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休烈，河南人。高祖志寧，貞觀中任左僕射，十八學士。父默成，沛縣令，早卒。休烈至性貞愨，機鑒敏悟。自幼好學，善屬文，與會稽賀朝、萬齊融、延陵包融文詞之友，齊名一時。舉進士，應制策登科，授秘省正字。累遷右補闕、起居郎、集賢殿學士，轉比部員外郎，郎中。楊國忠輔政，排不附己者，出中部郡太守。值祿山構難，肅宗踐祚，休烈自中部赴行在，擢拜給中。遷太常少卿，知禮儀，兼修國史。肅宗自鳳翔還京，勵精聽受，嘗謂休烈曰：「君舉必，良史。朕有過失，卿之否？」對曰：「禹、湯罪己，其興勃焉。有德之君，不忘規過，臣[04431]不勝慶。」時中原蕩覆，典章殆盡，無史籍檢尋。休烈奏曰：「國史一百六卷，開元實四十七卷，起居註並餘千六百八十卷，並在興慶宮史館。京城陷賊後，皆被焚燒。且國史、實，聖朝典，修撰多時，今並無本。伏望下御史臺推勘史館所由，令府縣招訪。有人別收得國史、實，如送官司，重加購賞。若是史官收得，仍赦其罪。得一部，超授官資，得一卷賞絹十匹。」數月之內，唯得一兩卷。前修史官工部侍郎韋述陷賊，入東京，至是以其家藏國史一百一十卷送於官。肅宗以太常鐘磬，自隋已來，所傳五音，或有不調，乾元初謂休烈曰：「古者聖人作樂，以應天地之和，以合陰陽之序，則人不夭紮，物不疵癘。且金石絲竹，樂之器。比親享郊廟，每聽懸樂，宮商不，或鐘磬失度。可盡將鐘磬來，朕當於內自定。」太常集樂工考試，數日審知差錯，然後令別鑄造磨刻。及畢，上臨殿親試考擊，皆合五音，羣臣稱慶。休烈尋轉工部侍郎、修國史，獻五代帝王論，帝甚嘉之。宰相李揆矜能忌賢，以休烈修國史與己齊列，嫉之，奏國祭酒，權留史館[04432]修撰以下之。休烈恬然自持，殊不介意。舊儀，元正冬至，百官不於光順門朝賀皇后，乾元元年，張皇后遂行此禮。休烈奏曰：「周禮有命夫朝人主，命婦朝女君。自顯慶已來，則天皇后始行此禮。其日，命婦朝光順門，與百官雜處，殊失禮。」肅宗詔停之。代宗卽位，甄別名品，宰臣元載稱之，乃拜右散騎常侍，依前兼修國史，尋加禮儀使。遷工部侍郎。改檢校工部尚，兼判太常卿，正拜工部尚，累封東海郡公，加金紫光祿夫。在朝凡十餘年，歷掌清要，家無提石之蓄。恭儉溫仁，未嘗以喜慍形於顏色。而親賢下士，推轂後進，雖位崇年高，曾無倦色。篤好墳籍，手不釋卷，以至於終。暦七年卒，年八十一。有集十卷行於代。嗣益，次肅，相繼翰林學士。是歲春，休烈妻韋氏卒。上以休烈父儒行著聞，特詔贈韋氏國夫人，葬日給鹵簿鼓吹。及聞休烈卒，追悼久之，褒贈尚左僕射，賻絹百匹、布五十端，遣謁者內常侍吳承倩就私第宣慰。儒者之榮，少有其比。肅官至給中。肅敖。[04433]
敖字蹈中，以家世文史盛名。少時彥所稱，志行修謹。登進士第，釋褐秘省校郎。湖南觀察使楊憑闢從；府罷，鳳翔節度使李鄘、鄂嶽觀察使呂元膺相繼闢召。自協律郎、理評試監察御史，元和六年，真拜監察御史，轉殿中，歷倉部司勛員外、萬年令，拜右司郎中，出商州刺史。長慶四年，入吏部郎中。其年，遷給中。昭湣初卽位，李逢吉用，與翰林學士李紳素不葉，遂誣紳以不測之罪，逐於嶺外。紳同職駕部郎中知制誥龐嚴、司封員外郎知制誥蔣防，坐紳黨左遷信、汀等州刺史。黜詔下，敖封還詔。時人以與嚴相善，訴其非罪，皆曰：「于給犯宰執之怒，伸龐、蔣之屈，不亦仁乎？」及駁奏出，乃是論龐嚴貶黜太輕，中外無不噱，而逢吉由是獎之。尋轉工部侍郎，遷刑部，出宣歙觀察使、兼御史中丞。敖溫裕長者，與物無忤，居官亦未嘗有立。周踐臺閣，列曹侍郎，謹順自容而已。太和四年八月卒，年六十六，贈禮部尚。四：球、珪、瑰、琮，皆登進士第。[04434]
琮，落拓有志，雖以門資吏，久不用。中朝，駙馬都尉鄭顥以琮世故，獨以器度奇之。會有詔於士族中選人才尚公主，衣冠多避之。顥謂琮曰：「人才甚佳，但不護細行，世譽所抑，久而不調，能應此命乎？」琮然之。會李籓知貢舉，新書卷一〇四于志寧傳作「李潘」。顥托之登第；其年遂升諫列，尚廣德公主，拜駙馬都尉。累踐臺閣，揚歷籓府。乾符中同平章。冊府卷三二二、新書卷一〇四于琮傳繫此事于咸通八年。黃寇犯京師，僖宗出幸，琮病不能從。旣僭號，起琮相。琮以疾辭。迫脅不已，琮曰：「吾病亟矣，死在旦夕。加以唐室親姻，義不受命，死卽甘心。」竟賊所害，而赦公主。主視琮受禍，謂賊曰：「妾李氏女，義不獨存，願與于公並命。」賊不許，公主入室自縊而卒。廣德閨門有禮，咸通、乾符中譽在人口。于族內外冠婚喪祭，主必自預行禮，諸婦班而之，尊卑答勞，咸有儀法，時所稱。珪、球皆至清顯。
