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承嗣，平州人，世盧龍軍裨校。祖璟、父守義，以豪俠聞於遼、碣。承嗣，開元末軍使安祿山前鋒兵馬使，累俘斬奚、契丹功，補左清道府率，遷武衛將軍。祿山構逆，承嗣與張忠志等前鋒，陷河洛。祿山敗，史朝義再陷洛陽，承嗣前導，偽授魏州刺史。代宗遣朔方節度使僕固懷恩引迴紇軍討平河朔。帝以兇繼亂，郡邑殘，務在禁暴戢兵，屢行赦宥，凡安、史詿誤者，一切不問。時懷恩陰圖不軌，慮賊平寵衰，欲留賊將援，乃奏承嗣及李懷仙、張忠志、薛嵩等四人分帥河北諸郡，乃以承嗣檢校戶部尚、鄭州刺史。新書卷二一〇田承嗣傳「鄭州」作「莫州」，莫州原爲鄚州，「鄭」字疑爲「鄚」字之誤。俄遷魏州刺史、貝博滄瀛等州防禦使。居無何，授魏博節度使。承嗣不習教義，沉[04240]猜好勇，雖外受朝旨，而陰圖自固，重加稅率，修繕兵甲，計戶口之衆寡，而老弱耕稼，丁壯從征役，故數年之間，其衆十萬。仍選其魁偉強力者萬人以自衛，謂之衙兵。郡邑官吏，皆自署置，戶版不籍於天府，稅賦不入於朝廷，雖曰藩臣，實無臣節。代宗以黎元久罹寇虐，姑務優容，累加檢校尚僕射、太尉、同中門下平章，封鴈門郡王，賜實封千戶。及升魏州都督府，以承嗣長史，仍以其華尚永樂公主，冀以結固其心，庶其悛革；而生於朔野，志性兇逆，每王人慰安，言詞不遜。曆八年，相衛節度使薛嵩卒，其弟崿欲邀旄節；及用李承昭代嵩，衙將裴志清謀亂逐崿，崿率衆於承嗣。十年，薛崿朝，承嗣使親黨扇惑相州將吏謀亂，遂將兵襲擊，謬稱救應。代宗遣中使孫知古使魏州宣慰，「古」字各本原作「在」，據冊府卷四三九、唐大詔令集卷一一九、全唐文卷四七改。下同。令各守封疆。承嗣不奉詔，遣將盧期攻洺州，楊光朝攻衛州，殺刺史薛雄，仍逼知古令巡磁、相州，諷其將割耳剺面，請承嗣帥，知古不能詰。四月，詔曰：田承嗣出自行間，策名邊戍，早參戎秩，効用無聞，嘗輔兇渠，驅馳有素。洎再平河[04241]朔，命轅門。朝廷俯念遺黎，久罹兵革。自祿山召禍，瀛、博流離；思明繼釁，趙、魏堙厄；以至農桑井邑，靡獲安居，骨肉室家，不能相保。念其凋瘵，思用撫寧，以其先布款誠，寄之理。所以委授旄鉞之任，假以方面之榮，期爾知恩，庶能自効。崇資茂賞，首冠朝倫，列異姓之苴茅，登上公之禮命。弟童稚，皆聯臺閣之華；妻妾僕媵，並受國邑之號。人臣之寵，舉集其門；將相之權，兼領其職。夫宰相者，所以盡忠，而乃據國家之封壤，仗國家之兵戈，安國家之黎人，調國家之征賦。掩有資實，憑竊寵靈，內包兇邪，外示順。且相、衛之畧，所管素殊，而逼脅軍人，使之翻潰。因其驚擾，便進軍師，跡暴彰，姦邪可。不然，豈志清之亂，曾未崇朝，期、光朝，會于明日。足知先有成約，指期而來，是蔑棄典刑，擅興戈甲。旣云相州騷擾，隣境救災，旋更取磁州，重行威虐。此實自矛盾，不究始終。州旣空，遠邇驚陷，更移兵馬，赴洺州，實暴惡不仁，窮極殘忍。薛雄乃衛州刺史，固非本藩，忿其不附，橫加凌虐，一門盡屠，非復噍類，酷烈無狀，人神所冤。四州之地，皆[04242]列屯營，長史屬官，任情補署。精甲利刃，良馬勁兵，全實之資裝，農藏之積實，盡收魏府，罔有孑遺。其蓋在無赦，欲行討問，正厥刑。猶示含容，冀其遷善，抑於典憲，務在慰安。乃遣知古遠奉詔，諭以深旨，乃命承昭副茲麾下，撫彼舊封。而承昭遣親將劉渾先傳詔命。承嗣逡巡磁、相，「逡」字各本原作「追」，據唐大詔令集卷一一九、全唐文卷四七改。仍劫知古偕行，先令姪悅權扇軍吏，至使引刀自割，抑令騰口相稽，當衆諠譁，請承嗣。論其姦狀，足以憑，此而可容，何者罪？承嗣宜貶永州刺史，仍許一幼男女從行，便路赴任。委河東節度使薛兼訓、成德軍節度使李寶臣、幽州節度留後朱滔、昭義節度李承昭、淄青節度李正己、淮西節度李忠臣、永平軍節度使李勉、汴宋節度田神玉等，掎角進軍。如承嗣不時就職，所在加討，按軍法處分。詔下，承嗣懼，而麾下將，復多攜貳，倉黃失圖，乃遣牙將郝光朝奉表請罪，乞束身朝。代宗重勞師旅，特恩詔允，并姪悅等悉復舊官，仍詔不須入覲。十一年，汴將李靈曜據城叛，詔近鎮加兵。靈曜求援於魏，承嗣令田悅率衆五千赴之，馬燧、李忠臣逆擊敗之，[04243]悅僅而獲免，兵士死者十七八，復詔誅之。