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綱，字文紀，觀州蓨人。祖元則，後魏清河太守。父制，周車騎將軍。綱少慷慨有志節，每以忠義自許。初名瑗，字玉，讀後張綱傳，慕而改之。周齊王憲引參軍。宣帝將害憲，召僚屬證成其罪，綱誓之以死，終無撓辭。及憲遇害，露車載屍而出，故吏皆散，唯綱撫棺號慟，躬自埋瘞，哭拜而去。隋開皇末，太洗馬。皇太勇嘗以歲首宴宮臣，左庶唐令則自請奏琵琶，歌武媚娘之曲。綱自勇曰：「令則身任宮卿，各本原作「公卿」，據御覽卷二四六、冊府卷七〇九改。職當調護，乃於宴座自比倡優，進淫聲，穢視聽。若上聞，令則罪不測，豈不累於殿下？臣請遽正其罪。」勇曰：「我欲樂[02532]耳，君勿多。」綱趨而出。及勇廢黜，文帝召東宮官屬切讓之，無敢對者。綱對曰：「今日之，乃陛下之過，非太罪。勇器非上品，性是常人，若得賢明之士輔導之，足堪繼嗣皇業。方今多士盈朝，當擇賢者居其任，奈何以絃歌鷹犬之才侍側，至令致此？乃陛下訓導不足，豈太之罪耶！」辭氣凜然，左右皆之失色。文帝曰：「令汝在彼，豈非擇人？」綱曰：「臣在東宮，非得言者。」帝奇其對，擢拜尚右丞。時左僕射楊素、蘇威當朝用，綱每固執所，不與之同，由是人深惡之。會遣將軍劉方誅討林邑，楊素言於文帝曰：「林邑多珍寶，自非正人不可委。」因言綱可任，文帝以行軍司馬。劉方承素之意屈辱綱，幾至於死。及軍還，久不得調。後拜齊王府司馬。未幾，蘇威復令綱詣南海應接林邑，久而不召。綱後自來奏，威復言綱擅離所職，以之屬吏。綱善卜者，令筮之，遇鼎，因謂綱曰：「公易姓之後，方可得志而卿輔。宜早退；不然，有折足之敗。」尋會赦免，屏居於鄠。業末，賊帥何潘仁以綱長史。義師至京城，綱來謁。高祖悅，授丞相府司，封[02533]新昌縣公，專掌選。高祖踐祚，拜禮部尚，兼太詹，典選如故。先是，巢王元吉授并州總管，於是縱其左右攘奪百姓，宇文歆頻諫不納，乃上表曰：「王在州之日，多出微行，常共竇誕遊獵，蹂踐谷稼，放縱親暱，公行攘奪，境內獸畜，取之殆盡。當衢而射，觀人避箭以笑樂。分遣左右，戲攻戰，至相擊刺疻致死。夜開府門，宣淫他室。百姓怨毒，各懷憤嘆。以此守城，安能自保！」元吉竟坐免。諷父老詣闕請之，尋令復職。時劉武周率五千騎至黃蛇嶺，元吉遣車騎將軍張達以步卒百人先嘗之。達以步卒少，固請不行。元吉強遣之，至則盡沒於賊。達憤怒，因引武周攻陷榆次，進逼并州。元吉懼，紿其司馬劉德威曰：「卿以老弱守城，吾以強兵出戰。」因夜出兵，攜其妻孥，棄軍奔還京師，并州遂陷。高祖怒甚，謂綱曰：「元吉幼，未習時，故遣竇誕、宇文歆輔之。強兵數萬，食支十年，起義興運之資，一朝而棄。宇文歆首畫此計，我當斬之。」綱曰：「賴歆令陛下不失愛，臣以有功。」高祖問其故，綱對曰：「罪由竇誕不能規諷，致令軍人怨憤。齊王年少，肆[02534]行驕逸放縱，左右侵漁百姓，誕曾無諫止，乃隨順掩藏，以成其釁，此誕之罪。