翰林學士朝散夫右諫議夫知制誥兼侍講同提舉萬壽觀公兼判集賢院上護軍河內郡開國侯食邑一千百戶賜紫金魚袋臣司馬光奉敕編集
後學天台胡省音註
唐紀十起玄黓執徐，盡彊圉作噩四月，凡五年有奇。
太宗文武聖廣孝皇帝上之下
貞觀六年觀，古玩翻。春，正月，乙卯朔，日有食之。 癸酉，靜州獠反，將軍李和討平之。獠，魯皓翻。 文武官復請封禪，復，扶又翻。去年諸州朝集使請封禪。上曰：「卿輩皆以封禪帝王盛[11686]，朕意不然。若天下乂安，家給人足，雖不封禪，庸何乎！昔秦始皇封禪，見七卷始皇二十八年。而文帝不封禪，後丗豈以文帝之賢不及始皇邪！邪，音耶。且天掃地而祭，禮記郊特牲曰：「郊之祭也，大報天也。兆於南郊，就陽位也。掃地而祭，於其質也。」何必登泰山之巓，封數尺之土，然後可以展其誠敬乎！」羣臣猶請之不已，上亦欲從之，魏徵獨以不可。 考異曰：實錄、唐書·志及唐統紀皆以爲太宗自不欲封禪，而魏文貞公故事及王方慶文貞公傳錄以爲太宗欲封太山，徵諫而止。意頗不同，今兩存之。上曰：「公不欲朕封禪者，以功未高邪？」曰：「高矣！」「德未厚邪？」曰：「厚矣！」「中國未安邪？」曰：「安矣！」「四夷未服邪？」曰：「服矣！」「年穀未豐邪？」曰：「豐矣！」「符瑞未至邪？」[11687]曰：「至矣！」「然則何不可封禪？」對曰：「陛下雖有此六者，然承隋末亂之後，戶口未復，倉廩尙虛，而車駕東巡，千乘萬騎，乘，繩證翻。騎，奇寄翻。其供頓勞費，未易任。易，以豉翻。任，音壬。且陛下封禪，則萬國咸集，遠夷君長，皆當扈從；長，知兩翻。從，才用翻。今自伊、洛以東至于海、岱，煙火尙希，灌莽極目，灌，木叢生也。莽，草深茂也。此乃引戎狄入腹中，示之以虛弱。況賞賚不貲，未厭遠人之望；給復連年，不償百姓之勞；厭，於協翻。復，方目翻。崇虛名而受實害，陛下將焉用之！」焉，於虔翻。會河南、北數州水，遂寢。 上將幸九成宮，通直散騎常侍姚思廉諫。散，悉亶翻。騎，奇寄翻。上曰：「朕有氣疾，暑[11688]輒頓劇，往避之耳。」賜思廉絹五十匹。監察御史馬周上䟽，監，古銜翻。上，時掌翻。以：「東宮在宮城之中，而安宮乃在宮城之西，此因大安宮在西，遂謂帝所居爲東宮耳。制度比於宸居，尙卑，於四方觀聽，有所不足。宜增修高，以稱中外之望。稱，尺證翻。，太上皇春秋已高，陛下宜朝夕視膳。今九成宮去京師百餘里，太上皇或時思念陛下，陛下何以赴之？，車駕此行，欲以避暑；太上皇尙留暑中，而陛下獨居涼處，溫凊之禮，竊所未安。記曲禮：凡爲人子之禮，冬溫而夏凊。凊，音七正翻。今行計已成，不可復止，復，扶又翻。願速示返期，以解衆惑。，王長通、白明達皆樂工，韋槃提、[11689]斛斯正止能調馬，縱使技能出衆，正可賚之金帛，豈得超授官爵，鳴玉曳履，與士君比肩而立，同坐而食，使，渠綺翻。坐，徂臥翻。臣竊恥之！」上深納之。 上以新令無師官，月，丙戌，詔特置之。唐以太師、太傅、太保爲三師，正一品，天子所師法，無所總職。 月，戊辰，上幸九成宮。 庚午，吐谷渾寇蘭州，吐，從暾入聲。谷，音浴。州兵擊走之。 長樂公主將出降，唐會要：長樂公主下嫁長孫沖。