翰林學士朝散夫右諫議夫知制誥兼侍講同提舉萬壽觀公兼判集賢院上護軍河內郡開國侯食邑一千百戶賜紫金魚袋臣司馬光奉敕編集
後學天台胡省音註
唐紀十七起閼逢攝提格，盡彊圉大荒落，凡四年。
玄宗至道聖明孝皇帝上之中
開元年春，正月，壬申，制：「選京官有才識者除都督、刺史，都督、刺史有政迹者除京官，京官卽在朝官也。使出入常均，永恆式。」恆，戶登翻。 己卯，以盧懷愼檢校黃門監。[12838]去年改門下省爲黃門，侍中爲監。檢校黃門監，檢校侍中也。 舊制，雅俗之樂，皆隸太常。上精曉音律，以太常禮樂之司，不應典倡優雜伎；倡，音昌。伎，渠倚翻；下同。乃更置左右教坊以教俗樂，命右驍衞將軍范及之使。更，工衡翻。使，䟽吏翻。選樂工數百人，自教法曲於梨園，謂之「皇帝梨園弟」。梨園在禁苑中，註已見前。教宮中使習之。選伎女，置宜春院，宜春院當在西內宜春門內，近射殿。給賜其家。禮部侍郎張廷珪、酸棗尉袁楚客皆上䟽，以「上春秋鼎盛，宜崇經術，邇端士，尙樸素；深以悅鄭聲、好遊獵戒。」上，時掌翻。䟽，所去翻。好，呼到翻。上雖不能用，咸嘉賞之。 中宗以來，貴戚爭營佛寺，奏度人僧，[12839]兼以僞妄；富戶彊丁多削髮以避傜役，所在充滿。姚崇上言：「佛圖澄不能存趙，石虎敬重佛圖澄，澄死而趙亡。鳩摩羅什不能存秦，姚興師鳩摩羅什，興死而秦亡。齊襄、梁武，未免禍殃。但使蒼生安樂，卽是福身；何用妄度姦人，使壞正法！」樂，音洛。壞，音怪。上從之。丙寅，命有司沙汰天下僧尼，尼，女夷翻。以僞妄還俗者萬千餘人。 初，營州都督治柳城以鎭撫奚、契丹，則天之丗，都督趙文翽失政，奚、契丹攻陷之，見二百五卷武后萬歲通天元年。契，欺訖翻，又音喫。翽，呼會翻。是後寄治幽州東漁陽城。據舊書，漁陽城在幽州東二百里。或言：「靺鞨、奚、霫欲降唐，正以唐不建營州，無所依投，默啜所侵擾，故且附之；[12840]靺鞨，音末曷。霫，而立翻。降，戶江翻。啜，陟劣翻。若唐復建營州，則相帥化矣。」復，扶又翻。帥，讀曰率。并州長史、和戎·武等軍州節度使薛訥信之，大武軍在代州北，後改曰大同軍。使，䟽吏翻。奏請擊契丹，復置營州；上亦以冷陘之役，欲討契丹。冷陘敗見上卷先天元年。羣臣姚崇等多諫。甲申，以訥同紫微黃門品，將兵擊契丹，將，卽亮翻。羣臣乃不敢言。 薛王業之舅王仙童，侵暴百姓，御史彈奏；業之請，彈，徒丹翻。爲，于僞翻。敕紫微、黃門覆按。姚崇、盧懷愼等奏：「仙童罪狀明白，御史所言無所枉，不可縱捨。」上從之。由是貴戚束手。 月，庚寅朔，太史奏太陽應虧不虧。姚崇表賀，請之史册；從之。[12841] 乙未，突厥可汗默啜遣其同俄特勒及妹夫火拔頡利發、厥，九勿翻。可，從刊入聲。汗，音寒。頡，戶結翻。 考異曰：舊郭虔瓘傳云「默啜壻」，今從舊突厥傳及唐曆。舊虔瓘傳作「移江可汗」，突厥傳作「移涅可汗」，今從唐紀。石阿失畢將兵圍北庭都護府，都護郭虔瓘擊破之。阿，烏葛翻。將，卽亮翻。敗，補邁翻。同俄單騎逼城下，虔瓘伏壯士於道側，突起斬之。騎，奇寄翻。突厥請悉軍中資糧以贖同俄，聞其已死，慟哭而去。 丁未，敕：「自今所在毋得創建佛寺；舊寺頹壞應葺者，詣有司陳牒檢視，然後聽之。」 閏月，以鴻臚少卿、朔方軍副總管王晙兼安北都護、朔方道行軍總管，令豐安、定遠、受降城及旁側諸軍皆受[12842]晙節度。靈州界有豐安、定遠等軍，在黃河外。武德四年，分豐州迴樂縣置豐安縣，貞觀十三年，省入迴樂。杜佑曰：豐安軍在靈武西黃河外百八十餘里；定遠軍在靈武東北二百里黃河外。臚，陵如翻。晙，子峻翻。降，戶江翻。徙都護府於中受降城，杜佑曰：安北府東至榆林三百五十里，南至朔方八百里，西至九原三百五十里，北至回紇界七百里。置兵屯田。 丁卯，復置十道按察使，罷十道按察使，見上卷上年。復，扶又翻。使，䟽吏翻。以益州長史陸象先等之。長，知兩翻。 上思徐有功用法平直，乙亥，以其理司直惀恭陵令。惀，力迍翻，又力尹翻。恭陵，孝敬皇帝陵。竇孝諶之光祿卿豳公希瑊等請以己官爵讓惀以報其德，竇孝諶事見二百五卷武后長壽二年。諶，氏壬翻。瑊，古咸翻。由是惀累遷申王府司馬。唐制，大理司直從六品上，親王府司馬從四品下。 [12843]丙，申王成義請以其府閻楚珪其府參軍，唐親王府錄事從九品上，流外官也；參軍，正七品上。上許之。姚崇、盧懷愼上言：「先嘗得旨，云王公、駙馬有所奏請，非墨敕皆勿行。引近旨以寢格其請。臣竊以量材授官，當有司；量，音良。若緣親故之恩，得以官爵惠，踵習近，近事，謂中宗朝濫官之弊。實紊紀網。」紊，音問。遂寢。由是請謁不行。 突厥石阿失畢旣失同俄，不敢；癸未，與其妻來奔，以右衞將軍，封燕北郡王。燕，因肩翻。命其妻曰金山公主。 或告太少保劉幽求、太詹鍾紹京有怨望語，下紫微省按問，幽求等不服。姚崇、盧懷愼、薛訥言於上曰：「幽求[12844]等皆功臣，乍就閒職，微有沮䘮，下，遐嫁翻。沮，在呂翻。䘮，息浪翻。人情或然。功業旣，榮寵亦深，一朝下獄，恐驚遠聽。」戊，貶幽求睦州刺史，紹京果州刺史。果州，漢安漢縣地。宋於安漢故城置南宕渠郡，隋廢郡，改安漢縣曰南充縣，屬隆州；武德四年，置果州。舊志：睦州，京師東南三千六百五十九里，果州至京師二千五百五十八里。 考異曰：幽求傳曰：「姚崇素嫉忌之，乃奏言幽求鬱怏於散職，兼有怨言，貶授睦州刺史。」紹京傳曰：「姚崇素惡紹京之爲人，因奏紹京發言怨望，左遷綿州刺史。」今從實錄。紫微侍郎王琚行邊軍未還，去年遣王琚按行北邊諸軍。行，下孟翻。還，從宣翻，又如字。亦坐幽求黨貶澤州刺史。澤州，京師東北一千三十里。 敕：「涪州刺史周利貞等十人，皆天后時酷吏，周利貞、裴談、張栖正、張思敬、王承本、劉暉、楊允、康暐、封珣行、張知默、衞遂忠、公孫琰、鍾思廉等凡十三人。涪，音[12845]浮。比周興等情狀差輕，宜放草澤，終身勿齒。」 西突厥十姓酋長都擔叛。月，己亥，磧西節度使阿史那獻克碎葉等鎭，擒斬都擔，降其部落萬餘帳。厥，九勿翻。酋，慈由翻。長，知兩翻。擔，都甘翻。磧，七迹翻。降，戶江翻。 考異曰：實錄此月云，「獻擒賊帥都擔，六月，梟都擔首。」蓋此月奏擒之，六月傳首方至耳。實錄此月又云，「以西域二萬餘帳內附」，六月云「擒其部落五萬餘帳」，新傳云「三萬帳」。蓋兵家好虛聲，今從其少者。 御史中丞姜晦以宗楚客等改中宗遺詔，事見二百九卷睿宗景雲元年。青州刺史韋安石、太賔客韋嗣立、刑部尙趙彥昭、特進致仕李嶠，於時同宰相，不能匡正，令監察御史郭震彈之；監，古銜翻。彈，徒丹翻。且言彥昭拜巫趙氏姑，蒙婦人服，與妻乘[12846]車詣其家。