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憬，字退翁，天水隴西人。總章中吏部侍郎、同東西臺品仁本之曾孫。祖諠，歷左司郎中。父道先，洪州參軍。憬少好學，志行修潔，不求聞達。寶應中，玄宗、肅宗梓宮未祔，有司議山陵制度。時西蕃入寇，天下饑饉，憬以褐衣上疏，宜遵儉制，時人稱之。後連州從，試江夏尉。累遷監察御史，隨牒籓府，歷殿中侍御史、太舍人。居母憂，哀毀幾絕。服除，建中初，擢授水部員外郎。未拜，會湖南觀察使李承請副使、檢校工部郎中，充職。歲餘，承卒，遂知留後。尋授潭州刺史、兼御史中丞、湖南觀察使，仍賜金紫。居歲，受代京師，闔門靜居，不與人交。久之，特召對於別殿。憬多學問，有辭辯，敷奏稱旨，上悅，拜給中。貞元四年，回紇請結和親。詔以咸安公主降回紇，命檢校[04168]右僕射關播充使。憬以本官兼御史中丞副。前後使回紇者，多私賫繒絮，蕃中市馬回以規利。憬一無所市，人嘆美之。使還，遷尚左丞，綱轄省務，清勤奉職。竇參宰相，惡其能，請出同州刺史，上不從。八年四月，竇參罷黜，憬與陸贄並拜中侍郎、同中門下平章。憬深於理道，常言：「政之本，在於選賢能，務節儉，薄賦斂，寬刑罰。」對揚之際，必以此言，乃獻審官六議曰：臣謬登宰府，四年於茲，恭承德音，未嘗不以求賢切。至於延薦，職在愚臣，雖當代天之工，且乏知人之鑒；漸積歲月，負於聖明，無補王猷，有妨賢路。況多疾恙，兼慮闕遺，頃奉表章，陳肝膈。陛下以臣性拙直，身病可矜，不棄孱微，尚加委任。自此思省，報效尤難，莫副堯、舜之心，空懷屍素之懼。伏惟陛下法象應期，聖神廣運，雲行雨施，皆發自然，訓誥典謨，悉經睿覽。臣所以不敢援引古昔，上煩天聰，且以用人之要，願伸鄙。復念稽顙丹陛，仰對宸嚴，謇訥易窮，遽數難辯，「遽」字各本原作「處」，據冊府卷三一三、全唐文卷四五五改。理詳則塵瀆頗甚，言畧則利害未宣。若默以求容，茍而竊位，縱天地之仁幸免，而中外之責何逃！[04169]非陛下用臣之意。其所欲言者，皆陛下聖慮之內。臣以頂戴恩造，不知所，身被風毒，漸覺沈痼，是以勤勤懇懇，切於愚誠。臣聞貞觀、開元之際，宰輔論，或多上，所冀獲盡情理。今臣酌前代之損益，體當時之通變，謹獻審官六議，伏惟閑宴時賜省覽。其指，議相，則曰：「宜博采衆賢，用輔弼。今中外知其賢者，伏願陛下用之，識其能者任之，求其全材，恐不可得。」議進用庶官，則曰：「異同之論，是非難辨。由考課難於實效，好惡雜於衆聲，所以訪之彌多，得之彌少。選士古今難，拔十得五，賢愚猶半。陛下謂臣曰：『何必五？十得斯可矣！』聖主思賢至是，而宰臣不能進之，臣之罪。進賢在於廣任用，明殿最，舉節，棄其瑕，隨其所能，試之以，用人之綱。」議京諸司闕官，則曰：「當今要官多闕，閑官十無一。文武任用，資序遞遷，要官本以材行，閑官多由恩澤。朝廷或將任，多擬要官則人少闕多，閑官則人多闕少；明當選拔者轉少，在優容者轉多，宜補闕員，務育材用。