宇文歆論情則疏，向彼淺，王之過失，悉以聞奏。且父之際，人所難言，歆言之，豈非忠懇？今欲誅罪，不其心，臣愚竊以過。」翌日，高祖召綱入，升御坐謂曰：「今我有公，遂使刑罰不濫。元吉自惡，結怨於人。歆旣曾以表聞，誕亦焉能制禁？」時高祖拜舞人安叱奴散騎常侍，綱上疏諫曰：「謹案周禮，均工、樂胥不得預於仕伍。雖復才如野，妙等師襄，皆身終繼，不易其業。故魏武使禰衡擊鼓，衡先解朝服，露體而擊之，云不敢以先王法服伶人之衣。雖齊高緯封曹妙達王，授安馬駒開府，旣招物議，絜彝倫，有國有家者以殷鑑。方今新定天下，開太平之基。起義功臣，行賞未遍；高才碩學，猶滯草萊。而先令舞胡，致位五品；鳴玉曳組，趨馳廊廟，顧非創業垂統貽厥孫之道。」高祖不納。尋令參詳律令。綱在東宮，隱太建成初甚禮遇。建成常往溫湯，綱時以疾不從。有進生魚於建成者，將召饔人作鱠。時唐儉、趙元楷在座，各自讚能鱠，建成從之，旣而謂[02535]曰：「飛刀鱠鯉，調和鼎食，公實有之；至於審諭弼諧，固屬於李綱矣。」於是遣使送絹百匹以遺之。建成後漸狎無行之徒，有猜忌之謀，不可諫止。思筮者之言，頻乞骸骨。高祖漫罵之曰：「卿潘仁長史，何乃羞朕尚？且建成在東宮，遣卿輔導，何屢致辭乎？」綱頓首陳謝曰：「潘仁，賊，誠在殺害，每諫便止，所活極多，其長史，故得無愧。陛下功成業泰，頗自矜伐，臣以凡劣，才乖元凱，所言如水投石，安敢久尚？兼以愚臣太，所懷鄙，復不探納，旣無補益，所以請退。」高祖謝曰：「知公直士，勉弼我兒。」於是擢拜太少保，尚、詹並如故。綱上諫太曰：「綱耄矣，日過時流，墳樹已拱，幸未就土，許傅聖躬，無以酬恩，請效愚直，伏願殿下詳之。竊飲酒過多，誠非養生之術。且凡人者，務於孝友，以慰君父之心，不宜聽受邪言，妄生猜忌。」建成覽不懌，而所如故。綱以數言忤太旨，道旣不行，鬱鬱不得志。武德年，以老表辭職，優詔解尚，仍太少保。高祖以綱隋代名臣，甚加優禮，每手敕未嘗稱名，其重如此。貞觀[02536]四年，拜太少師。時綱有脚疾，不堪踐履，太宗特賜步輿，令綱乘至閣下，數引入禁中，問以政道。令輿入東宮，皇太引上殿，親拜之。綱於是陳君臣父之道、問寢視膳之方，理順辭直，聽者忘倦。太每親政，太宗必令綱及左僕射房玄齡、侍中王珪侍坐。太嘗商畧古來君臣名教竭忠盡節之，綱凜然曰：「托六尺之孤，寄百里之命，古人以難，綱以易。」每吐論發言，皆辭色慷慨，有不可奪之志。及遇疾，太宗遣尚左僕射房玄齡詣宅存問，賜絹百匹。五年卒，年八十五。贈開府儀同司，謚曰貞。太之立碑。初，周齊王憲女孀居孑立，綱自以齊王故吏，贍恤甚厚。及綱卒，其女被髮號哭，如喪所生焉。
少植，隋武陽郡同功佐，先綱卒。少植安仁，永徽中太左庶。屬太被廢，於陳邸，宮僚皆逃散，無敢辭送者，安仁獨涕泣拜辭而去，朝野義之。後卒於恆州刺史。