十年，承嗣復上章請罪，赦之，復其官爵。承嗣有貝、博、魏、衛、相、磁、洺等七州，復七州節度使，於是承嗣弟廷琳及從悅、承嗣綰、緒等皆復本官，仍令給中杜亞宣諭，賜鐵券。十年九月，卒，時年七十五。有十一人：維、朝、華、繹、綸、綰、緒、繪、純、紳、縉等。維魏州刺史；朝，神武將軍；華，太常少卿、駙馬都尉，尚永樂公主，再尚新都公主；餘皆幼。而悅勇冠軍中，承嗣愛其才，及將卒，命悅知軍，而諸佐之。悅初魏博中軍兵馬使、檢校右散騎常侍、魏府左司馬。曆十年，承嗣卒，朝廷用悅節度留後。驍勇有膂力，性殘忍好亂，而能外飾行義，傾財散施，人多附之，故得兵柄。尋拜檢校工部尚、御史夫，充魏博七州節度使。曆末，悅尚恭順。建中初，黜陟使洪經綸至河北，方聞悅軍七萬。經綸素昧時機，先以符停其兵四萬，令農畝。悅偽亦順命，卽依符罷之，旣而集所罷將士，激怒之曰：「爾等久在軍戎，各有父母妻，旣黜陟使所罷，如何得衣食自資？」衆遂哭。悅乃盡出其家財帛衣[04244]服以給之，各令還其部伍，自此魏博感悅而怨朝廷。居無何，或謬稱車駕將東封，而李勉增廣汴州城。李正己聞而猜懼，以兵萬人屯曹州，遣使說悅，同拒命。悅乃與正己、梁崇義等謀各阻兵，以判官王侑、扈萼、許士則腹心，邢曹俊、孟希祐、李長春、符璘、康愔爪牙。建中年，鎮州李寶臣卒，惟岳求襲節鉞，俄而淄青李正己卒，納亦求節鉞，朝廷皆不允，遂與惟岳、李納同謀叛逆。時朝廷遣張孝忠等討恒州，悅將孟希祐率兵五千援之。遣將康愔率兵八千圍邢州，楊朝光五千人營於邯鄲西北盧家砦，絕昭義糧餉之路，悅自將兵甲數萬繼進。邢州刺史李洪、臨洺將張伾賊所攻，禦將竭，詔河東節度使馬燧、河陽李芃與昭義軍討悅。七月日，師自壺關東下，收賊盧家砦，破賊於雙岡，邢州解圍，悅衆遁走，保洹水。馬燧等帥距悅軍十里壘，李納遣兵八千人助悅。魏將邢曹俊者，承嗣之舊將，老而多智，頗知兵法，悅昵於扈萼，以曹俊貝州刺史。及悅拒官軍於臨洺，王師所破，悅乃召曹俊而問計焉，曹俊曰：「兵法十倍[04245]則攻，尚以逆犯順，勢且不侔。宜於崞口置兵萬人以遏西師，則河北十四州悉尚有矣。今於臨洺、武安設攻城之計，糧竭卒盡，危凶立至，未其可。」祐等以其異己，咸譖毀，悅復令守貝州。悅與淄青兵萬餘人陣於洹水，馬燧等帥與神策將李晟等來攻，悅之衆復敗，死萬計。悅收合殘卒奔魏州，至南郭外，將李長春拒關不內，以俟官軍。帥雖進，頓兵於魏州南平邑浮圖，咸遲留不進，長春乃開門內之。悅持佩刀立於軍門，謂軍士百姓曰：「悅藉伯父餘業，久與卿等同，今旣敗喪相繼，不敢圖全。然悅所以堅拒天誅者，特以淄青、恒冀人在日，悅保薦於先朝，方獲承襲。今帥云亡，弟求襲，悅旣不能報効，以至興師。今軍旅敗亡，士民塗炭，此皆悅之罪。以母親之故，不能自剄，公等當斬悅首以取功勳，無俱死！」乃自馬投地，衆皆憐之。或前撫持悅曰「久蒙公恩，不忍聞此！今士民之衆，猶可一戰，生死以之。」悅收涕言曰：「諸公不以悅喪敗，猶願同心，悅縱身死，寧忘厚意於地下乎！」悅乃自割一髻，以要誓，於[04246]是將士自斷其髻，結兄弟，誓同生死。其將符璘、李再春、李瑤、悅從兄昂，相次以郡邑國。璘等家在魏州者，無少長悉悅所害。悅觀城內兵仗罄乏，士衆衰減，甚惶駭，乃復召邢曹俊與之謀。旣至，完整徒旅，繕修營壁，人心復堅。經旬餘日，馬燧等進至城下。向使燧等乗勝長驅，襲其未，則魏城屠之久矣，識者痛惜之。會王武俊殺李惟岳，朱滔攻深州下之，朝廷以武俊恒州刺史，以寶臣故將康日知深趙州觀察使。是以武俊怨賞功在日知下，朱滔怨不得深州，將有憾於朝廷。悅知其可間，遣判官王侑、許士則使於北軍，說朱滔曰：「昨者司徒奉詔征伐，徑趨賊境，旬朔之內，拔束鹿，下深州，惟岳勢蹙，故王夫獲殄兇渠，皆因司徒勝勢。聞司徒離幽州日，有詔得惟岳郡縣，使隷本鎮，今割深州與日知，是國家無信於天下。且今上英武獨斷，有秦皇、武之才，誅夷豪傑，欲掃除河朔，不令孫嗣襲。朝臣立功立如劉晏輩，皆被屠滅；昨破梁崇義，殺百餘口，投之江，此司徒之所明知。如馬燧、抱真等破魏博後，朝[04247]廷必以儒德臣以鎮之，則燕、趙之危可翹足而待。若魏博全，則燕、趙無患，田尚必以死報恩義。