甲辰，貶安石沔州別駕，嗣立岳州別駕，彥昭袁州別駕，舊志：岳州，京師東南二千二百二十七里；袁州，京師東南三千五百八十里。沔，彌兗翻。 考異曰：彥昭傳曰：「姚崇素惡彥昭之爲人。」今從實錄。嶠滁州別駕。滁州，漢全椒縣地，江左爲南、北二譙州及新昌郡，隋改南譙州曰滁州。舊志：滁州，京師東南二千五百六十四里。滁，音除。安石至沔州，晦奏安石嘗檢校定陵，定陵，中宗陵。盜隱官物，下州徵贓。下，遐嫁翻。安石歎曰：「此祗應須我死耳。」憤恚而卒。恚，於避翻。卒，子恤翻。晦，皎之弟。 毀天樞，造天樞見二百五卷武后延載元年。發匠鎔其鐵錢，歷月不盡。先是，韋后亦於天街作石臺，高數丈，以頌功德，天街卽京城朱雀街。先，悉薦翻。高，古號翻。至是并毀之。 夏，四月，辛巳，突厥可汗默啜[12847]復遣使求婚，復，扶又翻。使，䟽吏翻。自稱「乾和永清太駙馬、天上得果報天男、突厥聖天骨咄祿可汗」。天男，猶云天子也。咄，當沒翻。 五月，己丑，以歲饑，悉罷員、試、檢校官，員外官，一也；試官，二也；檢校官，三也。罷之，以其宂濫，且糜俸廩也。自今非有戰功及別敕，毋得注擬。此三項官，今後非有戰功及別敕特行錄用，吏、兵部毋得注擬。 己酉，吐蕃相坌達延吐，從暾入聲。相，息亮翻。坌，蒲頓翻。遺宰相，遺，于季翻。請先遣解琬至河源正國封疆，然後結盟。琬嘗朔方總管，故吐蕃請之。前此琬以金紫光祿夫致仕，復召拜左散騎常侍而遣之。復，扶又翻，又如字。命宰相復坌達延，招懷之，琬上言：「吐蕃必隂懷叛計，請預屯兵十[12848]萬於秦、渭等州以之。」史言解琬所言，其識遠過崔漢衡。上，時掌翻。 黃門監魏知古，本起吏，因姚崇引薦，以至同相。崇意輕之，請知古攝吏部尙、知東都選，遣吏部尙宋璟於門下過官；唐制，凡文武職事官六品以下，吏、兵部進擬必過門下省，量其階資，校其才用，以審定之；若擬職不當，隨其優屈退而量焉，謂之過官。選，須絹翻。知古銜之。崇分司東都，恃其父有德於知古，頗招權請託；知古，悉以聞。它日，上從容問崇：從，千容翻。「卿才性何如？今何官？」崇揣知上意，揣，初委翻。對曰：「臣有，兩在東都，人多欲而不謹；是必以干魏知古，臣未及問之耳。」上始以崇必其隱，爲，于僞翻。及聞崇奏，喜問：[12849]「卿安從知之？」對曰：「知古微時，臣卵而翼之。左傳：楚子西謂白公勝曰：「勝如卵，余翼而長之。」臣愚，以知古必德臣，容其非，故敢干之耳。」上於是以崇無私，而薄知古負崇，欲斥之。崇固請曰：「臣無狀，撓陛下法，撓，奴巧翻，又奴教翻。陛下赦其罪，已幸矣；苟因臣逐知古，天下必以陛下私於臣，累聖政矣。」累，力瑞翻。上久乃許之。辛亥，知古罷工部尙。 考異曰：舊知古傳：「二年還京，上屢有顧問，恩意甚厚，尋改紫微令。姚崇深忌憚之，隂加讒毀，乃除工部尙書，罷知政事。」新傳亦云「由黃門監改紫微令」。今據實錄，知古自黃門監罷政事；其所以罷，從柳氏舊聞。 宋王成器、申王成義，於上兄；岐王範、薛王業，上之弟；豳王守禮，上之從兄。從，才用翻。上素友愛，[12850]近丗帝王莫能及；初卽位，長枕被，與兄弟同寢。諸王每旦朝於側門，朝，直遙翻；下同。退則相從宴飲，鬬雞，擊毬，或獵於近郊，遊賞別墅，中使存問相望於道。墅，承與翻。使，䟽吏翻；下同。上聽朝罷，多從諸王遊，在禁中，拜跪如家人禮，飲食起居，相與同之。於殿中設五幄，與諸王更處其中。更，工衡翻；下更奏同。處，昌呂翻。或講論賦詩，間以飲酒、博弈、游獵，間，古莧翻；下讒間同。或自執絲竹；成器善笛，範善琵琶，與上更奏之。諸王或有疾，上之終日不食，終夜不寢。業嘗疾，上方臨朝，須臾之間，使者十返。上親業煮藥，爲，于僞翻。回飆吹火，誤爇上須，左右驚救之。上曰：「但使王[12851]飲此藥而愈，須何足惜？」爇，如悅翻。須，與鬚同。成器尤恭愼，未嘗議及時政，與人交結；上愈信重之，故讒間之言無自而入。然專以聲色畜養娛樂之，畜，吁玉翻。樂，音洛。不任以職。羣臣以成器等地逼，請循故出刺外州。六月，丁巳，以宋王成器兼岐州刺史，舊志，岐州，京師西三百一十五里。申王成義兼豳州刺史， 考異曰：實錄、舊傳作「幽州」，今從唐曆、舊紀。豳王守禮兼虢州刺史，虢州西至京師四百三十里。令到官但領綱，自餘州務，皆委上佐主之。上佐，長史、司馬也。是後諸王都護、都督、刺史者並準此。 丙寅，吐蕃使其宰相尙欽藏來獻盟。尙，吐蕃之貴姓也。 上以風俗奢靡，秋，七月，乙未，制：[12852]「乘輿服御、金銀器玩，宜令有司銷毀，以供軍國之用；其珠玉、錦繡，焚於殿前；乘，繩證翻。后妃以下，皆毋得服珠玉錦繡。」戊戌，敕：「百官所服帶及酒器、馬銜、鐙，鐙，都鄧翻，鞍鐙也。品以上，聽飾以玉，四品以金，五品以銀，自餘皆禁之；婦人服飾從其夫、。夫、子者，夫若子也。其舊成錦繡，聽染皂。自今天下更毋得采珠玉，織錦繡等物，違者杖一百，工人減一等。」唐法：杖一百，決臀杖二十；減一等則杖八十。罷兩京織錦坊。
臣光曰：明皇之始欲治，始，直吏翻。能自刻厲節儉如此，晚節猶以奢敗；甚哉奢靡之易以溺人！詩云：「靡不有初，鮮克有終。」詩蕩之辭。易，以鼓翻。鮮，息淺翻。可不愼哉！
薛訥與[12853]左監門衞將軍杜賔客、定州刺史崔宣道等將兵六萬監，古銜翻。將，卽亮翻。 考異曰：舊傳云「兵二萬」，僉載云「八萬人皆沒」。今從唐紀。出檀州擊契丹。賔客以「士卒盛夏負戈甲，齎資糧，深入寇境，難以成功。」訥曰：「盛夏草肥，羔犢孳息，小羊曰羔，小牛曰犢。孳，津之翻，生也。因糧於敵，正得天時，一舉滅虜，不可失。」行至灤水峽中，薊州雄武軍東北行百二十里至鹽城守捉，又東北渡灤河。灤，落官翻。契丹伏兵遮其前後，從山上擊之，唐兵敗，死者什八九。訥與數十騎突圍，得免，虜中嗤之，謂之「薛婆」。俗謂婦人之老曰婆。言薛訥老怯如老婦人也。薛宣道將後軍，聞訥敗，亦走。訥罪於宣道及胡將李思敬等八人，將，卽亮翻。制悉斬之於幽[12854]州。庚，敕免訥死，削除其官爵；獨赦杜賔客之罪。 壬寅，以北庭都護郭虔瓘涼州刺史、河西諸軍州節度使。使，䟽吏翻。 果州刺史鍾紹京心怨望，數上䟽妄陳休咎；數，所角翻。乙巳，貶溱州刺史。溱，側詵翻。 丁未，房州刺史襄王重茂薨，輟朝日，追諡曰殤皇帝。以韋氏所立，故仍諡曰皇帝。重，直龍翻。朝，直遙翻。 戊申，禁百官家毋得與僧、尼、道士往還。壬，禁人間鑄佛、寫經。 宋王成器等請獻興慶坊宅離宮；甲寅，制許之，始作興慶宮，興慶宮，後謂之南內，在皇城東南，距京城之東，直東內之南。自東內達南內，有夾城複道，經通化門達南內，人主往來兩宮，外人莫知之。仍各賜成器等宅，環於宮側。寧王、岐王宅在安興坊，薛王宅在勝[12855]業坊，二坊相連，皆在興慶宮西。