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儀，華州鄭縣人。父敬之，歷綏、渭、桂、壽、泗五州刺史，以儀貴，贈太保，追封祁國公。儀長六尺餘，體貌秀傑，始以武舉高等補左衛長史，累歷諸軍使。天寶八載，於木剌山置橫塞軍及安北都護府，命儀領其使，拜左衛將軍。十載，移橫塞軍及安北都護府於永清柵北築城，仍改橫塞天德軍，儀之使，兼九原太守、朔方節度右兵馬使。十四載，安祿山反。十一月，以儀衛尉卿，兼靈武郡太守，充朔方節度使，詔儀以本軍東討。遂舉兵出單于府，收靜邊軍，斬賊將周萬頃，傳首闕下。祿山遣同軍使高秀巖寇河曲，儀擊敗之，進收雲中馬邑，開東陘，以功加御史夫。十五載正月，賊將蔡希德陷常山郡，執顏杲卿，河北郡縣皆賊守。月，儀與河東[03786]節度使李光弼率師下井陘，拔常山郡，破賊於九門，南攻趙郡，生擒賊四千，皆舍之，斬偽太守郭獻璆，獲兵仗數萬。師還常山，賊將史思明以數萬人踵其後，我行亦行，我止亦止。儀選驍騎五百更挑之，日至行唐，賊疲乃退，我軍乘之，敗於沙河。祿山聞思明敗，乃以精兵益之。我軍至恆陽，賊亦隨至。儀堅壁自固，賊來則守，賊去則追，晝揚其兵，夕襲其幕，賊人不及息。數日，光弼議曰：「賊怠矣，可以戰。」六月，儀、光弼率僕固懷恩、渾釋之、陳回光等陣於嘉山，賊將史思明、蔡希德、尹奇等亦結陣而至，一戰敗之，斬馘四萬級，生擒五千人，獲馬五千匹，思明露髪跣足奔于博陵。於是河北十餘郡皆斬賊守者以迎王師。儀將北圖范陽，軍聲振。是月，哥舒翰賊所敗，潼關不守，玄宗幸蜀，肅宗幸靈武，儀副使杜鴻漸朔方留後，奏迎車駕。七月，肅宗卽位，以賊據兩京，方謀收復，詔儀班師。八月，儀與李光弼率步騎五萬至自河北。時朝廷初立，兵衆寡弱，雖得牧馬，軍容缺然。及儀、光弼全師赴行在，軍聲遂振，興復之勢，民有望[03787]焉。詔以儀兵部尚、同中門下平章，依前靈州都督府長史、朔方軍節度使。肅宗閱六軍，南趨關輔，至彭原郡，宰相房琯請兵萬人，自統帥以討賊，帝素重琯，許之。兵及陳濤，賊所敗，喪師殆盡。方討除，而軍半殪，唯倚朔方軍根本。十一月，賊將阿史那從禮以同羅、仆骨五千騎出塞，誘河曲九府、六胡州部落數萬，欲迫行在。儀與回紇首領葛邏支往擊敗之，斬獲數萬，河曲平定。賊將崔乾祐守潼關。年月，儀破賊於潼關，崔乾祐退保蒲津。時永樂尉趙復、河東司戶韓旻、司士徐炅、宗李藏鋒等，陷賊在蒲州，四人密謀俟王師至，則內應。及儀攻蒲州，趙復等斬賊守陴者，開門納儀。乾祐與麾下數千人北走安邑，安邑百姓偽降，乾祐兵入將半，下懸門擊之，乾祐未入，遂得脫身東走。儀遂收陜郡永豐倉。自是潼、陜之間無復寇鈔。是月，安祿山死，朝廷欲圖舉，詔儀還鳳翔。四月，進位司空，充關內、河東副元帥。五月，詔儀帥師趨京城。師於潏水之西，與賊將安太清、安守忠戰，王師不利，其衆潰，[03788]盡委兵仗於清渠之上。儀收合餘衆，保武功，詣闕請罪，乞降官資，乃降左僕射，餘如故。九月，從元帥廣平王率蕃之師十五萬進收長安。回紇遣葉護太領四千騎助國討賊，儀與葉護宴狎修好，相與誓平國難，相得甚好。儀奉元帥中軍，與賊將安守忠、李仁戰於京西香積寺之北，王師結陣橫亙十里，賊衆十萬陳於北。仁先薄我軍，我軍亂，李嗣業奮命馳突，擒賊十餘騎乃定。回紇以奇兵出賊陣之後夾攻之，賊軍潰，自午至酉，斬首六萬級。賊將張通儒守長安，聞仁等敗，是夜奔陜郡。翌日，廣平王入京師，老幼百萬，夾道歡呌，涕泣而言曰：「不圖今日復官軍。」廣平王休士日，率師東趨。肅宗在鳳翔聞捷，羣臣稱賀，帝以宗廟被焚，悲咽不自勝，臣僚無不感泣。十月，安慶緒遣嚴莊悉其衆十萬來赴陜州，與張通儒同抗官軍。賊聞官軍至，悉其衆屯於陜西，負山陣。儀以軍擊其前，回紇登山乘其背，遇賊潛師於山中，與鬥過期，軍稍却。賊分兵千人，絕我路，衆心搖，儀麾回紇令進，盡殺之。師馳至[03789]其後，於黃埃中發十餘箭，賊驚顧曰：「回紇來！」卽時敗，僵屍遍山澤。嚴莊、張通儒走洛陽，遂與安慶緒渡河保相州。儀奉廣平王入東都，陳兵於天津橋南，士庶歡呼於路。偽侍中陳希烈、偽中令張垍等百餘人素服請罪，王慰撫遣之。是時，河東、河西、河南賊所盜郡邑皆平，「河」字各本原無，據御覽卷一九八補。以功加司徒，封代國公，食邑千戶。