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勉，字玄卿，鄭王元懿曾孫。父擇言，褒相岐四州刺史、安德郡公，所歷皆以嚴干聞。在州，張嘉貞益州長史、判都督，性簡貴，待管內刺史禮隔，而引擇言同榻，坐談政理，時人榮之。勉幼勤經史，長而沉雅清峻，宗於虛玄，以近屬陪位，累授開封尉。時升平日久，且汴州水陸所湊，邑居龐雜，號難理，勉與聯尉盧成軌等，並有擒奸擿伏之名。至德初，從至靈武，拜監察御史。屬朝廷右武，勳臣恃寵，多不知禮。將管崇嗣於行在朝堂背闕而坐，言笑自若，勉劾之，拘於有司，肅宗特原之，歎曰：「吾有李勉，始知朝廷尊。」遷司膳員外郎。時關東獻俘百餘，詔並處斬，囚有仰天歎者，勉過問之，對曰：「某被脅制守官，非逆者。」勉乃哀之，上言曰：「元惡未殄，遭點污者半天下，皆欲澡心化。若盡殺之，是驅天下以資兇[03998]逆。」肅宗遽令奔騎宥釋，由是化日至。克復西京，累歷清要，四遷至河南少尹。累河東節度王思禮、朔方河東都統李國貞行軍司馬，尋遷梁州都督、山南西道觀察使。勉以故吏前密縣尉王晬勤干，俾攝南鄭令，俄有詔處死，勉問其故，乃權幸所誣。勉詢將吏曰：「上方藉牧宰人父母，豈以譖言而殺不辜乎！」卽停詔拘晬，飛表上聞，晬遂獲宥，而勉竟執政所非，追入理少卿。謁，面陳王晬無罪，政條舉，盡力吏。肅宗嘉其守正，乃除太常少卿。王晬後以推擇拜理評、龍門令，終有能名，時稱知人。肅宗將用勉，會李輔國寵任，意欲勉降禮於己。勉不之屈，竟所抑，出歷汾州、虢州刺史，改京兆尹、檢校右庶、兼御史中丞、都畿觀察使。尋兼河南尹，明年罷尹，以中丞西台，除江西觀察使。賊帥陳莊連陷江西州縣，偏將呂太一、武日升相繼背叛，勉與諸道力戰，悉攻平之。部人有父病，以蠱道木偶人，署勉名位，瘞於其隴，或以告，曰：「父禳災，亦可矜。」捨之。暦年，來朝，拜[03999]京兆尹、兼御史夫，政尚簡肅。宦官魚朝恩觀軍容使，仍知國監，恃寵含威，天憲在舌。前尹黎幹寫心候，動必求媚，每朝恩入監，傾府人吏具數百人之餼以待之。及勉蒞職旬月，朝恩入監，府吏先期有請，勉曰：「軍容使判國監，勉候太學，軍容宜厚具主禮。勉忝京尹，軍容倘惠顧府廷，豈敢不具蔬饌。」朝恩聞而銜之，因不復至太學，勉亦尋受代。四年，除廣州刺史，兼嶺南節度觀察使。番禺賊帥馮崇道、桂州叛將朱濟時等阻洞亂，前後累歲，陷沒十餘州。勉至，遣將李觀與容州刺史王翃人並力招討，悉斬之，五嶺平。前後西域舶泛海至者歲才四五，勉性廉潔，舶來都不檢閱，故末年至者四十餘。在官累年，器用車服無增飾。及代，至石門停舟，悉搜家人所貯南貨犀象諸物，投之江中，耆老以可繼前朝宋璟、盧奐、李朝隱之徒。人吏詣闕請立碑，代宗許之。十年，拜工部尚。及滑亳永平軍節度令狐彰卒，遺表舉勉自代，因除之。在鎮八年，以舊德清重，不嚴而理，東諸侯雖暴驁者，亦宗敬之。十[04000]一年，汴宋留後田神玉卒，詔加勉汴州刺史、「汴」字各本原作「沛」，合鈔卷一八二李勉傳作「汴」，按李勉旣加汴宋節度使，則作「汴」是，今據合鈔改。汴宋節度使。未行，汴州將李靈曜阻兵，北結田承嗣，承嗣使侄悅將銳兵戍之。詔勉與李忠臣、馬燧等攻討，破之，悅僅以身免。