寧王卽宋王也。環，音宦。於宮西南置樓，題其西曰「花萼相輝之樓」，南曰「勤政務本之樓」。上或登樓，聞王奏樂，則召升樓同宴，或幸其所居盡歡，賞賚優渥。 乙卯，以岐王範兼絳州刺史，薛王業兼同州刺史。 考異曰：實錄云「八月，乙卯」。據長曆，八月丙辰朔。實錄自此以下脫少；今取唐曆、舊本紀補之。仍敕宋王以下每季人入朝，朝，直遙翻。周而復始。 民間訛言，上采擇女以充掖庭，掖，音亦。上聞之，八月，乙丑，令有司具車牛於崇明門，唐六典：大明宮紫宸殿，內朝正殿也。殿之南面紫宸門，紫宸門之左曰崇明門，右曰光順門。自選後宮無用者載還其家；敕曰：「燕寢之內，尙令罷遣；閭閻之間，足可知悉。」 乙亥，[12856]吐蕃將坌達延、乞力徐帥衆十萬寇臨洮，軍蘭州，至于渭源，果如解琬之言。岷州溢樂縣，古臨洮縣，義寧二年更名渭源，漢隴西之首陽縣也。後魏分隴西置渭源郡，又改首陽爲渭源縣。唐以縣屬渭州。將，卽亮翻。坌，蒲頓翻。帥，讀曰率；下同。洮，土刀翻。掠取牧馬；命薛訥白衣攝左羽林將軍，隴右防禦使，薛訥以灤河之敗削除官爵，故命以白衣攝官出隴右。使，䟽吏翻；下同。以右驍衞將軍常樂郭知運副使，常樂，漢廣至縣地，曹魏分廣至置宜禾縣，李暠於此置涼興郡，隋置常樂鎭，武德五年改鎭爲縣，屬瓜州。驍，堅堯翻。樂，意洛。與太僕少卿王晙帥兵擊之。辛巳，募勇士，詣河、隴就訥教習。初，鄯州都督楊矩以九曲之地與吐蕃，事見上卷睿宗景雲元年。鄯，時戰翻，又音善。其地肥饒，吐蕃就之畜牧，畜，吁玉翻。因以入寇。矩悔懼自[12857]殺。 乙酉，太賔客薛謙光獻武后所製豫州鼎銘，武后鑄九州鼎，自製銘。其末云：「上玄降鑒，方建隆基。」通典載豫州鼎銘曰：「犧、農首出，軒、昊應期，唐、虞繼踵，湯、武乘時。天下光宅，域內雍熙。上玄降鑒，方建隆基。」以上受命之符。姚崇表賀，且請宣示史官，頒告中外。
臣光曰：日食不驗，太史之過；而君臣相賀，是誣天。采偶然之文以符命，臣之諂；而宰相因而實之，是侮其君。上誣於天，下侮其君，以明皇之明，姚崇之賢，猶不免於是，豈不惜哉！
九月，戊申，上幸驪山溫湯。 敕以歲稔農，令諸州脩常平倉法；太宗時置義倉及常平倉，以備凶荒。高宗以後，稍假以它費，至神龍中略盡，至是復置之。江、嶺、淮、浙、劒[12858]南地下濕，不堪貯積，不在此例。貯，丁呂翻。 突厥可汗默啜衰老，昏虐愈甚；壬，葛邏祿等部落詣涼州降。邏，郎佐翻。降，戶江翻 冬，十月，吐蕃復寇渭源。復，扶又翻丙辰，上下詔欲親征，發兵十餘萬人，馬四萬匹。 戊午，上還宮。 甲，薛訥與吐蕃戰於武街，水經註：武街城在漢狄道縣東白石山西北。唐爲武街驛，與大來谷皆屬臨洮渭源縣界。劉昫曰：武街驛在渭州西界。破之。時太僕少卿隴右羣牧使王晙帥所部千人與訥會擊吐蕃。坌達延將吐蕃兵十萬屯來谷，晙選勇士七百，衣胡服，夜襲之，晙，子峻翻。帥，讀曰率。坌，蒲頓翻。將，卽亮翻。衣，於旣翻。多置鼓角於其後五里，前軍遇敵呼，後人鳴鼓角以應之。虜以[12859]軍至，驚懼，自相殺，死者萬計。訥時在武街，去來谷十里，虜軍塞其中間；呼，火故翻。塞，悉則翻。晙復夜出襲之，虜潰，始得與訥軍合。追奔至洮水，復戰於長城堡，秦築長城，起臨洮，因以名堡。復，扶又翻。敗之，敗，補邁翻。前後殺獲數萬人。豐安軍使王海賔戰死。使，䟽吏翻。戊辰，姚崇、盧懷愼等奏：「頃者吐蕃以河境，神龍中尙公主，遂踰河築城，置獨山、九曲兩軍，卽楊矩所與九曲之地也。去積石百里，於河上造橋。今吐蕃旣叛，宜毀橋拔城。」從之。以王海賔之忠嗣朝散夫、尙輦奉御，朝，直遙翻。散，悉亶翻。養之宮中。 己巳，突厥可汗默啜遣使求昏，上許以來[12860]歲迎公主。 突厥十姓胡祿屋等諸部詣北庭請降，此西突厥也。降，戶江翻；下同。命都護郭虔瓘撫存之。 乙酉，命左驍衞郎將尉遲瓌使于吐蕃，宣慰金城公主。吐蕃遣其臣宗俄因矛至洮水請和，用敵國禮；驍，堅堯翻。將，卽亮翻。尉，紆勿翻。使，䟽吏翻。洮，土刀翻。上不許。自是連歲犯邊。 考異曰：唐曆：「四年七月丁丑，吐蕃以去年之敗，遣其大臣宋俄因矛款塞請和，自恃兵彊，求敵國之禮；天子忿之。」按自此至四年，非去年也。旣云以敗請和，又何得云自恃兵彊；旣云天子忿之，又當年八月已許其和！今從舊傳。 十一月，辛卯，葬殤皇帝。 丙申，遣左散騎常侍解琬詣北庭宣慰突厥降者，隨便宜區處。處，昌呂翻。 十月，壬戌，沙陀金山入朝。 甲，置隴右節度使，須嗣[12861]鄯、奉、河、渭、蘭、臨、武、洮、岷、郭、疊、宕十州，「須」當作「領」。「嗣」字衍。「奉」當作「秦」，「郭」當作「廓」。臨州本漢隴西之狄道地，晉置武始郡，隋廢郡復爲狄道縣，屬蘭州，天寳三載始分置臨州，新、舊志皆云然。據此，則已置臨州久矣。武州，古白馬之地，漢武帝開置武都郡，西魏改曰石門縣，置武州。宕州，後魏宕昌羌之地，後周置宕昌郡，天和元年置宕州。鄯，時戰翻，又音善。宕，徒浪翻。以隴右防禦副使郭知運之。 乙丑，立皇嗣眞鄫王， 考異曰：實錄於此作「鄫王」，於後作「郯王」。今從舊傳。 余詳考新、舊二史，嗣眞是年與嗣初、嗣玄同封，然嗣眞實帝之第四子，非長子也。長子乃嗣直也，次子則嗣謙也。先天元年，封嗣直郯王，嗣謙郢王。嗣初鄂王，嗣主鄄王。「嗣主」當作「嗣玄」。辛巳，立郢王嗣謙皇太。嗣眞，上之長，母曰劉華妃。劉華妃，郯王嗣直之母。若鄫王嗣眞之母則錢妃也。亦誤。嗣謙，次，母曰趙麗妃；帝置惠妃、麗妃、華妃，以代[12862]三夫人。麗妃以倡進，有寵於上，故立之。以母寵而立其子，母寵衰則子愛弛矣。爲後廢太子張本。倡，音昌。 是歲，置幽州節度、經略、鎭守使，領幽、易、平、檀、嬀、燕六州。嬀，居爲翻。燕，因肩翻。 突騎施可汗守忠之弟遮弩恨所分部落少於其兄，遂叛入突厥，請鄕導，以伐守忠。騎，奇寄翻。少，詩沼翻。鄕，讀曰嚮。默啜遣兵萬擊守忠，虜之而還。還，從宣翻，又如字。考異曰：舊傳以爲景龍三年事。按實錄，娑葛旣爲十四姓可汗，自後無娑葛名，但屢云突騎施守忠入朝，或者守忠卽娑葛賜名邪？景雲以後，守忠猶在。又，開元二年六月，阿史那獻奏有龍見于北庭，爲鎭將妻馮言之，曰突騎施娑葛三年後破散，默啜八年後自滅。然則娑葛於時尙在也；竟不知死於何年，故附此。謂遮弩曰：「汝叛其兄，何有於我！」遂并殺之。書之，以戒兄弟日尋干戈而假手於它人以逞其志者。[12863]