尋入朝，天遣兵仗戎容迎於灞上，肅宗勞之曰：「雖吾之家國，實由卿再造。」儀頓首感謝。十月，還東都，命儀經營北討。乾元元年七月，破賊河上，擒偽將安守忠以獻，遂朝京師，敕百僚班迎於長樂驛，帝御望春樓待之，進位中令。九月，奉詔舉，儀與河東節度使李光弼、關內節度使王思禮、北庭行營節度李嗣業、襄鄧節度使魯炅、荊南節度季廣琛、「季」字各本原作「李」，據本書卷一〇肅宗紀、通鑑卷二二〇改。河南節度使崔光遠、滑濮節度許叔冀、平盧兵馬使董秦等九節度之師討安慶緒。帝以儀、光弼俱是元勛，難相統屬，故不立元帥。唯以中官魚朝恩觀軍容宣慰使。十月，儀自杏園渡河，圍衛州。安慶緒與其驍將安雄俊、崔乾祐、薛嵩、田承嗣悉其衆來援，分軍。[03790]儀陣以待之，預選射者千人伏於壁內，誡之曰：「俟吾却，賊必爭進，則登城鼓噪，弓弩齊發以迫之。」旣戰，儀偽遁，賊果乘之，及壘門，遽聞鼓噪，俄而弓弩齊發，矢註如雨，賊徒震駭，儀整衆追之，賊衆敗。是役，獲偽鄭王安慶和以獻，遂收衛州。進軍趨鄴，與賊再戰於愁思岡，賊軍敗，乃連營圍之。慶緒遣薛嵩以所乘馬十匹求救於史思明，且言禪代。十月，思明遣將李仁率衆赴之，營於滏陽。年正月，史思明自率范陽精卒復陷魏州，乃偽稱燕王。王師雖衆，軍無統帥，進退無所承稟，自冬徂春，竟未破賊，但引漳水以灌其城，城中食盡，易而食。月，思明率衆自魏州來。李光弼、王思禮、許叔冀、魯炅前軍遇賊於鄴南，與之接戰，夷相半，魯炅中流矢。儀後陣，未及合戰，風遽起，吹沙拔木，天地晦暝，跬步不辯物色。我師潰而南，賊軍潰而北，委棄兵仗輜重，累積於路。諸軍各還本鎮。儀以朔方軍保河陽，斷浮橋，有詔令留守東都。月，以儀東都畿、山南東道、河南諸道行營元帥。中官魚朝恩素害儀之功，因其不[03791]振，媒孽之，尋召還京師。天以趙王係天下兵馬元帥，李光弼副之，委以陜東軍，代儀之任。儀雖失兵柄，乃思王室，以禍難未平，不遑寢息。俄而史思明再陷河洛，朝廷旰食，復慮蕃寇逼迫京畿，年正月，授儀邠寧、鄜坊兩鎮節度使，仍留京師。言者以儀有社稷功，今殘孽未除，不宜置之散地，肅宗深然之。上元元年九月，以儀諸道兵馬都統，管崇嗣副之，令率英武、威遠等禁軍及河西、河東諸鎮之師，取邠寧、朔方、同、橫野，徑抵范陽。詔下旬日，復朝恩所間，竟不行。上元年月，李光弼兵敗於邙山，河陽失守，魚朝恩退保陜州。年月，河中軍亂，殺其帥李國貞。時太原節度鄧景山亦部下所殺，恐其合從連賊，朝廷憂之。後輩帥臣未能彈壓，勢不獲已，遂用儀朔方、河中、北庭、潞、儀、澤、沁等州節度行營兼興平、定國副元帥，充本管觀察處置使，進封汾陽郡王，出鎮絳州。月，儀辭赴鎮，肅宗不豫，羣臣莫有者。儀請曰：「老臣受命，將死於外，不陛下，目不瞑矣。」帝乃引至臥內，謂儀曰：「河東之，[03792]一以委卿。」儀嗚咽流涕。賜禦馬、銀器、雜彩，別賜絹四萬疋、布五萬端以賞軍。儀至絳，擒其殺國貞賊首王元振數十人誅之。太原辛雲京聞儀誅元振，亦誅害景山者，由是河東諸鎮率皆奉法。四月，代宗卽位，內官程元振用，自矜定策之功，忌嫉宿將，以儀功高難制，巧行離間，請罷副元帥，加實封七百戶，充肅宗山陵使。儀旣謝恩，上表進肅宗所賜前後詔敕二十二史箚記卷一八據子儀表文有「陛下貽臣詔書一千餘篇」「賜手詔敕書凡二十卷」云云，謂「肅」是「代」之誤。因自陳訴曰：臣德薄蟬翼，命輕鴻毛，累蒙國恩，猥廁朝列。會天地震蕩，中原血戰，臣北自靈武，冊先皇帝，乃舉兵而南，搜於岐陽。先帝憂勤宗社，托臣以家國，俾副陛下掃兩京之妖昆。陛下雄圖丕斷，再造區宇，自後不以臣寡劣，委文武之柄，外敷邦教，內調鼎飪，是以常許國家之死，實荷日月之明。臣本愚淺，言多詆直，慮此招謗，上瀆冕旒。陛下居高聽卑，察臣不貳，皇天後土，察臣無私。伏以器忌滿盈，日增兢惕，焉敢偷全，久妨賢路？自受恩塞下，制敵行間，東西十年，前後百戰。天寒劍折，濺血沾衣；野宿魂驚，飲冰骨。跋涉難阻，出沒死生，所仗唯天，以至今日。陛下曲垂[03793]惠獎，念及勤勞，貽臣詔一千餘首，聖旨微婉，慰諭綢繆，彰微臣一時之功，成孫萬代之寶。自靈武、河北、河南、彭原、鄜坊、河東、鳳翔、兩京、絳州，臣所經行，賜手詔敕凡十卷，昧死上進，庶煩聽覽。詔答曰：「朕不德不明，俾臣憂疑，朕之過。朕甚自愧，公勿以慮。」