合從連衡，救災卹患，春秋之義。春秋時諸侯有危者，桓公不能救則耻之。今司徒聲振宇宙，雄畧命世，救隣之急，非徒立義，且有利。尚以貝州奉司徒，命某送孔目，惟司徒熟計之。」滔旣有貳於國，欣然從之，乃命判官王郢與許士則同往恒州說王武俊，仍許還武俊深州。武俊喜，卽令判官王巨源報滔，仍知深州。武俊說張孝忠同援悅，孝忠不從，恐後患，乃遣校鄭𢙼?築壘於北境，以拒孝忠；仍令其士真恒、冀、深州留後，以兵圍趙州。年五月，悅以救軍將至，率其衆出戰於御河之上，敗而還。四月，朱滔、武俊蒐軍於寧晉縣，共步騎四萬。五月十四日，起軍南下，次宗城，滔判官鄭雲逵及弟方逵背滔馬燧。六月十八日，滔、武俊之師至魏州，會神策將李懷光軍亦至。懷光銳氣不可遏，堅欲與賊戰，遂徑薄朱滔陣，殺千餘人。王武俊與騎將趙琳、趙萬敵等千騎橫擊懷光陣，滔軍繼踵而進，禁軍敗，人相蹈藉，投屍[04248]於河十里，河水之不流。馬燧等收軍保壘。是夜，王武俊決河水入王莽故河，欲隔官軍，水已深尺，糧餉路絕。王師計無從出，乃遣人告朱滔曰：「鄙夫輒不自量，與諸人合戰。王夫善戰，天下無敵，司徒五郎與王君圖之，放老夫鎮，必得聞奏，以河北之委五郎。」時武俊戰勝，滔心忌之，卽曰：「夫兄敗官軍，馬司徒卑屈若此，不宜迫人於險。」武俊曰：「燧等連兵十萬，皆是國之名臣，一戰而北，貽國之耻，不知此等何面天耶！然吾不惜放還，但不行五十里，必反相拒。」燧等至魏縣，軍於河西，武俊等將壁於河東，兩軍相持，自七月至十月，勝負未決。悅感朱滔救助，欲推盟主。滔判官李牟、武俊判官鄭儒等議曰：「古有戰國連衡誓約以抗秦，請依周末七雄故，並建國號諸侯，用國家正朔，今年號不可改。」於是朱滔稱冀王，悅稱魏王，武俊稱趙王，請李納稱齊王。十一月一日，築壇於魏縣中，告天受之。滔盟主，稱孤；武俊、悅、納稱寡人。滔以幽州范陽府，恒州真定府，魏州名府，鄆州東平府，皆以長元帥[04249]偽冊之日，其軍上有雲物稍異，馬燧等望而笑曰：「此雲無知，乃賊瑞。」其營地前年土長高尺餘，魏州戶曹韋稔土長頌曰：「益土之兆。」四年十月，涇師犯闕，諸帥各還本鎮。悅、滔、武俊互相疑惑，各去王號，遣使國，悅亦致於抱真，遣使聞奏。興元元年正月，加悅檢校尚右僕射，封濟陽王，使並如故，仍令給中、兼御史夫孔巢父往魏州宣慰。時悅阻兵四年，身雖驍猛，而性愎無謀，以故頻致破敗，士衆死者十七八。魏人苦於兵革，願息肩焉，聞巢父至，莫不舞忭。悅方宴巢父，其從弟緒所殺。
緒，承嗣第六。曆末，授京兆府參軍。承嗣卒時，緒年幼稚。承嗣慮諸不任軍政，以從悅便弓馬，性狡黠，故任遇之，俾代帥守。及緒年長，悅以承嗣委遇之厚，待緒等無間，令主衙軍。緒兇險多過，悅不忍，嘗笞而拘之，緒頗怨望，常俟釁隟。會興元元年，朝廷宥悅，仍令孔巢父往宣慰。悅旣順命，門階徹警。悅宴巢父夜，緒率左右數十人先殺悅腹心蔡濟、扈萼、許士則等，挺劒而入。其兩弟止之，緒斬[04250]止者，遂徑升堂。悅方沉醉，緒手刃悅并悅妻高氏，入別院殺悅母馬氏。自河北諸盜殘害骨肉，無酷於緒者。緒懼衆不附，奔出北門，邢曹俊、孟希祐等領徒數百追及之，遙呼之曰「節度使須郎君之，他人固不可。」乃以緒衙，推留後。明日，罪於扈萼，以其首徇，然後稟於孔巢父，遣使以聞。時緒兄綸居長，亂兵所殺，遂以緒留後。朝廷授緒銀青光祿夫、魏州都督府長史、兼御史夫、魏博節度使。時朱滔率兵兼引迴紇之衆南侵，緒遣兵助王武俊、李抱真，破朱滔于經城，各本原作「涇城」，據本書卷一三二李抱真傳、冊府卷三八五改。以功授檢校工部尚。貞元元年，以嘉誠公主出降緒，加駙馬都尉。尋遷檢校左僕射，封常山郡王，食邑千戶。改封鴈門郡王，食實封五百戶。尋加同平章。初，田悅性儉嗇，衣服飲食，皆有節度，而緒等兄弟，心常不足。緒旣得志，頗縱豪侈，酒色無度。貞元十年四月，暴卒，時年十，贈司空，賻賚加等。人：季和、季直、季安。季和澶州刺史；季直衙將；季安最幼，嫡嗣。