年春，正月，癸卯，以盧懷愼檢校吏部尙兼黃門監。懷愼清謹儉素，不營資產，雖貴卿相，所得俸賜，隨散親舊，俸，芳用翻。妻不免飢寒，所居不蔽風雨。姚崇嘗有䘮，䘮，息浪翻。謁告十餘日，政委積，懷愼不能決，惶恐，入謝於上。上曰：「朕以天下委姚崇，以卿坐鎭雅俗耳。」崇旣出，須臾，裁決側盡，頗有得色，顧謂紫微舍人齊澣曰：「余相，可比何人？」澣未對。崇曰：「何如管、晏？」澣曰：「管、晏之法雖不能施於後，猶能沒身。公所法，隨復更之，似不及。」復，扶又翻。更，工衡翻。觀姚崇之所以問，齊澣之所以對，皆揣己以方人，欲不失其實。今之好議論者，當大臣得權之時，則譽之爲伊、傅、周、召；爲大臣者安受之而不[12864]愧。失權之後，則詆之爲王莽、董卓、李林甫、楊國忠，爲大臣者亦受之而不得以自明。則今日之諂我者，乃它日之毀我者也。崇曰：「然則竟如何？」澣曰：「公可謂救時之相耳。」崇喜，投筆曰：「救時之相，豈易得乎！」懷愼與崇同相，自以才不及崇，每推之，易，以鼓翻。推，吐雷翻，又如字。時人謂之「伴食宰相」。
臣光曰：昔鮑叔之於管仲，皮之於產，皆位居其上，能知其賢而下之，授以國政；孔美之。管仲請囚於魯，鮑叔受之以歸，言於桓公曰：「管夷吾治於高傒，使相可也。」桓公用之，遂霸諸侯。鄭子皮當國，授子產政，子產辭。子皮曰：「虎帥以聽，孰敢不聽！」遂授以政，鄭國大治。下，遐稼翻。曹參自謂不及蕭何，一遵其法，無所變更；業以成。事見十二卷漢惠帝二年。更，工衡翻。夫不肖用，其僚者，愛身保祿而從[12865]之，不顧國家之安危，是誠罪人。賢智用，其僚者，愚惑以亂其治，專固以分其權，媢嫉以毀其功，愎戾以竊其名，是亦罪人。治，直吏翻。媢，音冒。愎，弼力翻。崇，唐之賢相，懷愼與之同心戮力，以濟明皇太平之政，夫何罪哉！秦誓曰：「如有一介臣，斷斷猗，無它技；斷，丁亂翻。猗，於綺翻，又於宜翻。技，渠綺翻；下同。其心休休焉，其如有容；人之有技，若己有之，人之彥聖，其心好之，好，呼到翻。不啻如自其口出，是能容之，以保我孫黎民，亦職有利哉。」懷愼之謂矣。
御史夫宋璟坐監朝堂杖人杖輕，貶睦州刺史。監，古銜翻。朝，直遙翻。 突厥十姓降者前後萬餘帳。高麗莫離支[12866]文簡，十姓之壻，月，與𨁂?跌都督思泰等亦自突厥帥衆來降；麗，力知翻。𨁂，奚結翻。跌，徒結翻。帥，讀曰率。 考異曰：實錄，二年九月壬子，「葛邏祿、車鼻施失鉢羅俟斤等十二人詣涼州內屬。」乙卯，「胡祿屋闕及首領等一千三十一人來降。」十月庚辰，「胡祿屋二萬帳詣北庭內屬。」明年正月，「突厥葛邏祿下首領裴羅達干來降。」二月，「突厥十姓部落左廂五咄陸啜、右廂五弩失畢俟斤等相繼內屬，前後二千餘帳。」三月，「突厥支副忌等來朝，詔曰『胡祿屋大首領之匐忌』」。四月，「三姓葛邏祿率衆歸國」。五月「詔葛邏祿、胡屋、鼠尼施等」。又云：「宜令北庭都護湯嘉惠與葛邏祿、胡屋等相應。安西都護呂休璟與鼠尼施相應。」又云：「及新來十姓大首領計會掎角。」唐曆，九月云「胡祿屋闕啜」，十月云「胡祿屋二萬帳」。新傳前云「胡祿屋」，後云「胡屋」。按十姓有胡祿居闕啜、鼠尼施處半啜。諸書名號雖各參差，要之葛邏、胡祿屋、鼠尼施爲三姓必矣。然胡祿屋以二萬帳，而云十姓內屬前後二千餘帳，參差難據，今從舊傳。 余考新、舊史，時默啜旣破突騎施，不能撫安，西突厥十姓故來降，而高文簡則[12867]默啜之子壻也。制皆以河南地處之。處，昌呂翻。 月，胡祿屋酋長支匐忌等入朝。上以十姓降者浸多，夏，四月，庚申，以右羽林將軍薛訥涼州鎭［軍］總管，赤水等軍並受節度，居涼州；涼州有赤水軍，本赤烏鎭，有赤青泉，因名之；幅員五千一百八十里，軍之最大者也。左衞將軍郭虔瓘朔州鎭［軍］總管，和戎等軍並受節度，居并州，「朔州」，蜀本作「朔川」；新紀亦然。勒兵以默啜。默啜發兵擊葛邏祿、胡祿屋、鼠尼施等，屢破之；葛邏祿本突厥諸族，在北庭西北金山之西，有三族，一謀落，二熾俟，三踏實力；當東西突厥間，後稍南徙，自號三姓葉護。邏，郎佐翻。尼，女九翻。敕北庭都護湯嘉惠、左散騎常侍解琬等發兵救之。五月，壬辰，敕嘉惠等與葛邏祿、胡祿[12868]屋、鼠尼施及定邊道總管阿史那獻互相應援。 山東蝗，民或於田旁焚香膜拜設祭而不敢殺，姚崇奏遣御史督州縣捕而瘞之。膜，莫胡翻。膜拜，胡禮拜也。瘞，於計翻。 考異曰：舊傳：「開元四年，山東蝗大起，崇奏請捕瘞。」按本紀：「三年六月，山東諸州大蝗，姚崇奏差御史下諸道促官吏遣人驅撲焚瘞；從之。是歲，田收有獲，人不甚飢。」四年又云，「是夏，山東、河南、河北蝗蟲大起，遣使分捕而瘞之。」又實錄，今年十一月，「制以間者河南、河北災蝗水潦。」明年正月辛未，「以右丞倪若水爲汴州刺史。」五月敕曰：「今年蝗暴，乃是孳生，所由官司不早除遏，信蟲成長，看食田苗，不恤人災，自爲身計。向若信其拘忌，不有指麾，則山東之苗，掃地俱盡。」然則三年有蝗，崇令討捕不能盡，明年又有蝗也。今從本紀。議者以蝗衆多，除不可盡；上亦疑之。崇曰：「今蝗滿山東，河南、北之人，流亡殆盡，豈可坐視食苗，會不救[12869]乎！借使除之不盡，猶勝養以成災。」上乃從之。盧懷愼以殺蝗太多，恐和氣。崇曰：「昔楚莊吞蛭而愈疾，賈誼書曰：楚王食寒葅而得蛭，因遂吞之，腹有疾而不能食。令尹入問疾。曰：「吾食葅而得蛭，不行其罪，是法廢而威不立也；譴而誅之，恐監食者皆死，遂吞之。」令尹曰：「天道無親，唯德是輔。王有仁德，疾不爲傷。」王疾果愈。蛭，之日翻。孫叔殺蛇而致福；說苑：孫叔敖爲兒時，出遊見兩頭蛇，殺而埋之，還家而哭。母問其故，曰：「見兩頭蛇，恐死。」母曰：「蛇安在？」曰：「聞見兩頭蛇者死，恐人復見，已殺而埋之矣。」母曰：「毋憂，汝不死矣，吾聞有隂德者天必報以福。」柰何不忍於蝗而忍人之飢死乎！若使殺蝗有禍，崇請當之。」 秋，七月，庚辰朔，日有食之。 上謂宰相曰：「朕每讀有所疑滯，無從質問；可選儒學之士，日使入內侍讀。」盧懷愼薦[12870]太常卿馬懷素，九月，戊寅，以懷素左散騎常侍，使與右散騎常侍褚無量更日侍讀。更，工衡翻。每至閤門，令乘肩輿以進；或在別館道遠，聽於宮中乘馬。親送迎之，待以師傅之禮。以無量羸老，特之造腰輿，羸，倫爲翻。腰輿，令人舉之，適與腰平。爲，于僞翻。在內殿令內侍舁之。舁，羊茹翻。 九姓思結都督磨散等來降；己未，悉除官遣還。 西南蠻寇邊，遣右驍衞將軍李玄道發戎、瀘、夔、巴、梁、鳳等州兵萬人戎州本犍爲郡，梁置戎州。瀘，音盧。并舊屯兵討之。 壬戎，以涼州總管薛訥朔方道行軍總管，太僕卿呂延祚、靈州刺史杜賔客副之，以討突厥。[12871] 甲，上幸鳳泉湯；唐六典：岐州郿縣有鳳凰湯。十一月，乙卯，還京師。 劉幽求自杭州刺史徙郴州刺史，郴州，漢郴縣地，爲桂陽郡治所，隋平陳，置郴州。郴，丑林翻。憤恚，恚，於避翻。甲申，卒于道。卒，子恤翻。 丁酉，以左羽林將軍郭虔瓘兼安西都護、四鎭經略使。