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覃，故相珣瑜之。以父廕補弘文校理，歷拾遺、補闕、考功員外郎、刑部郎中。元和十四年月，遷諫議夫。憲宗用內官五人京西北和糴使，覃上疏論罷。穆宗不恤政，喜遊宴；卽位之始，吐蕃寇邊，覃與同職崔玄亮等廷奏曰：按本書卷一六五崔玄亮傳無此事。據本書卷一五五崔邠傳、新書卷一六五鄭珣瑜傳、御覽卷四五四、通鑑卷二四一「崔玄亮」當作「崔郾」。「陛下卽位已來，宴樂過多，畋遊無度。今蕃寇在境，緩急奏報，不知乘輿所在。臣等忝諫官，不勝憂惕，伏願稍減遊縱，留心政道。伏聞陛下晨夜昵狎倡優；近習之徒，賞賜太厚。凡金銀貨幣，皆出自生靈膏血，不可使無功之人，濫沾賜與。縱內藏有餘，亦乞用之有節，如邊上警急，卽支用無闕。免令有司重斂百姓，實天下幸甚。」帝初不悅其言，顧宰相蕭俛曰：「此輩何人？」俛對曰：「諫官[04983]。」帝意稍解，乃曰：「朕之過失，臣下盡規，忠。」乃謂覃曰：「閣中奏，殊不從容。今後有面陳，朕與卿延英相。」時久無閣中奏，覃等抗論，人皆相賀。鎮冀節度使王承宗死，其弟承元聽朝旨，移授鄭滑節度。鎮之軍留承元，以難不能赴鎮；承元乞重臣宣諭，乃以覃宣諭使，起居舍人王璠副之。初，鎮卒辭語不遜，覃至宣詔，諭以義，軍人釋然聽命。長慶元年十一月，轉給中。四年，遷御史中丞，十一月，權知工部侍郎。寶暦元年，拜京兆尹。文宗卽位，改左散騎常侍。年，以本官充翰林侍講學士。四年四月，拜工部侍郎。覃長於經學，稽古守正，帝尤重之。覃從容奏曰：「經籍訛謬，博士相沿，難改正。請召宿儒奧學，校定六籍；準後故，勒石於太學，永代作則，以正其闕。」從之。五年，李宗閔、牛僧孺輔政。宗閔以覃與李德裕相善，薄之。時德裕自浙西入朝，復閔、孺所排，出鎮蜀川。宗閔惡覃禁中言，奏工部尚，罷侍講學士。文宗好經義，心頗思之。六年月，復召侍講學士。七年春，德裕作相。五月，以覃御史夫。文宗嘗於延英謂宰[04984]相曰：「殷侑通經學，人頗似鄭覃。」宗閔曰：「覃、侑誠有經學，於議論不足聽覽。」李德裕對曰：「殷、鄭之言，他人不欲聞，唯陛下切欲聞之。」覃嘗嫉人朋黨，宗閔所薄故。八年，遷戶部尚。其年，德裕罷相，宗閔復知政，與李訓、鄭注同排斥李德裕、李紳。人貶黜，覃亦左授秘監。九年六月，楊虞卿、李宗閔得罪長流，復以覃刑部尚。十月，遷尚右僕射，兼判國祭酒。訓、注伏誅，召覃入禁中草制敕，明日以本官同平章，封滎陽郡公，食邑千戶。覃雖精經義，不能文。嫉進士浮華。開成初，奏禮部貢院宜罷進士科。初，紫宸對，上語及選士，覃曰：「南北朝多用文華，所以不治。士以才堪卽用，何必文辭？」帝曰：「進士及第人已曾州縣官者，方鎮奏署卽可之，餘卽否。」覃曰：「此科率多輕薄，不必盡用。」帝曰：「輕薄敦厚，色色有之，未必獨在進士。此科置已百年，亦不可遽改。」覃曰：「亦不可過有崇樹。」帝嘗謂宰臣曰：「百司弛慢，要重條舉。」