樂，音洛。上以公主，皇后所生，特愛之，敕有司資送倍於永嘉長公主。永嘉長公主，高祖女，下嫁竇奉節，又嫁賀蘭僧伽。唐制：皇姑爲大長公主，正一品；姊爲長公主，女爲公主，皆視一品。長，知兩翻；下同。魏徵諫曰：「昔明帝欲封皇，曰：『我豈得與先帝比！』皆令半楚、[11690]淮陽。事見四十五卷漢明帝永平十五年。今資送公主，倍於長主，得無異於明帝之意乎！」上然其言，入告皇后。后歎曰：「妾亟聞陛下稱重魏徵，亟，去吏翻。不知其故，今觀其引禮義以抑人主之情，乃知眞社稷之臣！妾與陛下結髮夫婦，曲承恩禮，每言必先候顏色，不敢輕犯威嚴；況以人臣之䟽遠，乃能抗言如是，陛下不可不從。」因請遣中使齎錢四百緡、絹四百匹以賜徵，使，䟽吏翻。 考異曰：舊文德皇后傳云：「使齎帛五百匹，詣徵第賜之。」魏文貞公故事云：「遣中使齎錢二十萬、絹百匹詣公宅宣命。」今從舊魏徵傳。且語之曰：語，牛倨翻。「聞公正直，乃今之，故以相賞。公宜常秉此心，勿轉移。」上嘗罷朝，怒曰：「會須殺[11691]此田舍翁。」朝，直遙翻。后問誰，上曰：「魏徵每廷辱我。」后退，具朝服立于庭，唐制：皇后之服，褘衣者，受册、助祭、朝會大事之服也。深青織成，爲之畫翬，赤質、五色、十二等，素紗中單，黼領，朱羅縠褾襈，蔽膝隨裳色，以緅領爲緣，用翟爲章三等，青衣革帶，大帶隨衣色，裨紐約佩，綬如天子，青襪，舃加金飾，首飾大小華十二樹，以象袞冕之旒，又有兩博鬢。朝，直遙翻。褾，彼小翻，袖耑。襈，皺戀翻，緣也。緅，仄鳩翻。上驚問其故。后曰：「妾聞主明臣直；今魏徵直，由陛下之明故，妾取不賀！」上乃悅。 夏，四月，辛卯，襄州都督鄒襄公張公謹卒。卒，子恤翻。明日，上出次發哀。有司奏，辰日忌哭。彭祖百忌，辰不哭泣。上曰：「君之於臣，猶父，情發於衷，安避辰日！」遂哭之。 六月，己亥，金州刺史酆悼王元亨薨。金州，西城郡，梁置南梁州，西魏置東梁州，[11692]尋改曰金州。辛亥，江王囂薨。 秋，七月，丙辰，焉耆王突騎支遣使入貢。初，焉耆入中國由磧路，隋末閉塞，道由高昌。突騎支請復開磧路以便往來，騎，奇寄翻。使，䟽吏翻。磧，七迹翻。塞，悉則翻。復，扶又翻，又音如字。上許之。由是高昌恨之，遣兵襲焉耆，掠而去。焉耆國東鄰高昌。爲討高昌張本。 辛未，宴品已於上丹霄殿。上從容言曰：從，千容翻。「中外乂安，皆公卿之力。然隋煬帝威加夷、夏，夏，戶雅翻。頡利跨有北荒，頡，奚結翻。統葉護雄據西域，今皆覆亡，此乃朕與公等所親，勿矜彊盛以自滿！」 西突厥肆葉護可汗發兵擊薛延陀，薛延陀所敗。厥，九勿翻。可，從刊入聲。汗，音寒。敗，補邁翻。肆葉護性猜狠[11693]信讒，有乙利可汗，功最多，乙利，西突厥小可汗也。狠，戶墾翻。肆葉護以非其族類，誅滅之，由是諸部皆不自保。肆葉護忌莫賀設之泥孰，隂欲圖之，泥孰奔焉耆。設卑達官與弩失畢部攻之，舊傳作「設卑達官」， 考異曰：新傳作「沒卑達干」。今從舊傳。肆葉護輕騎奔康居，尋卒。肆葉護立見上卷三年。騎，奇寄翻。卒，子恤翻。國人迎泥孰於焉耆而立之，是咄陸可汗，遣使內附。