鄭善果，鄭州滎澤人。祖孝穆，西魏少司空、岐州刺史。父誠，周將[02537]軍、開封縣公。象初，討尉遲迥，力戰遇害。善果年九歲，以父死王，詔令襲其官爵。家人以其嬰孺，弗之告，受冊悲慟，擗踴不能勝，觀者莫不之流涕。隋開皇初，改封武德郡公，拜沂州刺史。業中，累轉魯郡太守。善果篤慎，親至孝。母崔氏，賢明曉於政道，每善果理務，崔氏嘗於閣內聽之。聞其剖斷合理，則悅；若處不允，母則不與之言，善果伏於牀前，終日不敢食。崔氏謂之曰：「吾非怒汝，反愧汝家耳。汝先君在官清恪，未嘗問私，以身徇國，繼之以死。吾亦望汝繼父之心。自童承襲茅土，今位至方伯，豈汝身能致之耶？安可不思此而妄加嗔怒？內則墜爾家風，或亡官爵；外則虧天之法，以取罪戾。吾寡婦，有慈無威，使汝不知教訓，以負清忠之業，吾死之日，亦何面以汝先君乎！」善果由此遂勵己清吏，所在有政績，百姓懷之。及朝京師，煬帝以其居官儉約，蒞政嚴明，與武威太守樊蓋者天下第一，各賞物千段，黃金百兩，再遷理卿。後突厥圍煬帝於雁門，以守禦功，拜右光祿夫。從幸江都。宇文化及弒逆，[02538]署民部尚，隨化及至聊城。各本原作「遼城」，據本書卷五四竇建德傳、隋書卷八五宇文化及傳改。淮安王神通圍化及，善果化及守禦督戰，流矢所中。及神通退還，竇建德進軍克之。建德將王琮獲善果，誚之曰：「公隋室臣，自尊夫人亡後而清稱益衰，忠臣，奈何弒君之賊殉命苦戰而痍若此？」善果深愧赧，欲自殺，偽中令宋正本馳往救止之。建德不之禮，乃奔相州。淮安王神通送於京師，高祖遇之甚厚，拜太左庶，檢校內史侍郎，封滎陽郡公。善果在東宮，數進忠言，多所匡諫。未幾，檢校理卿，兼民部尚。正身奉法，甚有善績。制與裴寂等十人，每奏及侍立，並令升殿，與從兄元璹在其數，時以榮。尋坐免。及山東平，持節招撫使，坐選舉不平除名。後歷禮部、刑部尚。貞觀元年，出岐州刺史，復以公免。年，起江州刺史，卒。
元璹，隋岐州刺史、沛國公譯。少以父功拜儀同將軍，襲爵沛國公，累轉右武候將軍，改封莘國公。業中，出文城郡守。義師至河東，元璹以郡來降，征拜太常卿。及定京城，以本官兼參旗將軍。元[02539]璹少在戎旅，尤明軍法，高祖常令巡諸軍，教其兵。突厥始畢可汗弟乙力設代其兄叱羅可汗，劉武周將宋金剛與叱羅共掎角，來寇汾、晉。詔元璹入蕃，諭以禍福，叱羅竟不納，乃欲總其部落，入寇太原，以武周聲援。未幾，叱羅遇疾，療之弗愈，其下疑元璹令人毒之，乃囚執元璹，不得，叱羅竟死。頡利嗣立，留元璹，每隨其牙帳，經數年。頡利後聞高祖遺其財物，許結婚，始放元璹來還。高祖勞之曰：「卿在虜庭，累載拘繫，蘇武弗之過。」拜鴻臚卿。尋而突厥寇并州，時元璹在母喪，高祖令墨絰充使招慰。突厥從介休至晉州，數百里間，數騎數十萬，填映山谷。及元璹，責中國違背之，元璹隨機應對，竟無所屈，因數突厥背誕之罪，突厥慚，不能報。元璹謂頡利曰：「與突厥，風俗各異，得突厥，旣不能臣，突厥得，復何所用？且抄掠資財，皆入將士，在於可汗，一無所得。不如早收兵馬，遣使和好，國家必有重賚，幣帛皆入可汗，免劬勞，坐受利益。