代宗以儀頃同患難，收復兩京，禮之逾厚。時史朝義尚據洛陽，元帥雍王率師進討，代宗欲以儀副之，而魚朝恩、程元振亂政，殺裴茂、來瑱，儀旣所間，其遂寢，乃留京師。俄而梁崇義據襄陽叛，僕固懷恩阻兵於汾州，引回紇、吐蕃之衆入寇河西。明年十月，吐蕃陷涇州，虜刺史高暉，暉遂與蕃軍鄉導，引賊深入京畿，掠奉天、武功，濟渭而南，緣山而東。渭北行營兵馬使呂日將逆戰於盩厔，自辰至酉，殺蕃軍數千，然其徒多殞。賊將逼京師，君上計無所出，遽詔儀關內副元帥，出鎮咸陽。儀自相州不利，李光弼代掌兵柄，及征還朝廷，部曲散去。及是承詔，部下唯十騎，強取民家畜產以助軍。至咸陽，蕃軍已過渭水。其日，天避狄幸陜州。儀聞上避狄，雪涕還[03794]京，至則車駕已發。射生將王獻忠從駕，沿路遂以四百騎叛，仍逼豐王已下十王欲投於賊。儀入開遠門，遇之，詰豐王等所向，遂護送行在。儀以千騎傍南山，至商州，得武關防兵及六軍散卒四千人，招輯亡逸，其軍漸振。蕃犯京城，得故邠王守禮廣武王承宏，「子」字各本原作「孫」，據本書卷八六韋懷太子賢傳改。立帝號，假署百官。儀遣六軍兵馬使張知節、烏崇福、羽林軍使長孫全緒等將兵萬人前鋒，營於韓公堆，盛張旗幟，鼓鞞震山谷。全緒遣禁軍舊將王甫入長安，陰結少年豪俠以內應，一日，齊擊鼓於朱雀街，蕃軍惶駭而去。將李忠義先屯兵苑中，渭北節度使王仲升守朝堂。儀以軍續進，至滻西。射生將王撫自署京兆尹，聚兵千人，擾亂京城，儀召撫殺之。詔儀權京城留守。自西蕃入寇，車駕東幸，天下皆咎程元振，諫官屢論之。「諫官」，各本原作「東宮」，冊府卷六七〇作「諫官」，按代宗「東幸」在廣德元年，德宗立爲皇太子在廣德二年，故「東幸」時不得有「東宮」之稱，今據冊府改。元振懼，以儀復立功，不欲天還京，勸帝且都洛陽以避蕃冠，代宗然之，下詔有日。儀聞之，因兵部侍郎張重光宣慰回，附章論奏曰：臣聞雍州之地，古稱天府，右探隴、蜀，左扼崤、函，前有終南、太華之險，後有清渭、濁河[03796]之固，神明之奧，王者所都。地方數千里，帶甲十餘萬，兵強士勇，雄視八方，有利則出攻，無利則入守。此用武之國，非諸夏所同，秦、因之，卒成帝業。其後或處之而泰，去之而亡，前史所，不唯一姓。及隋氏季末，煬帝南遷，河、洛丘墟，兵戈亂起。高祖唱義，亦先入關，惟能翦滅奸雄，底定區宇。以至於太宗、高宗之盛，中宗、玄宗之明，多在秦川，鮮居東洛。間者羯胡構亂，九服分崩，河北、河南，盡從逆命。然而先帝仗朔方之衆，慶緒奔亡；陛下藉西土之師，朝義就戮。豈唯天道助順，抑亦地形使然，此陛下所知，非臣飾說。近因吐蕃淩逼，鑾駕東巡。蓋以六軍之兵，素非精練，皆市肆屠沽之人，務掛虛名，茍避征賦，及驅以就戰，百無一堪。亦有潛輸貨財，因以求免。中官掩蔽，庶政多荒。遂令陛下振蕩不安，退居陜服。斯蓋關於委任失所，豈可謂秦地非良者哉！今道路云云，不知信否，咸謂陛下已有成命，將幸洛都。臣熟思其端，未其利。夫以東周之地，久陷賊中，宮室焚燒，十不存一。百曹荒廢，曾無尺椽，中間畿內，不滿千戶。井邑榛荊，豺狼站嗥，旣乏軍儲，[03796]鮮人力，東至鄭、汴，達於徐方，北自覃懷，經於相土，人煙斷絕，千里蕭條。將何以奉萬乘之牲餼，供百官之次舍？矧其土地狹厄，才數百里間，東有成臯，南有室，險不足恃，適戰場。陛下奈何棄久安之勢，從至危之策，忽社稷之計，生天下之心。臣雖至愚，竊陛下不取。且聖旨所慮，豈不以京畿新遭剽掠，田野空虛，恐糧食不充，國用有闕，以臣所，深謂不然。昔衛文公國之君，諸侯之主耳，遭懿公狄所滅，始廬於曹，衣布之衣，冠帛之冠，元年革車十乘，季年百乘，卒能恢復舊業，享無疆之休。況明明天，躬儉節用，茍能黜素餐之吏，去冗食之官，抑豎刁、易牙之權，任蘧瑗、史鰌之直，薄征馳力，恤隱迨鰥，委諸相以簡賢任能，付老臣以練兵禦侮，則黎元自理，寇盜自平，中興之功，旬月可冀，卜年之期，永永無極矣。願時邁順動，回鑾上都，再造邦家，唯新庶政，奉宗廟以修薦享，謁陵寢以崇孝思，臣雖隕越，死無所恨。代宗省表，垂泣謂左右曰：「儀用心，真社稷臣。可亟還京師。」十一月，車駕自陜還宮，儀伏地請罪，帝駐車勞之曰：[03797]「朕用卿不早，故及於此。」乃賜鐵券，圖形淩煙閣。是時，河北副元帥僕固懷恩方頓軍汾州，掠並、汾諸縣以己邑。乃以儀兼關內河東副元帥、河中節度觀察使，出鎮河中。