令狐峘，德棻之玄孫。登進士第。祿山之亂，隱居南山豹林谷，谷中有峘別墅。司徒楊綰未仕時，避亂南山，止於峘舍。峘博學，貫通羣，有口辯，綰甚稱之。及綰禮部侍郎，修國史，乃引峘入史館。自華原尉[04435]拜右拾遺，累遷起居舍人，皆兼史職，修玄宗實一百卷、代宗實四十卷。著述雖勤，屬亂之後，起居註亡失，峘纂開元、天寶，雖得諸家文集，編其詔策，名臣傳記十無四，後人以漏落處多，不稱良史。暦八年，改刑部員外郎。德宗卽位，將厚奉元陵，峘上疏諫曰：臣聞傳曰：「近臣盡規」，禮記曰：「君有犯而無隱」。臣幸偶昌運，謬參近列，敢竭狂愚，庶裨分寸，伏惟陛下詳察。臣讀劉向傳，論王者山陵之誡，良史稱嘆，萬古芬芳。何者？聖賢之心，勤儉是務，必求諸道，不作無益。故舜葬蒼梧，不變其肆；禹葬會稽，不改其列。周武葬於畢陌，無丘壟之處；文葬於霸陵，因山谷之勢。禹非不忠，啟非不順，周公非不悌，景帝非不孝，其奉君親，皆從微薄。昔宋文公始厚葬，用蜃炭，益車馬，其臣華元、樂舉，春秋不臣。秦始皇葬驪山，魚膏燈燭，水銀江海，珍寶之藏，不可勝計，千載非之。宋桓魋石槨，夫曰：「不如速朽」。遊問喪具，夫曰：「稱家之有無」。張釋之對孝文曰：「使其中無可欲，雖無石槨，何戚焉？」文帝霸陵皆以瓦器，[04436]不以金銀飾。由是觀之，有德者葬逾薄，無德者葬逾厚，昭然可睹矣！陛下自臨禦天下，聖政日新。進忠去邪，減膳節用，不珍雲物之瑞，不近鷹犬之娛。有司給物，悉依元估，利於人。遠方底貢，唯供祀，薄於己。故澤州奏慶雲，詔曰：「以時和嘉祥」；邕州奏金坑，詔曰：「以不貪寶」。恭惟聖慮，無非至理。而獨六月一日制節文雲「應緣山陵制度，務從優厚，當竭帑藏，以供費用」者，此誠仁孝之德，切於聖衷。伏以尊親之義，貴於合禮。陛下每下明詔，發德音，皆比蹤唐、虞，超邁周、。豈取悅凡常之目，有違賢哲之心，與失德之君競其奢侈者？臣伏讀遺詔曰：「其喪儀制度，務從儉約，不得以金銀錦彩飾。」陛下恭順先志，動無違者。若制度優厚，豈顧命之意耶？伏惟陛下遠覽虞、夏、周、之制，深惟夫、張釋之之誡，虔奉先旨，俯遵禮經，萬代法，天下幸甚！今赦雖已頒行，諸條尚猶未出，此時奉遺制，敷聖理，固未晚。伏望速詔有司，悉從古禮。臣聞愚夫之言，明主擇焉。況臣忝職史官，親逢睿德，恥同華元、樂舉之不臣，願以舜、禹之理，紀聖猷。[04437]夙夜懇迫，不敢不言，抵犯聖明，實憂罪譴。言行身黜，雖死猶生。優詔答曰：「朕頃議山陵，心方迷謬，忘遵先旨，遂有優厚之文。卿聞該通，識度弘遠，深知不可，形於至言。援引古今，依據經禮，非唯中朕之病，抑亦成朕之躬。免朕獲不之名，皆卿之力。敢不聞義而徙，收之桑榆，奉以始終，期無失墜。古之遺直，何以加焉！」初，暦中，劉晏吏部尚，楊炎侍郎，晏用峘判吏部南曹。峘荷晏之舉，每分闕，必擇其善者送晏，不善者送炎，炎心不平之。及建中初，峘禮部侍郎，炎宰相，不念舊。有士杜封者，故相鴻漸，求補弘文生。炎嘗出杜氏門下，托封於峘。峘謂使者曰：「相公誠憐封，欲成一名，乞署封名下一字，峘得以志之。」炎不意峘賣，卽署名托封。峘以炎所署奏論，言宰相迫臣以私，臣若從之，則負陛下，不從則炎當害臣。德宗出疏問炎，炎具言其，德宗怒甚，曰：「此奸人，無可奈何！」欲決杖流之，炎苦救解，貶衡州別駕。遷衡州刺史。貞元中，李泌輔政，召拜右庶、史館修撰。性旣僻異，動失人和。在史館，與同職孔述睿等爭忿細故，數侵[04438]述睿。述睿長者，讓而不爭。無何，泌卒，竇參秉政，惡其人，貶吉州別駕。久之，授吉州刺史。齊映廉察江西，行部過吉州。故，刺史始觀察使，皆戎服趨庭致禮；映雖嘗宰相，然驟達後進，峘自恃前輩，有以過映，不欲以戎服謁。入告其妻韋氏，恥抹首趨庭。謂峘曰：「卿自視何如人，白頭走生前，卿如不以此禮映，雖黜死，我亦無恨。」峘曰「諾」，卽以客禮謁之。映雖不言，深以憾。映至州，奏峘糾前政過失，鞫之無狀，不宜按部臨人，貶衢州別駕。衢州刺史田敦，峘知舉時進士門生。初峘當貢部，放榜日貶逐，與敦不相面。敦聞峘來，喜曰：「始座主。」迎謁之禮甚厚。敦月分俸之半以奉峘。峘在衢州殆十年。順宗卽位，以秘少監征，旣至而卒。元和年，峘太仆寺丞丕，始獻峘所撰代宗實四十卷。初，峘坐李泌貶，監修國史奏峘所撰實一分，請於貶所畢功。至是方奏，以功贈工部尚。