咄，常沒翻。可，從刊入聲。汗，音寒。使，䟽吏翻。丁酉，遣鴻臚少卿劉善因立咄陸奚利邲咄陸可汗。臚，陵如翻。少，始照翻。邲，毗必翻。咄陸卽阿史那彌射。此當參觀高宗顯慶二年考異而詳辨之。 考異曰：舊傳「册爲吞阿妻狀奚利邲咄陸可汗」，新傳「册號吞阿婁拔利邲咄陸可汗」。今從實錄。 閏月，乙卯，上宴近臣於丹霄殿，長[11694]孫無忌曰：「王珪、魏徵，昔仇讎，謂其事隱太子，勸之圖帝也。不謂今日得此同宴。」上曰：「徵、珪盡心所，故我用之。然徵每諫，我不從，我與之言輒不應，何？」魏徵對曰：「臣以不可，故諫；陛下不從而臣應之，則遂施行，故不敢應。」上曰：「且應而復諫，庸何！」復，扶又翻。對曰：「昔舜戒羣臣：『爾無面從，退有後言。』書益稷之言。臣心知其非而口應陛下，乃面從，豈稷、契舜之意邪！」契，息列翻。上笑曰：「人言魏徵舉止䟽慢，我視之更覺娬媚，娬，罔甫翻；娬，亦媚也。正此耳！」爲，于僞翻。徵起，拜謝曰：「陛下開臣使言，故臣得盡其愚；若陛下拒而不受，臣何敢數犯顏色乎！」數，所角翻。[116955] 戊辰，祕少監虞丗南上聖德論，上，時掌翻。上賜手詔，稱：「卿論太高。朕何敢擬上古，但比近丗差勝耳。然卿適覩其始，未知其終。若朕能愼終如始，則此論可傳；如或不然，恐徒使後丗笑卿！」 九月，己酉，幸慶善宮，上生時故宅，以高祖武功舊第爲慶善宮。因與貴人宴，賦詩。起居郎清平呂才清平縣，屬博州。劉昫曰：本漢貝丘縣，隋曰清平。被之管絃，被，皮義翻。命曰功成慶善樂，使童八佾九功之舞，宴會，與破陳舞偕奏於庭。才有巧思，故命以所賦詩被之管絃以爲樂章，以童子六十四人冠進德冠，紫袴褶，長袖，漆髻，屣履而舞，號九功舞，進蹈安徐，以象文德。破陳樂，號七德舞，擊刺往來，發揚蹈厲，以象武功。陳，讀曰陣。同州刺史尉遲敬德預宴，同州，馮翊[11696]郡。尉，紆勿翻。有班在其上者，敬德怒曰：「汝何功，坐我上！」任城王道宗次其下，諭解之。敬德拳毆道宗，目幾眇。任，音壬。毆，烏口翻。幾，居希翻。 考異曰：唐曆云：「嘗因內宴，於御前毆宇文士及曰：『汝有何功，合居吾上！』太宗慰諭之，方止。」今從舊傳。上不懌而罷，謂敬德曰：「朕高祖誅滅功臣，意常尤之，故欲與卿等共保富貴，令孫不絕。令，力丁翻。然卿居官數犯法，乃知韓、彭葅醢，非高祖之罪。國家綱紀，唯賞與罰，非分之恩，不可數得，分，扶問翻。數，所角翻。勉自修飭，無貽後悔！」敬德由是始懼而自戢。戢，阻立翻。 冬，十月，乙卯，車駕還京師。帝侍上皇宴於安宮，帝與皇后更獻飲膳及服御之物，更，工衡翻。夜久乃罷。帝親[11697]上皇奉輿至殿門，爲，于僞翻。上皇不許，命太代之。 突厥頡利可汗鬱鬱不得意，數與家人相對悲泣，容貌羸憊。厥，九勿翻。頡，奚結翻。可，從刊入聲。汗，音寒。數，所角翻。羸，倫爲翻。憊，蒲拜翻。上而憐之，以虢州地多麋鹿，義寧元年，分弘農二縣置虢州、虢郡。宋白曰：帝王丗紀云，虢有三：周封虢仲於西虢，虢州之地也；封虢叔於東虢，今成臯也；陝郡平陸是北虢。可以游獵，乃以頡利虢州刺史；頡利辭，不願往。