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素，字會微，京兆萬年人。父湊，開元中太原尹。素學科登第。景龍中，解褐相王府參軍，歷衛佐、河南府倉曹。丁父憂，服闋，起理寺丞，襲爵彭城郡公。坐出坊州司馬。入庫部員外郎，加朝散夫，歷右司兵部員外，左司兵部郎中，遷諫議夫。天寶五年，充江西、山南、黔中、嶺南等黜陟使，觀省風俗，彈糾長吏，所至肅然。使還，拜給中，駁正繩違，頗振臺閣舊典。尋檢校尚工部侍郎，改右丞。九載，遷吏部侍郎，加銀青光祿夫。素仁恕長者，意不忤物，及典選累年，銓敘平允，人士稱之。時右相楊國忠用，左相陳希烈畏其權寵，凡唯諾，無敢發明，玄宗頗知之，聖情不悅。天寶十年秋，霖雨六十餘日，京師廬舍垣墉頹毀殆盡，[03583]凡一十九坊汙潦。天以宰輔或未稱職，此咎征，命楊國忠精求端士，時兵部侍郎吉溫方承寵遇，上意用之。國忠以溫祿山賓佐，懼其威權，奏寢其。國忠訪於中舍人竇華、宋昱等，華、昱言素方雅，柔而易制。上亦以經相王府，有舊恩，可之。其年八月，拜武部尚、同中門下平章，充集賢院學士，知門下省，代陳希烈。素旣國忠引用，心德之。時祿山與國忠爭寵，兩相猜嫌，素亦無所是非，署字而已，遂至凶胡犯順，不措一言。十五年六月，哥舒翰兵敗桃林，潼關不守。是月，玄宗蒼黃出幸，莫知所詣。楊國忠以身領劍南旄鉞，請幸成都。素與國忠、御史夫魏方進遇上於延秋門，便扈從之咸陽。翌日，次馬嵬驛，軍士不得食，流言不遜。龍武將軍陳玄禮懼其亂，乃與飛龍馬家李護國謀於皇太，請誅國忠，以慰士心。是日，玄禮等禁軍圍行宮，盡誅楊氏。素遁走，亂兵所，衆呼曰：「勿韋相！」識者救之，獲免。上聞之，令壽王瑁宣慰，賜藥傅瘡。魏方進亂兵所殺。是日，朝士獨素一人。[03584]是夜宿馬嵬，上命素京兆府司參軍諤御史中丞，充置頓使。淩晨將發，六軍將士曰：「國忠反叛，不可更往蜀川，請之河、隴。」或言靈武、太原，或云還京，議者不一。上意在劍南，慮違士心，無所言。諤曰：「還京須有捍賊之。今兵馬數少，恐非萬全，不如且至扶風，徐圖去就。」上詢於衆，衆以然，乃令皇太後殿。上至扶風郡，從駕諸軍各圖去就，頗出醜言。陳玄禮不能制，上聞之憂懼。會益州貢春彩十萬疋，乃以其綱使濛陽尉劉景溫監察御史，其彩悉陳於廷，召六軍將士等入，上謂之曰：「卿等皆國之功臣，勛勞素著，朕之優賞，常亦不輕。逆胡負恩，須回避，甚知卿等不得別父母妻，朕亦不及辭九廟。」言發涕流。曰：「朕今須幸蜀，蜀路險狹，人若多往，恐難祗供。今有此彩，卿等卽宜分取，各自圖去就。朕自有弟、中官等相隨，便與卿等訣別。」衆咸俯伏號泣，曰：「死生從陛下。」上良久曰：「去住聽卿自便。」自是醜言方息。七月，至巴西郡，以素兼左相、武部尚。數日，至蜀郡，加金紫光祿夫，進封豳國公，與[03585]一五品官。是月，皇太卽位於靈武，道路艱澀，音驛未通。八月，肅宗使至，始知靈武卽位。尋命素與宰臣房琯賫傳國寶玉冊奉使靈武，宣傳詔命，便行冊禮。將行，上皇謂素等曰：「皇帝自幼仁孝，與諸有異，朕豈不知。往十年，已有傳位之意，屬其歲水旱，左右勸朕且俟豐年。爾來便屬祿山構逆，方隅震擾，未遂此心。