廈永固，是棟梁榱桷之全；聖朝致理，亦庶官羣吏之能。」[04170]議中外考課官，則曰：「以數易長吏，謂之弊政。其有能理者，輒增秩賜金，或八九年、十餘年，乃入九卿，或遷輔。功績茂異，遂至丞相，其間不隔數官。今陛下內選庶僚，外委州府，課績高者，不次超升，致理之法，無逾於此。臣愚以黜陟且立年限，若所居要重，未當遷移，就加爵秩。其餘進退，令知褒貶之必應，遲速之有常。如課績在中，年考及限，與之平轉。中外叠處，歷試其能，使無茍且之心，無滯淹之慮。」議舉遺滯，則曰：「官司旣廣，必委宰輔以舉之；宰輔不能遍知，詢於庶官；庶官不能遍知，訪於衆人。衆聲囂然，互有臧否，十人舉之未信，一人毀之可疑，迨至於今，茲弊未改。其所以然者，非盡愛憎，苦於不審實而承聲言之。凡常人之心，以稱人之善清，以攻人之過直，茍有除授，多生橫議。由是宰臣每將薦用，亦自重難，日往月來，未副聖意。宜須采聽時論，以所舉多者先用，必非故，皆不棄之。」議擢用諸使府僚屬，則曰：「諸使闢吏，各自精求，務於得人，將重府望。旣經試效，能否可知，擢其賢能，置之朝列。或曰外使須才，固不可[04171]奪。臣知必不然。屬者使府賓介，每有登朝，本使殊以榮，自喜知人，且明公選。凡才能之士，名位未達，多在方鎮。日月在上，誰不知之，思登闕庭，如望霄，宜須博采，無宜久滯。」上優詔答之。時吏部侍郎杜黃裳中貴讒譖及他過犯，御史中丞穆贊、京兆少尹韋武、萬年縣令李宣、長安令盧雲，皆裴延齡構陷，將加斥逐。憬保護救解之，故多從輕貶。初，憬廉察湖南，令狐峘、崔儆並巡屬刺史。峘嘗歷中舍人、禮部侍郎，儆久在朝列，所或虧法令，憬每以正道制之。峘、儆密遣人數憬罪狀，毀之於朝。及憬相，拔儆自理卿尚右丞，峘先貶官別駕，擢吉州刺史，時人多之。憬與陸贄同知政。贄恃久在禁庭，特承恩顧，以國政己任，才周歲，轉憬門下侍郎。憬由是深銜之，數以目疾請告，不甚當政，因是不相協。裴延齡奸詐恣睢，滿朝側目。憬初與贄約於上前論之，及延英奏對，贄極言延齡奸邪誑誕之狀，不可任用。德宗不悅，形於顏色。憬默然無言，由是罷贄平章，而憬當國矣。時宰相賈耽、盧邁與憬人。十年[04172]春正月，耽、邁皆有假，故憬獨對於延英。上問曰：「近日起居註記何？」憬對曰：「古者左史記言，人君動止，有實言隨卽記，起居註是。國朝永徽中，起居唯得對仗承旨，仗下後謀議皆不得聞，其記註唯編制敕，更無他。所以長壽中姚璹知政，以親承德音謨訓，若不宣旨，宰相、史官無以得。璹請宰相一人記所論軍國政，謂之時政記，每月送史館。旣而時政記廢。」上曰：「君舉必，義存勸誡。旣嘗有時政記，宰臣宜依故之。」無何，憬卒，時政記亦不行。憬特承恩顧，性清儉，雖宰輔，居第仆使，類貧士夫之家，所得俸入，先置私廟，而竟不立第舍田產。其年八月，遇暴疾，信宿而卒，時年六十一。元亮進憬遺表草曰：「臣叨荷聖慈，竊塵臺鼎，年序頗久，績用無聞，負乘之敗已彰，覆餗之咎俄及。而天與之疾，福過生災，自今日卯時以來，稍加困重，針灸不及，藥餌奚施。奄然遊魂，終當就木，冥冥殘喘，豈忍辭天！號呼涕零，側息心斷，反風結草，誓報深恩，雖死猶生，豈孤素願。無任感恩，嗚咽痛恨之至。」德宗尤悼惜之，廢朝日，冊贈[04173]太太傅，賻帛五百端、米粟四百石，令鴻臚卿王權充冊吊使。元亮官至左司郎中、侍御史知雜卒。次全亮，官至侍御史、桂管防禦判官。元亮兄宣亮、弟承亮，皆以門廕授官。