癸未，復以右衞將軍。復，扶又翻；下勿復、不復同，又音如字。 十一月，辛巳，契苾酋長何力帥部落六千餘家詣沙州降，詔處之於甘、涼之間，契，欺結翻。苾，毗必翻。酋，慈由翻。長，知兩翻。帥，讀曰率。降，戶江翻。處，昌呂翻。甘、涼相去五百里。以何力左領軍將軍。 庚寅，以左光祿夫陳叔[11698]達禮部尙。帝謂叔達曰：「卿武德中有讜言，見一百九十一卷高祖武德九年。讜，音黨，善言直言也。故以此官相報。」對曰：「臣隋室父相殘，以取亂亡，當日之言，非陛下，爲，于僞翻。乃社稷之計耳！」 十月，癸丑，帝與侍臣論安危之本。中令溫彥博曰：「伏願陛下常如貞觀初，則善矣。」帝曰：「朕比來怠於政乎？」觀，古玩翻。比，毗至翻。魏徵曰：「貞觀之初，陛下志在節儉，求諫不倦。比來營繕微多，諫者頗有忤旨，此其所以異耳！」比，毗至翻。忤，五故翻。帝拊掌笑曰：「誠有是。」 辛未，帝親繫囚，應死者，閔之，縱使家，期以來秋來就死。仍敕天下死囚，皆縱遣，使至期來[11699]詣京師。 是歲，党項羌前後內屬者十萬口。党，底朗翻。 公卿以下請封禪者前後相屬，屬，之欲翻。上諭以「舊有氣疾，恐登高增劇，公等勿復言。」復，扶又翻。 上謂侍臣曰：「朕比來決或不能皆如律令，公輩以，不復執奏。夫無不由而致，此乃危亡之端。比，毗至翻。夫，音扶。昔關龍逄忠諫而死，逄，皮江翻。朕每痛之。煬帝驕暴而亡，公輩所親。公輩常宜朕思煬帝之亡，朕常公輩念關龍逄之死，爲，于僞翻。何患君臣不相保乎！」 上謂魏徵曰：「官擇人，不可造次。朱元晦曰：造次，急遽茍且之時。造，七到翻。用一君，則君皆至；用一人，則人競進[11700]矣。」對曰：「然。天下未定，則專取其才，不考其行；䘮亂旣平，行，下孟翻；下同。䘮，息浪翻。則非才行兼不可用。」觀此，則天下已定之後，可不爲官擇人乎！
七年春，正月，更名破陳樂曰七德舞。更，工衡翻。左傳：楚莊王曰：武有七德，禁暴、戢兵、保大、定功、安民、和衆、豐財，故以爲樂舞之名。新志：七德舞圖，左圓右方，先偏後伍，交錯屈伸，以象魚麗鵝鸛。命呂才以圖教樂工，百二十八人，被銀甲執戟而舞。凡三變，每變爲四陣，象擊刺往來，歌者和，曰秦王破陳樂。杜佑曰：破陳樂舞圖，左圓右方，先偏後伍，魚麗鵝鸛，箕張翼舒，交錯屈伸，首尾回互，以象戰陳之形。凡爲三變，每變有四陣，有來往疾徐擊刺之象，以應歌節，發揚蹈厲，聲韻慷慨。陳，讀曰陣。癸巳，宴品已上及州牧、蠻夷酋長於玄武門，奏七德、九功之舞。酋，慈由翻。長，知兩翻。太常卿蕭瑀上言：「七德舞[11701]形容聖功，有所未盡，瑀，音禹。上，時掌翻。請寫劉武周、薛仁果、竇建德、王丗充等擒獲之狀。」上曰：「彼皆一時英雄，今朝廷之臣往往嘗北面之，若覩其故主屈辱之狀，能不其心乎！」瑀謝曰：「此非臣愚慮所及。」魏徵欲上偃武修文，每侍宴，七德舞輒俛首不視，九功舞則諦觀之。俛，音免。諦，都計翻，審也。 月，戊，侍中王珪坐漏泄禁中語，左遷同州刺史。庚寅，以祕監魏徵侍中。 直太史雍人李淳風雍縣，屬岐州。雍，於用翻。奏靈臺候儀制度䟽略，但有赤道，請更造渾天黃道儀，更，工衡翻。