靈曜北走，勉騎將杜如江擒之以獻，代宗褒賞甚厚。旣而李忠臣代鎮汴州，而勉仍舊鎮。忠臣遇下貪虐，明年麾下所逐，詔復加勉汴宋節度使，移理汴州，餘並如故。德宗嗣位，加檢校吏部尚，尋加平章。建中元年，檢校左僕射，充河南汴宋滑亳河陽等道都統，餘如故。四年，李希烈反，以他盜名，悉衆來寇汴州。勉城守累月，救援莫至，謂其將曰：「希烈兇逆殘酷，若與較力，必多殺無辜，吾不忍。」遂潛師潰圍，南奔宋州。詔以司徒平章征。旣至朝廷，素服請罪，優詔復其位，勉引過位而已。無何，盧杞自新州員外司馬除澧州刺史，給中袁高以杞邪佞蠹政，貶未塞責，停詔執表，遂授澧州別駕。他日，上謂勉曰：「衆人皆言盧杞奸邪，朕何不知！卿知其狀乎？」對曰：「天下皆知其奸邪，獨陛下不知，所以奸邪。」時人多其正直，然自[04001]是疏。累表辭位，遂罷知政，加太太保。貞元四年卒，年七十，上頗愍悼之，冊贈太傅，賻物有差，喪葬官給。勉坦率素淡，好古尚奇，清廉簡易，宗臣之表。善鼓琴，好屬詩，妙知音律，能自制琴，有巧思。，及在相位向十年，祿俸皆遺親黨，身沒而無私積。其在官，禮賢下士，終始盡心。以名士李巡、張參判官，卒於幕，歲之內，每遇宴飲，必設虛位於筵次，陳膳執酹，辭色心妻惻，論者美之。或曰：「勉失守梁城，亦可貶。」議者曰：「不然。當賊烈之始亂，其慓悍陰禍，兇焰不可當，天方厚其毒而降之罰。況勉應變非長，援軍莫至，其時關輔已俶擾矣，人心已動搖矣。以文吏之才，當虎狼之隊，其全師奔宋，非量力之恥。與其坐受喪敗，不猶愈乎！」
李皋，字蘭，曹王明玄孫，嗣王戢之。少補左司御率府兵曹參軍。天寶十一載嗣封授都水使者，遷至秘少監，皆同正。多智數，善因以自便。奉太妃鄭氏以孝聞。上元初，京師旱，米斗直數千，死者甚多。皋度俸不足養，亟請外官，不允，乃故抵微法，貶溫州[04002]長史。無幾，攝行州。歲儉，州有官粟數十萬斛，皋欲行賑救，掾吏叩頭乞候上旨，皋曰：「夫人日不再食，當死，安暇稟命！若殺我一身，活數千人命，利莫焉。」於是開倉盡散之，以擅貸之罪，飛章自劾。天聞而嘉之，答以優詔，就加少府監。皋行縣，一媼垂白而泣，哀而問之，對曰：「李氏之婦，有：鈞、鍔，宦游十年不，貧無以自給。」時鈞殿中侍御史，鍔京兆府法曹，俱以文藝登科，名重於時。皋曰：「『入則孝，出則悌，行有餘力，然後可以學文。』若者，豈可於列位！」由是舉奏，並除名勿齒。改處州別駕，行州，以良政聞。征至京，未召，因上言理道，拜衡州刺史。坐法，貶潮州刺史。時楊炎謫官道州，知皋直，及相，復拜衡州。初，皋御史覆訊，懼貽太妃憂，竟出則素服，入則公服，言貌如平常，太妃竟不知。及潮州，詭詞謂遷，至是復位，方泣以白，且言非疾不敢有聞。建中元年，遷湖南觀察使。前使辛京杲貪殘，有將王國良鎮邵州武岡縣，豪富，京杲以死罪加之。國良危懼，因人所苦，遂散財聚衆據縣[04003]以叛，諸道同討，聯歲不能下。皋授命日，乃曰：「驅疲甿，誅反側，非所以奉聖朝。」遣使遺國良曰；「觀將軍非敢逆，蓋遭讒嫉，救誤死而已。將軍遇我，何不速降？我與將軍同辛京杲所構，我已蒙聖朝昭雪，使我何心持刃殺將軍耶！將軍以不然，我以陣術破將軍陣，以攻法屠將軍城，非將軍所度。」