韋倫，開元、天寶中朔方節度使光乘之。少以廕累授藍田縣尉。以吏勤恪，楊國忠署鑄錢內作使判官。國忠恃權寵，邀名稱，多征諸州縣農人令鑄錢。農夫旣非本色工匠，被所由抑令就役，多遭箠罰，人不聊生。倫白國忠曰：「鑄錢須得本色人，今抑百姓農人之，尤費力無功，人且興謗。請厚懸市估價，募工曉者之。」由是役使減少，而益鑄錢之數。天寶末，宮內土木之功無虛日，內作人吏因緣奸，倫乃躬親閱視，省費減倍。改理評。會安祿山反，車駕幸蜀，拜倫監察御史、劍南節度行軍司馬，兼充置頓使判官，尋改屯田員外、兼侍御史。時內官禁軍相次到蜀，所在侵暴，號難理；倫清儉，率身以化之，蜀川咸賴其理。竟遭中官毀譖，貶衡州司戶。屬東都、河南並陷賊，運路絕，度支使第五琦薦倫有理能，拜商州刺史，充荊襄等[04174]道租庸使。會襄州裨將康楚元、張嘉延聚衆叛，兇黨萬餘人，自稱東楚義王。襄州刺史王政棄城遁走。嘉延南襲破江陵，、沔饋運阻絕，朝廷旰食。倫乃調發兵甲駐鄧州界，兇黨有來降者，必厚加接待。數日後，楚元衆頗怠，倫進軍擊之。生擒楚元以獻，餘衆悉走散，收租庸錢物僅百萬貫，並不失墜。荊、襄州平。詔除崔光遠襄州節度使，征倫衛尉卿。旬日，以本官兼寧州刺史、招討處置等使，尋兼隴州刺史。乾元年，襄州將張瑾殺節度使史翽作亂，乃以倫襄州刺史、兼御史夫、山南東道襄鄧等十州節度使。時李輔國秉權用，節將除拜，皆出其門。倫旣朝廷公用，不私謁輔國。倫受命未行，改秦州刺史、兼御史中丞、本州防禦使。時吐蕃、党項歲歲入寇，邊將奔命不暇。倫至秦州，屢與虜戰。兵寡無援，頻致敗衄，連貶巴州長史、思州務川縣尉。代宗卽位，起忠州刺史，歷臺、饒州。以中官呂太一於嶺南矯詔募兵亂，乃以倫韶州刺史、兼御史中丞、韶連柳州都團練使。竟遭太一用賂反間，貶信州司馬、虔州司[04175]戶、隋州司戶、隨州司馬。遇赦，旅寓於洪州十數年。德宗卽位，選堪使絕域者，征倫拜太常少卿、兼御史中丞，持節充通和吐蕃使。倫至蕃中，初宣諭皇恩，次述國威德遠振，蕃人悅，贊普入獻方物。使還，遷太常卿、兼御史夫，加銀青光祿夫。再入吐蕃，奉使稱旨，西蕃敬服。朝廷得失，數上疏言之。宰相盧杞所惡，改太少保，累加開府儀同司。涇師之亂，駕幸奉天。及盧杞、白志貞、趙贊等貶官，關播罷相刑部尚，倫於朝堂嗚咽而言曰：「宰相不能弼諧啟沃，使天下一至於此。仍尚，天下何由致理？」聞者敬憚之。從駕梁州，還京，欲擢用盧杞饒州刺史。「饒州」，各本原作「荊州」，據本書卷一三五盧杞傳及卷一五三袁高傳、通鑑卷二三一改。倫上表切言不可，深忠正之士所稱嘆。以年逾七十，表請休官，改太少師致仕，封郢國公。時李楚琳以僕射兼衛尉卿，李忠誠以尚兼少府監，倫上言曰：「楚琳兇逆，忠誠蕃戎醜類，不合廁列清班。」表請置義倉以防水旱，擇賢良任之左右。言吐蕃必無信約，專須防，不可輕易。上每善遇之。倫居家孝友，撫弟侄以慈愛稱。貞元十四年十月卒，時年八十，贈揚州[04176]都督。