唐初有天下，卽與可汗結兄弟，行人往來，音問不絕。今乃舍善取怨，違多[02540]就少，何？」頡利納其言，卽引還。太宗致慰之曰：「知公已共可汗結和，遂使邊亭息警，爟火不然。和戎之功，豈唯魏絳，金石之錫，固當非遠。」元璹自義寧已來，五入蕃充使，幾至於死者數矣。貞觀年，使入突厥，還奏曰：「突厥興亡，唯以羊馬準。今六畜疲羸，人皆菜色，其牙內炊飯，化而血。征祥如此，不出年，必當覆滅。」太宗然之。無幾，突厥果敗。元璹後累轉左武候將軍，坐免。尋起宜州刺史，復封沛國公。元璹有幹畧，所在頗著聲譽。然其父譯繼母失溫凊之禮，隋文帝曾賜以孝經；至元璹親，不以孝聞，清論鄙之。十年卒，贈幽州刺史，謚曰簡。弟孫杲知名，則天時天官侍郎。
楊恭仁，本名綸，弘農華陰人，隋司空、觀王雄之長。隋仁壽中，累除甘州刺史。恭仁務舉綱，不苛察，戎夏安之。文帝謂雄曰：「恭仁在州，甚有善政，非唯朕舉得人，亦是卿義方所致。」業初，轉吏部侍郎。楊玄感作亂，煬帝制恭仁率兵經畧，與玄感戰於破陵，敗之。玄感兄弟挺身遁走，恭仁與屈突通等追討獲之。軍旋，煬帝召入內[02541]殿，謂曰：「我聞破陵之陣，唯卿力戰，功最難比。雖知卿奉法清慎，都不知勇決如此。」納言蘇威曰：「仁者必有勇，固非虛。」時蘇威及左衛將軍宇文述、御史夫裴蘊、黃門侍郎裴矩等皆受詔參掌選，多納賄賂，士流嗟怨。恭仁獨雅正自守，不蘊等所容，由是出河南道使，討捕盜賊。時天下亂，行至譙郡，朱粲所敗，奔還江都。宇文化及弒逆，署吏部尚，隨至河北，化及守魏縣。時元寶藏據有魏郡，會行人魏徵說下寶藏，執恭仁送於京師。高祖甚禮遇之，拜黃門侍郎，封觀國公。尋涼州總管。恭仁素習邊，深悉羌胡情偽，推心馭下，人吏悅服，自蔥嶺已東，併入朝貢。未幾，遙授納言，總管如故。俄而突厥頡利可汗率衆數萬奄至州境，恭仁隨方御，多設疑兵，頡利懼而退走。屬瓜州刺史賀拔威擁兵作亂，朝廷憚遠，未遑征討。恭仁乃募驍勇，倍道兼進，賊不虞兵至之速，克其城。恭仁悉放俘虜，賊衆感其寬惠，遂相率執威而降。久之，征拜吏部尚，遷左衛將軍、鼓旗將軍。貞觀初，拜雍州牧，加左光祿夫，行揚州都督[02542]府長史。五年，遷洛州都督。太宗曰：「洛陽要重，古難其人。朕之弟多矣，恐非所任，特以委公。」恭仁性虛澹，必以禮度自居，謙恭下士，未嘗忤物，時人方之石慶。恭仁弟師道，尚桂陽公主，從侄女巢剌王妃，弟思敬尚安平公主，各本原作「思訓」，據新書卷八三諸帝公主傳、合鈔卷一一三楊恭仁傳改。連姻帝室，益崇重。後以老病乞骸骨，聽以特進第。十年卒，冊贈開府儀同司、潭州都督，陪葬昭陵，謚曰孝。