虔瓘請自募關中兵萬人詣安西討擊，皆給遞馱及熟食；遞馱者，沿路遞發馬、牛、驢馱運兵器什物也。唐六典曰：驢載曰馱，每馱一百斤，其脚直一百里一百文，山阪處一百二十文，驢少處不得過一百五十文，平易處不得下八十文；其有人負處，兩人分一馱。又給熟食，欲其速達安西。馱，徒何翻。敕許之。將作匠韋湊上䟽，以：「今西域服從，雖或時有盜竊，舊鎭兵足以制之。關中常宜充實，以彊幹弱枝。自頃西北[12872]虜寇邊，凡在丁壯，征行略盡，豈宜更募驍勇，遠資荒服！驍，堅堯翻。，一萬征人行六千餘里，咸給遞馱熟食，道次州縣，將何以供！秦、隴之西，戶口漸少，涼州已往，沙磧悠然，少，詩沼翻；下同。磧，七迹翻；下同。遣彼居人，如何取濟？縱令必克，其獲幾何？儻稽天誅，無乃甚損！請計所用、所得，校其多少，則知利害。昔唐堯之化，兼愛夷、夏，中外乂安；武窮兵遠征，雖多克獲，而中國疲耗。唐堯協和萬邦，韋湊所謂兼愛夷、夏也。漢武事見漢紀。夏，戶雅翻。今論帝王之盛德者，皆唐堯，不武；況邀功不成者，復何足比議乎！」時姚崇亦以虔瓘之策不然。旣而虔瓘卒無功。復，扶又翻。卒，子恤翻。 [12873]初，監察御史張孝嵩奉使廓州監，古銜翻。使，䟽吏翻；下同。還，陳磧西利害，請往察其形勢；上許之，聽以便宜從。拔汗那者，古烏孫，內附歲久。吐蕃與食共立阿達王，發兵攻之，拔汗那王兵敗，奔安西求救。孝嵩謂都護呂休璟曰：「不救則無以號令西域。」遂帥旁側戎落兵萬餘人，出龜茲西數千里，下數百城，璟，俱永翻。帥，讀曰率。龜茲，音丘慈。下，遐嫁翻。長驅而進。是月，攻阿達于連城。孝嵩自擐甲督士卒急攻，自巳至酉，屠其城，俘斬千餘級，阿達與數騎逃入山谷。環，音宦。騎，奇寄翻。孝嵩傳檄諸國，威振西域，食、康居、宛、罽賔等八國皆遣使請[12874]降。罽，音計。會有言其贓汚者，坐繫涼州獄，貶靈州兵曹參軍。兵曹參軍，卽司兵參軍。是後復用孝嵩爲都護，著名西域。 京兆尹崔日知貪暴不法，御史夫李傑將糾之，日知反構傑罪。十月，侍御史楊瑒廷奏曰：「若糾彈之司，使姦人得而恐愒，瑒，雉杏翻，又音暢。愒，呼葛翻。則御史臺可廢矣。」上遽命傑視如故，貶日知歙縣丞。歙縣，漢屬丹陽郡，縣南有歙浦，因以爲名；唐帶歙州。歙，書涉翻。 或上言：「按察使徒煩擾公私， 考異曰：開元宰臣奏云李伯等，不知伯何人也，今去其名。請精簡刺史、縣令，停按察使。」上命召尙省官議之。姚崇以：「今止擇十使，猶患未盡得人，況天下百餘州，縣多數倍，安得刺史、縣令皆稱[12875]其職乎！」稱，尺證翻；下不稱同。乃止。 尙左丞韋玢玢，方貧翻。奏：「郎官多不舉職，請沙汰，改授它官。」玢尋出刺史，宰相奏擬冀州，敕改州。姚崇奏言：「臺郎寬怠及不稱職，玢請沙汰，乃是奉公。臺郎甫爾改官，玢卽貶黜於外，議者皆謂郎官謗；臣恐後來左右丞指以戒，則省何從而舉矣！省事，謂尙書省之事也。伏望聖慈詳察，使當官者無所疑懼。」乃除冀州刺史。 突騎施守忠旣死，默啜兵還，守忠部將蘇祿鳩集餘衆，之酋長。騎，寄寄翻。將，卽亮翻。酋，慈由翻。長，知兩翻。蘇祿頗善綏撫，十姓部落稍稍之，有衆十萬，遂據有西方，尋遣使入。使，䟽吏翻；下同。見，賢遍翻。[12876]是歲，以蘇祿左羽林將軍、金方道經略使。西方屬金，故曰金方道。 皇后妹夫尙衣奉御長孫昕以細故與御史夫李傑不協。殿中省有尙食、尙藥、尙衣、尙舍、尙乘、尙輦六局，各有奉御二人。尙衣奉御掌供天子衣服，詳其制度，辯其名數，而供其進御。
四年春，正月，昕與其妹夫楊仙玉於里巷伺傑而毆之。伺，相吏翻。毆，烏口翻。傑上表自訴曰：「髮膚毀，雖則痛身，冠冕被陵，誠辱國。」上怒，命於朝堂杖殺，以謝百僚。上，時掌翻。被，皮義翻。朝，直遙翻。仍以敕慰傑曰：「昕等朕之密戚，不能訓導，使陵犯衣冠，雖寘以極刑，未足謝罪。卿宜以剛腸疾惡，勿以凶人介意。」 丁亥，宋王成器更名憲，[12877]申王成義更名撝。二王以成字犯昭成皇后諡號更名。更，工衡翻。 乙酉，隴右節度使郭虔瓘奏，奴石良才等八人皆有戰功，請除游擊將軍。唐制，游擊將軍五品下。敕下，下，遐嫁翻。盧懷愼等奏曰：「郭虔瓘恃其微效，輒侮彝章，奴請五品，爲，于僞翻。實亂綱紀，不可許。」上從之。 丙午，以鄫王嗣眞安北都護、安撫河東·關內·隴右諸蕃使，據新、舊書，此亦郯王嗣直，以爲鄫王嗣眞，誤也。而新、舊書以安北爲安西，亦誤。使，䟽吏翻；下同。以安北都護張知運之副。陝王嗣昇安西都護、安撫河西四鎭諸蕃使，以安西都護郭虔瓘之副。陝，失冉翻。王皆不出閤。諸王遙領節度自此始。 月，丙辰，上幸驪山[12878]溫湯。 吐蕃圍松州。 丁卯，上還宮。 辛未，以尙右丞倪若水汴州刺史兼河南采訪使。唐會要：開元二十二年二月十九日，初置十道採訪處置使。據此，則先置采訪使，二十二年始置採訪處置使也。舊志：汴州，京師東一千三百五十里。上雖欲重都督、刺史，選京官才望者之，然當時士夫猶輕外任。揚州采訪使班景倩入理少卿，過梁，唐汴州治浚儀縣，古之大梁也。若水餞之行，立望其行塵，久之乃返，謂官屬曰：「班生此行，何異登仙！」 癸酉，松州都督孫仁獻襲擊吐蕃於城下，破之。 上嘗遣宦官詣江南取鵁鶄、鸂𪅙?等，鵁，居肴翻。鶄，咨盈翻。鵁貭似鳧而大腳、高毛冠，水鳥也。爾雅曰：鳽，鵁鶄。陸佃新義曰：鵁鶄鬬視不流，其睛交據，汧出不流，所謂鵁鶄[12879]旋目者也。爾雅翼：鳽似鳧而脛高，有毛冠，江東人養之以厭火災，又謂之交精。精，目精也；其目精交也。陸龜蒙曰：鵁鶄，黑襟，青脛，丹爪噣，色幾及項。鸂，苦奚翻。𪅙，恥力翻。鸂𪅙，亦水鳥也，毛有五色。陸佃埤雅曰：鸂𪅙五色，尾有毛如船柂，小於鴨，性食短狐，在山澤中，無復毒氣。故淮賦云：「鸂𪅙尋邪而逐害。」此鳥蓋溪中之敕邪逐害者，故以名云。陳昭裕建州圖經曰：鸂𪅙於水中宿，先少若有敕令也。亦以浮游，雄者左，雌者右，羣伍皆有式度。欲置苑中，使者所至煩擾。道過汴州，倪若水上言：「今農桑方急，而羅捕禽鳥以供園池之翫，遠自江、嶺，水陸傳送，食以梁肉。傳，張戀翻。食，祥吏翻。道路觀者，豈不以陛下賤人而貴鳥乎！陛下方當以鳳凰凡鳥，麒麟凡獸，況鵁鶄、鸂𪅙?，曷足貴！」上手敕謝若水，賜帛四十段，縱散其鳥。 山東蝗復起，復，扶又翻。姚崇[12880]命捕之。倪若水謂：「蝗乃天災，非人力所及，宜脩德以禳之。禳，如羊翻。劉聦時，常捕埋之，害益甚。」拒御史，不從其命。崇牒若水曰：「劉聦僞主，德不勝妖；今日聖朝，妖不勝德。妖，於喬翻。朝，直遙翻。古之良守，守，手又翻。蝗不入境。若其脩德可免，彼豈無德致然！」若水乃不敢違。夏，五月，甲辰，敕委使者詳察州縣捕蝗勤惰者，各以名聞。