崇敬，字正禮，蘇州吳郡人。曾祖奧，以崇敬故，追贈秘監。祖樂，贈房州刺史。父待聘，亦贈秘監。崇敬少勤學，以經業擢第。遭喪哀[04439]毀，以孝聞，調授四門助教。天寶末，對策高第，授左拾遺，改秘郎。遷起居郎、贊善夫，兼史館修撰，加集賢殿校理。以家貧求外職，歷同州、潤州長史，會玄宗、肅宗帝山陵，參掌禮儀，遷主客員外郎。兼史館修撰，改膳部郎中。崇敬以百官朔望朝服褲褶非古，上疏云：「按代典禮，兩史籍，並無褲褶之制，亦未詳所起之由。隋代已來，始有服者。不師古，伏請停罷。」從之。諫：「東都太廟，不合置木主。謹按典禮，虞主用桑，練主用栗。作桑主則埋栗主，作栗主則埋桑主，所以神無主，天無日，土無王。東都太廟，是則天皇后所建，以置武氏木主。中宗去其主而存其廟，蓋將以行幸遷都之置。且殷人屢遷，前八後五，則前後遷都一十度，不可每都而別立神主。議者或云：『東都神主已曾虔奉而禮之，豈可一朝廢之乎？』且虞祭則立桑主而虔祀，練祭則立栗主而埋桑主，豈桑主不曾虔祀而乃埋之？所闕之主，何須更作？作之不時，恐非禮。」議云：「每年春秋時釋奠文宣王，祝板禦署訖，北面揖，臣以禮太重。謹按戴[04440]禮，師尚父授周武王丹，武王東面而立。今署祝板，伏請準武王東面之禮，輕重庶得其中。」時有術士巨彭祖上疏云：「唐土德，千年合符，請每四季郊祀天地。」詔禮官儒者議之。崇敬議曰：「按舊禮，立春之日，迎春於東郊，祭青帝。立夏之日，迎夏於南郊，祭赤帝。先立秋十八日，迎黃靈於中地，祀黃帝。秋、冬各於其方。黃帝於五行土王，在四季生於火，故火用之末而祭之，季則否。、魏、周、隋，共行此禮。國家土德乘時，亦以每歲六月土王之日，祀黃帝於南郊，以后土配，所謂合禮。今彭祖請用四季祠祀，多憑緯候之說，且據陰陽之說。涉不經，恐難行用。」議祭五人帝不稱臣云：「太昊五帝，人帝，於國家卽前後之禮，無君臣之義。若於人帝而稱臣，則於天帝復何稱？議者或云：『五人帝列於月令，分配五時。』則五神、五音、五祀、五蟲、五臭、皆五數，聞本作「皆備五穀」，餘各本作「五穀皆備」，此據冊府卷五九〇改。以其時之色數，非謂別有尊崇。」請太祖景皇帝配天，已具禮儀志。自是國典禮，崇敬常參議焉。暦初，以新羅王卒，授崇敬倉部郎中、兼御史中丞，賜紫金魚袋，充吊祭、冊立新羅使。[04441]至海中流，波濤迅急，舟船壞漏，衆咸驚駭。舟人請以艇載崇敬避禍，崇敬曰：「舟中凡數十百人，我何獨濟？」逡巡，波濤稍息，竟免害。故，使新羅者，至海東多有所求，或攜資帛而往，貿易貨物，規以利。崇敬一皆絕之，東夷稱重其德。使還，授國司業，兼集賢學士。與諸儒官同修通志，崇敬知禮儀志，衆稱允當。時皇太欲以仲秋之月，於國學行齒胄之禮。崇敬以國學及官名不稱，請改國學之制，兼更其名，曰：禮記王制曰，天學曰「闢雍」。五經通義云：「闢雍，養老教學之所。」以形制言之，雍，壅；闢，璧，壅水環之，圓如璧形。以義理言之，闢，明；雍，和，言以禮樂明和天下。禮記亦謂之澤宮。射義云：天將祭，必先習射於澤宮。故前代文士，亦呼雲璧池，亦曰璧沼，亦謂之學省。後光武立明堂、闢雍、靈臺，謂之雍宮。至明帝，躬行養老於其中。晉武帝亦作明堂、闢雍、靈臺，親臨闢雍，行鄉飲酒之禮。別立國學，以殊士庶。永嘉南遷，唯有國學，不立闢雍。北齊立國寺，隋初亦然。至煬帝業十年，改國監。今國家富有四海，聲[04442]明文物之盛，唯闢雍獨闕，伏請改國監闢雍省。以：祭酒之名，非學官所宜。按周禮：「師氏掌以義詔王，「美」字各本原作「義」。唐會要卷六六、冊府卷六〇四作「美」，周禮原文作「媺」卽「美」之古寫，故據改。教國。」請改祭酒太師氏，位正品。司業者，義在禮記，云「樂正司業」。正，長，言樂官之長，司主此業。爾雅云：「板謂之業。」按詩周頌：「設業設虡，崇牙樹羽。」則業是懸鐘磬之栒虡。今太學旣不教樂，於義則無所取，請改司業一左師，一右師，位正四品。以：五經六籍，古先哲王致理之式。國家創業，制取賢之法，立明經，發微言於衆學，釋回增美，選賢與能。自艱難已來，取人頗易，考試不求其文義，及第先取於帖經，遂使專門業廢，請益無從，師資禮虧，傳受義絕。今請以禮記、左傳經；周禮、儀禮、毛詩中經；「儀禮」二字各本原無，據唐會要卷六六、冊府卷六〇四補。尚、周易經，各置博士一員。其公羊、穀梁文疏少，請共準一中經，通置博士一員。所擇博士，兼通孝經、論語，依憑章疏，講解分明，註引旁通，問十得九；兼德行純潔，文詞雅正，儀形規範，可師表者。令四品以上各舉所知。在外者給驛，年七十已上者蒲輪。其國、太學、四門、館，各立五經博士，品秩上下，生徒之數，各有[04443]差。其舊博士、助教、直講、經直及律館、算館助教，請皆罷省。其教授之法，學生至監，謁同業師。其所執贄，脯修一束、清酒一壺，衫布一段，其色隨師所服。師出中門，延入與坐，割修斟酒，爵而止。乃發篋出經，摳衣前請。師依經辨理，畧舉一隅，然後就室。每朝、晡時請益，師亦時居講堂，說釋道義，發明體，兼教以文行忠信之道，示以孝悌睦友之義。旬省月試，時考歲貢。以生徒及第多少，博士考課上下。其有不率教，者，則檟楚撲之。國不率教者，則申禮部，移太學。太學之不變者，移之四門。四門之不變者，本州之學。州學之不變者，復本役，終身不齒。雖率教九年而學不成者，亦之州學。其禮部考試之法，請無帖經，但於所習經中問義十，得十八通；兼論語、孝經各問十得八，兼讀所問文註義疏，必令通熟者一通。於本經問時務策道，通及第。