因指香爐曰：「此爐始亦華好，用之旣久，乃無光彩。若不加飾，何由復初？」覃對曰：「丕變風俗，當考實效。自十年已來，多[04985]不務實，取於顏情。如嵇、阮之流，不攝職。」李石云：「此本因治平，人人無，安逸所致。今之人俗亦慕王夷甫，恥不能及之。」上曰：「卿等輔朕，在振舉法度而已。」時太學勒石經，覃奏起居郎周墀、水部員外郎崔球、監察御史張次宗、禮部員外郎溫業等，校定九經文字，旋令上石。加門下侍郎、弘文館學士、監修國史。上嘗於延英論古今詩句工拙，覃曰：「孔所刪，百篇是。降此五言七言，辭非雅正，不足帝王賞詠。夫詩之雅、頌，皆下刺上所，非上化下而作。王者采詩，以考風俗得失。仲尼刪定，以世規。近代陳後主、隋煬帝皆能章句，不知王者端，終有季年之失。章句道，願陛下不取。」覃以宰相兼判國祭酒，奏太學置五經博士各一人，緣無職田，請依王府官例，賜祿粟。從之。進石壁九經一百六十卷。其年，李固言復宰相。固言與李宗閔、楊嗣復善，覃憎之。因起居郎闕，固言奏曰：「周敬復、崔球、張次宗等人，皆堪此任。」覃曰：「崔球遊宗閔之門，且赤墀下秉筆，千古法，不可朋黨。如裴中孺、李讓夷，臣不敢有纖芥異論。」乃止。年，楊嗣[04986]復自西川入拜平章，與覃尤相矛盾；加之以固言、李珏，入對之際，是非蜂起。月，覃進位太太師。文宗以旱放系囚，出宮人劉好奴等五百餘人，送兩街寺觀，任親戚。紫宸對，李珏曰：「陛下放宮女數多，德邁千古。制，八月選人，晉武平吳，亦多采擇。仲尼所謂『未好德如好色』。今陛下以無益放之，微臣敢賀。」覃曰：「晉武帝以采擇之失，中原化左衽；陛下以殷鑒，放去攸宜。」其年十月，上章求罷，詔落太太師，餘如故。仍五日一入中，商量政。四年五月，罷相，守左僕射。武宗卽位，李德裕用，欲援宰相。固以足疾不任朝謁。會昌年，守司徒致仕，卒。裔綽，以廕授渭南尉，直弘文館。覃少清苦貞退，不造次與人款狎。位至相國，所居未嘗增飾，才庇風雨。家無媵妾，人皆仰其素風。然嫉惡太過，多所不容，衆憚而惡之。覃弟朗、潛。
朗，字有融。長慶元年，登進士甲科，再遷右拾遺。開成中，起居郎。初，和末風俗稍奢，文宗恭勤節儉，冀革其風。宰臣等言曰：「陛下節儉[04987]省用，風俗已移，長裾袂，漸以減損。若更令戚屬絕其侈靡，不慮下不從教。」帝曰：「此亦難戶曉，但去其泰甚，自以儉德化之。朕聞前時內庫唯錦袍，飾以金鳥，一袍玄宗幸溫湯禦之，一卽與貴妃。當時貴重如此，如今奢靡，豈復貴之？料今富家往往皆有。左衛副使張元昌便用金唾壺，昨因李訓，已誅之矣。」時朗執筆螭頭下，宰臣退，上謂朗曰：「適所議論，卿記未？吾試觀之。」朗對曰：「臣執筆所記，便名史。伏準故，帝王不可取觀。昔太宗欲覽國史，諫議夫朱奢云：『史官所述，不隱善惡。或主非上智，飾非護失，之則致怨，所以義不可觀。』褚遂良曰：『今之起居郎，古之左右史；記人君言行，善惡必，庶幾不非法，不聞帝王躬自觀史。』」