由是連歲蝗災，不至饑。 或言於上曰：「今歲選敍濫，選，須絹翻；下典選同。縣令非才。」及入謝，上悉召縣令於宣政殿庭，大明宮正殿曰含元殿，其北曰宣政殿。試以理人策。惟鄄城令韋濟詞理第一，鄄城古縣，漢屬濟隂郡，後漢爲兗州治所，晉屬濮陽郡，唐帶濮州。鄄，吉掾翻。擢[12881]醴泉令。自緊縣擢爲次赤縣也。餘百餘人不入第，且令之官；「百」當乍「十」。四十五人放學問。吏部侍郎盧從愿左遷豫州刺史，李朝隱左遷滑州刺史。舊志：滑州去京師一千四百四十里。朝，直遙翻。 考異曰：韋濟傳云「問安人策一道」。今從唐曆。盧從愿傳曰：「上盡召新授縣令，一時於殿庭策試，考入下第者，一切放歸學問。」唐曆試在四月，從愿、朝隱貶在五月。朝隱傳云：「四年春，以授縣令非其人，貶。」今從唐曆。又韋濟傳曰：「時有人密奏上曰：『今歲吏部選敍大濫，縣令非才，全不簡擇。』及縣令謝官日，引入殿庭問安人策，試者一百餘人，獨濟策第一，或有不書紙者。擢濟爲醴泉令，二十餘人還舊官，四十五人放歸習讀。」今亦從唐曆。從愿典選六年，與朝隱皆名稱職。史以從愿、朝隱爲稱職，則或言爲非矣。稱，尺證翻。初，高宗之丗，馬載、裴行儉在吏部最有名，時人稱吏部前有馬、裴，後有盧，李。濟，嗣立之[12882]。韋嗣立，思謙之子，長安中爲相。 有胡人上言海南多珠翠奇寳，海南謂林邑、扶南、眞臘諸國也。上，時掌翻。可往營致，因言市舶之利；舶，音白。欲往師國師子國，天竺旁國也，居西南海中，舊無人民，止有鬼神及龍居之。諸國商賈來共市易，鬼神不見其形，但出珍寳，顯其所堪價，商賈依價取之。其地和適，無冬夏之異。諸國人聞其土樂，因此競至，或有停住者，遂成大國；能馴養師子，因以名國。求靈藥及善醫之嫗，寘之宮掖。嫗，威遇翻。掖，音亦。上命監察御史楊範臣與胡人偕往求之，範臣從容奏曰：「陛下前年焚珠玉、錦繡，示不復用。今所求者何以異於所焚者乎！彼市舶與商賈爭利，殆非王者之體。從，千容翻。復，扶又翻。賈，音古。胡藥之性，中國多不能知；況於胡嫗，豈宜寘之宮掖！夫御史，天[12883]耳目之宮，必有軍國，臣雖觸冒炎瘴，死不敢辭。此特胡人眩惑玄媚，無益聖德，竊恐非陛下之意，願熟思之。」上遽自引咎，慰諭而罷之。 六月，癸亥，上皇崩于百福殿。年五十五。 考異曰：睿宗、玄宗實錄皆曰甲子。按下云，「己巳，睿宗一七齋，度萬安公主爲女道士。」今從舊本紀、唐曆。己巳，以上女萬安公主女官，欲以追福。 癸酉，拔曳固斬突厥可汗默啜首來獻。時默啜北擊拔曳固，破之於獨樂水，樂，音洛。恃勝輕，不復設，遇拔曳固迸卒頡質略，自柳林突出，斬之。兵敗潰散，士卒迸走，故曰迸卒。復，扶又翻。迸，北孟翻。時武軍將郝靈荃奉使在突厥，子將，小將也。唐令，制每軍大將一人，別奏八人，傔十六人。副二人，分掌軍務，奏、[12884]傔減大將半，判官二人，典四人。總管四人，二主左、右虞候，二主左、右押衙，傔各五人。子將八人，資其分行陣，辯金鼓及部署，傔各二人。頡質略以其首之， 考異曰：唐曆作「勃曳固」，今從實錄。唐曆又云「靈荃引特勒回紇部落斬默啜于毒樂河」，今從舊傳。舊傳云「入蕃使郝靈儉」，今從唐曆。又新舊紀皆云六月癸酉斬默啜，唐曆亦在六月。玄宗實錄，七月戊寅詔書與降附突厥云：「乘其衰弱，早就翦除，其能捉獲默啜者，巳立賞格。」蓋未奏到耳。與偕詣闕，懸其首於廣街。拔曳固、回紇、同羅、霫、僕固五部皆來降，置於武軍北。默啜之可汗立，骨咄祿之闕特勒擊殺之，骨咄祿卽骨篤祿，默啜之兄也，永淳二年反，天授二年死，默啜代立。及默啜諸、親信略盡；立其兄左賢王默棘連，是毗伽可汗，國人謂之「殺」。毗伽以國固讓闕特勒，闕特勒不受；乃以左[12885]賢王，專典兵馬。 秋，七月，壬辰，太常博士陳貞節、蘇獻以太廟七室已滿，請遷中宗神主於別廟，奉睿宗神主祔太廟；從之。奏遷昭成皇后祔睿宗室，肅明皇后留祀於儀坤廟。肅明皇后，睿宗之元妃也。昭成后，次妃也，以生帝升祔睿宗，而肅明后祀於別廟，非禮也。儀坤廟，見上卷景雲二年。八月，乙巳，立中宗廟於太廟之西。 辛未，契丹李失活、奚李酺帥所部來降。武后萬歲通天時，奚、契丹叛。帝卽位之後，孫佺、薛訥相繼䘮師，兩蕃不敢乘勝憑陵中國，乃相帥來降，中國之勢安彊，有以服其心故也。酺，音蒲。帥，讀曰率。降，戶江翻；下同。制以失活松漠郡王、行左金吾將軍兼松漠都督，因其八部落酋長，拜刺史；貞觀末，以契丹達稽部爲峭茖州，紇便部爲彈汗州，獨活部爲無逢州，芬問部爲羽[12886]陵州，突便部爲日連州，芮奚部爲徒河州，墜斤部爲萬丹州，伏部爲匹黎、赤山二州，并松漠府凡六部十州；今復以其酋長各爲刺史。以將軍薛泰督軍鎭撫之。酺饒樂郡王、行右金吾將軍兼饒樂都督。失活，盡忠之從父弟。李盡忠卽萬歲通天叛者。樂，音洛。從，才用翻。 吐蕃復請和；復，扶又翻；下祿復、多復、必復、無復同。上許之。 突厥默啜旣死，奚、契丹、拔曳固等諸部皆內附，突騎施蘇祿復自立可汗。突厥部落多離散，毗伽可汗患之，乃召默啜時牙官暾欲谷，以謀主。暾欲谷年七十餘，暾，乃昆翻。多智略，國人信服之。突厥降戶處河曲者，北河之曲。處，昌呂翻。聞毗伽立，多復叛之。并州長史王晙上言：「此屬徒以其國䘮亂，[12887]䘮，息浪翻。故相帥來降；若彼安寧，必復叛去。今置之河曲，此屬桀黠，實難制御，往往不受軍州約束，興兵剽掠；黠，戶八翻。剽，匹妙翻。聞其逃者已多與虜聲問往來，通傳委曲。乃是畜養此屬使間諜，畜，吁玉翻。間，工莧翻。日月滋久，姦詐逾深，窺伺邊隙，將成患。虜騎南牧，必內應，伺，相吏翻。騎，奇寄翻。來逼軍州，表裏受敵，雖有韓、彭，不能取勝矣。願以秋、冬之交，集兵衆，諭以利害，給其資糧，徙之內地。十年外，漸變舊俗，皆成勁兵；雖一時暫勞，然永久安靖。比者守邊將吏及出境使人，多諛辭，皆非實，比，毗至翻。將，卽亮翻。或云北虜破滅，或云降戶妥帖，皆欲[12888]自衒其功，非能盡忠徇國。願察斯利口，孔子曰：「惡利口之覆邦家者。」勿忘遠慮。議者必曰：『國家曏時已嘗寘降戶於河曲，皆獲安寧，謂貞觀時也。今何所疑！』此則同時異，不可不察。曏者，頡利旣亡，降者無復異心，故得久安無變。今北虜尙存，謂默啜雖死，毗伽又立也。此屬或畏其威，或懷其惠，或其親屬，豈樂南來！較之彼時，固不侔矣。彼時，謂貞觀之時。樂，音洛。以臣愚慮，徙之內地，上；多屯士馬，之，華、夷相參，人勞費廣，次；正如今日，下。願審茲策，擇利而行，縱使因徙逃亡，得者皆唐有；若留至河冰，恐必有變。」䟽奏，未報；降戶𨁂?跌思泰、阿悉爛等果[12889]叛。冬，十月，甲辰，命朔方總管薛訥發兵追討之。