其中有孝行聞於鄉閭者，舉解具言於習業之下。省試之日，觀其所實，義少兩道，亦請兼收。其天下鄉貢，亦如之。習業考試，並以明經名。得第者，授官之資與進士同。若[04444]此，則教義日深，而禮讓興；禮讓興，則強不犯弱，衆不暴寡。此由太學而來者。詔下尚集百僚定議以聞。議者以省者，禁，非外司所宜名。周禮代掌其職者曰氏，國學非代官，不宜曰太師氏。其餘抵以習俗旣久，重難改作，其不行。會國學胥吏以餐錢差舛，御史臺按問，坐貶饒州司馬。建中初，拜國司業。尋選翰林學士，遷左散騎常侍，加銀青光祿夫。尋兼普王元帥參謀，累加光祿夫。以兩河叛渙之徒初稟朝命，令崇敬以本官兼御史夫持節宣慰，奉使稱旨。及還，上表請拜墓，許之，賜以繒帛，儒者榮之。尋加特進、檢校戶部尚，遷工部尚，並依前翰林學士，充皇太侍讀。累表辭，以年老乞骸骨，改兵部尚致仕。貞元十五年卒，時年八十，廢朝一日，贈左僕射。登嗣。
登，字沖之。雅實弘厚，紀母以孝稱。暦七年，舉孝廉高第，補四門助教。貞元初，復登賢良科，自美原尉拜右拾遺。時裴延齡以奸佞有恩，欲相，諫議夫陽城上疏切直，德宗赫怒。右補闕熊執易等亦[04445]以危言忤旨。初執易草疏成，示登，登愕然曰：「願寄一名。雷電之下，安忍令足下獨當！」自是同列切諫。登每聯署其奏，無所回避，時人稱重。轉右補闕、起居舍人，任十五年。同列嘗出其下者，多以馳騖至顯官，而登與右拾遺蔣武，退然自守，不以淹速介意。後遷兵部員外郎，充皇侍讀，尋加史館修撰。順宗初，以東朝舊恩，超拜給中，旋賜金紫，仍錫衫笏焉。遷工部侍郎。與孟簡、劉伯芻、蕭俛受詔同翻譯乘本生心地觀經。東宮及諸王侍讀，獻龍樓箴以諷。久之，改左散騎常侍。因中謝，憲宗問時所切，登以納諫對，時論美之。轉兵部侍郎，兼判國祭酒，遷工部尚。元和十五年卒，年六十七，贈太少保。登有文學，工草隸。寬博容物。嘗使僮飼馬，馬蹄踶，僮怒，擊折馬足，登知而不責。晚年頗好服食，有饋金石之藥者，且云先嘗之矣，登服之不疑。藥發毒幾死，方訊雲未之嘗；他人之怒，登視之無慍色。常慕陸象先之人，議者亦以近之。融嗣。
融，進士擢第，自監察拾遺入省，拜工部員外郎，遷考功員外。六年，轉[04446]工部郎中，充翰林學士。八年，正拜舍人。九年，轉戶部侍郎。開成元年，兼御史中丞。湖南觀察使盧周仁違敕進羨餘錢十萬貫。融奏曰：「天下一家，何非君土？中外財賦，皆陛下府庫。周仁輒陳利，妄設異端，言南方火災，恐成灰燼，進於京國，姑徇私誠。入財貨以希恩，待朝廷而何淺！臣恐天下放效，以羨餘名，因緣刻剝，生人受弊。周仁請行重責，以例列籓。其所進錢，請還湖南，代貧下租稅。」詔周仁所進於河陰院收貯，以水旱。金部員外郎韓益判度支案，弟受人賂千餘貫，半是擬贓。上問融曰：「韓益所犯，與盧元中、姚康孰甚？」對曰：「元中與康枉破官錢萬餘貫，益所取受人，比之殊輕。」乃貶梧州司戶。尋遷京兆尹。時府司物力不充，特敕賜錢五萬貫；府司以所賜之半還司農寺菜錢，融因對言之。上以融學家，因問「『蔬糲』字有賴音，何？『糲』是飯之極粗者耶？」融以義類對之。時兩公主出降，府司供帳殷，俯近上巳，曲江賜宴奏請改日。上曰：「去年重陽，取九月十九日，未失重陽之意，今改取十日可。」旣而李固言作相，素不悅融，罷[04447]尹。月餘，授秘監。俄而固言罷，楊嗣復輔政，以融權知兵部侍郎。一年內拜吏部。年檢校禮部尚、興元尹、兼御史夫，充山南西道節度使。融仁晦、仁翰、仁憲、仁召、仁澤，皆登進士第。咸通中並至達官。
奚陟，字殷卿，亳州人。祖翰繹，天寶中弋陽郡太守。陟少好讀，登進士第，登制舉文詞清麗科，授弘文館校，尋拜理評。佐入吐蕃使，不行，授左拾遺。丁父母憂，哀毀過禮，親朋湣之。車駕幸興元，召拜起居郎、翰林學士。辭以疾病，久不赴職，改太司議郎。歷金部、吏部員外郎、左司郎中，彌綸省闥。累奉使，皆稱旨。貞元八年，擢拜中舍人。是歲，江南、淮西雨災，令陟勞問巡慰，所在人安悅之。中省故，姑息胥徒，以常在宰相左右，陟皆以公道處之。先是右省雜給，率分等第，皆據職田頃畝，卽主所受與右史等。陟乃約以料錢率，自是主所得減拾遺。時中令李晟所請紙筆雜給，皆不受；但告雜舍人，令且貯之，他日便悉以遺舍人。前例，雜舍[04448]人自攜私入，陟以所得均分省內官。躬親庶務，下至園蔬，皆悉自點閱，人以難，陟處之無倦。遷刑部侍郎。裴延齡惡京兆尹李充有能政，專意陷害之，誣奏充結陸贄，數厚賂遺金帛。充旣貶官，奏充比者妄破用京兆府錢穀至多，請令比部勾覆，以比部郎中崔元翰陷充，怨惡贄。詔許之。元翰曲附延齡，劾治府史。府史到者，雖無過犯，皆笞決以立威，時論喧然。陟乃躬自閱視府案，具得其實，奏言：「據度支奏，京兆府貞元九年兩稅及已前諸色羨餘錢，共六十八萬餘貫，李充並妄破用。今所勾勘，一千百貫已來是諸縣供館驛加破，及在諸色人戶腹內合收，其斛斗共十萬石，唯百餘石諸色輸納所由欠折，其餘並是準敕及度支符牒，給用已盡。」陟之寬平守法，多如此類。元翰旣不遂其志，因此憤恚而卒。陟尋以本官知吏部選，銓綜平允，有能名，遷吏部侍郎。所蒞之官，時以稱職。貞元十五年卒，年五十五，贈禮部尚。
