軍。乃問衆將曰：「零陵已取，桂陽郡何人敢取？」馬良之言，本是零陵之後便取武陵，今却先取桂陽。變換得妙。趙雲應曰：「某願往。」張飛奮然出曰：「飛亦願往！」人相爭。孔明曰：「終是龍先應，只教龍去。」張飛不服，定要去取。孔明教拈閹，拈着的便去。是龍拈着。張飛怒曰：「我並不要人相幫，只獨領千軍去，穩取城池。」張飛爭去，後却用取武陵。趙雲曰：「某只領千軍去。如不得城，願受軍令。」孔明[01762]喜，責軍令狀，選千精兵付趙雲去。前是兩將雙立戰功，此却分開兩處。張飛不服，玄德喝退。趙雲領千人馬，徑往桂陽進發。早有探馬報知桂陽太守趙範。範急聚衆商議。管軍校尉陳應、鮑龍願領兵出戰。原來人都是桂陽嶺山鄉獵戶出身，陳應會使飛叉，鮑龍曾射殺雙虎。忽夾敘陳應、鮑龍二句。忙中偏有此閒筆。人自恃勇力，乃對趙範曰：「劉若來，某人願前部。」趙範曰：「我聞劉玄德乃皇叔；更兼孔明多謀，關、張極勇；今領兵來的趙龍，在當陽長阪百萬軍中，如入無人之境。又將子龍前事一提。我桂陽能有多少人馬？[01763]不可迎敵，只可投降。」便爲下文張本。應曰：「某請出戰。若擒不得趙雲，那時任太守投降不遲。」趙範拗不過，只得應允。陳應領千人馬出城迎敵，早望趙雲領軍來到。陳應列成陣勢，飛馬綽叉而出。趙雲挺鎗出馬，責罵陳應曰：「吾主劉玄德，乃劉景升之弟，今輔公劉琦同領荊州，又將前事一點。特來撫民。汝何敢迎敵！」陳應罵曰：「我等只服曹丞相，豈順劉！」趙雲怒，挺鎗驟馬，直取陳應。應撚叉來迎，兩馬相交，戰到四五合，陳應料敵不過，撥馬便走。趙雲追趕。陳應囘顧趙雲馬來相近，用飛叉擲去，被趙雲接住。[01764]囘擲陳應。應急躲過，雲馬早到，將陳應活捉過馬，擲於地下，喝軍士綁縛囘寨。敗軍四散奔走。雲入寨叱陳應曰：「量汝安敢敵我！我今不殺汝，放汝囘去；說與趙範，早來投降。」與孔明放邢道榮不同。陳應謝罪，抱頭鼠竄，囘到城中，對趙範盡言其。範曰：「我本欲降，汝強要戰，以致如此。」遂叱退陳應，齎捧印綬，引十數騎出城投寨納降。雲出寨迎接，待以賔禮，置酒共飲，納印綬，酒至數巡，範曰：「將軍姓趙，某亦姓趙，五百年前，合是一家；近日此風盛行。將軍乃眞定人，某亦眞定人，是同鄉。儻得不棄，結兄弟，實萬[01765]幸。」今日異鄉亦作通譜，何況同鄉。雲喜，各敘年庚。雲與範同年，雲長範四箇月，範遂拜雲兄。人同鄉，同年，同姓，十分相得。不知者讀至此，必謂二趙更宻於關張矣；孰知後來却又不然。至晚席散，範辭囘城。次日，範請雲入城安民。雲教軍士休動，只帶五十騎隨入城中。第一次入城。居民執香伏道而接。雲安民已畢，趙範邀請入衙飲宴。酒至半酣，範復邀雲入後堂深處，洗盞更酌。雲飲微醉，範忽請出一婦人，與雲把酒。突如其來，出人意外。龍婦人身穿縞素，「縞衣綦巾，聊樂我云。」有傾城傾國之色，誰想此時忽然遇一文君。乃問範曰：「此何人？」範曰：「家嫂樊氏。」不使妻拜伯，獨使嫂[01766]見叔，便是作怪。龍改容敬之。道學之極。樊氏把盞畢，範令就坐。親熱之極。雲辭謝。道學之極。樊氏辭後堂。雲曰：「賢弟何必煩令嫂舉盃耶？」範笑曰：「中間有箇緣故，乞兄勿阻。先兄棄世已載，正當再醮之時矣。家嫂寡居，終非局，弟常勸其改嫁。