季安字夔。母微賤，嘉誠公主蓄己，故寵異諸兄。年數歲，授左衛[04251]冑曹參軍，改著作佐郎、兼侍御史，充魏博節度副使；累加至試光祿少卿、兼御史夫。緒卒時，季安年纔十五，軍人推留後，朝廷因授起復左金吾衛將軍，兼魏州都督府長史、魏博節度營田觀察處置等使。服闋，拜銀青光祿夫、檢校尚右僕射，進位檢校司空，襲封鴈門郡王。未幾，加金紫光祿夫，以本官同中門下平章。季安幼守父業，懼嘉誠之嚴，雖無他才能，亦粗修禮法；及公主薨，遂頗自恣，擊鞠、從禽色之娛。其軍中政務，抵任徇情意，賓僚將校，言皆不從。免公主喪，加檢校司徒。元和中，王承宗擅襲戎帥，憲宗命吐突承璀招撫使，會諸軍進討。季安亦遣將率兵赴會，仍自供糧餉。師還，加太太保。季安性忍酷，無所畏懼。有進士丘絳者，嘗田緒從，及季安帥，絳與同職侯臧不恊，相持爭權。季安怒，斥絳下縣尉，使人召還，先掘坎於路左，旣至坎所，活排而瘞之，其兇暴如此。元和七年卒，時年十，贈太尉。懷諫、懷禮、懷詢、懷讓。懷諫母，元誼女。及季安卒，元氏召諸將欲立懷諫，衆皆唯唯。懷諫幼，未能御[04252]，軍政無巨細皆取決於私白身蔣士則，數以愛憎移易將校。衙軍怒，取前臨清鎮將田興留後，遣懷諫第，殺蔣士則等十餘人。田興葬季安畢，送懷諫於京師，乃起復授右監門衛將軍，賜第一區，芻米甚厚。田氏自承嗣據魏州至懷諫，四世相傳襲四十九年，而田興代焉。
田弘正，本名興。祖延惲，魏博節度使承嗣之季父，位終安東都護府司馬。延惲生廷玠，幼敦儒雅，不樂軍職，起家平舒丞，遷樂壽、清池、束城、河間四縣令，所至以良吏稱。曆中，累官至太府卿、滄州別駕，遷滄州刺史、兼御史中丞，充橫海軍使。承嗣與淄青李正己、恒州李寶臣不恊，承嗣旣令廷玠守滄州，而寶臣、朱滔聯兵攻擊，欲兼其土宇。廷玠嬰城固守，連年受敵，兵盡食竭，人易而食，卒無叛者，卒能保全城守。朝廷嘉之，遷洺州刺史，改相州。屬薛崿之亂，承嗣蠶食薛嵩所部；廷玠守正字民，不以宗門回避而改節。建中初，族姪悅代承嗣領軍政，志圖兇逆，慮廷玠不從，召節度副使。悅姦謀[04253]頗露，廷玠謂悅曰：「爾藉伯父遺業，可稟守朝廷法度，坐享富貴，何苦與恒、鄆同叛臣？自兵亂已來，謀叛國家者，可以歷數，鮮有保完宗族者。爾若狂志不悛，可先殺我，無令我田氏之赤族。」乃謝病不出。悅過其第而謝之，廷玠杜門不納，將吏請納。建中年，鬱憤而卒。弘正，廷玠之第。少習儒，頗通兵法，善騎射，勇而有禮，伯父承嗣愛重之。當季安之世，衙內兵馬使。季安惟務侈靡，不卹軍務，屢行殺罰，弘正每從容規諷，軍中甚賴之。季安以人情附，乃出臨清鎮將，欲捃摭其過害之。弘正假以風痺請告，灸灼滿身，季安謂其無能。及季安病篤，其懷諫幼騃，乃召弘正署其舊職。季安卒，懷諫委家僮蔣士則改易軍政，人情不悅，咸曰：「都知兵馬使田興可吾帥。」衙兵數千詣興私第陳請，興拒關不出，衆呼噪不已。興出，衆環而拜，請入府署。興頓仆於地，久之，度終不免，乃令於軍中曰：「軍不以興不肖，令主軍務，欲與諸軍前約，當聽命否？」咸曰：「惟命是從。」興曰：「吾欲守天法，以六州版籍請吏，勿犯副使，可乎？」皆曰：「諾。」是日，[04254]入府視，殺蔣士則十數人而已。晚自府第，其兄融責興曰：「爾卒不能自晦，取禍之道。」翌日，具上聞，憲宗嘉之，加興銀青光祿夫、檢校工部尚、魏州都督府長史、兼御史夫、上柱國、沂國公，充魏、博等州節度觀察處置支度營田等使，仍賜名弘正。仍令中舍人裴度使魏州宣慰，賜魏博軍賞錢一百五十萬貫。弘正旣受節鉞，上表曰：「臣聞君臣父，是謂倫，爰立紀綱，以正上下。其或不，臣不臣，覆載莫可得容，幽明所宜共殛。臣家本邊塞，累代唐人，從乃祖乃父以來，沐文文孫之化。臣幸因宗族，早列偏裨，驅馳戎馬之鄉，不睹朝廷之禮。惟忠與孝，天與臣心，常思奮不顧生，以身殉國，無由上達，私自感。豈意命偶昌時，緣難故，白刃之下，謬推崇。天慈遽臨，免罪累，朝章荐及，仍委旂旄。錫封壤於全藩，列班榮於八座，君父之恩已極，絲毫之効未伸，但以靦冒知羞，低徊自愧。是知功榮所著，必俟危亂之時；徼幸之來，却在清平之日。循涯揣分，以寵憂。伏自天寶已還，幽陵肇亂，山東奧壤，悉化戎墟。外撫車[04255]馬，內懷梟獍，官封代襲，刑賞自專，國家含垢匿瑕，垂六十載。臣每思此，當食忘餐。若稍假天年，得奉宸算，兼弱攻昧，批亢擣虛，竭鷹犬之資，展獲禽之用，導揚和氣，洗滌偽風，然後退田園，以避賢路。臣懷此志，陛下察之。」優詔襃美。