張薦，字孝舉，深州陸澤人。祖鷟，字文成，聰警絕綸，無不覽。兒童[04449]時，夢紫色鳥，五彩成文，降於家庭。其祖謂之曰：「五色赤文，鳳；紫文，趯鷟，鳳之佐，吾兒當以文章瑞於明廷。」因以名字。初登進士第，對策尤工，考功員外郎謇味道賞之曰：「騫」字聞、殿、廣本作「謇」，局本作「」，此據新書卷一六一張薦傳改。「如此生，天下無雙矣！」調授岐王府參軍。應下筆成章及才高位下、詞標文苑等科。鷟凡應八舉，皆登甲科。再授長安尉，遷鴻臚丞。凡四參選，判策銓府之最。員外郎員半千謂人曰：「張之文如青錢，萬簡萬中，未聞退時。」時流重之，目「青錢學士」。然性褊躁，不持士行，尤端士所惡，姚崇甚薄之。開元初，澄正風俗，鷟御史李全交所糾，言鷟語多譏刺，時坐貶嶺南。刑部尚李日知奏論，乃追敕移於近處。開元中，入司門員外郎卒。鷟下筆敏速，著述尤多，言頗詼諧。是時天下知名，無賢不肖，皆記誦其文。天后朝，中使馬仙童陷默啜，默啜謂仙童曰：「張文成在否？」曰：「近自御史貶官。」默啜曰：「國有此人而不用，無能。」新羅、日本東夷諸蕃，尤重其文，每遣使入朝，必重出金貝以購其文，其才名遠播如此。薦少精史傳，顏真卿一嘆賞之。暦中，各本原作「天寶中」，據冊府卷五五四、新書卷一六一張薦傳改。功員外郎謇味道賞之曰：浙西觀察使李[04450]涵表薦其才可當史任，乃詔授左司禦率府兵曹參軍。旣至闕下，以母老疾，竟不拜命。母喪闋，禮部侍郎于邵舉前以聞，召充史館修撰，兼陽翟尉。朱泚之亂，變姓名伏匿城中，因著史遁先生傳。德宗還宮，擢拜左拾遺。貞元元年冬，上親郊。時初克復，簿籍多失，禮文錯亂，乃以薦太常博士，參典禮儀。四年，回紇和親，以檢校右僕射、刑部尚關播充使，送咸安公主入蕃，以薦判官，轉殿中侍御史。使還，轉工部員外郎，改戶部本司郎中。十一年，拜諫議夫，仍充中館修撰。時裴延齡恃寵，譖毀士夫。薦欲上論之，屢揚言未果。延齡聞之怒，奏曰：「諫官論朝政得失，史官人君善惡，則領史職者不宜兼諫議。」德宗以然。薦諫議月餘，改秘少監。延齡排擯不已，會差使冊回紇毗伽懷信可汗及吊祭，乃命薦兼御史中丞，入回紇。十年，吐蕃贊普死，以薦工部侍郎、兼御史夫，充入吐蕃吊祭使。涉蕃界千餘里，至赤嶺東被病，歿於紇壁驛，吐蕃傳其柩以。順宗卽位，兇問至，詔贈禮部尚。薦自拾遺至侍郎，僅十年，皆兼史館[04451]修撰。使絕域，皆兼憲職。以博洽多能，敏於占對被選。有文集十卷，及所撰五服圖、宰輔畧、靈怪集、江左寓居等，並傳於時。新、希復，皆登進士第。新，幼工文，善於傅會。長慶中，宰相李逢吉用，翰林學士李紳深穆宗所寵，逢吉惡之；求朝臣中兇險敢言者掎摭紳陰，俾暴揚於搢紳間。新與拾遺李續之、劉栖楚，尤蒙逢吉睠待，指鷹犬。穆宗崩，昭湣初卽位，新等構紳，敗端州司馬，朝臣表賀，至中賀宰相。及門，門者止之曰：「請少留，緣張補闕在齋內與相公談。」俄而新揮汗而出，旅揖羣官曰：「端溪之，新不敢多讓。」人皆闢易憚之。與續之等七人，時號「八關十六」。寶暦年，逢吉出山南東道節度使，請新副使，李續之行軍司馬。逢吉宰相時，用門下省主田伾。伾犯贓亡命，逢吉保之于外。及罷相，裴度發其，逢吉坐罰俸。詔曰：「朕在億兆人之上，不令而人化，不言而人信者，法。法行則君主重，法廢則朝廷輕。田伾常掛亡命之章，偷請養賢之祿，跡在搜捕，公行人間，而更冒選吏曹，顯擬郡佐。及[04452]黃樞覆驗，烏府追擒，證逮皆明，奸狀盡得。移憲牒，一無申陳。衆狀滿前，羣議溢耳，終則步健不至，瑯璫空來。蔑視紀綱，頗同侮謔，顧茲參畫，負我上臺。閱視連名，伊爾，新可汀州刺史，李續之可涪州刺史。」及逢吉致仕，李訓用，復召尚郎。訓貶，復貶而卒。希復讀，登進士第，有俊才。累官至中舍人、禮部侍郎，典貢舉，時稱得士。位終尚左丞。