渾，戶本翻。許之。癸巳，成而奏之。時李淳風上言：舜在璿璣玉衡以齊七政，則渾天儀也。周禮：土[11702]圭正日景以求地中，有以見日行黃道之驗也。曁于周末，此器乃亡。漢洛下閎作渾［天］儀，其後賈逵、張衡亦有之，而推驗七曜，並循赤道。按冬至極南，夏至極北，而赤道常定於中，國［全］無南北之異，蓋渾儀無黃道久矣。上異其說，因詔爲之。儀，表裏三重，下據準基，上如十字，末樹鼇足，以張四表。一曰六合儀，有天經雙規，金渾緯規，金常規，相結於四極之內，列二十八宿、十日［干］、十二辰，經緯三百六十五度。二曰三辰儀，圓徑八尺，有璿璣規，日［月］游［天宿］規［矩］，列宿所行，轉於六合之內。三曰四游儀，圓［玄］樞爲軸，以連結玉衡游筩而貫約規矩，又玄極［樞］北樹北辰，南矩地軸，傍轉於內，玉衡在玄樞之間，而南北游，仰以觀天之辰宿，下以識器之晷度。皆用銅爲之。 夏，五月，癸未，上幸九成宮。 雅州道行軍總管張士貴擊反獠，破之。雅州，漢嚴道縣地；隋廢州，置臨邛郡；唐復爲雅州。獠，魯皓翻。 秋，八月，乙丑，左屯衞將軍譙敬公周範卒。上行幸，常令範與房玄齡居守。卒，子恤翻。守，式又翻。範人忠篤[11703]嚴正，疾甚，不肯出外，竟終於內省，與玄齡相抱而訣曰：「所恨不獲再奉聖顏！」 辛未，以張士貴龔州道行軍總管，使擊反獠。龔州，臨江郡，漢猛陵縣地，隋爲永平郡武林縣；貞觀三年，置鷰州於今州東，仍於鷰州之故所置龔州。 九月，山東、河南四十餘州水，遣使賑之。使，䟽吏翻。賑，津忍翻。 去歲所縱天下死囚凡百九十人，無人督帥，皆如期自詣朝堂，帥，讀曰率。朝，直遙翻。 考異曰：四年實錄云：天下斷死罪，止二十九人，今年實錄乃有二百九十九人，何頓多如此！事已可疑。又白居易樂府云：「死囚四百來歸獄。」舊本紀、統紀、年代記皆云「二百九十人。」今從新書刑法志。無一人亡匿者；上皆赦之。 冬，十月，庚申，上還京師。 十一月，壬辰，以開府儀同司長孫無忌司空，長，知兩翻。無忌[11704]固辭，曰：「臣忝預外戚，恐天下謂陛下私。」上不許，曰：「吾官擇人，惟才是與。爲，于僞翻。茍或不才，雖親不用，襄邑王神符是；神符少威嚴，不爲下所畏，又足不良于行，由是歸第。如其有才，雖讎不棄，魏徵等是。今日所舉，非私親。」 十月，甲寅，上幸芙蓉園；景龍文館記：芙蓉園在京師羅城東南隅，本隋丗之離宮也；青林重複，綠水瀰漫，帝城勝景也。丙辰，校獵少陵原。少陵原，在長安城南，屬萬年縣界。少，始照翻。戊午，還宮，從上皇置酒故未央宮。漢故未央宮在長安宮城北禁苑之西偏。 考異曰：舊高祖紀：「八年，閱武於城西，高祖親自臨視，還，置酒於未央宮。」高祖實錄不記年月，據太宗實錄，八年正月，頡利可汗死。今從唐曆。上皇命突厥頡利可汗起舞，命南蠻酋長馮智戴詠詩，厥，九勿翻。頡，奚結翻。可，從刊入聲。汗，[11705]音寒。酋，慈由翻。長，知兩翻。旣而笑曰：「胡、越一家，自古未有！」帝奉觴上壽上，時掌翻。曰：「今四夷入臣，皆陛下教誨，非臣智力所及。