王晙引并州兵西濟河，晝夜兼行，追擊叛者，破之，斬獲千級。先是，單于副都護張知運悉收降戶兵仗，先，悉薦翻。令渡河而南，降戶怨怒。御史中丞姜晦巡邊使，使，䟽吏翻。降戶訴無弓矢，不得射獵，晦悉還之；降戶得之，遂叛。張知運不設，與之戰於青剛嶺，青剛嶺在慶州方渠縣北，靈州之南。虜所擒，欲送突厥；至綏州境，將軍郭知運以朔方兵邀擊之，破其衆於黑山呼延谷，虜釋張知運而去。上以張知運䘮師，斬之以徇。毗伽可汗旣得思泰等，欲南入寇。暾欲谷曰：「唐主英武，民和年豐，未[12890]有間隙，不可動。䘮，息浪翻。間，古莧翻。我衆新集，力尙疲羸，且當息養數年，始可觀變而舉。」毗伽欲築城，并立寺觀，羸，倫爲翻。寺觀，古玩翻。暾欲谷曰：「不可。突厥人徒稀少，少，詩沼翻。不及唐家百分之一，所以能與敵者，正以逐水草，居處無常，處，昌呂翻。射獵業，人皆習武，彊則進兵抄掠，弱則竄伏山林，唐兵雖多，無所施用。若築城而居，變更舊俗，更，工衡翻。一朝失利，必所滅。釋、老之法，教人仁弱，非用武爭勝之術，不可崇。」毗伽乃止。 庚午，葬聖皇帝于橋陵，橋陵在同州蒲城縣三十里。是歲改蒲城縣爲奉先縣，屬京兆尹。廟號睿宗。御史夫李傑護橋陵作，判官王旭犯贓，[12891]傑按之，反所構，左遷衢州刺史。衢州，漢新安、太末之地，晉改新安爲信安，改太末爲龍丘，屬東陽郡，唐武德四年分置衢州。衢州，京師東南四千七百十二里。 十一月，己卯，黃門監盧懷愼疾亟，上表薦宋璟、李傑、李朝隱、盧從愿並明時重器，所坐者，所棄者，望垂矜；上深納之。乙未，薨。 考異曰：鄭處誨明皇雜錄云：「懷愼爲黃門監、吏部尙書，臥病旣久，宋璟、盧從愿相與訪焉。懷愼常器重二人，持二人手謂曰：『公出入爲藩輔，主上求治甚切，然享國歲久，近者稍倦于勤，必有人乘此而進矣，君其志之。』」按懷愼初爲吏部時，璟貶睦州；及卒，璟猶未歸。從愿未嘗入相。又，四年未爲享國歲久。今不取。家無餘蓄，惟一老蒼頭，請自鬻以辦䘮。史言盧懷愼之奴異乎人奴。 丙申，以尙左丞源乾曜黃門侍郎、同平章。姚崇無居第，寓居罔極寺，[12892]以病痁謁告，唐會要：神龍元年，太平公主爲天后立罔極寺於大寧坊，開元二十年改爲興唐寺。痁，失廉翻，瘧疾也。上遣使問飲食起居狀，日數十輩。使，䟽吏翻。源乾曜奏或稱旨，上輒曰：「此必姚崇之謀。」或不稱旨，輒曰：「何不與姚崇議之！」稱，尺證翻。乾曜常謝實然。每有，上常令乾曜就寺問崇。癸卯，乾曜請遷崇於四方館，四方館屬中書省。仍聽家人入侍疾；上許之。崇以四方館有簿，非病者所宜處，固辭。上曰：「設四方館，官吏；使卿居之，社稷。處，昌呂翻。爲，于僞翻。恨不可使卿居禁中耳，此何足辭！」崇光祿少卿彝、宗正少卿异，廣通賔客，頗受饋遺，時所譏。遺，于季翻。主趙誨崇[12893]所親信，唐中書省有主書四人，從七品上。受胡人賂，覺，上親鞫問，下獄尙當，崇復營救，下，遐稼翻。復，扶又翻。上由是不悅。會曲赦京城，敕特標誨名，杖之一百，流嶺南。 考異曰：朝野僉載：「紫微舍人倪若水贓至八百貫，因諸王內宴，姚元崇諷之曰：『倪舍人正直，百司嫉之，欲成事，何不爲上言之！』諸王入，衆共救之，遂釋，一無所問。主書趙誨受蕃餉一刀子，或直六七百；元崇宣敕處死。後有降，崇乃𠢒曰：『別敕處死者，決一百，配流。』大理決趙誨一百不死，夜，遣給使縊殺之。」「𠢒」蓋「批」字也。今從舊傳。崇由是憂懼，數請避相位，數，所角翻。薦廣州都督宋璟自代。十月，上將幸東都，以璟刑部尙、西京留守，璟，俱永翻。守，式又翻。令馳驛詣闕，遣內侍、將軍楊思勗迎之。按舊書楊思勗傳，時爲內常侍、右監門衞將軍。內侍，內侍省官之長，內常侍則爲之貳者也。內侍，從四品下；內常侍，正五品上。[12894]璟風度凝遠，人莫測其際，在塗竟不與思勗交言。思勗素貴幸，，訴於上，上嗟歎良久，益重璟。 丙辰，上幸驪山溫湯；乙丑，還宮。 閏月，己亥，姚崇罷開府儀同司，源乾曜罷京兆尹、西京留守，守，手又翻。以刑部尙宋璟守吏部尙兼黃門監，紫微侍郎蘇頲同平章。頲，它鼎翻。璟相，務在擇人，隨材授任，使百官各稱其職；稱，尺證翻。刑賞無私，敢犯顏直諫。上甚敬憚之，雖不合意，亦曲從之。突厥默啜自則天丗中國患，朝廷旰食，朝，直遙翻。旰，古按翻。傾天下之力不能克；郝靈荃得其首，自謂不丗之功。璟以天好武功，恐好者競[12895]生心徼倖，好，呼到翻。徼，工堯翻。痛抑其賞，逾年始授郎將；靈荃慟哭而死。郝靈荃因人以爲功，授以郎將，非抑之也。將，卽亮翻。璟與蘇頲相得甚厚，頲遇多讓於璟，璟每論則頲之助。璟嘗謂人曰：「吾與蘇氏父皆同居相府，僕射寬厚，誠國器，僕射，謂蘇瓌也。然獻可替否，吏精敏，則黃門過其父矣。」按舊書蘇頲傳，頲以紫微侍郎同紫微黃門平章事。姚、宋相繼相，崇善應變成務，璟善守法持正；人志操不同，然協心輔佐，使賦役寬平，刑罰清省，百姓富庶。唐丗賢相，前稱房、杜，後稱姚、宋，它人莫得比焉。人每進，上輒之起，去則臨軒送之。見，賢遍翻。輒爲，于僞翻。及李林甫相，雖寵[12896]任過於姚、宋，然禮遇殊卑薄矣。史終言之。紫微舍人高仲舒博通典籍，齊澣練習時務，姚、宋每坐人以質所疑；旣而歎曰：「欲知古，問高君，欲知今，問齊君，可以無闕政矣。」 辛丑，罷十道按察使。開元二年復置按察使。 舊制，六品以下官皆委尙省奏擬，是歲，始制員外郎、御史、起居、遺、補不擬。員外郎、御史、起居、遺、補，皆臺省要官，由人主親除，不由尙書奏擬。按唐制，員外郎從六品，侍御史、起居郎亦從六品，補闕七品，拾遺及監察御史則八品耳。
五年春，正月，癸卯，太廟四室壞，上素服避正殿。時上將幸東都，舊志：東都至西京八百五十里。以問宋璟、蘇頲，對曰：「陛下年之制未終，去年六月睿宗崩，故云然。遽爾行幸，恐未契天心，[12897]災異戒；願且停車駕。」問姚崇，對曰：「太廟屋材，皆苻堅時物，歲久朽腐而壞，適與行期相會，何足異！言不足以爲災異。且王者以四海家，陛下以關中不稔幸東都，百司供擬已，不可失信；但應遷神主於太極殿，更脩太廟，更，工衡翻。如期自行耳。」上喜，從之。賜崇絹百匹。己酉，上行享禮於太極殿，令姚崇五日一朝，仍入閤供奉，入閤供奉者，應內殿朝參立於供奉班中。姚崇舊相也，蓋立於供奉班首。朝，直遙翻。恩禮更厚，有政輒訪焉。右散騎常侍褚無量上言：「隋文帝富有天下，遷都之日，豈取苻氏舊材以立太廟乎！此特諛臣之言耳。願陛下克謹天戒，訥忠諫，[12898]遠諂諛。」褚無量之言，讜言也。上，時掌翻。遠，于願翻。上弗聽。辛亥，行幸東都。過崤谷，道隘不治；崤谷在陝州硤石縣。上欲免河南尹及知頓使官，車駕行幸有知頓使。