賈耽，字敦詩，滄州南皮人。以兩經登第，調授貝州臨清縣尉。上疏論時政，授絳州正平尉。從河東，檢校膳部員外郎、太原少尹、北都副留守。檢校禮部郎中、節度副使，改汾州刺史。在郡七年，政績茂異。入鴻臚卿，時左右威遠營隸鴻臚，耽仍領其使。暦十四年十一月，檢校左散騎常侍、兼梁州刺史、御史夫、山南西道節度使。建中年十一月，檢校工部尚、兼御史夫、山南東道節度使。德宗移幸梁州。興元元年月，耽使行軍司馬樊澤奏於行在，澤旣復命，方宴諸將，有急牒至，言澤代耽節度使，而召耽工部尚。耽得牒內懷中，宴飲不改容。及散，召樊澤，以詔授之曰：「詔以行軍節度使，耽今卽上路。」因告將吏使謁澤。牙將張獻甫曰：「天巡幸山南，尚使行軍奉表起居，而行軍敢自圖節鉞，潛奪尚土地，此可謂人不忠。軍中皆不伏，請殺樊澤。」耽曰：「公是何言歟！天有命，卽節度使矣。耽今赴行在，便與公偕行。」卽日離鎮，以獻甫自隨，軍中乃安。[04177]尋以本官東都留守、東畿汝南防禦使。廿二史考異卷六〇謂「南」字爲衍文。貞元年，改檢校右僕射、兼滑州刺史、義成軍節度使。是時淄青節度使李納雖去偽王號，外奉朝旨，而心常蓄並吞之謀。納兵士數千人自行營，路由滑州，將請城外館之。耽曰：「與人鄰道，奈何野處其兵？」命館之城內，淄青將士皆心服之。耽善射好獵，每出畋不過百騎，往往獵於李納之境。納聞之，喜，心畏其度量，不敢異圖。九年，征右僕射、同中門下平章。耽好地理學，凡四夷之使及使四夷還者，必與之從容，訊其山川土地之終始。是以九州之夷險，百蠻之土俗，區分指畫，究源流。自吐蕃陷隴右積年，國家守於內地，舊時鎮戍，不可復知。耽乃畫隴右、山南圖，兼黃河經界遠近，聚其說十卷，表獻曰：臣聞楚左史倚相能讀九丘，晉司空裴秀創六體；九丘乃成賦之古經，六體則圖之新意。臣雖愚昧，夙嘗師範，累蒙拔擢，遂忝臺司。雖歷踐職任，誠多曠闕，而率土山川，不忘寤寐。其圖外薄四海，內別九州，必藉精詳，乃可摹寫，更纘集，續冀畢功。然而隴右一隅，久淪蕃寇，職方失[04178]其圖記，境土難以區分。輒扣課虛微，采掇輿議，畫關中隴右及山南九州等圖一軸。伏以洮、湟舊墟，連接監牧；甘、涼右地，控帶朔陲。岐路之偵候交通，軍鎮之禦沖要，莫不匠意就實，依稀像真。如聖恩遣將護邊，新授律，則靈、慶之設險在目，原、會之封畧可知。諸州諸軍，須論里數人額；諸山諸水，須言首尾源流。圖上不可，憑據必資記註，謹撰別六卷。黃河四瀆之宗，西戎乃羣羌之帥，臣並研尋史牒，翦棄浮詞，罄所聞知，編四卷，通都成十卷。文義鄙樸，伏增慚悚。