思訓襲爵。顯慶中，歷右屯衛將軍。時右衛將軍慕容寶節有愛妾，置於別宅，嘗邀思訓就之宴樂。思訓深責寶節與其妻隔絕，妾等怒，密以毒藥置酒，思訓飲盡便死。寶節坐是配流嶺表。思訓妻詣闕稱冤，制遣使就斬之。仍改賊盜律，以毒藥殺人之科，更從重法。思訓孫睿交，本名璬，少襲爵觀國公，尚中宗女長寧公主。預誅張易之有功，賜實封五百戶。神龍中，秘監。後被貶，卒於絳州別駕。恭仁弟續，頗有辭學。貞觀中，鄆州刺史。續孫執柔，則天時地官尚，則天以外氏近屬，甚優寵之。時武承嗣、攸寧相次知政，則天嘗[02543]曰：「我今當宗及外家，常一人宰相。」由是執柔同中門下品，尋卒。執柔滔，開元中官至吏部侍郎、同州刺史。執柔弟執一，神龍初，以誅張易之功封河東郡公，累至右金吾衛將軍。
恭仁少弟師道，隋末自洛陽國，授上儀同，身左右。尋尚桂陽公主，超拜吏部侍郎，累轉太常卿，封安德郡公。貞觀十年，「十年」，各本原作「七年」，據本書卷三太宗紀、新書卷一〇〇楊恭仁傳改。代魏徵侍中。性周慎謹密，未嘗漏洩內，親友或問禁中之言，乃更對以他語。嘗曰：「吾少窺史，至孔光不言溫室之樹，每欽其餘風，所庶幾。」師道退朝後，必引當時英俊，宴集園池，而文會之盛，當時莫比。雅善篇什，工草隸，酣賞之際，援筆直，有如宿構。太宗每師道所制，必吟諷嗟賞之。十年，轉中令。太承乾逆謀洩，與長孫無忌、房玄齡同按其獄。師道妻前夫之趙節與承乾通謀，師道微諷太宗，冀活之，由是獲譴，罷知機密。轉吏部尚。師道貴家，四海人物，未能委練，所署用多非其才，而深抑貴勢及其親黨，以避嫌疑，時論譏之。太宗嘗從容謂侍臣曰：「楊師道性行純善，自無愆過。而情實怯[02544]懦，未甚更，緩急不可得力。」未幾，從征高麗，攝中令。及軍還，有毀之者，稍貶工部尚，尋轉太常卿。十一年卒，贈吏部尚、并州都督，陪葬昭陵，賜東園秘器，並立碑。豫之，尚巢剌王女壽春縣主。居母喪，與永嘉公主淫亂，主婿竇奉節所擒，具五刑而殺之。師道兄思玄，高宗時吏部侍郎、國祭酒。玄弟思敬，禮部尚。師道從兄崇敬，太詹。始恭仁父雄在隋，以同姓寵貴，自武德之後，恭仁兄弟名位尤盛，則天時，以外戚崇寵。一家之內，駙馬人，王妃五人，贈皇后一人，品已上官十餘人，遂盛族。
皇甫無逸，字仁儉，安定烏氏人。父誕，隋并州總管府司馬。其先安定著姓，徙居京兆萬年。仁壽末，王諒於并州起兵反，誕抗節不從，諒所殺。無逸時在長安，聞諒反，卽同居喪之禮。人問其故，泣而對曰：「人平生徇節義，旣屬亂常，必無苟免。」尋而凶問果至。在喪柴毀過禮，母以孝聞。煬帝以誕死節，贈柱國、弘義郡公，令無逸襲爵。時五等皆廢，以其時忠義之後，特封平輿侯。拜淯陽太守，甚有能名，差品[02545]天下第一。再轉右武衛將軍，甚親委。帝幸江都，以無逸留守洛陽。及江都之變，與段達、元文都尊立越王侗帝。王世充作難，無逸棄老母妻，斬關而走，追騎且至，無逸曰：「吾死而後已，終不能同爾逆。」因解所服金帶投之於地，曰：「以此贈卿，無相迫。」追騎競下馬取帶，自相爭奪，由是得免。高祖以隋代舊臣，甚尊禮之，拜刑部尚，封滑國公，歷陝東道行台民部尚。明年，遷御史夫。時益部新開，刑政未洽，長吏橫恣，贓污狼藉；令無逸持節巡撫之，承製除授。無逸宣揚朝化，法令嚴肅，蜀中甚賴之。