弘正樂聞前代忠孝立功之，於府舍起樓，聚萬餘卷，視之隟，與賓佐講論古今言行可否。今河朔有沂公史例十卷，弘正客弘正所著。魏州自承嗣已來，館宇服玩有踰常制者，悉命徹毀之，以正廳侈不居，乃視于採訪使廳。賓僚參佐，請之於朝。頗好儒，尤通史氏，左傳、國史，知其畧。自弘正國，幽、恒、鄆、蔡有齒寒之懼，屢遣客間說，多方誘阻，而弘正終始不移其操。裴度明理體，詞說雄辯，弘正聽其言，終夕不倦，遂深相結納，由是奉上之意逾謹。元和十年，朝廷用兵討吳元濟，弘正遣布率兵千進討，屢戰有功。李師道以弘正効忠，襲其後，不敢顯助元濟，故絕其掎角之援，王師得致討焉。俄而王承宗叛，詔弘正以全師壓境，承宗懼，遣使求救於弘正，遂表其，承宗遂納，獻德、[04256]棣州以自解。十年，王師加兵於鄆，詔弘正與宣武、義成、武寧、橫海等五鎮之師會軍齊進。十一月，弘正自帥全師自楊劉渡河築壘，距鄆四十里。師道遣將劉悟率重兵以抗弘正，結壘相望。前後合戰，魏軍捷，而李愬、李光顏面進攻，賊皆挫敗，其勢將危。十四年月，劉悟以河上之衆倒戈入鄆，斬師道首，詣弘正請降。淄青十州平，論功加檢校司徒、同中門下平章。是年八月，弘正入覲，憲宗待之隆異，對於麟德殿，參佐將校百餘人皆有頒錫，進加檢校司徒、兼侍中，實封百戶。仍以其兄檢校刑部尚、相州刺史融太賓客，東都留司。弘正上章，願留闕下，憲宗勞之曰：「昨韓弘至朝，稱疾懇辭戎務，朕不得不從。今卿復請留，意誠可尚，然魏土樂卿之政，隣境服卿之威，我長城，不可辭。可亟藩。」弘正每懼有一旦之憂，嗣襲之風不革，兄弟姪，悉仕於朝，憲宗皆擢居班列，朱紫盈庭，當時榮之。十五年十月，鎮州王承宗卒，穆宗以弘正檢校司徒、兼中令、鎮州都督府長史，充成德軍節度、鎮冀深趙觀察等使。弘[04257]正以新與鎮人戰伐，有父兄之怨，乃以魏兵千衛從。十一月十六日，至鎮州，時賜鎮州軍賞錢一百萬貫，不時至，軍衆諠騰以言。弘正親自撫喻，人情稍安，仍表請留魏兵紀綱之僕，以持衆心，其糧賜請給於有司。時度支使崔倰不知體，固阻其請，凡四上表不報。明年七月，卒於魏州，是月十八日夜軍亂，弘正并家屬、參佐、將吏等百餘口並遇害，穆宗聞之震悼，冊贈太尉，賵賻加等。弘正孝友慈惠，骨肉之恩甚厚。兄弟姪在兩都者數十人，競崇飾，日費約十萬，魏、鎮州之財，皆輦屬於道。河北將卒心不平之，故不能盡變其俗，竟以此致亂。弘正布、羣、牟。
布，弘正第。始，弘正田季安裨將，鎮臨清，布年尚幼，知季安身世必危，密白其父帥其所鎮之衆朝，弘正甚奇之。及弘正節制魏博，布掌親兵，國家討淮、蔡，布率偏師隷嚴綬，軍於唐州，授檢校秘監、兼殿中侍御史。前後十八戰，破凌雲柵，下郾城，布皆有功，擢授御史中丞。時裴度宣撫使，嘗觀兵於沱口，賊將董重質領驍騎遽至，布以[04258]百騎突出溝中擊之，俄而諸軍集，賊乃退去。淮西平，拜左金吾衛將軍、兼御史夫。十年，丁母憂，起復舊官。十五年冬，弘正移鎮成德軍，仍以布河陽城懷節度使，父俱擁節旄，同日拜命。時韓弘亦與公武俱節度使，然人以忠勤多田氏。長慶元年春，移鎮涇原。其秋，鎮州軍亂，害弘正，都知兵馬使王廷湊留後。時魏博節度使李愬病不能軍，無以捍廷湊之亂，且以魏軍田氏舊旅，乃急詔布至，起復魏博節度使，仍遷檢校工部尚，令布乗傳之鎮。布喪服居堊室，去旌節導從之飾；及入魏州，居喪御，動皆得禮。其祿俸月入百萬，一無所取，籍魏中舊產，無巨細計錢十餘萬貫，皆出之以頒軍士。牙將史憲誠出己麾下，謂必能輸誠報効，用先鋒兵馬使，精銳悉委之。時屢有急詔促令進軍。十月，布以魏軍萬七千討之，結壘於南宮縣之南。十月，進軍，下賊柵。時朱克融囚張弘靖，據幽州，與廷湊掎角拒命。河朔鎮，素相連衡，憲誠陰有異志。而魏軍驕侈，怯於格戰，屬雪寒，糧餉不給，以此愈無鬬志，憲誠從而間之。[04259]俄有詔分布軍與李光顏合勢，東救深州，其衆自潰，多憲誠所有，布得其衆八千。是月十日，還魏州。十一日，會諸將復議興師，而將卒益倨，咸曰：「尚能行河朔舊，則死生以之；若使復戰，皆不能。」布以憲誠離間，度衆終不用，嘆曰：「功無成矣！」卽日，密表陳軍情，且稱遺表，畧曰：「臣觀衆意，終負國恩，臣旣無功，不敢忘死。伏願陛下速救光顏、元翼，不然，則義士忠臣，皆河朔屠害。」