德宗覽之稱善，賜廄馬一匹、銀采百匹、合鈔卷一八九賈耽傳「銀」字作「錦」。銀瓶盤各一。至十七年，撰成海內華夷圖及古今郡國縣道四夷述四十卷，表獻之，曰：臣聞地以博厚載物，萬國棋布；海以委輸環外，百蠻繡錯。中夏則五服、九州，殊俗則七戎、六狄，普天之下，莫非王臣。昔毋丘出師，東銘不耐；甘英奉使，西抵條支；奄蔡乃澤無涯，罽賓則懸度作險。或道理回遠，或名號改移，古來通儒，罕遍詳究。臣弱冠之歲，好聞方言，筮仕之辰，註意地理，究觀研考，垂十年。絕域之比鄰，異蕃之習俗，梯山獻[04179]琛之路，乘舶來朝之人，咸究竟其源流，訪求其居處。闤闠之行賈，戎貊之遺老，莫不聽其言而掇其要。閭閻之瑣語，風謠之說，亦收其是而芟其偽。然殷、周以降，封畧益明，承歷數者八家，渾區宇者五姓，聲教所及，惟唐。秦皇罷侯置守，長城起於臨洮；孝武却地開邊，障塞限於雞鹿；東則哀牢請吏；西晉則裨離結轍；隋室列四郡於卑和海西，創州於扶南江北，遼陽失律，因而棄之。高祖神堯皇帝誕膺天命，奄有四方。太宗繼明重熙，柔遠能邇，逾磧通道，北至仙娥，於骨利幹置玄闕州。高宗嗣守丕績，克廣前烈，遣單車賫詔，西越蔥山，於波刺斯立疾陵府。中宗復配天之業，不失舊物。睿宗含先天之量，惟新永圖。玄宗以孝清內，以無理外，宛驥，歲充內廄，與貳師之窮兵黷武，豈同年哉！肅宗掃平氛昆，潤澤生人。代宗刬除殘孽，彜倫攸敘。伏惟皇帝陛下，以上聖之姿，當太平之運，敦信明義，履信包元，惠養黎蒸，懷柔遐裔。故瀘南貢麗水之金，漠北獻余吾之馬，玄化洋溢，率士沾濡。臣幼切磋於師友，長趨侍於軒墀，自揣孱愚，[04180]叨榮非據，鴻私莫答，夙夜兢惶。去興元元年，伏奉進止，令臣修撰國圖，旋卽充使魏州、汴州，出鎮東洛、東都，各本原作「東都」，據冊府卷五六〇、全唐文卷三九四改。間以衆務，不遂專門，績用尚虧，憂愧彌切。近乃力竭衰病，思殫所聞，叢於丹青。謹令工人畫海內華夷圖一軸，廣丈，從丈尺，率以一寸折成百里。別章甫左衽，奠高山川。縮四極於纖縞，分百郡於作繢。宇宙雖廣，舒之不盈庭；舟車所通，覽之咸在目。並撰古今郡國縣道四夷述四十卷，中國以禹貢首，外夷以班史發源；郡縣紀其增減，蕃落敘其衰盛。前地理以黔州屬酉陽，今則改入巴郡；前西戎志以安國安息，今則改入康居。凡諸疏舛，悉從厘正。隴西、北地，各本原作「十地」，據冊府卷五六〇、全唐文卷三九四改。播棄於永初之中；遼東、樂浪，陷屈於建安之際。曹公棄陘北，晉氏遷江南，緣邊累經侵盜，故墟日致堙毀。舊史撰，十得，今搜補，所獲太半。周禮職方，以淄、時幽州之浸，以華山荊河之鎮，旣有乖於禹貢，不出於淹中，多聞闕疑，詎敢編次。其古郡國題以墨，今州縣題以朱，今古殊文，執習簡易。臣學謝成，才非博物。伏波之聚米，開示衆軍；酇侯之圖，方[04181]知厄塞。企慕前哲，嘗所寄心，輒罄庸陋，多慚紕繆。優詔答之，賜錦彩百匹、袍段六、錦帳、銀瓶盤各一、銀榼、馬一匹，進封魏國公。順宗卽位，檢校司空，守左僕射，知政如故。時王叔文用，政出羣，耽惡其亂政，屢移病乞骸，不許。耽性長者，不喜臧否人物。自居相位，凡十年，雖不能以安危計啟沃於人主，而常以檢身厲行以律人。每自朝第，接對賓客，終日無倦。至於家人近習，未嘗其喜慍之色，古之淳德君，何以加焉！永貞元年十月卒，時年七十六。廢朝四日，冊贈太傅，謚曰元靖。