有皇甫希仁者，無逸專制方面，徼幸上變，云：「臣父在洛陽，無逸母之故，陰遣臣與王世充相知。」高祖審其詐，數之曰：「無逸逼於世充，棄母朕。今之委任，異於衆人。其在益州，極清正。此蓋羣不耐，欲誣之。此乃離間我君臣，惑亂我視聽。」於是斬希仁於順天門，遣給中李公昌馳往慰諭之。俄而告無逸陰與蕭銑交通者，無逸時與益州行台僕射竇璡不協，於是上表自理，言璡罪狀。高祖覽之曰：「無逸當官執法，無所迴避，必是[02546]邪佞之徒，惡直丑正，共相構扇。」因令劉世龍、溫彥博將按其，卒無驗而止，所告者坐斬，竇璡亦以罪黜。無逸旣返命，高祖勞之曰：「公立身行己，朕之所悉。比多譖訴者，但正直致邪佞所憎耳。」尋拜民部尚，累轉益州都督府長史。閉門自守，不通賓客，左右不得出門。凡所貨易，皆往他州；每按部，樵採不犯於人。嘗夜宿人家，遇燈炷盡，主人將續之，無逸抽佩刀斷衣帶以炷，其廉介如此。然過於審慎，所上表奏，懼有誤失，必讀之數十遍，仍令官屬再披省；使者就路，追而更審，每遣一使，輒連日不得上道。議者以此少之。母在長安疾篤，太宗令驛召之。無逸性至孝，承問惶懼，不能飲食，因道病卒。贈禮部尚，太常考行，謚曰「孝」。禮部尚王珪駁之曰：「無逸入蜀之初，自當扶侍老母，與之同去，申其色養，而乃留在京師，道未足，何得孝？」竟謚良。孫忠，開元中衛尉卿。
李亮，雍州涇陽人。後魏度支尚琰之曾孫。其先本居隴西狄道，代著姓。祖綱，後魏南岐州刺史。父充節，隋朔州總管、武陽公。[02547]亮少有文武才幹，隋末，署韓國公龐玉行軍兵曹。在東都與李密戰，敗，同輩百餘人皆就死，賊帥張弼而異之，獨釋與語，遂定交於幕下。義兵入關，亮自東都國，授土門令。屬百姓饑荒，盜賊侵寇，亮賣所乘馬分給貧弱，勸以墾田，歲因稔。躬捕寇盜，所擊輒平。時太宗在籓，巡撫北境，聞而嗟嘆，下勞之，賜馬一匹、帛五十段。其後，胡賊寇境，亮衆少不敵，遂單馬詣賊營，召其豪帥，諭以禍福，羣胡感悟，相率請降。亮殺所乘馬，以與之宴樂，徒步而。前後降者千餘人，縣境以清。高祖悅，超拜金州總管府司馬。時王世充遣其兄弘烈據襄陽，令亮安撫樊、鄧，以圖進取。亮進兵擊之，所下十餘城。高祖下勞勉，遷安州刺史。令徇廣州以東，各本原作「巴東」，據冊府卷三八四改。行次九江，會輔公祏反，亮以計擒公祏將張善安。公祏尋遣兵圍猷州，刺史左難當嬰城自守，亮率兵進援，擊賊破之。以功賜奴婢百人，亮謂曰：「汝輩多衣冠女，破亡至此，吾亦何忍以汝賤隸乎！」一皆放遣。高祖聞而嗟異，復賜婢十人，拜越州都督。貞觀元年，轉交州都督，[02548]封武陽縣男。在越州寫百卷，及徙職，皆委之廨宇。尋召拜太府卿，出涼州都督，以惠政聞。嘗有台使到州，有名鷹，諷亮獻之。亮密表曰：「陛下久絕畋獵，而使者求鷹。若是陛下之意，深乖昔旨；如其自擅，便是使非其人。」太宗下之曰：「以卿兼資文武，志懷貞確，故委籓牧，當茲重寄。比在州鎮，聲績遠彰，念此忠勤，無忘寤寐。使遣獻鷹，遂不曲順，論今引古，遠獻直言，披露腹心，非常懇到，覽用嘉嘆，不能便已。