昨發馬嵬，亦有處分。今皇帝受命，朕心頓如釋負。勞卿等遠去，勉輔佐之。多難興王，自古皆有，卿等乃心王室，以宗社念，早定中原，吾之望。」素等悲泣不自勝。仍以素諤及中舍人賈至充冊禮使判官。時肅宗已回幸順化郡。九月，素等至，冊禮畢，從幸彭原郡。肅宗在東宮，素聞房琯名重，故虛懷以待；以素常附國忠，禮遇稍薄。明年，至鳳翔。月，除左僕射，罷知政，以憲部尚致仕。苗晉卿代左相。初，肅宗在鳳翔，喪亂之後，綱紀未立，兵吏銓，簿籍煨燼，南曹選人，文符悉多偽濫。上以凶醜未滅，且示招懷，據到註擬，一無檢括。素曰：「臣典選歲久，周知此弊。今寰區未[03586]復，員闕不多。若總無條綱，恐難持久。」上然之，未暇厘革。及還京，選人數千，補授無所，喧訴於朝，由是行素之言。及房琯以敗軍左降，崔圓、崔渙等皆罷知政，上皇所命宰臣，無知政者。五月，遷素太太師。十一月，肅宗自右輔還京，詔素入蜀奉迎太上皇。十月，上皇至京師，肅宗禦樓赦。素以奉上皇幸蜀功，加開府儀同司，食實封百戶。上元中，以足疾上表請致仕，許之。寶應元年十月卒，年七十六，贈司空，謚曰忠貞，喪官給。倜、諤、益、晢。倜、諤皆位至給中，益終刑部員外郎，晢終秘丞。倜頌。益顗，字周仁，生一歲而孤，姊稱恭孝。性嗜學，尤精陰陽、象緯、經畧、風俗之。善持論，有清譽。少以門廕補千牛身，自鄠縣尉判入等，授萬年尉，歷御史、補闕、尚郎，累遷給中、尚左丞、戶部侍郎、中丞、吏部侍郎。其在諫垣，與李約、李正辭叠申裨諷，頗回政。宰相裴垍、李絳、崔羣輩多與友善，而後進之有浮名者，亦遊其門，以是稱有時望。及李逢吉殲朋黨以專政柄，而顗附麗之跡尤[03587]密，頗時人所譏。然處身儉約，有足多者。著易蘊解，推演潛亢終始之義，甚有奧旨。寶暦元年七月卒，贈禮部尚。
崔圓，清河東武城人。後魏左僕射亮之後。父景晊，官至理評。圓少孤貧，志尚閎博，好讀兵，有經濟宇宙之心。開元中，詔搜訪遺逸，圓以鈐謀射策甲科，授執戟。自負文藝，獲武職，頗不得意。蕭炅京兆尹，薦會昌丞，累遷司勛員外郎。宰臣楊國忠遙制劍南節度使，引圓佐理，乃奏授尚郎，兼蜀郡都督府左司馬，知節度留後。天寶末，玄宗幸蜀郡，特遷蜀郡都督府長史、劍南節度。圓素懷功名，初聞國難，潛使人探國忠深旨，知有行幸之計，乃增修城池，建置館宇，儲什器。及乘輿至，殿宇牙帳咸如宿設，玄宗甚嗟賞之，卽日拜中侍郎、同中門下平章、劍南節度，餘如故。肅宗卽位，玄宗命圓同房琯、韋素並赴肅宗行在所，玄宗親制遺愛碑於蜀以寵之。從肅宗還京，以功拜中令，封趙國公，賜實封五百戶。明年，罷知政，遷太少師，留守東都。會官[03588]軍不利於相州，軍回過洛陽，所在剽掠。圓棄城南奔襄陽，詔削除階封。尋起濟王傅。李光弼用懷州刺史，除太詹，改汾州刺史，皆以理行稱。拜揚州都督府長史、淮南節度觀察使，加檢校右僕射、兼御史夫，轉檢校左僕射知省。曆年六月薨，年六十四，輟朝日，贈太太師，謚曰昭襄。