帝曰：「適來所記，無可否臧，亦何爽？」乃宣謂宰臣曰：「鄭朗引故，不欲脫起居註。夫人君之言，善惡必。朕恐平常閑話，不關理體，垂諸將來，竊以恥。異日臨朝，庶幾稍改，何妨一，以誡醜言。」朗遂進之。朗轉考功郎中。四年，遷諫議夫。會昌初，給中。出華州刺史，入御史中丞、戶部侍郎，判[04988]本司。中朝，出定州刺史、義武軍節度、易定觀察、北平軍等使。尋遷檢校戶部尚、汴州刺史、宣武軍節度、宋亳汴潁觀察等使。入工部尚，判度支。遷御史夫，改禮部尚。以本官同平章，加中侍郎、集賢殿學士，修國史。中十年，以疾辭位。進加檢校右僕射、守太少師。十一年十月卒。詔曰：故通議夫、檢校尚右僕射、兼太少師、上柱國、賜紫金魚袋鄭朗，植操端方，稟氣莊重；藹若瑞玉，淡如澄川。智畧合乎蓍龜，誠信服於僚友。自膺寵寄，頗負全才，竭匪躬於諫垣，彰盡瘁於瑣闥。載踐方嶽，亟登師壇。觀風推惠愛之心，訓士得撫循之術。政溢聞聽，念茲征還，位冠冬卿，職重邦計。經費有節，財用不虧。繄彼休功，明我推擇。爰嘉峭峻，俾總紀綱。公望益隆，典彜具舉；式諧註意，且沃深衷。俄參化源，以提政柄。仰清廉之節，百度損益之能。近煦和風，遠浹膏雨。方俟坐鎮雅俗，表率庶官，頤養或乖，腠理生疾，屢陳章疏，乞遂退閑。旣堅乃誠，式允其請。每圖懿績，唯冀有瘳。何竟至於彌留，而遽聞於捐代。閱奏興悼，臨軒載懷。[04989]將輟視朝之儀，兼列上公之秩。慰茲幽壞，期爾有知，可贈司空。潛，字無悶，亦登進士第。
陳夷行，字周道，潁川人。祖忠，父邑。夷行，元和七年登進士第，累闢使府。寶暦末，由侍御史改虞部員外郎，皆分務東都。和年，入起居郎、史館修撰，預修憲宗實。四年獻上，轉司封員外郎。五年，遷吏部郎中。四月，召充翰林學士。八年，兼充皇太侍讀，詔五日一度入長生院侍太講經。上召對，面賜緋衣牙笏，遷諫議夫、知制誥，餘職如故。九年八月，改太常少卿，知制誥、學士侍講如故。開成年四月，以本官同平章。年，楊嗣復、李珏繼入輔政。夷行介特，素惡其所，每上前議政，語侵嗣復，遂至往復。性不能堪，上表稱足疾辭位；不許，詔中使就第宣勞。七月，以王彥威忠武節度使，史孝章邠寧節度使，皆嗣復擬議。因延英對，上問夷行曰：「昨除鎮，當否？」夷行對曰：「但出自聖心卽當。」楊嗣復曰：「若出自聖心當，卽人情皆愜。如或過當，臣下安得無言？」帝曰：「誠如此，朕固無私。」夷行曰：「自數年[04990]來，奸臣竊權，陛下不可倒持太阿，授人𨱔?柄。」嗣復曰：「齊桓用管仲於讎虜，豈有太阿之慮乎？」上不悅。仙韶院樂官尉遲璋授王府率，右拾遺竇洵直當衙論曰：「伶人自有本色官，不合授之清秩。」鄭覃曰：「此，何足當衙論列！王府率是六品雜官，謂之清秩，與洵直得否？此近名。」嗣復曰：「嘗聞洵直幽，今當衙論一樂官，幽則有之，亦不足怪。」夷行曰：「諫官當衙，只合論宰相得失，不合論樂官。然業已陳論，須與處置。今後樂人每七八年與轉一官，不然，則加手力課數人。」帝曰：「別與一官。」