蕃戎旣退，僕固懷恩部下離散。是月，懷恩瑒主兵榆次，帳下將張惟岳所殺，傳首京師。惟岳以瑒之衆於儀，懷恩懼，棄其母而走靈州。明年九月，以儀守太尉，充北道邠寧、涇原、河西已東通和蕃及朔方招撫觀察使，其關內河東副元帥、中令如故。儀以懷恩未誅，不宜讓使，堅辭太尉，曰：「太尉職雄任重，竊憂非據，輒敢上聞。伏奉詔，未允誠懇。臣疇昔之分，早知止足，今茲累請，竊懼滿盈。義實由衷，非矯飾，志之所至，敢不盡言。自兵亂已來，紀綱浸壞，時多躁競，俗少廉隅。德薄而位尊，功微而賞厚，實繁有衆，不可殫論。臣每之，深以念。昔范宣讓，其下皆讓，欒騕汰，不敢違。臣誠薄劣，竊慕古人，務欲以身率先，變浮俗，是用勤勤懇懇，願罷此官，庶禮讓興行，由臣而致。臣位上相，爵真王，參啟沃之謀，受腹心之寄，恩榮已極，功業已成，尋合[03798]乞骸，保全餘齒。但以冠仇在近，家國未安，臣之心，不敢寧處。茍西戎卽敘，懷恩就擒，疇昔官爵，誓無所受，必當追蹤范蠡，繼跡留侯。臣之鄙懷，切在於此。」優詔不許。儀上，感泣懇讓，乃止。十月，僕固懷恩引吐蕃、回紇、党項數十萬南下，京師恐，儀出鎮奉天。帝召儀問禦戎之計，儀曰：「以臣所，懷恩無能。」帝問其故，對曰：「懷恩雖稱驍勇，素失士心，今所以能亂者，引思之人耳。懷恩本臣偏將，其下皆臣之部曲，臣恩信嘗及之，今臣將，必不忍以鋒刃相向，以此知其無能。」虜寇邠州，儀在涇陽，儀令長男朔方兵馬使曜率師援之，與邠寧節度使白孝德閉城拒守。懷恩前鋒至奉天，近城挑戰，諸將請擊之，儀止之曰：「夫客兵深入，利在速戰，不可爭鋒。彼皆吾之部曲，緩之自當攜貳；若迫之，是速其戰，戰則勝負未可知。敢言戰者斬！」堅壁待之，果不戰而退。儀自涇陽入朝，帝御安福門待之，命儀樓上行朝之禮，宴賜隆厚。十一月，以儀尚令，上表懇辭曰：「臣以薄劣，素乏行能，逢時擾攘，猥蒙驅策，內參朝[03799]政，外總兵權。上不能翼戴光，下不能糾逖羣慝，功微賞厚，任重恩深，覆餗之憂，實盈寤寐。臣昨所以固辭太尉，乞保餘年，殊私曲臨，遂矜許。竊謂陛下已知其願，深察其心，豈意未歷旬時，復延寵命。以臣褊淺，寡智謀，安可謬職南宮，當茲任？況太宗昔居籓邸，嘗踐此官，累聖相承，曠而不置。皇太雍王之日，陛下以其總兵薄伐，平定關東，飲至策勛，再有斯授。豈臣末職，敢亂倫？德薄位尊，難逃天之責；冊府卷四〇九「天子」作「天下」。負乘致冠，復速神明之誅。伏乞天慈，俯停新命。」答詔不允。翌日，敕所司令儀於尚省視。詔宰相百僚送上，遣射生五百騎執戟翼從，自朝堂至省，賜教坊樂。儀不受，復上表曰：臣伏以尚令，武德之際，太宗之，昨瀝懇上陳，請罷斯職；而陛下未垂亮察，務欲褒崇，區區微誠，益用惶懼。何則？太宗立極之主，聖德在人，自後因廢此官，永代作則。陛下守文繼體，固當奉而行之，豈可猥私老臣，隳厥成式，上掩陛下之德，下貽萬方之非。臣雖至愚，安敢輕受？況久經兵亂，僭賞者多，一人之身，兼官數四，朱紫同色，清濁不分，「爛羊」[03800]之謠，復聞聖代。臣頃觀其弊，思革其源，以逆寇猶存，未敢輕議。今元兇沮敗，計日成擒，中外無虞，妖氛漸息。此陛下作法之際，審官之時，固合始於老臣，化及班列。豈可輕此舉，以亂國章？國章亂於上，則庶政隳於下，海內之政皆亂，則國家安得永代而無患哉！陛下茍能從臣之言，俯察誠請，彼貪榮冒進者，亦將各讓其所兼之官，自然天下文明，百工式敘，太平之業，可得而復。臣誠蒙鄙，識昧古今，志之所切，實在於此。手詔答曰：「優崇之命，所以報功；總領之司，期於賦政。卿入居臺鉉，出統戎旃，爰自先朝，累匡多難，靖羣氛於海表，凝庶績於天階。敏而寡言，居敬而行簡，人難其易，爾易其難。所以命掌六聯，首茲百闢，顧循時議，僉謂允諧。而屢拜封章，懇懷讓揖，守淳素之道，語政理之源，無待禮成，曲從德讓。宜宣示於外，編之史冊。」遣內侍魚朝恩傳詔，賜美人盧氏等六人、從者八人，並車服、帷帳、牀蓐、珍玩之具。時蕃虜屢寇京畿，倚蒲、陜內地，常以重兵鎮之。永泰元年五月，以儀都統河南道節度行營，出鎮河中。八月，僕固懷恩誘吐[03801]蕃、回紇、党項、羌、渾、奴剌，山賊任敷、鄭庭、郝德、劉開元等十餘萬南下，先發數萬人掠同州，期自華陰趨藍田，以扼南路，懷恩率重兵繼其後。回紇、吐蕃自涇、邠、鳳翔數道寇京畿，掠奉天、醴泉。