奉表號哭，拜授其從李石，乃入啟父靈，抽刀自刺，曰：「上以謝君父，下以示軍。」言訖而絕。時議以布才雖不足，能以死謝家國，心志決烈，得燕、趙之古風焉。穆宗聞之駭嘆，廢朝日，詔曰：故魏博節度使、起復寧遠將軍、檢校工部尚、兼魏州都督府長史、御史夫、賜紫金魚袋田布，朕以寡昧，臨御萬邦，威刑不能禁干紀之徒，道化不能馴多僻之俗，致使上公罹禍，田氏銜冤。爰整旅以徂征，每終食而浩嘆，自茲弔伐，驟歷寒暄。雖良將銳師，率皆恊力；而俟時觀釁，未卽齊驅。嗟我誠臣，結其哀憤，引遷延之咎以自刻責，奮決烈之志以謝君親。白刃置於肝心，鴻[04260]毛論其生死，忠臣孝，一舉兩全。晉稱卞氏之門，表尸鄉之節，比方於布，今古隣。況其臨命須臾，處之不撓，載形章表，益深衷悃。問使發緘，悼心疾首。從先臣於厚載，爾則無愧；睹遺像於麟閣，予何所堪。端拱崇名，職垂彝典，據斯以報，聊攄永懷。可贈尚右僕射。布在宥，中年安南都護，頗立邊功。羣，和八年少府少監，充入吐蕃使，歷棣州刺史、安南都護。牟，會昌初豐州刺史、天德軍使，歷武寧軍節度使，中朝兗海節度使，移鎮天平軍。諸皆以邊上立功，累更藩鎮，以忠義談者所稱。
張孝忠，本奚之種類。曾祖靖、祖遜，代乙失活部落酋帥。父謐，開元中以衆國，授鴻臚卿同正，以孝忠貴，贈戶部尚。孝忠以勇聞於燕、趙。時號張阿勞、王沒諾干，人齊名。阿勞，孝忠本字；沒諾干，王武俊本字。孝忠形體魁偉，長六尺餘，性寬裕，親恭孝。天寶末，以善射授內供奉。安祿山奏偏將，破九姓突厥，先登陷陣，以功授果毅折衝。祿山、史思明繼陷河洛，孝忠皆其前鋒。史朝義敗，入李寶臣帳下。[04261]上元中，奏授左領軍郎將，累加左金吾衛將軍同正、試殿中監，仍賜名孝忠，歷飛狐、高陽軍使。李寶臣以孝忠謹重驍勇，甚委信之，以妻妹昧谷氏妻焉，仍悉以易州諸鎮兵馬令其統制。前後居城鎮十餘年，甚著威惠。田承嗣之寇冀州，寶臣俾孝忠以精騎數千禦之。承嗣其整肅，歎曰：「張阿勞在焉，冀州未易圖。」乃焚營宵遁。及寶臣與朱滔戰於瓦橋，常慮滔來攻，故以孝忠易州刺史，選精騎七千配焉，使扞幽州。奏授太賓客、兼御史中丞，封范陽郡王。旣而寶臣疑忌將，殺李獻誠等四五人，使召孝忠，孝忠懼不往。寶臣使孝忠弟孝節召焉，孝忠命孝節復命曰：「諸將無狀，連頸受戮，孝忠懼死不敢往，亦不敢叛，猶公之不覲於朝，慮禍而已，無他志。」孝節泣曰：「兄不行，吾死矣。」孝忠曰：「偕往則并命，吾留無患。」乃，果無患。無幾，寶臣死，其惟岳阻兵不受命，朝廷詔幽州節度使討之。滔以孝忠宿將善戰，有精兵八千在易州，慮軍興則撓其後，乃使判官蔡雄說孝忠曰：「惟岳驕貴，不達人，輒拒朝命。滔奉命伐罪，使君何用[04262]助逆，不自求多福耶！今昭義、河東攻破田悅，淮西李僕射收下襄陽，梁崇義投井而卒，臨江而誅者五千人，卽河南軍計日北首，趙、魏滅亡可。使君誠能去逆効順，必受重任，有先國之功矣。」孝忠然之，乃遣衙官隨雄報滔，遣易州參軍董稹入朝。德宗嘉之，授孝忠檢校工部尚、恒州刺史、兼御史夫，充成德軍節度使，便令與滔合兵攻惟岳，仍賜實封百戶。其弟孝義及孝忠女已適人在恒州者，悉惟岳所害。孝忠甚德滔之保薦，以其茂和聘滔之女，契約甚密，遂合兵破惟岳之師於束鹿，惟岳遁恒州。滔請乗勝襲之，孝忠仍引軍西北，還營義豐，滔駭。孝忠將佐曰：「尚布赤心於朱司徒，相信至矣。今逆寇已潰，不終其功，竊所未喻。」孝忠曰：「本求破賊，賊已破矣。然恒州宿將尚多，迫之則困獸猶鬬，緩之必翻然改圖。朱滔言識淺，可以慮始，難與守成。吾壁義豐，坐待惟岳之殄滅耳。」旣而朱滔屯束鹿，不敢進軍。月餘，王武俊果斬惟岳首以獻，如孝忠所料。後定州刺史楊政義以州降，孝忠遂有易、定之地。時旣[04263]誅惟岳，分四州各置觀察使，武俊得恒州，康日知得深、趙州，孝忠得易州。以成德軍額在恒州，孝忠旣降政義，朝廷乃於定州置義武軍，以孝忠檢校兵部尚，義武軍節度、易定滄等州觀察等使。及朱滔、王武俊謀叛，將救田悅於魏州，慮孝忠踵後，滔軍將發，復遣蔡雄往說之。孝忠曰：「李惟岳背國作逆，孝忠國，今忠臣。孝忠性直，業已効忠，不復助逆矣。往與武俊同行，且孝忠與武俊俱出蕃部，少長相狎，深知其心僻，能翻覆，語司徒，當記鄙言，忽有蹉跌，始相憶！」