乃授光州長史，賜洵直絹百疋。夷行尋轉門下侍郎。上紫宸議政，因曰：「天寶中政，實不甚佳。當時姚、宋在否？」李珏曰：「姚亡而宋罷。」珏因言：「人君明哲，終始尤難。玄宗嘗云：『自卽位已來，未嘗殺一不辜。』而任林甫陷害破人家族，不亦惑乎？」夷行曰：「陛下不可移權與人。」嗣復曰：「夷行之言容易，且太宗用房玄齡十六年、魏徵十五年，何嘗失道？臣以用房、魏多時不不理，用邪佞一日便足。」夷行之言，皆指嗣復專權。文宗用郭薳坊州刺史，右拾遺，宋邧論列，以不可。[04991]旣而薳坐贓。帝謂宰相曰：「宋邧論可嘉，邧授官來幾時？」嗣復曰：「去年。」因曰：「諫官論，陛下但記其姓名，稍加優獎。如不當，亦須令知。」夷行曰：「諫官論，是其本職。若論一卽加一官，則官何由得，不免有情。」帝曰：「情固不免，理平之時，亦不可免。」上竟以夷行議論太過，恩禮漸薄。尋罷知政，守吏部尚。四年九月，檢校禮部尚，出華州刺史。五年，武宗卽位，李德裕秉政。七月自華召入，復中侍郎、平章。會昌年十一月，檢校司空、平章、河中尹、河中晉絳節度使。卒，贈司徒。弟玄錫、夷實，皆進士擢第。玄賜制策登科。
李紳，字公垂，潤州無錫人。本山東著姓。高祖敬玄，則天朝中令，封趙國文憲公，自有傳。祖守一，成都郫縣令。父晤，歷金壇、烏程、晉陵縣令，因家無錫。紳六歲而孤，母盧氏教以經義。紳形狀眇而精悍，能歌詩。鄉賦之年，諷誦多在人口。元和初，登進士第，釋褐國助教，非其好。東金陵，觀察使李錡愛其才，闢從。紳以錡所專恣，不受其幣；錡怒，將殺紳，遁而獲免。錡誅，朝廷嘉之，召拜右拾[04992]遺。歲餘，穆宗召翰林學士，與李德裕、元稹同在禁署，時稱「俊」，情意相善。尋轉右補闕。長慶元年月，改司勛員外郎、知制誥。年月，超拜中舍人，內職如故。俄而稹作相，尋李逢吉教人告稹陰；稹罷相，出同州刺史。時德裕與牛僧孺俱有相望，德裕恩顧稍深。逢吉欲用僧孺，懼紳與德裕沮於禁中。年九月，出德裕浙西觀察使，乃用僧孺平章，以紳御史中丞，冀離內職，易掎摭而逐之。乃以吏部侍郎韓愈京兆尹，兼御史夫，放臺參。知紳剛褊，必與韓愈忿爭。制出，紳果移牒往來，論臺府體。而愈復性訐，言辭不遜，喧物議，由是兩罷之。愈改兵部侍郎，紳江西觀察使。天待紳素厚，不悟逢吉之嫁禍，其心希外任，乃令中使就第宣勞，賜之玉帶。紳對中使泣訴其，言逢吉所排，戀闕之情無已。及中謝日，面自陳訴，帝方省悟，乃改授戶部侍郎。中尉王守澄用，逢吉令門生故吏結托守澄援以傾紳，晝夜計畫。會紳族虞，文學知名，隱居華陽，自言不樂仕進，時來京師省紳。虞與從伯耆、進士程昔範，[04993]皆依紳。及耆拜左拾遺，虞在華陽寓與耆求薦，誤達於紳。紳以其進退，以誚之。虞怨望。及來京師，盡以紳嘗所密話言逢吉奸邪附會之語告逢吉。逢吉怒，問計於門人張新、李續之，咸曰：「搢紳皆自惜毛羽，孰肯相公搏擊！須得非常奇士出死力者。有前鄧州司倉劉栖楚者，嘗吏。鎮州王承宗以繩之。