姜公輔，不知何許人。登進士第，校郎。應制策科高等，授左拾遺，召入翰林學士。歲滿當改官，公輔上自陳，以母老家貧，以府掾俸給稍優，乃求兼京兆尹戶曹參軍，特承恩顧。才高有器識，每對言，德宗多從之。建中四年十月，涇師犯闕。德宗蒼黃自苑北便門出幸，公輔馬前諫曰：「朱泚嘗涇原帥，得士心。昨以朱滔叛，坐奪兵權，泚常憂憤不得志。不如使人捕之，使陪鑾駕，忽羣兇立之，必貽國[04182]患。臣頃曾陳奏，陛下茍不能坦懷待之，則殺之，養獸自貽其患，悔且無益。」德宗曰：「已無及矣！」從幸至奉天，拜諫議夫，俄以本官同中門下平章。從幸山南，車駕至城固縣，唐安公主薨。上之長女，昭德皇后所生，性聰敏仁孝，上所鐘愛。初，詔尚韋宥，未克禮會而遇播遷；及薨，上悲悼尤甚，詔所司厚其葬禮。公輔諫曰：「非久克復京城，公主必須葬，今於行路，且宜儉薄，以濟軍士。」德宗怒，謂翰林學士陸贄曰：「唐安夭亡，不欲於此塋壟，宜令造一磚塔安置，功費甚微，不合關宰相論列。姜公輔忽進表章，都無道理，但欲指朕過失，擬自取名。朕比擢拔腹心，乃負朕如此！」贄對曰：「公輔官是諫議，職居宰衡，獻替固其職分。本立輔臣，置之左右，朝夕納誨，意在防微，微而弼之，乃其所。陛下以造塔役費微，非宰相所論之。但問理之是非，豈論之！若造塔是，役雖而作之何！若造塔非，費雖而言者何罪！」帝曰：「卿未會朕意。朕以公輔才行，共宰相都不相當，在奉天時已欲罷免，後因公輔辭退，朕已面許。尋屬懷光背叛，遂且[04183]因循，容至山南。公輔知朕擬改官，所以固論造塔，賣直取名。據此用心，豈是良善！朕所惆悵者，只緣如此。」贄再救護，帝怒不已，乃罷左庶。尋丁母憂，服闕，授右庶，久之不遷。洎陸贄知政，以有翰林之舊，數告贄求官。贄密謂公輔曰：「予嘗郴州竇相，言公奏擬數矣，上旨不允，有怒公之言。」公輔恐懼，上疏乞罷官道士，久之未報。後廷奏，德宗問其故，公輔不敢泄贄，便以參言對。帝怒，貶公輔泉州別駕，遣中使賫詔責竇參。順宗卽位，起吉州刺史，尋卒。憲宗朝，贈禮部尚。
史臣曰：賈魏公以溫克長者，致位丞相，拒獻甫之請，畋李納之郊，則器畧可知矣！韋郢公慷慨節義，困於讒邪，命矣夫！趙丞相區分檢裁，求雅士，以爭權而陷陸贄，則前時以德報怨，其可信乎！公輔一言悟主，驟及臺司；一言不合，禮遽疏薄，則加膝墜泉之間，君道可知矣！
贊曰：元靖訏謨，真謂純儒。手調鼎飪，心運地圖。姜躁趙險，並躍天衢。哀哉韋公，終困讒夫。[04184]
唐列傳卷第八十八[0418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