京師震恐，天下詔親征，命李忠臣屯東渭橋，李光進屯雲陽，馬璘、郝廷玉屯便橋，駱奉先、李日越屯盩啡，李抱玉屯鳳翔。周智光屯同州，杜冕屯坊州，天以禁軍屯苑內。京城壯丁，並令團結。城門塞其一。魚朝恩括士庶私馬，重兵捉城門，市民由竇穴而遁去，人情危迫。是時，急召儀自河中至，屯於涇陽，而虜騎已合。儀一軍萬餘人，而雜虜圍之數重。儀使李國臣、高昇拒其東，魏楚玉當其南，陳回光當其西，朱元琮當其北。儀率甲騎千出沒於左右前後，虜而問：「此誰？」報曰：「郭令公。」回紇曰：「令公存乎？僕固懷恩言天可汗已棄四海，令公亦謝世，中國無主，故從其來。今令公存，天可汗存乎？」報之曰：「皇帝萬歲無疆。」回紇皆曰：「懷恩欺我。」儀使諭之曰：「公等頃年遠涉萬里，翦除兇逆，恢復京。是時儀與公等周旋艱難，何日忘之。今[03802]忽棄舊好，助一叛臣，何其愚！且懷恩背主棄親，於公等何有？」回紇曰：「謂令公亡矣，不然，何以至此。令公誠存，安得而之？」儀將出，諸將諫曰：「戎狄之心，不可信，請無往。」儀曰：「虜有數十倍之衆，今力固不敵，且至誠感神，況虜輩乎！」諸將曰：「請選鐵騎五百衛從。」儀曰：「適足以害。」乃傳呼曰：「令公來！」虜初疑，持滿註矢以待之。儀以數十騎徐出，免胄而勞之曰：「安乎？久同忠義，何至於是？」回紇皆舍兵下馬齊拜曰：「果吾父。」儀召其首領，各飲之酒，與之羅錦，歡言如初。儀說回紇曰：「吐蕃本吾舅甥之國，無負而至，是無親。若倒戈乘之，如拾地芥耳。其羊馬滿野，長數百里，是謂天賜，不可失。今能逐戎以利舉，與我繼好而凱旋，不亦善乎！」會懷恩暴死於鳴沙，羣虜無所統攝，遂許諾，乃遣首領石野那等入朝。儀遣朔方兵馬使白元光與回紇會軍。吐蕃知其謀，是夜奔退。回紇與元光追之，儀軍繼其後，破吐蕃十餘萬於靈武臺西原，本書卷一九六上吐蕃傳、冊府卷三六六作「靈臺」。斬首五萬，生擒萬人，收其所掠士女四千人，獲牛羊駝馬，百里內不絕。儀自涇陽入朝，[03803]加實封百戶，還鎮河中。暦元年十月，華州節度使周智光殺監軍張志斌謀叛，帝以同、華路阻，召儀女婿工部侍郎趙縱受口詔往河中，令儀起軍討之。縱請蠟，令家僮間道賜儀。奉詔閱軍戎，將發，同華將吏聞軍起，乃斬智光父，傳首京師。年月，儀入朝，宰相元載、王縉、僕射裴冕、京兆尹黎幹、內侍魚朝恩共出錢十萬，置宴於儀第，恩出羅錦百匹，儀纏頭之費，極歡而罷。九月，吐蕃寇涇州，詔儀以步騎萬自河中移屯涇陽。十月，蕃軍退至靈州，邀擊敗之，斬馘萬。十月，盜發儀父墓，捕盜未獲。人以魚朝恩素惡儀，疑其使之。儀心知其故，及自涇陽將入，議者慮其構變，公卿憂之。及儀入，帝言之，儀號泣奏曰：「臣久主兵，不能禁暴，軍士殘人之墓，固亦多矣。此臣不忠不孝，上獲天譴，非人患。」朝廷乃安。年月，還河中。八月，吐蕃寇靈武。九月，詔儀率師五萬自河中移鎮奉天。是月，白元光破吐蕃於靈武。十月，儀入朝，還鎮河中。時議以西蕃侵寇，京師不安，馬璘雖在邠[03804]州，力不能拒，乃以儀兼邠寧慶節度，自河中移鎮邠州，徙馬璘涇原節度使。八年十月，吐蕃寇涇州，儀遣先鋒兵馬使渾瑊逆戰於宜祿，不利。會馬璘設伏於潘源，與瑊合擊，破蕃軍，俘斬數萬計。回紇赤心賣馬一萬匹，有司以國計不充，請市千匹。儀以回紇前後立功，不宜阻意，請自納一年奉物，充回紇馬價，雖詔旨不允，內外稱之。九年，入朝，代宗召對延英。語及西蕃棄斥，苦戰不暇，言發涕零。旣退，復上封論吐蕃利害，曰：朔方，國之北門，西禦犬戎，北虞獫狁，五城相去千餘里。開元、天寶中，戰士十萬，戰馬萬，才敵一隅。自先皇帝龍飛靈武，戰士從陛下收復兩京，東西南北，曾無寧歲。中年以僕固之役，經耗散，人亡分之，比於天寶中有十分之一。今吐蕃充斥，勢強十倍，兼河、隴之地，雜羌、渾之衆，每歲來窺近郊。以朔方減十倍之軍，當吐蕃加十倍之騎，欲求制勝，豈易力！入近內地，稱四節度，每將盈萬，每賊兼乘數四。臣所統將士，不當賊四分之一，所有征馬，不當賊百分之，誠合固守，不宜與戰。得馬璘牒，賊擬[03805]涉渭而南。臣若堅壁，恐犯畿甸；若過畿內，則國人恐，諸道易搖。外有吐蕃之強，中有易搖之衆，外畏內懼，將何以安？臣伏以陛下橫制勝之術，力非不足，但慮簡練未精，進退未一，時淹師老，地闊勢分。