栖楚以首觸地固爭，而承宗竟不能奪，其果銳如此。若相公取之諫官，令伺紳之失，一旦於上前暴揚其過，恩寵必替。茍不行，過在栖楚，亦不足惜。」逢吉乃用李虞、程昔範、劉栖楚，皆擢拾遺，以伺紳隙。俄而穆宗晏駕。敬宗初卽位，逢吉快紳失勢，慮嗣君復用之。張新等謀逐紳。會荊州刺史蘇遇入朝，遇能決陰，衆問計於遇。遇曰：「上聽政後，當開延英，必有次對，官欲拔本塞源，先以次對慮，餘不足恃。」羣黨深然之。逢吉乃以遇左常侍。王守澄每從容謂敬宗曰：「陛下登九五，逢吉之助。先朝初定儲貳，唯臣知。時翰林學士杜元穎、李紳勸立深王，而逢吉固請立陛下，而李續之、李虞繼獻章疏。」帝雖沖年，[04994]亦疑其。會逢吉進擬，進李紳在內署時，嘗不利於陛下，請行貶逐。帝初卽位，方倚臣，不能自執，乃貶紳端州司馬。貶制旣行，百僚中賀宰相，唯右拾遺吳思不賀。逢吉怒，改殿中侍御史，充入吐蕃告哀使。紳之貶，正人腹誹，無敢有言。唯翰林學士韋處厚上疏，極言逢吉奸邪，誣摭紳罪，語在處厚傳。天亦稍開悟。會禁中檢尋舊，得穆宗時封一篋。發之，得裴度、杜元穎與紳人所獻疏，請立敬宗太。帝感悟興嘆，悉命焚逢吉黨所上謗，由是讒言稍息，紳黨得保全。及寶暦改元赦，逢吉定赦節文，不欲紳量移，但云左降官已經量移者與量移，不言左降官與量移。韋處厚復上疏論之，語在處厚傳。帝特追赦，添節文雲「左降官與量移」，紳方移江州長史。再遷太賓客，分司東都。和七年，李德裕作相。七月，檢校左常侍、越州刺史、浙東觀察使。九年，李訓用，李宗閔復相，與李訓、鄭注連衡排擯德裕罷相，紳與德裕俱以太賓客分司。開成元年，鄭覃輔政，起德裕浙西觀察使，紳河南尹。六月，檢校戶部尚、[04995]汴州刺史、宣武節度、宋亳汴潁觀察等使。年，夏秋旱，蝗，獨不入汴、宋之境，詔褒美。於州置利潤樓店。四年，就加檢校兵部尚。武宗卽位，加檢校尚右僕射、揚州都督府長史，知淮南節度使。會昌元年，入兵部侍郎、同平章，改中侍郎，累遷守右僕射、門下侍郎、監修國史、上柱國、趙國公，食邑千戶。四年，暴中風恙，足緩不任朝謁，拜章求罷。十一月，守僕射、平章，出淮南節度使。六年，卒。紳始以文藝節操進用，受顧禁中。後朋黨所擠，濱於禍患。賴正人匡救，得以功名始終。歿後，宣宗卽位，李德裕失勢罷相，洛陽；而宗閔、嗣復之黨崔鉉、白敏中、令狐綯欲置德裕深罪。中初，教人發紳鎮揚州時舊，以傾德裕。初，會昌五年，揚州江都縣尉吳湘坐贓下獄，準法當死，具上聞。諫官疑其冤，論之。遣御史崔元藻覆推，與揚州所奏多同，湘竟伏法。及德裕罷相，羣怨方構，湘兄進士汝納，詣闕訴冤，言紳在淮南恃德裕之勢，枉殺臣弟。德裕旣貶，紳亦追削任官告。[04996]
