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者國各有史以紀年，晉乘、楚檮杌雖不可復，春秋經聖人筆削，周轍旣東，百四十年昭如日星。秦滅諸侯，燔天下，以國各有史，刺譏其先，疾之尤甚。詩、所以復者，諸儒能藏之屋壁。諸國史記各藏諸其國，國滅而史從之，至時，獨有秦記。太史公因春秋以十諸侯年表，因秦記以六國年表，代則世表。當其時，黃帝以來牒記猶存，具有年數，長稽其曆、譜諜、終始五德之傳、咸與古文乖異，且謂「孔序，略無年月；雖頗有，然多闕。夫[00015]之弗論次，蓋其愼。」長述夫之意，故其表代，以世不以年。汲冢紀年出於晉太康初，編年相次，起自夏、殷、周，止魏哀王之十年，此魏國史記，脫秦火之厄而晉得之，長不及。長之史，雖紀、表、、傳、世家，自班孟堅以下不能易，雖以紀紀年，而略甚，蓋其分志、傳，紀宜略。自荀悅紀以下，紀年，世有其人。獨梁武帝通史至六百卷，侯景之亂，王僧辯平建業，與文德殿七萬卷俱西，江陵之陷，其燼焉。唐四庫，編年四十一家，九百四十七卷，而王仲淹元經十五卷，蕭穎士依春秋[00016]義類作傳百卷，逸矣。今四十一家，存者復無幾。乙部以遷、固等正史，編年類次之，蓋紀、傳、表、志之行，編年之特以乙庫之藏耳。宋朝 英宗皇帝命司馬光論次歷代君臣迹編年一， 神宗皇帝以鑑于往，有資於治道，賜名曰資治通鑑，且序其造端立意之由。溫公之意，專取關國家盛衰，繫生民休戚，善可法，惡可戒者以是。治平、熙寧間，公與諸人議國相是非之日。蕭、曹畫一之辯不足以勝變法者之口，分司西京，不豫國論，專以局。其忠憤感槩不能自已於言者，則[00017]智伯才德之論，樊英名實之說，唐太宗君臣之議樂，李德裕、牛僧孺爭維州之類是。至於黃幡綽、石野猪俳諧之語，猶與局官，欲存之以示警，此其微意，後人不能盡知。編年豈徒哉！世之論者率曰：「經以載道，史以記，史與經不可同日語。」夫道無不在，散於之間，因之得失成敗，可以知道之萬世亡弊，史可少歟！人君而不知通鑑，則欲治而不知自治之源，惡亂而不知防亂之術。人臣而不知通鑑，則上無以君，下無以治民。人而不知通鑑，則謀身必至於辱先，作不足以垂後。乃如用兵[00018]行師，創法立制，而不知迹古人之所以得，鑑古人之所以失，則求勝而敗，圖利而害，此必然者。孔序，斷自唐、虞，訖文侯之命而繫之秦，魯春秋則始於平王之四十九年；左丘明傳春秋，止哀之十七年趙襄惎智伯，通鑑則趙興智滅以先。以此孔定而作春秋，通鑑之作實接春秋左氏後。溫公徧閱舊史，旁採說，抉擿幽隱，薈稡，勞矣。而脩分屬，則劉攽，國汔于南北朝則劉恕，唐則范祖禹，各因其所長屬之，皆天下選，歷十九年而成。則合十六代一千百六十年行一[00019]，豈一人心思耳目之力哉！公自言：「修通鑑成，惟王勝之借一讀；他人讀未盡一紙，已欠伸思睡。」是正文百九十四卷，有未能徧觀者矣。若考異十卷，所以參訂羣之異同，俾于一。目十卷，年經國緯，不特使諸國雜然並者粲然有別而已，前代曆法之更造，天文之失行，實著於目上方，是可以凡目觀邪！先君篤史學，淳祐癸卯始患鼻衄，讀史不暫置，灑血漬，遺跡故在。每謂省曰：「史、自服虔、應劭至劉，註解多矣。章懷註范史，裴松之註陳壽史，雖間有音釋，其實廣異聞，補未，以示博[00020]洽。晉之楊正衡，唐之竇苹、董衝，吾無取焉。徐無黨註五代史，粗言歐公法義例，他未之及。通鑑先有劉安世音義十卷，而世不傳。釋文本出於蜀史炤，馮時行之序，今海陵板本有溫公之康釋文，與炤本同而異。公休於局檢閱官，是其得溫公辟咡之敎詔，劉、范諸公羣居之講明，不應乖剌乃爾，意海陵釋文非公休之。若能刊正乎？」省捧手對曰：「願學焉。」乙巳，先君卒，盡瘁家蠱，從科舉業，史學不敢廢。寶祐丙辰，出身進士科，始得肆其力於是。游宦遠外，率攜以自隨；有異異人，[00021]必就而正焉。依陸德明經典釋文，釐廣註九十七卷；著論十篇，自周訖五代，略敍興亡致。咸淳庚午，從淮壖杭都，延平廖公而韙之，禮致諸家，俾讎校通鑑以授其弟，著讎校通鑑凡例。廖轉薦之賈相國，德祐乙亥，從軍江上，言輒不用，旣而軍潰，間道鄉里。丙，浙東始騷，辟地越之新昌；師從之，以孥免，失其。亂定反室，復購得他本之註，始以考異及所註者散入通鑑各文之下；曆法、天文則隨目所而附註焉。汔乙酉冬，乃克徹編。凡紀之本末，地名之同異，州縣之建置離合，制度之沿革損益，[00022]悉疏其所以然。若釋文之舛謬，悉改而正之，著辯誤十卷。嗚呼！註班者多矣：晉灼集服、應之義而辨其當否，臣瓚總諸家之說而駁以己。至顏新註，則譏服、應之疏紊尙多，蘇、晉之剖斷蓋尠，訾臣瓚以差爽，詆蔡謨以牴牾，自謂窮波討源，構會甄釋，無復遺恨；而劉氏兄弟之所以議顏者猶顏之議前人。人苦不自覺，前註之失，吾知之，吾註之失，吾不能知。，古人註，文約而義；今吾所註，博則博矣，反之於約，有未能焉。世運推遷，文公儒師從而凋謝，吾無從而取正。或勉以北學於中國，嘻，有志焉，然吾[00023]衰矣！旃蒙作噩，冬，十有一月，乙酉，日長至，天台胡省身之父于梅磵蠖居。[000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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