國良捧，且憂且喜，遣使請降，亦未必決。皋卽日赴縣受降，中道有候騎馳告曰：「國良軍中有變，言降是詐。」皋曰：「非爾輩所知。」遂留麾下兵，單騎假稱使者，逕入國良壘中。國良召使者入，皋遂呌軍中曰：「有人識曹王否？只我是。國良何不速降？」一軍愕眙不敢動。適有識者走至，傳呼曰：「是」。國良匍匐叩頭請罪。皋執手約兄弟，盡焚攻守之，散倉庫，給兵士，令復農桑。有詔赦國良罪，賜名惟新。建中年，丁母艱，奉喪至江陵。會梁崇義反，乃授起復左衛將軍，復還湖南，尋加散騎常侍李希烈反，遷江西道節度使、洪州刺史、兼御史夫。至州，集將吏而令曰：「嘗有功未申者，別行；有策謀及器能堪佐軍[04004]者，別行。」有裨將伊慎、李伯潛、劉旻皆自占，皋察其詞氣，驗其有功，悉補將。擢王鍔委之中軍，以馬彝、許孟容賓佐。繕甲兵，具戰艦，將軍萬餘。初，伊慎將江西兵從李希烈平襄州，及反，懼皋任之，乃陰遣遺之鎖甲，詐慎往復，置遺於境。上聞，卽遣中使斬慎，皋表請捨令自效。會與賊夾江陣，中使至，皋乃勉令以功自贖，賜之以所乘馬及器甲，令將鋒而先，皋率軍繼之，責其有功，果破賊，斬首數百級，慎方得免罪。賊樹堡柵於蔡山，皋度峻險不可攻，乃聲言西取蘄州，理戰艦，分兵傍南涯，與舟師溯江而上。賊以老弱守柵，引軍循江隨戰艦，南北與皋兵相直。去蔡山百餘里，皋令步兵登舟，順流東下，不日拔蔡山。賊還救，間一日方至，破之，因進拔蘄州，降其將李良，取黃州，斬首千餘，兵益振，舒王元帥，加皋前軍兵馬使。德宗居奉天，淮南節度陳少游強取鹽鐵錢，其使包佶以財幣溯江，次於蘄口。時希烈已屠汴州，遣驍將杜少誠將步騎萬餘來寇蘄、黃，將絕江道。皋遣伊慎將[04005]七千衆御之，遇於永安戍。慎列柵，相去才四里，列鼓角中柵。少誠至，分兵圍之，部隊未嚴，聲鼓而柵齊出奮擊，不行陣，賊亂，少誠敗走，斬首萬級，封屍京觀。以功加銀青光祿夫，進封五百戶。上至梁州，進獻繼至。皋以上蒙塵於外，不敢居城府，乃於西塞山上游洲屯軍，從近縣軍市，商貨畢至。加工部尚。駕還京師，遣伊慎、王鍔將兵圍安州，州城阻溳水固，攻之累日不下。希烈遣甥劉戒虛將步八千來援。皋命李伯潛分師迎擊於應山，獲戒虛及將、裨將十，斬首千餘。面縛戒虛等之城下，乃使人說之，賊曰：「得將及賓佐一人信，當降。」皋乃使王鍔、馬彝繩城而入，城中呼，乃出降。希烈遣兵援隨州，皋令伊慎擊於厲鄉，破之，復平靜、白雁等關。希烈懼，乃戢兵。貞元初，拜江陵尹、荊南節度等使，江倚皋固。未幾，李思登以隨州降。凡下州四、縣十七，十餘陣，未嘗敗衄。淮西旣平，請護喪祔東都，上遣中使吊，贈父右僕射，母曹國太妃。葬畢來朝，詔還鎮，出東都以[04006]拜墓，觀者榮之。先，江陵東北有廢田傍古堤處，每夏則溢，皋始命塞之，廣田五千頃，畝得一鐘。規江南廢洲廬捨，架江橋，流人自占千餘戶。自荊至樂鄉凡百里，旅舍鄉聚凡十數，者皆數百家。楚俗佻薄，不穿井，飲陂澤，皋始命合錢開井以便人。初平希烈，吳少誠殺陳仙奇，上以襄、鄧要厄，年，除襄州刺史、山南東道節度等使，割汝、隨隸焉。練兵積糧，市迴鶻馬益騎兵，堂畋以教士，少誠憚之。性勤儉，知人疾苦，設監司，能參聽下，冊府卷六九〇「聽」下有「於」字。