吳汝納者，澧州人，故韶州刺史武陵兄之。武陵進士登第，有史學，與劉軻並以史才直史館。武陵撰十代史駁議十卷。自尚員外郎出忠州刺史，改韶州。坐贓貶潘州司戶卒。汝納亦進士擢第，以季父贓罪，久之不調。會昌中，河南府永寧縣尉。初，武陵坐贓時，李德裕作相，貶之。故汝納以不調挾怨，而附宗閔、嗣復之黨，同作謗言。會汝納弟湘江都尉，部人所訟贓罪，兼娶百姓顏悅女妻，有逾格律。李紳令觀察判官魏鉶鞫之，贓狀明白，伏法。湘妻顏，顏繼母焦，皆笞而釋之。仍令江都令張弘思以船監送湘妻顏及兒女送澧州。及揚州上具獄，物議以德裕素憎吳氏，疑李紳織成其罪。諫官論之，乃差御史崔元藻制使，覆吳湘獄。，據款伏妄破程糧錢，計贓準法。其恃官娶百姓顏悅女妻，則稱悅是前青州衙推。悅先娶王氏，是衣冠女，非繼室焦所生，與揚州案有不同。德裕以元藻無定奪，奏貶崖州司戶。及汝納進狀，追元藻覆問。元藻旣恨德裕，陰崔鉉、白敏中、令狐綯所利誘，卽言湘雖坐贓，罪不至死。雲，顏悅實非[04997]百姓，此獄是鄭亞首唱，元壽協李恪鍛成，李回便奏。遂下司詳鞫。故德裕再貶，李回、鄭亞等皆竄逐。吳汝納、崔元藻崔、白、令狐所獎，數年並至顯官。
李回，字昭度，宗室郇王禕之後。父如仙。回本名躔，以避武宗廟諱。長慶初，進士擢第，登賢良方正制科。釋褐滑臺從，揚州掌記，得監察御史。入京兆府戶曹，轉司參軍。合朝正補闕、起居郎，尤宰相李德裕所知。回強幹有吏才，遇通敏，官曹無不理。授職方員外郎，判戶部案，歷吏部員外郎，判南曹。以刑部員外郎知臺雜，賜緋。開成初，以庫部郎中知制誥，拜中舍人，賜金紫服。武宗卽位，拜工部侍郎，轉戶部侍郎，判本司。年，兼御史中丞。會昌年，劉稹據潞州，邀求旄鉞，朝議不允，加兵問罪。武宗懼稹陰附河朔鎮，以沮王師，乃命回奉使河朔。魏博何弘敬、鎮冀王元逵皆具櫜鞬郊迎。回喻以朝旨，言澤潞密邇王畿，不同河北，自艱難已來，唯魏、鎮兩籓，列聖皆許襲，而稹無功，欲效河朔故，理卽太悖。聖上但以山東[04998]郡，境連魏、鎮，用軍便近，王師不欲輕出山東，請魏、鎮兩籓只收山東郡。弘敬、元逵俯僂從命。幽州張仲武與太原劉沔攻迴鶻。時兩人不協，朝廷方用兵，不欲籓帥不和。回至幽州，喻以和協之旨，仲武欣然釋憾。乃移劉沔鎮滑臺，命仲武領太原軍攻潞。賊平，以本官同平章，累加中侍郎，轉門下，歷戶、吏尚。武宗崩，回充山陵使，祔廟竟，出成都尹、劍南西川節度。中元年冬，坐與李德裕親善，改潭州刺史、湖南觀察使，再貶撫州刺史。白敏中、令狐綯罷相，入朝兵部尚，復出成都尹、劍南西川節度使。卒，贈司徒，謚曰文懿。
李珏，字待價，趙郡人。父仲朝。珏進士擢弟，登判拔萃科，累官至右拾遺。穆宗荒於酒色，才終易月之制，卽與勛臣飲宴。珏與同列上疏論之曰：臣聞人臣之節，本於忠盡，茍有所，卽宜上陳。況陛下諫官，食陛下厚祿，豈敢腹誹巷議，辜負恩榮？臣等聞諸道路，不知信否，皆云有詔追李光顏、李愬，欲於重陽節日，合宴羣臣。倘誠有之，乃陛下念羣臣，敷惠澤之慈旨。然元朔未改，園陵尚新。雖陛下執易月[04999]之期，俯從人欲；而禮經著年之制，猶服心喪。今遵同軌之會，適去於中邦；告遠夷之使，未復其來命。遏密弛禁，蓋齊人，合宴內廷，將未可。夫明王之舉動，天下法；王言旣降，其出如綸。