昔高祖亦從太上皇置酒此宮，妄自矜，高祖十年，置酒未央宮，奉玉巵爲太上皇壽，曰：「始大人常以臣亡頼，不能治產業，不如仲力。今某之業所就，孰與仲多？」臣所不取。」上皇悅。殿上皆呼萬歲。 帝謂左庶于志寧、右庶杜正倫曰：「朕年十八，猶在民間，民之疾苦情僞，無不知之。及居位，區處丗務，猶有差失。況太生長深宮，處，昌呂翻。長，知兩翻。百姓艱難，耳目所未涉，能無驕逸乎！卿等不可不極諫！」太好嬉戲，頗虧禮法，志寧與右庶孔穎達數直諫，好，呼到翻。數，所角翻。[11706]上聞而嘉之，各賜金一斤，帛五百匹。 工部尙段綸奏徵巧工楊思齊，上令試之。綸使先造傀儡。傀儡，木偶戲也。杜佑曰：窟𥗬子，亦曰傀磊子，作偶人以戲，善歌舞。本䘮樂也，漢末始用之於嘉會。北齊高緯尤所好，閭市盛行焉。余按列子，偃師以此伎奉周穆王，其來久矣。傀，口猥翻。儡，落猥翻。上曰：「得巧工庶供國，卿令先造戲具，豈百工相戒無作淫巧之意邪！」月令：孟春之月，百工咸理，監工日號，毋或作爲淫巧以蕩上心。邪，音耶。乃削綸階。唐制：工部尙書，正三品。削其階則不得立於三品班中。 嘉、陵州獠反，嘉州，眉山郡，漢犍爲南安縣地。陵州，陵山郡，漢蜀郡廣都、犍爲郡武陽二縣東界之地。獠，魯皓翻。命邗江府統軍牛進達擊破之。唐揚州有邗江府兵。邗，胡安翻。 上問魏徵曰：「羣臣上可采，及召對多失次，何？」臣上，時掌翻。對曰：「臣[11707]觀百司奏，常數日思之，及至上前，分不能道一。況諫者拂意觸忌，拂，與咈同。非陛下借之辭色，豈敢盡其情哉！」上由是接羣臣辭色愈溫，嘗曰：「煬帝多猜忌，臨朝對羣臣多不語。朝，直遙翻。朕則不然，與羣臣相親如一體耳。」
八年春，正月，癸未，突厥頡利可汗卒，厥，九勿翻。頡，奚結翻。可，從刊入聲。汗，音寒。卒，子恤翻。命國人從其俗，焚尸葬之。 辛丑，行軍總管張士貴討東、西王洞反獠，平之。東、西王洞獠蓋在龔州界。 上欲分遣臣諸道黜陟使，使，䟽吏翻。 考異曰：實錄、舊本紀但云「遣蕭瑀等巡省天下」。按時止有十道，而會要、統紀皆云「發十六道黜陟大使」，據姓名止十三人，皆所未詳，[11708]故但云諸道。未得其人；李靖薦魏徵。上曰：「徵箴規朕失，不可一日離左右。」離，力智翻。乃命靖與太常卿蕭瑀等凡十人分行天下，「察長吏賢不肖，行，下孟翻。長，知兩翻。問民間疾苦，禮高年，賑窮乏，賑，津忍翻。起久淹，俾使者所至，如朕親覩。」 月，庚辰，上幸九成宮。 夏，五月，辛末朔，日有食之。 初，吐谷渾可汗伏允吐，從暾入聲。谷，音浴。可，從刊入聲。汗，音寒。 考異曰：實錄，十年，立諾曷鉢，詔稱伏允爲「順步薩鉢。」今從舊傳。遣使入貢，未返，掠鄯州而去。使，䟽吏翻。宋白曰：鄯州西南至廓州廣城縣故承風嶺，吐谷渾界，一百九十五里。上遣使讓之，徵伏允入朝，稱疾不至，鄯，時戰翻。朝，直遙翻。仍其尊王求婚；上許之，令其親迎，爲，于僞翻。迎，魚敬翻。尊王不[11709]至，乃絕婚，伏允遣兵寇蘭、廓州。蘭州，金城郡，以臯蘭山名州。伏允年老，信其臣天柱王之謀，數犯邊；數，所角翻。執唐使者趙德楷，上遣使諭之，十返；引其使者，臨軒親諭以禍福，伏允終無悛心。