滔啗以金帛，終拒而不從。易定居兇之間，四面受敵，孝忠修峻溝壘，感勵將士，竟不受兇之熒惑，議者多之。加檢校左僕射，實封至百戶。後孝忠朱滔侵逼，詔神策兵馬使李晟、中官竇文場率師援之。孝忠以女妻晟憑，與晟戮力同心，整訓士衆，竟全易定，賊不敢深入。及上幸奉天，令將楊榮國提銳卒六百從晟入關赴難，收京城，榮國有功。興元元年正月，詔以本官同平章。滄州本隷成德軍，旣移隷義武，其刺史李固烈者，惟岳妻兄，請還恒州。是[04264]歲，孝忠遣牙將程華往滄州交檢府藏。固烈輜車數十乗上路，滄州軍士呼曰：「士皆菜色，刺史不垂賑卹，乃稛載而，官物不可得！」殺固烈而剽之。程華聞亂，由竇而遁，將士追之，謂曰：「固烈貪暴，已誅之矣，押牙且知州務。」孝忠卽令攝刺史。及朱滔、王武俊稱偽國，華與孝忠阻絕，不能相援。華嬰城拒賊，一州獲全，朝廷嘉之，乃拜華滄州刺史、御史中丞，充橫海軍使，仍改名日華，令每歲以滄州稅錢十萬貫供義武軍。貞元年，河北蝗旱，米斗一千五百文，復兵之後，民無蓄積，餓殍相枕。孝忠所食，豆䜺而已，其下皆甘粗糲，人皆服其勤儉，孝忠一時之賢將。年，加檢校司空，仍以其茂宗尚義章公主。孝忠遣其妻鄧國夫人昧谷氏入朝，執親迎之禮，上嘉之，賞賚隆厚。五年七月，將佐所惑，以兵入蔚州；尋詔鎮，仍以擅興削檢校司空。七年月卒，時年六十，廢朝日，追封上谷郡王，贈太傅，再贈魏州都督，冊贈太師，謚曰貞武。茂昭、茂宗、茂和。
茂昭，本名昇雲。幼有志氣，好儒，以父蔭累官至檢校工部尚。貞[04265]元七年，孝忠卒，德宗以邕王謜義武軍節度使、「謜」字各本原作「諒」，據本書卷一五〇德宗諸子傳、合鈔卷一九二張孝忠傳改。易定觀察使；以昇雲定州刺史，起復左金吾衛將軍，充節度觀察留後，仍賜名茂昭。九年正月，各本原作「元年」，據本書卷一三德宗紀、通鑑卷二三四改。授節度使，累遷檢校僕射、司空。十年十月，入朝，累陳奏河北及西北邊，詞情忠切，德宗聳聽，嘆曰：「恨卿之晚！」錫宴於麟德殿，賜良馬、甲第、器用、珍幣甚厚，仍以其第男克禮尚晉康郡主。德宗方欲委之以邊任，明年晏駕，茂昭入臨於太極殿，每朝晡預列，聲哀氣咽，人皆獎其忠懇。順宗聽政，加中門下平章，且令還鎮，賜女樂人，表辭讓，及中使押犢車至第，茂昭立謂中使曰：「女樂出自禁中，非臣下所宜目睹。昔汾陽、咸寧、西平、北平嘗受此賜，不讓宜。茂昭無四賢之功，述職入覲，人臣常禮，奈何當此寵賜！後有立功之臣，陛下何以加賞？」順宗聞之，深加禮異，允其所讓。錫安仁里第，亦固讓不受。元和年，請入覲，五上章懇切，憲宗許之。冬十月，至京師，留數月，詔令鎮。茂昭願奉朝請於闕下，不許，加太太保，復令還鎮。四年，王承宗叛，詔河東、河中、振武鎮之師，合義[04266]軍，恒州北道招討。茂昭創廩廄，開道路，以待西軍。屬正月望夜，軍吏請曰：「舊例，上元前後夜，不止行人，不閉里門；今外道軍戎方集，請如軍令。」茂昭曰：「鎮兵馬，官軍，安得言外道！放燈一如常歲。」使長男克讓與諸軍分道並進。克讓渡木刀溝，與賊接戰屢勝。茂昭親擐甲冑，諸軍前鋒，累獻戎捷，幾覆承宗。會朝廷洗雪承宗，乃詔班師，加檢校太尉，兼太太傅。自安、史之亂，兩河藩帥多阻命自固，父死代；唯茂昭表請舉族還朝，隣藩累遣遊客間說，茂昭志意堅決，拜表求代者數四。上乃命左庶任迪簡其行軍司馬，各本原作「任簡迪」，據本書卷一四憲宗紀及卷一八五下任迪簡傳改。乗驛赴之。以兩郡之簿、管鑰、符印付迪簡，遣其妻季氏、男克讓克恭等先就路，將行，誡之曰：「吾使爾曹侍親出易者，庶後之孫不風俗所染，則吾無恨矣。」時五年冬。行及晉州，拜檢校太尉、兼中令，充河中晉絳慈隰等州節度觀察等使。十月十日，至京師。故雙日不坐，是日特開延英殿對茂昭，五刻乃罷。上表請遷祖考之骨墓于京兆。在朝兩月，未之鎮。六年月，疽發於首，卒，時年五十。廢朝五[04267]日，冊贈太師，賻絹千匹、布一千端、米粟千石，喪所須官給，詔京兆尹監護，謚曰獻武。憲宗念其忠藎，諸昆仲姪皆居職秩，仍詔每年給絹千匹，春秋分給。克讓、克恭官至諸衛將軍。男克勤，長慶中左武衛將軍。時有赦文許一五品官，克勤以幼，請準近例迴授外甥。