茍玷皇猷，徒章直諫，臣等是以昧死上聞。且光顏、李愬，久立忠勞，今方盛秋，務拓邊境。如或召，詔以謀猷，褒其宿勛，付以疆，則與歌鐘合宴，酒食邀歡，不得同年而語。陛下自纘嗣以來，發號施令，無非孝理因心，形於詔敕，固以感動於人倫。更在敬慎威儀，保持聖德而已。上雖不用其言，慰勞遣之。長慶元年，鹽鐵使王播增稅，初稅一百，增之五十，珏上疏論之曰：榷率救弊，起自干戈，天下無，卽宜蠲省。況稅之，尤出近年，在貞元元年中，不得不爾。今四海鏡清，八方砥平，厚斂於人，殊國體。其不可一。食物，無異米鹽，於人所資，遠近同俗。旣袪竭乏，難舍斯須，田閭之間，嗜好尤切。今增稅旣重，時估必增，流弊於民，先及貧弱。其不可。且山澤之饒，出無定數，量斤論稅，所冀售多。價高則市者稀，價賤則市者廣，歲終上計，其利幾何？未[05000]阜財，徒聞斂怨。其不可。臣不敢遠征故，直以目前所陳之。伏望暫留聰明，稍垂念慮，特追成命，更賜商量。陛下卽位之初，已懲聚斂，外官押貫，旋有詔停，洋洋德音，千古不朽。今若榷加稅，頗失人情。臣忝諫司，不敢緘默。時禁中造百尺樓，國計不充。王播希恩增稅，奉帝嗜欲，疏奏不省。遷吏部員外郎，轉司勛員外郎、知制誥。和五年，李宗閔、牛僧孺在相，與珏親厚，改度支郎中、知制誥，遂入翰林充學士。七年月，正拜中舍人。九年五月，轉戶部侍郎充職。七月，宗閔得罪，珏坐累，出江州刺史。開成元年四月，以太賓客分司東都，遷河南尹。年五月，李固言入相，召珏復戶部侍郎，判本司。年，楊嗣復輔政，薦珏以本官同平章。珏與固言、嗣復相善，自固言得位，相繼援引；居政，以傾鄭覃、陳夷行、李德裕人。凡有奏議，必以朋黨謀，屢覃所廷折之。珏自朝議郎進階正議夫，其年十月，上疏求罷，不許。四年月，文宗謂宰臣曰：「朕在位十四年，屬天下無，雖未至理，亦少有如今日之無。」珏對曰：「邦國安危，[05001]亦知人之身。當四體和平之時，長宜調適，以順寒暄之節。如恃安自忽，則疾患旋生。朝廷當無之時，思省闕失而補之，則禍難不作矣。」文宗以杜悰領度支稱職，欲加戶部尚，因紫宸言之。陳夷行曰：「一切恩權，合君上。陛下自看可否？」珏對曰：「太宗用宰臣，天下皆先平章，謂之平章。代天理物，上下無疑，所以致太平者。若拜一官，命一職，皆決於君上，卽焉用彼相？昔隋文帝一切自勞心力，臣下發論則疑，凡臣下用之則宰相，不用是常僚，豈可自保？陛下常語臣云：『竇易直勸我，宰相進擬，但五人留人、兩人，勾一人。渠卽合勸我擇宰相，不合勸我疑宰相。』」帝曰：「易直此言甚鄙。」曰：「韋處厚作相，日薦六度師，亦可怪。」珏曰：「處厚淫於奉佛，不悟其是非。」其年五月，上謂宰臣曰：「貞元政，初年至好。」珏曰：「德宗中年好貨，方鎮進奉，卽加恩澤。租賦出自百姓，更令貪吏剝削，聚貨以希恩，理道故不可。」上曰：「人君聚斂，猶自不可。但輕賦節用可。」珏曰：「貞觀中，房、杜、王、魏啟告文皇，意只在此，請不易初心。自古好，克終實難。」上曰：「朕[05002]心終不改。」尋封贊皇男，食邑百戶。武宗卽位之年九月，與楊嗣復俱罷相，出桂州刺史、桂管觀察使。年，長流驩州。中年，崔鉉、白敏中逐李德裕，征入朝戶部尚。出河陽節度使。入吏部尚，累遷金紫光祿夫、檢校尚右僕射、揚州都督府長史、淮南節度使、上柱國、贊皇郡開國公、食邑一千五百戶。中七年卒，贈司空。