嫂曰：『若得件兼全之人，我方嫁之：第一要文武雙全，名聞天下；第要相貌堂堂，威儀出衆；第要與家兄同姓。』再醮婦人，却如此揀擇，爲之一笑。你道天下那得有這般湊巧的？這樣揀法，其實揀不出來。今尊兄堂堂儀表，名震四海，與家兄同姓，正合家嫂所言。令嫂之巧則奏矣，只怕令兄未必肯奏。若不嫌家嫂貌陋，願陪[01767]嫁資，與將軍妻，前呼尊兄，此忽然改呼將軍，正恐呼兄則有碍於娶嫂耳。結累世之親，如何？」雲聞言，怒而起，厲聲曰：「吾既與汝結兄弟，汝嫂即吾嫂，豈可作此亂人倫之乎！」趙範看得通譜爲泛，趙雲看得通譜爲眞。近日世俗好言通譜，必得認眞如趙雲者，方可通之；恐天下趙範不少，切宜仔細。趙範羞慚滿面，荅曰：「我好意相待，如何這般無禮！」遂目視左右，有相害之意。雲已覺，一拳打倒趙範，徑出府門，上馬出城去。不筭打媒人，還只筭打兄弟。範急喚陳應、鮑龍商議。應曰：「這人發怒去，只索與他廝殺。」範曰：「但恐贏他不得。」鮑龍曰：「我兩箇詐降在他軍中，太守却引兵來搦戰，我人就[01768]陣上擒之。」邢道榮是被困而詐降，今兩人是自去詐降，又是一樣詐法。陳應曰：「必須帶些人馬。」龍曰：「五百騎足矣。」當夜人引五百軍徑奔趙雲寨來投降。雲已心知其詐，寫趙雲精細。遂教喚入。將到帳下，說：「趙範欲用美人計賺將軍，趙範實無此心，東吳將有其事。一實一虛，前後相映。只等將軍醉，扶入後堂謀殺，將頭去曹丞相處獻功：如此不仁。某人將軍怒出，必連累於某，因此投降。」趙雲佯喜，置酒與人痛飲。人醉，雲乃縛於帳中，擒其手下人問之，果是詐降。邢道榮之詐，孔明肚裏明白；陳、鮑二人之詐，趙雲盤問出來。雲喚五百軍入，各賜酒食，傳令曰：「要害我者，陳應、[01769]鮑龍；不干衆人之。汝等聽吾行計，皆有重賞。」衆軍拜謝。將降將陳、鮑人當時斬；却教五百軍引路，雲引一千軍在後，連夜到桂陽城下呌門。妙在即用其人。城上聽時，說：「陳、鮑將軍殺趙雲囘軍，請太守商議務。」妙在即用其計。城上將火照看，果是自家軍馬。趙範急忙出城，雲喝左右捉下。遂入城，安撫百姓已定，第二次入城。飛報玄德。玄德與孔明親赴桂陽，雲迎接入城，推趙範於階下。孔明問之，範言以嫂許嫁之。孔明謂雲曰：「此亦美，公何如此？」雲曰：「趙範既與某結兄弟，今若娶其嫂，惹人唾罵，[01770]一；此從兄弟起見。其婦再嫁，使失節，；此從夫婦起見。趙範初降，其心難測，。主公新定江，枕席未安，雲安敢以一婦人而廢主公之？」此從君臣起見。○當揮拳之時已不認趙範爲兄弟；則得桂陽之後，何妨聽軍師做媒人。而子龍終不肯從，是子龍之不可及也。玄德曰：「今日已定，與汝娶之，若何？」雲吾：「天下女不少，但恐名譽不立，何患無妻乎？」落落丈夫語。○趙範做媒不允，玄德做媒亦不允，樊氏可謂數奇。玄德曰：「龍眞丈夫！」遂釋趙範，仍令桂陽太守，重賞趙雲。張飛呌曰：「偏龍幹得功，偏我是無用之人！不是眼紅，却是技癢。只撥千軍與我去取武陵郡，活捉太守金旋來獻！」誰知[01771]後來偏不是活捉。孔明喜曰：「翼德要去不妨，但要依一件。」正是：
軍師決勝多奇策，將士爭先立戰功。
未知孔明說出那一件來，且看下文分解。[0177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