蔣乂，字德源，常州義興人。祖瑰，太洗馬，開元中弘文館學士。父將明，累遷至左司郎中、國司業、集賢殿學士、副知院，代名儒。而乂，史官吳兢之外孫，以外舍富墳史，幼便記覽不倦。七歲時，誦庾信哀江南賦，數遍而成誦在口，以聰悟強力，聞於親黨間。弱冠博通羣籍，而史才尤長。其父在集賢時，以兵亂之後，圖籍混雜，乃白執政，請攜乂入院，令整比之。宰相張鎰而奇之，乃署集賢職。乂編次逾年，於亂中勒成部帙，得萬餘卷，再遷王屋尉，充太常禮院修撰。貞元九年，轉右拾遺，充史館修撰。十年，以故河中節度使張茂[04453]昭弟光祿少卿同正茂宗尚義章公主，茂宗方居母喪，有詔起復雲麾將軍成禮。詔下，乂上疏諫曰：「墨縗之禮，本緣金革。從古已來，未有駙馬起復尚主者。旣乖典禮，且違人情，切恐不可。」上令中使宣諭云：「茂宗母臨亡有請，重違其心。」乂拜疏，辭逾激切。德宗於延英特召入對，上曰：「卿所言，古禮。朕聞如今人家，往往有借吉婚嫁者，卿何苦固執？」對曰：「臣聞裏俗有不甚知禮法者，或女居父母服內，家旣貧匱，旁無至親，卽有借吉以就禮者。男借吉而娶，臣未嘗聞之。況陛下臨禦已來，每憲章典禮。建中年郡縣主出降，皆詔有司依禮，不用俗儀，天下慶戴。忽今駙馬起復成禮，實恐驚駭物聽。臣或聞公主年甚幼，卽更俟一年出降，時旣未失，且合禮經，實天下幸甚！」上曰：「卿言甚善，更俟商量。」俄而韋彤、裴堪諫疏繼入，上不悅，促令奉行前詔，然上心頗重乂。上嘗登淩煙閣，左壁頹剝，文字殘缺，每行僅有五字，命之以問宰臣。宰臣遽受宣，無以對；卽令召乂至，對曰：「此聖歷中侍臣圖贊，臣皆記憶。」卽於御前口誦，以補其缺，不失一字。[04454]上嘆曰：「虞世南暗寫列女傳，無以加。」十八年，遷起居舍人，轉司勛員外郎，皆兼史職。時集賢學士甚衆，會詔問神策軍建置之由。相府討求，不知所出，諸學士悉不能對，乃訪於乂。乂征引根源，甚詳悉，宰臣高郢、鄭珣瑜相對曰：「集賢有人矣！」翌日，詔兼判集賢院。父代學士，儒者榮之。時順宗祔廟，將行祧遷之禮，詔公卿議。咸云：「中宗中興之主，不當遷。」乂建議云：「中宗旣正位柩前，乃受母後篡奪，五王翼戴，方復業。此乃由我失之，因人得之，止可同於返正，不得號中興。」羣議紛然，竟依乂所執。元和年，遷兵部郎中。與許孟容、韋貫之等受詔刪定制敕，成十卷，奏行用。改秘少監，復兼史館修撰。尋奉詔與獨孤郁、韋處厚同修德宗實。五年，成奏禦，以功拜右諫議夫。明年監修國史裴垍罷相，李吉甫再入，以乂垍之修撰，改授太常少卿。久之，遷秘監。乂性樸直，不能人，或遇權臣專政，輒數歲不遷官。在朝垂十年，前後每有政、議論，宰執不能裁決者，必召以咨訪。乂征引典故，以參時，多合其宜，然亦以此自[04455]滯。而好學不倦，老而彌篤，雖甚寒暑，手不釋卷。旁通百家，尤精歷代沿革。家藏一萬五千卷。本名武，因憲宗召對，奏曰，「陛下已誅羣寇，偃武修文，臣名於義未允，請改名乂。」上忻然從之。時帝方用兵兩河，乂亦因此諷諭耳。乂居史任十年，所著唐宰輔七十卷、淩煙閣功臣、秦府十八學士、史臣等傳四十卷。長慶元年卒，年七十五，贈禮部尚，謚曰懿。係、伸、偕、仙、佶。係，太和初授昭應尉，直史館。年，拜右拾遺、史館修撰，典實有父風。與同職沈傳師、鄭澣、陳夷行、李等受詔撰憲宗實。四年，成奏禦，轉尚工部員外，遷本司郎中，仍兼史職。宰相宋申錫北軍羅織，罪在不測，係與諫官崔玄亮泣諫於玉階之下，申錫亦減死，時論稱之。開成中，轉諫議夫。武宗朝，李德裕用，惡李，以係與僚婿，出桂管都護禦觀察使。中宗卽位，征拜給中、集賢殿學士、判院。轉吏部侍郎，改左丞。出興元節度使，入刑部尚。俄檢校戶部尚、鳳翔尹，充鳳翔隴節度使，入兵部尚。以弟伸丞相，懇辭朝秩，檢校尚左僕射、襄州刺史、山[04456]南東道節度使，封淮陽縣開國公，食邑五百戶。
伸，登進士第，歷佐使府。中初入朝，右補闕、史館修撰，轉中舍人，召入翰林學士。自員外郎中，至戶部侍郎、學士承旨，轉兵部侍郎。中末，中侍郎、平章。
仙、佶，皆至刺史。偕，有史才，以父任歷官左拾遺、史館修撰，轉補闕。咸通中，與同職盧耽、牛叢等受詔修文宗實。蔣氏世以儒史稱，不以文藻，唯伸及係兆有文才，登進士第，然不文士所譽。與柳氏、沈氏父相繼修國史實，時推良史，京師云蔣氏日曆，士族靡不家藏焉。
柳登，字成伯，河東人。父芳，肅宗朝史官，與同職韋述受詔添修吳兢所撰國史；殺青未竟而述亡，芳緒述凡例，勒成國史一百十卷。上自高祖，下止乾元，而敘天寶後，絕無倫類，取舍非工，不史氏所稱。然芳勤於記註，含毫罔倦。屬安、史亂離，國史散落，編綴所聞，率多闕漏。上元中坐徙黔中，遇內官高力士亦貶巫州，遇諸途。芳以所疑禁中，咨於力士。力士說開元、天寶中時政，芳隨口志之。以[04457]國史已成，經於奏禦，不可復改，乃別撰唐歷四十卷，以力士所傳，載於年歷之下。芳自永寧尉、直史館，轉拾遺、補闕、員外郎，皆居史任，位終右司郎中、集賢學士。登少嗜學，與弟冕咸以該博著稱。登年六十餘，方從宦遊，累遷至膳部郎中。元和初，理少卿，與刑部侍郎許孟容等七人，奉詔刪定開元已後敕格。再遷右庶，以衰病改秘監，不拜，授右散騎常侍致仕。長慶年卒，時九十餘，輟朝一日，贈工部尚。弟冕。