有臣若此，朕復何憂！宜守此誠，終始若一。古人稱一言之重，侔於千金，卿之此言，深足貴矣。今賜卿胡瓶一枚，雖無千鎰之重，是朕自用之物。」賜荀悅紀一部，下曰：「卿立志方直，竭節至公，處職當官，每副所委，方任使，以申重寄。公之閒，宜尋典籍。然此敘致旣明，論議深博，極治之體，盡君臣之義，今以賜卿，宜加尋閱。」時頡利可汗敗亡，北荒諸部相率內屬。有度設、拓設、泥熟特勒及七姓種落等，尚散在伊吾，以亮西北道安撫使以綏之，多所降附。朝廷愍其部衆凍餒，遣於磧石貯糧，特加賑給。亮以[02549]於無益，上疏曰：臣聞欲綏遠者，必先安近。中國百姓，天下本根；四夷之人，猶於枝葉。擾於根本，以厚枝附，而求久安，未之有。自古明王，化中國以信，馭夷狄以權。故春秋云：「戎狄豺狼，不可厭；諸夏親暱，不可棄。」自陛下君臨區宇，深根固本，人逸兵強，九州殷盛，四夷自服。今者招致突厥，雖入提封，臣愚稍覺勞費，未悟其有益。然河西氓庶，積御蕃夷，州縣蕭條，戶口鮮少，加因隋亂，減耗尤多。突厥未平之前，尚不安業；匈奴微弱已來，始就農畝。若卽勞役，恐致妨損。以臣愚惑，請停招慰。且謂之荒服者，故臣而不內。是以周室愛人攘狄，竟延七百之齡；秦王輕戰胡，四十載而遂絕。文養兵靜守，天下安豐；孝武揚威遠畧，海內虛耗。雖悔輪台，追已不及。至於隋室，早得伊吾，兼統鄯善，旣得之後，勞費日甚，虛內致外，竟損無益。遠尋秦、，近觀隋室，動靜安危，昭然矣。伊吾雖已臣附，遠在蕃磧，人非中夏，地多沙鹵。其自豎立稱籓附庸者，請羈縻受之，使居塞外，必畏威懷德，永蕃臣，蓋行虛惠，而收實福矣。近日突厥傾國入朝，旣不能俘[02550]之江淮，以變其俗；置於內地，去京不遠，雖則寬仁之義，亦非久安之計。每一人初降，賜物五匹、袍一領，酋帥悉授官，祿厚位尊，理多縻費。以中國之幣帛，供積惡之凶虜，其衆益多，非中國之利。太宗納其奏。八年，劍南道巡省使。亮激濁揚清，甚獲當時之譽。及討吐谷渾，以亮河東道行軍總管。與總管李靖等出北路，涉青海，歷河源，遇賊於蜀渾山，接戰破之，俘其名王，虜雜畜五萬計。以功進爵公，賜物千段、奴婢一百五十人，悉遺親戚。仍罄其家資，收葬五葉宗族無後者十餘喪，送終之禮，一時稱盛。後拜左衛將軍。十七年，晉王皇太，東宮僚屬，皆盛選重臣。以亮兼領太右衛率，俄兼工部尚，身居職，宿衛兩宮，甚親信。亮每當宿直，必通宵假寐。太宗嘗勞之曰：「至公宿直，我便通夜安臥。」其任如此。太宗每有巡幸，多令居守。房玄齡甚重之，每稱亮有王陵、周勃之節，可以當位。亮雖位望通顯，而居處卑陋，衣服儉率。至性忠謹，雖妻不其惰容。兄嫂有同於父母。每懷張弼之恩，而久[02551]不能得。弼時將作丞，自匿不言。亮嘗遇諸途而識之，持弼而泣，恨相得之晚。多推家產以遺弼，弼拒而不受。亮言於太宗曰：「臣有今日之榮，張弼力。有官爵請回。」太宗遂遷弼中郎將，俄遷代州都督。「遷」字各本原無，據御覽卷六三二、冊府卷八六五補。