崔渙，祖玄暐，神龍功臣，封博陵郡王。父璩，文學知名，位至禮部侍郎。渙少以士行聞，博綜經籍，尤善談論，累遷尚司門員外郎。天寶末，楊國忠出不附己者，渙出劍州刺史。天寶十五載七月，玄宗幸蜀，渙迎謁於路，抗詞忠懇，皆究理體，玄宗嘉之，以得渙晚。宰臣房琯薦之，卽日拜黃門侍郎、同中門下平章，扈從成都府。肅宗靈武卽位。八月，與左相韋素、同平章房琯、崔圓同賫冊赴行在。時未復京師，舉選路絕，詔渙充江淮宣諭選補使，以收遺逸。惑於聽受，下吏所鬻，濫進者非一，以不稱職聞。乃罷知政，除左散騎常侍，兼余杭太守、江東采訪防禦使。旋授正議[03589]夫、太賓客。乾元年正月，轉理卿。再遷吏部侍郎、檢校工部尚、集賢院待詔。性尚簡淡，不交世務，頗時望所。遷御史夫，加稅地青苗錢物使。時以此錢充給京百官料，渙屬吏希中，以下估使料，上估百官料。其時皇城副留守張清發之，詔下有司訊鞫，渙無詞以對，坐是貶道州刺史。曆年十月壬寅，以疾終。縱，初以廕補協律郎，遷監察御史。詔擇令長於臺省，除藍田令，寬明勤幹，德化行，縣人之立碑頌德。轉京兆府司，累遷金部員外郎。以父貶道州刺史，棄官就養。丁父憂，終制，六遷理卿、兼御史中丞、汴西水陸運兩稅鹽鐵等使。田悅連敗，走魏州，嬰城自守，諸道兵圍之，屢乏食，詔縱兼魏州四節度糧料使，軍儲稍給。德宗幸奉天，四方握兵，未有至者。縱先知之，潛告李懷光勸令奔命，懷光從之。縱乃悉斂軍財與懷光俱來，調給具。懷光兵士久戰河外，及次河中，將遷延。縱之貨幣先已渡河，縱謂衆曰：「若濟，悉以分賜。」衆利之，乃西。至奉天，加右庶，充使。無幾，拜京[03590]兆尹、兼御史夫。數奏懷光剛愎反覆，宜陰之。及行幸梁州，左右或短之曰：「縱素善懷光，今不來矣。」上曰：「他人不知縱，吾可保其心。」不數日，縱至，拜御史夫。嘗議其體，不親細，獄訴儀制，皆付之僚吏。貞元元年，親祠南郊，禮使。屬兵旱之後，賦入尚少，縱裁定文物，儉而中禮。無何，萬年丞源邃京兆尹李齊運所抑捽至死，縱劾奏不行。數月，除吏部侍郎，尋檢校禮部尚、東畿唐汝鄧都觀察使、河南尹。是時兵革甫定，民耗六七，縱悉心求瘼，理簡易。先是，戍邊之師由洛陽者，儲餼取辦於編戶。縱始官，不征於人，令五家相保，俾自占告發斂，以絕胥吏之私。引伊、洛水以通裏闬，都中灌溉濟不逮十一，人甚安之。徵拜太常卿。貞元七年六月卒官，年六十，謚曰忠，贈吏部尚。縱孝悌，修飭自立，以父元載排抑，居退十餘年，左宦外府，訖載得罪，不求聞達。初，渙有寵妾鄭氏，縱以母之。鄭氏性剛戾，待縱不以理，雖僚，每加笞詬。縱率妻候顏，敬順不懈，時以難。[03591]
杜鴻漸，故相暹之族。祖慎行，益州長史。父鵬舉，官至王友。鴻漸敏悟好學，舉進士，解褐王府參軍。天寶末，累遷理司直，朔方留後、支度副使。肅宗北幸，至平涼，未知所適。鴻漸與六城水運使魏少遊、節度判官崔漪、支度判官盧簡金、關內鹽池判官李涵謀曰：「今胡羯亂常，京陷沒，主上南幸於巴蜀，皇太理兵於平涼。然平涼散地，非聚兵之處，必欲制勝，非朔方不可。若奉殿下，旬日之間，西收河、隴，回紇方強，與國通好，北征勁騎，南集諸城，兵一舉，可復京。雪社稷之恥，上報明主，下安蒼生，亦臣之用心，國家之計。」鴻漸卽日草箋具陳兵馬招集之勢，軍資、器械、倉儲、庫物之數，令李涵賫赴平涼，肅宗悅。鴻漸知肅宗發平涼，於北界白草頓迎謁，因勞諸使及兵士，進言曰：「朔方天下勁兵，靈州用武之處。今回紇請和，吐蕃內附，天下郡邑，人皆堅守，以待制命。