悛，丑緣翻。六月，遣左驍衞將軍段志玄西海道行軍總管，左驍衞將軍樊興赤水道行軍總管，將邊兵及契苾、党項之衆以擊之。吐谷渾中有赤水城，近河源。驍，堅堯翻。將邊，卽亮翻。契，欺訖翻。苾，毗必翻。党，底朗翻。 考異曰：實錄，六年三月，吐谷渾寇蘭州，不云遣志玄擊之，吐谷渾寇蘭、廓二州，無年月。新本紀，此夏遣志玄。實錄，十月，志玄破吐谷渾。故參酌置此。又新書本紀，是夏，吐谷渾寇涼州，遣志玄等伐之。實錄，十月辛丑，志玄破吐谷渾，而不書遣將日月，新紀亦無破吐谷渾月日。實錄寇涼州在十一月。今參用之。 秋，七月，山[11710]東、河南、淮、海之間水。 上屢請上皇避暑九成宮，上皇以隋文帝終於彼，惡之。九成宮，卽隋之仁壽宮。隋文帝仁壽四年，崩於仁壽宮。惡，烏路翻。冬，十月，營明宮，大明宮在禁苑東南，西接宮城之東北隅，曰東內。程大昌曰：大明宮地，本太極宮之後苑東南面射殿也，地在龍首山上。龍朔二年，高宗染風痹，惡太極宮卑下，就修大明宮，改曰蓬萊宮。以上皇清暑之所。未成而上皇寢疾，不果居。 辛丑，段志玄擊吐谷渾，破之，追奔八百餘里，去青海十餘里，吐谷渾中有青海。闞駰曰：漢金城郡臨羌縣西有卑禾羌海，丗謂之青海，東去西平二百五十里。西平，唐鄯州也。吐，從暾入聲。谷，音浴。吐谷渾驅牧馬而遁。 甲，上還京師。 右僕射李靖以疾遜位，許之。十一月，辛未，以靖特進，封爵如故，祿賜、吏[11711]卒並依舊給，俟疾瘳，瘳，丑留翻。每兩日至門下、中平章政。唐初政事堂在門下省。歐陽修曰：平章事之名始此。 甲申，吐蕃贊普棄宗弄讚 考異曰：太宗實錄「贊普」作「贊府」。高宗實錄「棄宗」作「器宗」。今從舊傳。遣使入貢，仍請婚。使，䟽吏翻。吐蕃在吐谷渾西南，近丗浸彊，蠶食它國，土宇廣，勝兵數十萬，勝，音升。然未嘗通中國。其王稱贊普，俗不言姓，王族皆曰論，宦族皆曰尙。吐蕃本西羌屬，蓋百有五十種，散處河、湟、江、岷間。有發羌唐旄等，未始與中國通，居析支水西。祖曰鶻提勃悉野，健武多智，稍并諸羌，據其地。蕃、發聲近，故其子孫曰吐蕃而姓勃窣野。或曰：南涼禿髮烏孤之後，二子，曰樊尼，曰傉檀，爲乞伏熾盤所滅，樊尼挈殘部降沮渠蒙遜，沮渠滅樊尼，率兵西濟河，踰積石，遂撫有羣羌云。其俗謂彊雄曰贊，丈夫曰普，故號君長爲贊普。其地直長安八千里，距鄯善五百里。劉昫曰：吐蕃，禿[11712]髮氏之後，語訛曰吐蕃。宋白曰：樊尼奔沮渠蒙遜，署臨松郡丞。沮渠滅，建國西土，改姓勃窣野。時人謂丞爲贊府，語訛爲贊普。吐，從暾入聲。棄宗弄讚有勇略，四鄰畏之。上遣使者馮德遐往慰撫之。 丁亥，吐谷渾寇涼州。己丑，下詔舉討吐谷渾。 考異曰：舊傳云：「吐谷渾拘趙德楷，太宗遣使宣諭十餘返，竟無悛心。九年，詔李靖等討伐。」太宗實錄，己丑，吐谷渾拘我行人趙德楷，卽下此詔。十二月，遣李靖等。今從實錄。據舊傳，拘德楷在前；據實錄，先遣使宣諭，後拘德楷，卽下詔伐之。今兩存之。上欲得李靖將，其老，重勞之。重，難也。以其年老，難勞之以征伐之事也。將，卽亮翻。爲，于僞翻。靖聞之，請行；上悅。