時人皆賢亮不背恩，而多弼不自伐。十八年，太宗幸洛陽，令亮副司空玄齡居中。尋遇疾，太宗親調藥，馳驛賜之。臨終上表，請停遼東之役，言京師宗廟所在，願深以關中意。表成而嘆曰：「吾聞禮，男不死婦人之手。」於是命屏婦人，言終而卒，時五十九。死之日，家無珠玉可以唅，唯有米五石、布十端。親戚孤遺亮所鞠養，服之如父者十五人。太宗舉哀於別次，哭之甚慟，廢朝日。贈兵部尚、秦州都督，謚曰懿，陪葬昭陵。兄道裕，永徽中理卿。
迥秀，亮族孫。祖玄明，濟州刺史。父義本，宣州刺史。迥秀弱冠應英材傑出舉，拜相州參軍，累轉考功員外郎。則天雅愛其材，甚寵待之。掌舉數年，遷鳳閣舍人。迥秀母氏庶賤而色養過人，其妻崔氏嘗[02552]叱其媵婢，母聞之不悅，迥秀卽時出之。或止云：「賢室雖不避嫌疑，然過非出狀，何遽如此？」迥秀曰：「娶妻本以承順顏色，顏色苟違，何敢留？」竟不從。長安初，歷天官、夏官侍郎，俄同鳳閣鸞台平章。則天令宮人參問其母，嘗迎入宮中，待之甚優。迥秀雅有文才，飲酒斗餘，廣接賓朋，當時稱風流之士。然頗托附權幸，傾心以張易之、昌宗兄弟，由是深讜正之士所譏。俄坐贓，出廬州刺史。景龍中，累轉鴻臚卿、修文館學士，持節朔方道行軍總管。所居宅中生芝草數莖，有貓犬所乳，中宗以孝感所致，使旌其門閭。俄代姚崇兵部尚，病卒。齊損，開元十年，與權梁山等構逆伏誅，籍沒其家。
史臣曰：孔云，「邦有道，危言危行。」如李綱直道人，執心不回。始對隋文，慷慨獲免；終忤楊素，屈辱尤深。及高祖臨朝，諫舞胡鳴玉，懷不吐不茹之節，存有始有卒之規，可謂危矣。非逢有道，焉能免諸？易曰，「王臣蹇蹇，匪躬之故」，李綱有焉。善果幼賢母，長正人。元璹於國[02553]有功，祗練邊，承家不孝，終匪人。恭仁仕隋忠厚，馭衆謙恭。破賊立功，方仁者有勇；掌選被斥，所謂獨正者危。自偽朝，懷才遇主，連婚帝室，列位籓宣，始終無玷者鮮矣！師道慎密純善，怯懦無更之名；抑勢避嫌，署用致非才之誚。無逸知父守節陷難，離母避逆終吉，忠信之道著矣；絕賓客以閉府門，斷衣帶以續燈炷，廉介之志彰矣。於乎，蜀道初開，親老地梗，至孝滅性，道可知，不得謚「孝」，惜哉！亮文武兼才，貞確成性。賣馬勸農，是政；投身諭賊，畧；放奴婢從良者，仁；因鷹諫獵，臨終上表，忠；論伊吾之衆，各本原作「伊呂」，據本篇上文及合鈔卷一一三李綱等傳改。智；葬五葉無後，報張弼恩，義；侍兄嫂如父母，孝；不死婦人之手，禮；無珠玉唅，廉。房玄齡云亮有王陵、周勃之節，名下無虛士矣！迥秀諂權幸，爰至台司，餘不足觀，清風替矣。
贊曰：李綱守道，言行俱危。善果母訓，清貞是資。元璹父，要道何虧。恭仁獨正，令德無違。師道慎密，抑勢機。無逸廉介，終於孝思。亮才德，陵、勃名隨。迥秀托附，實污台司。[02554]
唐列傳卷第十[0255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