願陛下更詢讜議，慎擇名將，俾之統軍，於諸道各抽精卒，成四五萬，則制勝之道必矣，未可失時。臣料河南、河北、山南、江淮鎮數千，鎮數萬，空耗月餼，曾不習戰。臣請抽赴關中，教之戰陣，則軍聲益振，攻守必全，亦長久之計。臣猥蒙任遇，垂十年，今齒發已衰，願避賢路，止足不誡，神明所鑒。詔曰：「卿憂深虛遠，殊沃朕心，始終倚賴，未可執辭。」德宗卽位，詔還朝，攝冢宰，充山陵使，賜號「尚父」，進位太尉、中令，增實封通計千戶，給一千五百人糧，百匹馬草料，所領諸使副元帥並罷。諸弟女婿拜官者十餘人。建中年夏，儀病甚，德宗令舒王誼傳詔省問。及門，郭氏弟迎拜於外，王不答拜；儀臥不能興，以手叩頭謝恩而已。六月十四日薨，時年八十五，德宗聞之震悼，廢朝五日，詔曰：天地以四時成物，元首以股肱作輔，公臺[03806]之任，鼎足相承，上以調光，下以蒙五嶽。允釐庶績，鎮撫四夷，體元和之氣，根貞一之德，功至而不伐，身處高而更安。尚父比呂望之名，師增周公之位，盛業可久，歿而彌光。故太尉、兼中令、上柱國、「上」字各本原無，據唐大詔令集卷六三補。汾陽郡王、尚父儀，天降人傑，生知王佐，訓師如，料敵若神。昔天寶多難，羯胡作禍，咸秦失險，河洛戎。公能扶翼肅宗，載造區夏。於國有患，勞其戡定；於邊有寇，藉其驅除。安社稷必在於絳侯，「在」字各本原作「有」，據冊府卷三一九、唐大詔令集卷六三改。定羌戎無逾於充國。絳臺綏四散之衆，涇陽降十萬之虜。勛高今古，名璟夷狄，而勞乎征鎮，紀於茲。頃以春秋旣高，疆埸多，罷彼旌鉞，寵在臺衡。以公柱石四朝，籓翰萬里，忠貞懸於日月，寵遇冠於人臣，尊其元老，加以崇號，期壽考之永，養勛賢之德。膏肓生疾，藥石靡攻，人之云亡，梁木斯壞。雖賻禮加等，輟朝增日，悼之流涕，曷可弭忘！更議追崇，名位斯極，而尊尚父，官協太師，雖爵秩則同，而體望尤重。斂以袞冕，旌我元臣。聖祖園陵，所宜陪葬，式墓表文終之德，象山追去病之勛。千載如存，九原可作，冊命之禮，有司焉。可贈太師，陪葬建陵。仍[03807]令所司禮冊命，賻絹千匹、布千端、米麥千石。舊令一品墳高丈八，而詔特加十尺。羣臣以次赴宅吊哭。兇喪所須，並令官給。及葬，上御安福門臨哭送之，百僚陪位隕泣，賜謚曰忠武，配饗代宗廟庭。曜、旰、晞、昢、晤、曖、曙、映等八人，婿七人，皆朝廷重官。諸孫數十人，每羣孫問安，不盡辨，頷之而已。參佐官吏六十餘人，後位至將相，升朝秩貴位，勒其姓名於石，今在河中府。人士榮之。史臣裴垍各本原作「裴洎」，據本書卷一四八裴垍傳改。曰：汾陽上誠藎，臨下寬厚，每降城下邑，所至之處，必得士心。前後遭罹幸臣程元振、魚朝恩譖毀百端，時方握強兵，或方臨戎敵，詔命征之，未嘗不卽日應召，故讒謗不能行。代宗幸陜時，令以數十騎覘賊，及在涇陽，陷於胡虜重圍之中，皆以身許國，未嘗以危亡易慮，亦遇天幸，竟免患難。田承嗣方跋扈魏州，傲狠無禮，儀嘗遣使至，承嗣西望拜之，指其膝謂使者曰：「茲膝不屈於人若干歲矣，今公拜。」李靈曜據汴州，公私財賦一皆遏絕，獨儀封幣經其境，莫敢留之，必持兵衛送。其豺虎所服如此。麾下老將若李懷光輩數十人，皆王侯[03808]重貴，儀頤指進退，如仆隸焉。幕府之盛，近代無比。始與李光弼齊名，雖威畧不逮，而寬厚得人過之。歲入官俸十四萬貫，私利不在焉。其宅在親仁里，居其裏四分之一，中通永巷，家人千，相出入者不知其居。前後賜良田美器，名園甲館，聲色珍玩，堆積羨溢，不可勝紀。代宗不名，呼臣。天下以其身安危者殆十年。校中令考十有四。權傾天下而朝不忌，功蓋一代而主不疑，侈窮人欲而君不之罪。富貴壽考，繁衍安泰，哀榮終始，人道之盛，此無缺焉。唯以讒怒，誣奏判官戶部郎中張譚杖殺之，物議薄。
曜，儀長。性孝友廉謹。儀薨，出征於外，留曜治家，少長千人，皆得其所。諸弟爭飾池館，盛其車服，曜以儉樸自處。累遷至太賓客。建中初，儀罷兵柄，乃遍加諸官，以曜太少保。儀薨，曜遵遺命，四朝所賜名馬珍玩，悉皆上獻，德宗復賜之，曜乃散諸昆弟。儀薨後，楊炎、盧杞相次秉政，奸諂用，尤忌勛族。儀之婿太仆卿趙縱、少府少監李洞清、光祿卿王宰，皆以有人告訐細過，相次貶黜。曜[03809]家恐，賴宰相張鎰力庇護。奸人幸其危懼，多論奪田宅奴婢，曜不敢訴。德宗微知之，詔曰：「尚父儀，有勛力，保乂皇家，嘗誓以山河，琢之金石，十世之宥，其可忘！其家前時與人市，以儀身歿，名被誣構，欲論奪之，有司無得理。」詔下方已。曜居喪得禮，若儒家，服未闋寢疾，或勸其茹蔥薤，曜竟不屬口。建中四年月卒，贈太太傅。