使，䟽吏翻。宋璟諫曰：「陛下方巡幸，今以此罪臣，臣恐將來民受其弊。」上遽命釋之。璟曰：「陛下罪之，以臣言而免之，是臣代陛下受德；請令待罪朝堂而後赦之。」朝，直遙翻。上從之。 考異曰：實錄：「此年五月乙巳，以李朝隱爲河南尹。」宋璟傳云：「上次永寧之崤谷，馳道隘狹，車騎停擁，河南尹李朝隱、知頓使王怡失於部伍，上令黜其官爵。」二傳相違。蓋當時河南尹不知何人，非朝隱耳。又明皇雜錄曰：「上幸東都，至繡嶺宮，當時炎酷，上以行宮狹隘，謂左右曰：『此有佛寺乎？吾將避暑於廣夏。』或云：『六軍塡委於其中，不可速行。』上謂高力士曰：『姚崇多計，第往覘之』力士回奏云：『姚崇方紾絺綌乘小駟按轡於木隂下。』上悅曰：『吾得之矣。』遽命小駟，而頓[12899]消暑溽，乃歎曰：『小事尙如此，觸類而長之，天下固受其惠矣。』」按正月東幸，二月至東都，未炎暑也。今不取。月，甲戌，至東都，赦天下。 奚、契丹旣內附，貝州刺史宋慶禮建議，請復營州。月，庚戌，制復置營州都督於柳城，制復，扶又翻，又如字。兼平盧軍使，管內州縣鎭戍皆如其舊；武后萬歲通元年營州陷，至是乃復。以太詹姜師度營田、支度使，與慶禮等築之，旬而畢。慶禮清勤嚴肅，開屯田八十餘所，招安流散，數年之間，倉廩充實，市里浸繁。 夏，四月，甲戌，賜奚王李酺妃辛氏號固安公主。酺，音蒲。 己丑，皇嗣一卒，追立夏王，諡曰悼。夏，戶雅翻。嗣一母武惠妃，攸止之女。武攸止，武后從子也。[12900] 突騎施酋長左羽林將軍蘇祿部衆浸彊，雖職貢不乏，隂有窺邊之志。五月，十姓可汗阿史那獻欲發葛邏祿兵擊之，上不許。 初，上微時，與太常卿姜皎親善，及誅竇懷貞等，誅懷貞等，見上卷元年。皎預有功，由是寵遇羣臣莫及，常出入臥內，與后妃連榻宴飲，賞賜不可勝紀。勝，音升。弟晦，亦以皎故累遷吏部侍郎。宋璟言皎兄弟權寵太盛，非所以安之，上亦以然。秋，七月，庚，以晦宗正卿，因下制曰：「西諸將，以權貴不全；謂漢高帝時也。將，卽亮翻。南陽故人，以優閒自保。謂漢光武時也。皎宜放田園，散官、勳、封皆如故。」散，悉亶翻。 壬寅，隴右節[12901]度使郭知運破吐蕃於九曲。 安西副都護湯嘉惠奏突騎施引食、吐蕃，謀取四鎭，圍鉢換及石城，鉢換卽撥換城。大石城蓋石國城也。已發姓葛邏祿兵與阿史那獻擊之。 并州長史張嘉貞上言：「突厥九姓新降者，散居太原以北，請宿重兵以鎭之。」辛酉，置天兵軍於并州，集兵八萬；以嘉貞天兵軍使。天兵軍在并州城中。 太常少卿王仁惠奏則天立明堂不合古制；，明堂尙質，而窮極奢侈，密邇宮掖，人神雜擾。甲，制復以明堂乾元殿，毀乾元殿見二百四卷武后垂拱四年。復，扶又翻，又如字。冬至、元日受朝賀，朝，直遙翻。季秋享，復就圜丘。 九月，中、[12902]門下省及侍中皆復舊名。改中書、門下省及省官名，見上卷元年。 貞觀之制，中、門下及品官入奏，必使諫官、史官隨之，有失則匡正，美惡必記之；諸司皆於正牙奏，御史彈百官，服豸冠，對仗讀彈文；獬豸冠，法冠也，一曰柱後惠文，高五寸，以纚爲展筩，鐵柱卷，執法者服之，觀王義方彈李義府事可見。彈，徒丹翻；下同。故臣不得專君而臣不得讒慝。慝，吐得翻。及許敬宗、李義府用，政多私僻，奏官多俟仗下，於御坐前屏左右密奏，坐，徂臥翻。屏，必郢翻。監奏御史監奏御史，意卽殿中侍御史也。監，古銜翻；下同。及待制官永徽中，命弘文館學士一人日待制于武德殿西門。文明元年，詔京官五品已上清官日一人待制于章善明福門；先天末，又命朝集使六品已上二人隨仗待制。遠立以俟其退；[12903]諫官、御史皆隨仗出，仗下後，不復預聞。復，扶又翻。武后以法制羣下，諫官、御史得以風聞言，自御史夫至監察得互相彈奏，率以險詖相傾覆。詖，彼義翻。及宋璟相，欲復貞觀之政，戊申，制：「自今非的須祕密者，皆令對仗奏聞，史官自依故。」唐制，天子御正殿，則左右皆俯陛而聽，有命則退而書之；若仗在紫宸內閤，則夾香案分立殿下。自永徽之後，唯得對仗承旨，仗下之後，謀議皆不得預聞。 冬，十月，癸酉，伊闕人孫平上言：「春秋譏魯躋僖公；春秋文二年：大事于太廟，躋僖公。傳曰：逆祀也，君子以爲失禮。禮無不順；祀，國之大事也，而逆之，可謂禮乎！子雖齊聖，不先父食久矣。故禹不先鯀，湯不先契，文、武不先不窋。宋祖帝乙，鄭祖厲王，猶上祖也。上，時掌翻。今遷中宗於別廟而祀睿宗，正與魯同。兄[12904]臣於弟，猶不可躋，謂魯僖公嘗臣於閔公也。況弟臣於兄，謂睿宗之於中宗也。可躋之於兄上乎！若以兄弟同昭，昭，讀曰佋。則不應出兄置於別廟。願下羣臣博議，遷中宗入廟。」下禮官，下，遐嫁翻。太常博士陳貞節、馮宗、蘇獻議，以：「七代之廟，不數兄弟。殷代或兄弟四人相繼君，殷時陽甲、盤庚、小辛、小乙兄弟四人相繼爲君。若數以代，則無祖禰之祭矣。彌，乃禮翻。今睿宗之室當亞高宗，故中宗特立別廟。中宗旣升新廟，睿宗乃祔高宗，何嘗躋居中宗之上？而平引躋僖公證，誣罔聖朝，漸不可長。」時論多是平，上亦以然，故議久不決。蘇獻，頲之從祖兄，長，知兩翻。從，才用翻。[12905] 考異曰：唐曆曰：獻，頲之再從叔。今從舊志、新表。故頲右之。左傳：天子之所右者，寡君右之。右，音又。卒從禮官議。卒，子恤翻。平論之不已，謫康州都城尉。都城，漢端溪縣地，晉立都城縣，屬晉康郡，隋省併入端溪，屬信安郡，唐分端溪置康州，都城屬焉。 新廟成。更作太廟成也。戊寅，神主祔廟。 上命宋璟、蘇頲諸皇制名及國邑之號，爲，于僞翻。令別制一佳名及佳號進之。璟等上言：「七均養，著於國風。詩曹國風曰：鳲鳩在桑，其子七兮。淑人君子，其儀一兮。註云：鳲鳩之養其子，朝從上下，暮從上下，暮從下上，平均如一。上，時掌翻。今臣等所制名號各十餘，輒混同以進，以彰陛下覆燾無偏之德。」覆，敷又翻。上甚善之。 十一月，丙申，契丹王李失活入朝。朝，直遙翻。 考異曰：長曆，十一月丁酉朔，丙申，十月晦也，與實錄差[12906]一日。舊紀、唐曆皆云「十一月己亥，契丹李失活來朝」。今從實錄。十月，壬午，以東平王外孫楊氏永樂公主，妻之。東平王續，紀王愼之子也。愼，太宗子。樂，音洛。妻，子細翻。 祕監馬懷素奏：「省中散亂訛缺，請選學術之士十人整比校補。」從之。比，毗至翻。於是搜訪逸，選吏繕寫，命國博士尹知章、桑泉尉韋述等十人同刊正，桑泉縣，隋開皇十六年分猗氏縣置，屬蒲州。 考異曰：舊傳爲櫟陽尉，今從韋述集賢註記。以左散騎常侍褚無量之使，使，䟽吏翻。於乾元殿前編校羣。
資治通鑑卷第百一十一終[1290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