持將吏短長，賞罰必信。所至常平物價，貴則出賣之，給將吏廩俸，豪家不得擅其利。常運心巧思戰艦，挾輪蹈之，翔風鼓浪，「浪」字各本原無，據御覽卷三三四補。疾若掛帆席，所造省易而久固。造欹器，進入內中。每遺人物，常自秤量。署之官匹帛皆印之，絕吏之私。初，扶風馬彝未知名，皋始闢之，卒以正直稱。陽王張柬之有林園在州西，公府多假之游宴，皋將買之，彝斂衽而言曰：「張陽有中興功，今遺業當百代保之，王縱欲之，奈何令其孫自鬻焉！」皋謝曰：「主吏失詞，足下羞；微足下，安得[04007]聞此言！」以改過遷善、知人任下己任，故賓從將佐多至官。貞元八年月，暴卒於位，年六十，廢朝日，贈右僕射，賻吊有差，謚曰成。象古、道古、復古。象古自衡州刺史安南都護。元和十四年，楊清所殺，妻支黨無焦類焉。楊清者，代南方酋豪，屬象古貪縱，人心不附，惡清之強，自驩州刺史召牙門將，鬱鬱不快。無何，邕管黃家賊叛，詔象古發兵數道共討之，象古命清領兵千赴焉。清與其志烈及所親杜士交潛謀回戈，夜襲安南，數日城陷，象古故及於害。朝廷命唐州刺史桂仲武都護，且招諭之。赦清，以瓊州刺史。仲武至境，清不納，復約束部署，刑戮憯虐，人無聊生。仲武使人諭其酋豪，數月間，附繼至，約兵七千餘人，收其城，斬清及其志貞，籍沒其家。志烈與士交敗，保于長州之鑿溪，尋以所部兵來降。道古登進士第，遷司門員外郎。便佞巧宦，早升朝籍，常以酒餚棋博游公卿門，角賭之際，每偽不勝而厚償之，故當時有虛名，而嗜利者悉與之狎。歷處、隨、唐、睦四州刺史，由[04008]黔中觀察鄂、岳、沔、蘄、安、黃團練觀察使，時元和十一年。初，以柳公綽在鎮無功，議將代之，裴度言：「道古嗣曹王皋之，皋嘗以江兵遏希烈之亂，威惠至今在人，復用其必能繼美。」憲宗然之，故有此授。及赴鎮，倍道而行，以數騎徑入安州城。時公綽殊未意道古至，惶駭而出，家財多所奪。十年，道古攻申州，克其羅城，乃進圍逼其中城。城中守卒夜帥婦人登城而呼，懸門竊發，分出其衆，道古之衆驚亂，虜所殺。初，李聽守安州，未嘗退衄。及道古至，誣奏聽，移去之，乃自帥兵出穆陵。士卒驕惰，賜給多闕，其度支供軍錢，道古半以奉權倖，半以沒己，人皆怨怒，不肯力戰。賊亦易道古，以羸兵抵之，故道古前後再攻破申州外城而不能拔。至李愬入蔡州，乃降。元和十年，入宗正卿。道古在鄂州日，以貪暴聞，懼終得罪，乃薦山人柳泌以媚於上。後左金吾衛將軍。憲宗季年頗信方士，銳於服食，詔天下搜訪奇士。宰相皇甫鎛方諛媚固寵，道古言柳泌有道術，鎛得進之，待詔翰林。憲宗服餌過[04009]當，暴成狂躁之疾，以至棄代。穆宗在東宮，扼腕於其，及居喪，皆竄逐誅之。鎛旣貶責，授道古循州司馬，終以服丹藥，歐血而卒。
史臣曰：李勉、李皋，稟性端莊，處身廉潔，臨民蒞，動有美聲，可謂宗臣之英。若夫治軍旅，禦寇戎，謀必臧，戰必勝，則勉不及皋遠矣。道古便佞，奸以君，何父之不相類。
贊曰：我宗之英，曰皋與勉，才雖不同，道豈相遠。
右從政郎紹興府參軍徐俊卿校勘
唐列傳卷第八十一[04010] [0401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