晞，儀第。少善騎射，常從父征伐。初以戰功授左贊善夫，從廣平王收復兩京，晞力戰於香積寺、陜西，皆出奇兵克捷，以功加銀青光祿夫、鴻臚卿。後河中軍亂，殺節度使李國貞、荔非元禮於絳，詔以儀河東關內副元帥，鎮絳州，時四方擾叛，多逐戎帥，儀至絳，誅其元惡，其黨頗不自安，欲謀翻變。晞知其謀，選親兵四千，伏甲以防之，常持弓警夜，不寐者凡七十日，叛將竟不敢發，以功拜殿中監。廣德年，僕固懷恩誘吐蕃、回紇入寇。加晞御史中丞，領朔方軍以援邠州，與馬璘合勢，破蕃軍。其年冬，懷恩誘虜再寇邠州，陣[03810]于涇北，儀令晞率步卒五千、騎軍五百，出西南掩擊之。晞以兵寡不敵，持而不戰，及至晡晚，乘其半濟而擊之，破獯虜，斬首五千級。是時連戰皆捷，詔加御史夫，儀固讓不受。永泰年，檢校左散騎常侍。暦七年，加開府儀同司。十年，丁母憂；服除，加檢校工部尚，判秘省。建中年，丁父喪，持服京城。朱泚構逆，遣人就第問訊，欲令掌兵，晞佯瘖，噤口不言，泚以兵脅之，晞終不語，賊知其不可用，乃止。晞潛奔奉天，僅而獲免。初，晞兄曜襲父代國公，實封千戶，及曜卒，詔曰：「故尚父、太尉中令、汾陽王，功格上玄，道光下土，積其善慶，垂裕無窮。雖嫡長雲殂，支宗斯盛，汾陽舊邑，盍有丕承。其男前左散騎常侍、駙馬都尉、食實封五百戶曖，夙稟義方，居忠履孝，儷崇銀榜，攄美金章，繼撫先封，允宜聽復。曖兄檢校工部尚、守太賓客、趙國公晞，並弟右金吾將軍、祁國公、食實封百五十戶曙，太左諭德映等，並休有令名，保其先業，宜允推恩之典，以明延嗣之誠。其實封千戶，宜準式減半，餘可分襲。曖可襲代國公，仍通前[03811]襲百戶；晞可百五十戶；曙可五十戶，通前百七十戶；映可百十五戶。」尋詔尚父儀男晞、曖、映、曙四人所襲實封，各減五十戶，以賜郭曜男鉾、郭晤男鐇，各襲一百戶。晞至行在，復檢校工部尚、太詹；從駕還京，改太賓客。晞鋼朔方節度使杜希全賓佐，希全以鋼攝豐州刺史。晞以鋼幼弱，恐不任邊職，貞元七年，晞上章請罷鋼官。德宗遣中使召之，鋼疑以他攝，乃單騎走入吐蕃。蕃將鋼獨叛，不納，置之筏上，流入黃河令，杜希全得之，送赴京師，賜鋼自盡，晞亦坐免官。明年，復授太賓客。貞元十年卒，贈兵部尚。晞次鈞。鈞承嘏別有傳。曖，儀第六。年十餘歲，尚代宗第四女升平公主，時升平年亦與暖相類。暦中，恩寵冠於戚里，歲時錫賚珍玩，不可勝紀。暦十年，有詔毀除白渠水支流碾硙，以妨民溉田。升平有脂粉硙兩輪，郭儀私硙兩輪，所司未敢毀徹。公主代宗訴之，帝謂公主曰：「吾行此詔，蓋蒼生，爾豈不識我意耶？可衆率先。」公主卽日命毀。由是勢門碾硙八十餘所，皆毀之。[03812]曖檢校左散騎常侍。建中末，公主坐，留之禁中，曖亦不令出入。「不」字各本原無，據冊府卷一四九補。旣而朱泚之亂，不知車駕幸奉天，賊所逼，欲授偽官，曖辭以居喪被疾。旣而與兄晞、弟曙及升平公主皆奔奉天，德宗喜，並釋前咎，待之如初，復銀青光祿夫、檢校左散騎常侍。從駕至山南，改太常卿同正員。貞元中，帝皇孫廣陵郡王納曖女妃。曖，貞元十六年七月卒，贈尚左僕射。升平公主，元和五年十月薨，贈虢國長公主，謚曰懿。廣陵王卽位，憲宗皇帝，妃生穆宗皇帝。元和十五年，穆宗卽位，尊郭妃皇太后，詔曰：「追遠飾終，先王令典。況積仁累義，已顯於身前；祥會慶傳，福遂流於天下。式光盛德，爰舉徽章，尊尊親親，於是乎在。皇太后父贈尚左僕射曖，克荷崇構，有勞王家，孝友本於生知，英華發於任，實修一德，歷仕朝。建中末年，屬有難，畢力扈駕，忘軀卽戎，忠貞之節，國史明。才高望洽，是膺沁水之祥；德厚流光，乃啟塗山之祚。肆予，獲纘業，未展定申之命，敢緣褒紀之恩，俾繼維師，用不縟禮。可贈太傅。」曖釗、鏦、銛。曙，代宗朝累歷司農[03813]卿，居父憂。建中年冬，舒王誼淮西、山南諸元帥，以曙檢校左庶，元帥府都押牙。京城亂，從幸山南，轉太府卿。隨駕還京，拜左金吾衛將軍。貞元末卒。