其中雖賊所據，亦望不日收復，殿下整理軍戎，長驅一舉，則逆胡不足滅。」肅宗然之。及至靈武，鴻漸與裴冕等勸卽皇帝位，以中[03592]外之望，五上表，乃從。鴻漸素習帝王陳布之儀，君臣朝之禮，遂采摭舊儀，綿蕝其。城南設壇壝，先一日具儀註草奏。肅宗曰：「聖君在遠，寇逆未平，宜罷壇場。」餘可其奏。肅宗卽位，授兵部郎中，知中舍人，尋轉武部侍郎。至德年，兼御史夫，河西節度使、涼州都督。兩京平，遷荊州都督府長史、荊南節度使。襄州將康楚元、張嘉延盜所管兵，據襄州城叛，刺史王政遁走。嘉延南襲荊州，鴻漸聞之，棄城而遁。澧、朗、硤、等州聞鴻漸出奔，皆惶駭，潛竄山谷。歲餘，徵拜尚右丞、吏部侍郎、太常卿，充禮儀使。聖晏駕，鴻漸監護儀制，山陵畢，加光祿夫，封衛國公。廣德年，代宗將享郊廟，拜鴻漸兵部侍郎、同中門下平章，尋轉中侍郎。永泰元年十月，劍南西川兵馬使崔旰殺節度使郭英乂，據成都，自稱留後。邛州衙將柏貞節、瀘州衙將楊琳、劍州衙將李昌巙等興兵討旰，西蜀亂。明年月，命鴻漸以宰相兼充山、劍副元帥、劍南西川節度使，以平蜀亂。鴻漸心無遠圖，志氣怯懦，酷好[03593]佛圖道，不喜軍戎。旣至成都，懼旰雄武，不復問罪，乃以劍南節制表讓於旰。時西戎寇邊，關中多，鴻漸孤軍陷險，兵威不振，代宗不獲已，從之。仍以旰劍南西川行軍司馬，柏貞節邛州刺史，楊琳瀘州刺史，各罷兵。尋請入覲，仍表崔旰西川兵馬留後。曆年，詔以旰成都尹、劍南西川節度使，召鴻漸還京。鴻漸仍率旰同入覲，代宗嘉之。後知政，轉門下侍郎，讓山南副元帥。年八月，代王縉東都留守，各本原作「王縚」，本書卷一一八王縉傳云于大暦三年讓東都留守。「縚」係「縉」之誤，今據合鈔卷一五九杜鴻漸傳改。充河南、淮西、山南東道副元帥，平章如故。以疾上表乞骸骨，從之，竟不之任。四年十一月卒，贈太尉，謚曰文憲。輟朝日，賜物五百疋，粟五百石。鴻漸晚年樂於退靜，私第在長興里，館宇華靡，賓僚宴集。鴻漸悠然賦詩曰：「常願追禪理，安能挹化源。」朝士多屬和之。及休致後病，令僧剃頂發，及卒，遺命其依胡法塔葬，不封樹，冀類緇流，物議哂之。
史臣曰：祿山狂悖已顯，玄宗寵任無疑，素知國危，陳廟算，直言極諫，而君不從，獨正犯難，而人不咎，出生入死，善始令終者鮮矣。時[03594]論以素取容於國忠，無言匡政。且國忠恃內戚，弄重權，沮林甫奸豪，取其位，若素之孤直，豈許取容？蓋禍胎已成，政柄久紊，素入相餘年，言不從而難作，雖有周、孔之才，其能匡救者乎？諤才辯，顗儉約，雅符積善之慶矣。圓守文之士，非禦侮之才。渙才兼行聞，命與時會。發言上沃主意，遽致顯榮；當官屢吏欺，終及竄逐。所謂可與適道，未可與權。縱忠於國，能於官，孝於家，者矣，孰能繼之？鴻漸有衛社之功，非幹城之責，時以任崔旰非，則不然矣。且旰南拒貞節，北敗獻誠，宜以懷來，未可力制，終致國，豈非臧謀？向討之，卽劇賊矣。然佛僥福，朋勢取容，非君之道焉。
贊曰：玄宗失德，祿山肆逆。素竭節，諸公協力。
右文林郎充兩浙東路提舉鹽幹辦公霍文昭校勘
唐列傳卷第五十八[03595] [0359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