狀至中，下吏部員外郎判廢置，裴夷直斷曰：「一官，恩在念功，貴於延賞；若無己，許及宗男。今張克勤自有息男，妄以外甥奏請，移於他族，知是何人，儻涉賣官，實亂法。雖援近日勑例，難破著定格文，國章旣在必行，宅相恐難虛授。具狀上中門下，克勤所請，望宜不允。」遂定例。茂宗以父蔭累官至光祿少卿同正。貞元年，許尚公主，拜銀青光祿夫、本官駙馬都尉，以公主幼待年。十，屬茂宗母亡，遺表請終嘉禮。德宗念茂昭之勳，卽日授雲麾將軍，起復授左衛將軍同正、駙馬都尉。諫官蔣乂等論曰：「自古以來，未聞有駙馬起復而尚公主者。」上曰：「卿所言，古禮；如今人家往往有借吉婚嫁者，卿何苦固執？」奏曰：「臣聞近日人家有不甚知禮[04268]教者，或女居父母服，家旣貧乏，且無強近至親，卽有借吉以就親者。至於男借吉婚娶，從古未聞，今忽令駙馬起復成禮，實恐驚駭物聽。況公主年幼，更俟一年出降，時旣未失，且合禮經。」太常博士韋彤、裴堪曰：「伏駙馬都尉張茂宗猶在母喪，聖恩念其亡母遺表所請，許公主出降，仍令茂宗卽吉就婚者。伏以夫婦之義，人倫端，所以關雎冠於詩首者，王化所先。天屬之親，孝行本，所以齊斬五服之重者，人道之厚。聖人知此端訓人之本，不可變，故制婚禮，上以承宗廟，下以繼後嗣。至若墨衰奪情，緣金革。若使茂宗釋衰服而衣冕裳，去堊室而親迎，雖云輟哀借吉，是亦以凶瀆嘉。伏願抑茂宗亡母之請，顧典章不易之義，待其終制，然後賜婚。」德宗不納，竟以義章公主降茂宗。自是以戚里之親，頗承恩顧。元和中，閑廄使。國家自貞觀中至於麟德，國馬四十萬匹在河、隴間。開元中尚有十七萬，雜以牛羊雜畜，不啻百萬，置八使四十八監，占隴右、金城、平涼、天水四郡，幅員千里，自長安至隴右，置七馬坊，會計都領。[04269]岐、隴間善水草及腴田，皆屬七馬坊。至德以後，各本原作「至麟德以後」，按麟德以後，隴右猶未陷，今據新書卷一四八張孝忠傳刪「麟」字。西戎陷隴右，國馬盡散，監牧使與七馬坊名額盡廢，其地利因於閑廄使。寶應中，鳳翔節度使請以監牧賦給貧民業，土著相承，十數年矣。有別勑賜諸寺觀凡千餘頃。及茂宗掌閑廄，與中尉吐突承璀善，遂恃恩舉舊，並以監牧地租閑廄司。茂宗奏麟遊縣有岐陽馬坊，按舊圖地方百四十頃，制下閑廄司檢計。百姓紛紜論訴，節度使李惟簡具上聞，詔監察御史孫革往按問之。革還奏曰：「天興縣東五百有隋故岐陽馬坊，地在其側，蓋因監名，與今岐陽所指百姓侵占處不相接，皆有明驗。」茂宗怒，恃有中助，誣革所奏不實。令侍御史范傳式覆按，乃附茂宗，盡翻前奏，遂奪居人田業，皆屬閑廄，乃罷革官。長慶初，岐人論訴不已，詔御史按驗明白，乃復以其地還百姓，貶傳式官。茂宗俄授左金吾衛將軍。長慶年，檢校工部尚，兼兗州刺史、御史夫，充兗海沂節度等使，加檢校兵部尚。和五年，入左金吾衛將軍，充左衛使，合鈔卷一九二張孝忠傳作「充左街使」。轉左龍武統軍卒。茂和，元和中左[04270]武衛將軍。裴度淮西行營處置，用兵討吳元濟，建牙赴行營，奏用茂和都押衙。茂和嘗以膽氣才畧自贊於相府，故度奏用之。茂和慮度無功，淮、蔡不可平，乃辭之以疾。度怒甚，奏請斬茂和以勵行者，憲宗曰：「予以其家門忠順，卿遠貶。」後復用諸衛將軍，卒。陳楚者，定州人，茂昭之甥。少有武幹，義勇牙將，茂昭，每出征伐，必令典精卒。隨茂昭入朝，授諸衛將軍。元和十年，義武軍節度使渾鎬喪師，定州兵亂，乃除楚易定節度，令馳傳赴任。亂猶未彌，楚夜馳入州城。楚家世久在定州，軍中部校皆楚之舊卒，人情悅，軍卒帖然。轉河陽城懷節度使。前後亟立戰功，入龍武統軍。長慶年卒。
史臣曰：朝廷治亂，在法制當否，形勢得失而已。秦人叛上，法制失；道勃興，形勢得。臣觀開元之政舉，坐制百蠻；天寶之法衰，遂淪四海。玄宗一失其勢，橫流莫救，地分於羣盜，身播於九夷。河朔十餘州，竟盜穴，諸田兇險，不近物情。而弘正、孝忠，頗達人臣之節，沂國力善無報，殆天意之好亂惡治歟！茂昭忠梗有禮，明禍福端，近[04271]代之賢侯。
贊曰：田宗不令，禍淫無應。謂天輔仁，胡覆弘正。茂昭知止，終以善勝。孰生厲階，上失威柄。
唐列傳卷第九十一[04272] [0427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