冕，文史兼該，長於吏職。貞元初，太常博士。年，昭德王皇后之喪，論皇太服紀。左補闕穆質請依禮周期而除，冕與同職張薦等奏議曰：準開元禮，母齊衰年，此王公已下服紀。皇太皇后喪服，國禮無聞。昔晉武帝元皇后崩，其時亦疑太所服。杜元凱奏議曰：「古者天年之喪，旣葬除服。魏氏革命，亦以旣葬節。故天諸侯之禮，嘗已具矣，惡其害己而削去其節。今其存者唯士喪禮一篇，戴勝之記錯雜其內，亦難以取正。皇太配尊，與國體，固[04458]宜卒哭而除服。」於是山濤、魏舒並同其議，晉朝從之。歷代遵行，垂之不朽。臣謹按實，文德皇后以貞觀十年九月崩，十一月葬，至十一年正月，除晉王治并州都督。晉王卽高宗在籓所封，文德皇后幼，據其命官，當已除之義。今請皇太依魏、晉故，行皇后喪服，葬而虞，虞而卒哭，卒哭而除，心喪終制，庶存厭降之禮。下中，宰臣召問禮官曰：語云：『食於有喪者之側，未嘗飽。』今豈可令皇太衰服侍膳，至於旣葬乎？準令，羣臣齊衰，給假十日卽公除。約於此制，更審議之。」張薦曰：「請依宋、齊間皇后父母服十日公除例，皇太喪服之節。」薦以旣公除，詣於正內，則服墨慘，至本院，衰麻如故。穆質曰：「杜元凱旣葬除服之論，不足法。臣愚以遵年之制則太重，從十日之變太輕，唯行古之道，以周年定。」詔宰臣與禮官定可否。宰臣以穆質所奏問博士，冕對曰：「準禮，年喪，無貴賤一。豈有以父母貴賤而差降喪服之節乎？且禮有公門脫齊衰，開元禮皇后父母服十月，其稟朝旨，十日而除；皇太[04459]外祖父母服五月，其從朝旨，則五日而除。所以然者，恐喪服侍奉，有至尊之意。故從權制，昭著國章，公門脫衰，義亦在此，豈皆金革乎？皇太今若抑哀，公除墨慘朝覲，至本院，依舊衰麻，酌於變通，庶可傳繼。」宰臣然其議，遂命太常卿鄭叔則草奏，以冕議是。而穆質堅執前義，請依古禮，不妨太墨衰於內。宰臣齊映、劉滋參酌羣議，請依叔則之議，制從之。及董晉太常卿，德宗謂之曰：「皇太所行周服，非朕本意，有諫官橫論之。今熟計之，卽禮官請依魏、晉故，斯甚折衷。」明年冬，上以太久在喪，合至正月晦受吉服，欲以其年十一月釋衰麻，以及新正稱慶。有司皆論不可，乃止。六年十一月，上親行郊享。上重慎祀典，每依禮。時冕吏部郎中，攝太常博士，與司封郎中徐岱、倉部郎中陸質、工部郎中張薦，皆攝禮官，同修郊祀儀註，以顧問。初，詔以皇太亞獻終獻，親王終獻，上令問柳冕當受誓戒否，「親王」及「上令問柳冕」七字各本原無，據御覽卷五三〇補。冊府卷五九〇亦有七字，但「上」字作「帝」，「柳冕」作「冕等」。冕對曰：「準開元禮有之，然誓詞云『不供其職，國有常刑』，今太受誓，請改云『各揚其職，肅奉常儀』。」上問升郊廟去劍履，及象劍尺寸之度，祝[04460]文輕重之宜，冕據禮經沿革聞奏，上甚嘉之。冕言頗切，執政不便之，出婺州刺史。十年，兼御史中丞、福州刺史，充福建都團練觀察使。冕在福州，奏置萬安監牧，於泉州界置羣牧五，悉索部內馬五千七百匹、驢騾牛八百頭、羊千口，以監牧之資。人情擾，期年，無所滋息，詔罷之。以政無狀，詔以閻濟美代而卒。璟，登進士第，亦以著述知名。
璟，寶暦初登進士第，遷監察御史。時郊廟告祭，差攝公行，多以雜品；璟時監察，奏曰：「準開元十年敕，宗廟祠，宜差左右丞相、嗣王、特進、少保、少傅、尚、賓客、御史夫。十五年敕，太廟五享，差丞相、師傅、尚、嗣、郡王通攝，餘司不在差限。元和四年敕，太廟告祭攝官，太尉以宰相充，其攝司空、司徒，以僕射、尚、師傅充，餘司不在差限。比來吏部因循，不守前後敕文，用人稍輕。請自今年冬季，勒吏部準開元、元和敕例差官。」從之。再遷度支員外郎，轉吏部。開成初，換庫部員外郎、知制誥，尋以本官充翰林學士。初，璟祖芳精於[04461]譜學，永泰中按宗正譜牒，自武德已來宗枝昭穆相承，撰皇室譜十卷，號曰永泰新譜，自後無人修續。璟因召對，言及圖譜，文宗曰：「卿祖嘗皇家圖譜，朕昨觀之，甚詳悉。卿檢永泰後試修續之。」璟依芳舊式，續德宗後，成十卷，以附前譜，仍詔戶部供紙筆廚料。五年，拜中舍人充職。武宗朝，轉禮部侍郎，再司貢籍，時號得人。韜亦以進士擢第。
沈傳師，字言，吳人。父旣濟，博通羣籍，史筆尤工，吏部侍郎楊炎而稱之。建中初，炎宰相，薦旣濟才堪史任，召拜左拾遺、史館修撰。旣濟以吳兢撰國史，以則天立本紀，奏議非之曰：史氏之作，本乎懲勸，以正君臣，以維家邦。前端千古，後法萬代，使其生不敢差，死不忘懼。「忘」字各本原作「妄」，據唐會要卷六三、冊府卷五五九改。緯人倫而經世道，百王準的；不止屬辭比，以日系月而已。故善惡之道，在乎勸誡；勸誡之柄，存乎褒貶。是以春秋之義，尊卑輕重升降，幾微仿佛，雖一字字，必有微旨存焉。況鴻名統，其可以貸乎？伏以則天皇后，初以聰明睿哲，內輔時政，厥功茂矣。及弘道之[04462]際，孝和以長君嗣位，而太后以專制臨朝；俄廢帝，或幽或徙。旣而握圖稱箓，移運革名，牝司燕啄之蹤，難乎述。其後五王建策，皇運復興，議名之際，得無降損。必將義以親隱，禮從國諱，茍不及損，當如其常，安可橫絕彜典，超居帝籍？