李固言，趙郡人。祖並，父現。固言，元和七年登進士甲科。和初，累官至賀部郎中、知臺雜。四年，李宗閔作相，用給中。五年，宋申錫王守澄誣陷，固言與同列伏閣論之。將作監王堪修奉太廟弛慢，罰俸，仍改官太賓客。制出，固言封還曰：「東宮調護之地，不可令弛慢被罰之人處之。」改均王傅。六年，遷工部侍郎。七年四月，轉尚左丞，奉詔定左右僕射上儀註。八年，李德裕輔政，出華州刺史。其年十月，宗閔復入，召拜吏部侍郎。九年五月，遷御史夫。六月，宗閔得罪，固言代門下侍郎、平章，尋加崇文館學士。時李訓、鄭注用[05003]，自欲竊輔相之權。宗閔旣逐，外示公體，爰立固言，其實惡與宗閔朋黨。九月，以兵部尚出興元節度使。李訓自代固言平章。訓、注誅，文宗思其讜正，開成元年四月，復召平章，判戶部。年，君臣上徽號，上紫宸言曰：「中外上章，請加徽號。朕思理道猶郁，實愧嶽牧之請。如聞州郡甚有無政處？」固言曰：「人言鄧州王堪衰老，隋州鄭襄無政。」帝曰：「堪是貞元時御史，只有此一人。」鄭覃曰：「臣以王堪舊人，舉刺史。鄭襄比來守官，亦無敗。若言外郡不理，何止人？」帝曰：「濟濟多士，文王以寧。德宗時，班行多閑員，豈時乏才耶？」李石對曰：「十室之邑，必有忠信。安有國無人？蓋貞元中仕進路塞，所以有才之人或托跡他所，此乃不敘進人才之過。」固言曰：「求才之道，有人保任，便宜獎用。隨其稱職與否升黜之。」上曰：「宰相薦人，莫計親疏。竇易直作相，未嘗論用親情。若己非相才，自宜引退。若是公舉，親亦何嫌？人鮮全才，但用其所長爾。」尋進階金紫，判戶部。其年十月，以門下侍郎平章出成都尹、劍南西川節度使，代楊嗣復。上表讓門[05004]下侍郎，乃檢校左僕射。會昌初入朝，歷兵、戶部尚。宣宗卽位，累授檢校司徒、東都留守、東畿汝都防禦使。中末，以太常卿孫簡代之，拜太太傅，分司東都，卒。
史臣曰：陳、鄭諸公，章疏議論，綽有端士之風。天待以賢能，付之以鼎職。延英獻納，罕聞康濟之謨；文陛敷揚，莫副具瞻之望。加以互生傾奪，競起愛憎。惟回奉使命而喻籓臣，救危邦而除宿憾。況昭獻文章可以世範，德行可以人師，有啟、誦之上才，非桓、靈之失道，詎可不思己過，只務面欺。輔弼之宜，安可垂訓？若俾韓非之言進矣，輩安可逃乎？土運之衰，斯魍魎，悲夫！
贊曰：愛而知惡，憎不忘善。平心救非，可居鼎鉉。吠聲濟惡，結黨專朝。謀身壞國。何名燮調？
唐列傳卷第一百十[05005] [0500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