釗，偉姿儀，身長七尺，方口豐下，沈默寡言。母升平長公主。代宗朝，釗外孫，恩寵逾等，起家太常寺奉禮郎。德宗朝，累官至太右庶。元和初，左金吾衛將軍，充左街使。九年十一月，檢校工部尚，兼邠州刺史，充邠寧節度使。數歲，檢校戶部尚，入司農卿。釗，勛之後，姻聯戚里，而謙和接物，恭慎自持，居家臨民，無驕怠之色，無奢侈之失，士君重之。十五年正月，憲宗寢疾彌旬，諸中貴人秉權者欲議廢立，紛紛未定。穆宗在東宮，心甚憂之，遣人問計於釗，釗曰：「殿下身皇太，但旦夕視膳，謹守以俟，何慮乎！」迄今稱釗得元舅之體。穆宗卽位，冊皇太后南內，推崇外氏，以釗兼司農卿。冊府卷三〇一「兼」上有「爲刑部尚書」五字。未幾，檢校戶部尚，充河陽城懷節度使。歲中，換河中尹、河中晉絳慈隰節度使。釗歷踐籓鎮，以汾陽胄胤，材能選用，不獨憑椒房之勢，所[03814]蒞簡約不撓，其俗自理。敬宗卽位，尊郭太后太皇太后，征釗兵部尚，兼檢校尚左僕射。明年，出梓州刺史、劍南東川節度使。文宗卽位，加司空。和年冬，南蠻陷巂州，遂寇西川，杜元穎失於控禦，蠻軍陷成都府外城。朝廷未暇除帥，乃以釗兼領西川節度。蠻軍已寇梓州，諸道援軍未至，川軍寡弱，不可令戰。釗致於蠻首領泬巔，責以侵寇之意，泬巔曰：「杜元穎不守疆埸，屢侵吾圉，以是修報。」與釗修好而退。朝廷嘉之，授成都尹、劍南西川節度使。與南詔立約，疆陲不擾。以疾求代。四年，入太常卿、檢校司徒。十月，在道卒，詔贈司徒。仲文、仲辭。
鏦，母升平長公主，暦、貞元之間，恩禮冠諸主。順宗在東宮，以女德陽郡主尚鏦，時鏦與公主年未及冠，郡主尤德宗之所鐘愛，故鏦之貴寵，焜燿一時。順宗卽位，改封德陽陽公主。鏦累官至衛尉卿、駙馬都尉，改殿中監。穆宗卽位，鏦叔舅，改右金吾衛將軍、兼御史夫，充左街使。城南有汾陽王別墅，林泉之致，莫之與比，穆宗[03815]常遊幸之，置酒極歡而罷，賜鏦甚厚。俄加檢校工部尚，兼太詹，充閑廄宮苑使。從容貴位十餘年，而椒房之寵，國舅之恩，近代已來，無有其比。而鏦恭遜虔恪，不以富貴驕人，士無賢不肖，接之以禮，由是中外稱之。長慶年十月卒，贈尚左僕射，仍以其弟銛代鏦太詹，充閑廄宮苑使。仲文，和末殿中少監。開成初，詔仲文襲父太原郡公，制上，給中封敕奏曰：「伏準制，贈司徒郭釗嫡男仲文襲封太原郡公者，臣近訪知郭釗妻沈氏，公主之女，代宗皇帝外孫，有男仲辭，已選尚主。仲文不合假冒，自稱嫡。若仲文承嫡，卽沈氏須黜居別室，仲辭不合配尚貴主。伏以郭仲文，尚父儀之孫，太皇太后之侄，戚裏勛門，無與儔比，婚姻嫡庶，朝野具知，奪宗之配，實玷風教。且仲文、仲辭旣非同出，襲封尚主，不可並行。伏請付臺勘當。」詔曰：「以萬年縣尉仲辭襲封。」仲文落下，以太皇太后侄，不之罪。尋以仲辭銀青光祿夫、檢校中少監、駙馬都尉，襲封太原郡公，尚饒陽公主。仲辭兄詹府丞仲恭，銀青光祿夫，尚金[03816]堂公主。
郭幼明，尚父儀之母弟。性謹願無過，不工武藝，喜賓客飲宴，居家禦衆，皆得其歡心。以儀勛業，累歷卿監，暦八年卒，贈太太傅。昕，肅宗末四鎮留後。自關、隴陷蕃，虜所隔，其四鎮、北庭使額，李嗣業、荔非元禮皆遙領之。昕阻隔十五年，建中年，與伊西北庭節度使李元忠俱遣使于朝，德宗嘉之。詔曰：「四鎮、庭，統任西夏五十七蕃十姓部落，國朝以來，相次率職。自關、隴失守，東西阻絕，忠義之徒，泣血相守，慎固封畧，奉尊朝法，皆候伯守將交修共理之所致。伊西北庭節度使李元忠，可北庭都護；四鎮節度留後郭昕，可安西都護、四鎮節度使。其將吏已下敘官，可超七資。」李元忠，本姓曹，名令忠，以功賜姓名。時昕使自回紇歷諸蕃部，方達於朝。有袁光庭者，伊州刺史，隴右諸郡皆陷，光庭堅守伊州，吐蕃攻之累年，兵盡食竭，光庭先刃其妻，自焚而死。因昕使知之，贈工部尚。[03817]
史臣曰：天寶之季，盜起幽陵，萬乘播遷，兩都覆沒。天祚土德，實生汾陽。自河朔班師，關西殄寇，身扞豺虎，手披荊榛。七八年間，其勤至矣，再造王室，勛高一代。及國威復振，羣肆讒，位重懇辭，失寵無怨。不幸危而邀君父，不挾憾以報仇讎，晏然效忠，有死無，誠雅君，社稷純臣。自秦、已還，勛力之盛，無與倫比。而晞、曖於縗粗之中，拔身虎口，赴難奉天，可謂忠孝之門有嗣矣。
贊曰：猗歟汾陽，功扶昊蒼。秉仁蹈義，鐵心石腸。四朝靜亂，五福其昌。臣之節，敢告忠良。
唐列傳卷第七十[03818] [0381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