昔仲尼有言，必正名，故夏、殷代帝者十世矣，而周人通名之曰王；吳、楚、越之君王者百餘年，而春秋之。蓋高下自乎彼，而是非稽乎我。過者抑之，不及者援之，不弱減，不僭奪。握中持平，不振不傾，使其求不可得，而蓋不可掩，斯古君所以慎其名。夫則天體自坤順，位居乾極，以柔乘剛，天紀倒張，進以強有，退非德讓。今史臣追，當稱之太后，不宜曰「上」。孝和雖迫母後之命，降居籓邸，而體元繼代，本吾君，史臣追，宜稱曰「皇帝」，不宜曰「廬陵王」。睿宗在景龍已前，天命未集，徒稟後制，假臨寶，於倫非次，於義無名，史臣之，宜曰「相王」，未宜曰「帝」。若以得失旣往，遂而不舉，則是非褒貶，安所辨正，載筆執簡，謂之何哉？則天廢國家歷數，用周正朔，廢國家太廟，立周七廟。鼎命革矣，徽號[04463]易矣，旂裳服色，旣已殊矣！今安得以周氏年歷而列唐帝紀？征諸禮經，是謂亂名。且孝和繼天踐祚，在太后之前，而敘年制紀，居太后之下；方之躋僖。是謂不智，詳今考古，並未可。或曰：班、馬良史，編述，立高后以續帝載，豈有非之者乎？答曰：昔高后稱制，因其曠嗣，獨有分王諸呂，負於約，無遷鼎革命之甚。況其時孝惠已歿，孝文在下，宮中，非劉氏種，不紀吕后，將紀誰焉？雖云其然，議者猶不可，況遷鼎革命者乎？或曰：若天后不紀，帝緒缺矣，則十年行，何所系乎？曰：孝和以始年登位，以季年復舊業，雖尊名中奪，而天命未改，足以首，足以表年，何所拘閡，裂紀？昔魯昭之出，春秋歲其居，曰「公在乾侯」。且君在，雖失位，不敢廢。今請並天后紀合孝和紀，每於歲首，必孝和所在以統之，曰某年春正月，皇帝在房陵，太后行某，改某制云云。則紀稱孝和，而述太后，俾名不失正，而禮不違常；名禮兩得，人無間矣！其姓氏名諱，入宮之由，歷位之資，才藝智畧，年辰崩葬，別纂入皇后傳，列於廢後王庶[04464]人之下，題其篇曰「則天順聖武后」云。雖不行，而史氏稱之。德宗初卽位，銳於求理。建中年夏，敕中、門下兩省，分置待詔官十員，以官前任及同正試攝九品已上，擇文學理道、韜鈐法度之深者之，各準品秩給俸錢，廩餼、幹力、什器、館宇之設，以公錢之本，收息以贍用。物論以兩省皆名侍臣，足顧問，無勞別置冗員。旣濟上疏論之曰：臣伏以陛下今日之理，患在官煩，不患員少；患在不問，不患無人。且中、門下兩省常侍、諫議、補闕、拾遺，總四十員，及常參待制之官，日有兩人，皆顧問，亦不少矣。中有十一員，尚闕人未充，他司缺職，累倍其數。陛下若謂官非才，不足與議，則當選求能者，以代其人。若欲務廣聰明，畢收淹滯，則當擇其可者，先補缺員。則朝無曠官，俸不徒費。且夫置錢息利，是有司權宜，非陛下經理之法。今官十員，皆給俸錢，幹力及廚廩什器、建造廳宇，約計一月不減百萬，以他司息例準之，當以錢千萬之本，方獲百萬之利。若均本配人，當復除百戶，或許其入流。反覆計之，所損滋甚。當今關輔[04465]病，皆百司息錢，人破產，積於府縣。實思改革，以正本源。臣嘗計天下財賦耗篸之者，唯焉：最多者兵資，次多者官俸。其餘雜費，十不當之一。所以黎人重困，杼軸猶空。方期緝熙，「期緝」二字各本原作「斯輯」，據全唐文卷四七六改。必藉裁減。今四方形勢，兵罷未得，資費之廣，蓋非獲已。陛下躬行儉約，節用愛人，豈俾閑官，復冗食？籍舊而置，猶可省，若之何加焉？陛下必以制出不可改，請重難慎擇，遷延寢罷。其竟不得行。旣而楊炎譴逐，旣濟坐貶處州司戶。後復入朝，位終禮部員外郎。傳師擢進士，登制科乙第，授太校郎、鄠縣尉，直史館，轉左拾遺、左補闕，並兼史職。遷司門員外郎、知制誥，召充翰林學士。歷司勛、兵部郎中，遷中舍人。性恬退無競，時翰林未有承旨，次當傳師之，固稱疾，宣召不起，乞以本官兼史職。俄兼御史中丞，出潭州刺史、湖南觀察使。入尚右丞。出洪州刺史、江南西道觀察使，轉宣州刺史、宣歙池觀察使。入吏部侍郎。太和元年卒，年五十九，贈吏部尚。初，傳師父旣濟撰建中實十卷，時所稱。傳師在史館，預修憲宗實[04466]未成，廉察湖南，特詔賫一分史稿，成於理所。有樞、詢，皆登進士第。詢歷清顯，中舍人、翰林學士、禮部侍郎。咸通中，檢校戶部尚、潞州長史、昭義節度使。政簡易，性本恬和。奴秦者，通詢侍者，詢將戮之未果；奴結牙將亂，夜攻府第，詢舉家遇害。
史臣曰：前代以史學者，率不偶於時，多罹放逐，其故何哉？誠以褒貶是非在於手，賢愚輕重系乎言，君道微，俗多忌諱，一言切己，嫉之如仇。所以峘、薦坎壈於仕塗，沈、柳不登於顯貫，後之載筆執簡者，可以之痛心！道在必伸，物不終否，孫藉其餘祐，多至公卿者，蓋有天道存焉！
贊曰：褒貶以言，孔道是模。誅亂以筆，亦有董狐。邦家典，班、馬何辜？懲惡勸善，史不可無。
唐列傳卷第九十九[0446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