十月，辛丑，以靖西海道行軍總管，節度諸軍。兵部尙侯君集積石道、刑部尙任城王道宗鄯善道、涼州都督李亮[11713]且末道、岷州都督李道彥赤水道、利州刺史高甑生鹽澤道行軍總管，西海、鄯善、且末皆隋破吐谷渾所置郡名。積石山在隋河源郡。赤水城亦在河源郡。鹽池在西海郡。任，音壬。鄯，時戰翻。且，子餘翻。并突厥、契苾之衆擊吐谷渾。 帝聘隋通舍人鄭仁基女充華，充華，舊有之。唐六宮之職無此官。詔已行，册使將發，使，䟽吏翻。魏徵聞其嘗許嫁士人陸爽，遽上表諫。上，時掌翻。帝聞之，驚，手詔深自克責，命停册使。房玄齡等奏稱：「許嫁陸氏，無顯狀，禮旣行，不可中止。」爽亦表言初無婚姻之議。帝謂徵曰：「羣臣或容希合；爽亦自陳，何？」對曰：「彼以陛下外雖捨之，或隂加罪譴，故不得不然。」帝笑曰：[11714]「外人意或當如是。朕之言未能使人必信如此邪！」 中牟丞皇甫德參中牟縣，漢屬河南郡，晉屬滎陽郡，後魏屬廣武郡，爲治所；隋開皇十年，改曰郟城縣，大業改曰圃田縣，唐武德三年，更名中牟。丞，貳令治縣事。上縣丞從八品下，中、下縣各以差降一品。上言：「脩洛陽宮，勞人；收地租，厚斂；俗好高髻，蓋宮中所化。」上，時掌翻；下上書同。斂，力贍翻。好，呼到翻；下不好同。上怒，謂房玄齡等曰：「德參欲國家不役一人，不收斗租，宮人皆無髮，乃可其意邪！」欲治其謗訕之罪。治，直之翻。魏徵諫曰：「賈誼當文帝時上，云『可痛哭者一，可流涕者。』見十四卷漢文帝六年。自古上不激切，不能動人主之心，所謂狂夫之言，聖人擇焉，漢書李左車有是言。唯陛下裁察！」上曰：[11715]「朕罪斯人，則誰敢復言！」復，扶又翻。乃賜絹十匹。它日，徵奏言：「陛下近日不好直言，雖勉彊含容，非曩時之豁如。」彊，其兩翻。上乃更加優賜，拜監察御史。監，古銜翻。 中舍人高季輔上言： 考異曰：貞觀政要，季輔䟽在三年；會要在八年。按舊傳：季輔貞觀初拜御史，累轉中書舍人。故從會要置此。「外官卑品，猶未得祿，飢寒切身，難保清白。今倉廩浸實，宜量加優給，然後可責以不貪，嚴設科禁。，密王元曉等皆陛下之弟，比帝拜諸叔，量，音良。比，毗至翻。叔皆答拜，紊亂昭穆，紊，音問。昭，時招翻。宜訓之以禮。」奏，上善之。 西突厥咄陸可汗卒，其弟同娥設立，是沙鉢羅咥利失可汗。咥，徒結翻，又丑栗翻。[11716]
九年春，正月，党項先內屬者皆叛吐谷渾。月，庚辰，洮州羌叛入吐谷渾，殺刺史孔長秀。洮，土刀翻。 壬辰，赦天下。 乙酉，鹽澤道行軍總管高甑生擊叛羌，破之。 庚寅，詔民貲分等，未盡其詳，宜分九等。唐會要：武德六年，三月，令天下戶量其資產，定爲三等。今分九等，蓋於三等各分上、中、下也。 上謂魏徵曰：「齊後主、周天元皆重斂百姓，厚自奉養，力竭而亡。譬如饞人自噉其肉，肉盡而斃，何其愚！斂，力贍翻。饞，七咸翻。貪食而多取之爲饞。噉，徒覽翻，又徒濫翻。然主孰優劣？」對曰：「齊後主懦弱，政出多門；懦，乃臥翻，又奴亂翻。周天元驕暴，威福在己；雖同亡國，齊主尤劣。」 夏，閏四月，癸酉，任城王[11717]道宗敗吐谷渾於庫山。敗，補邁翻；下兒敗、等敗之敗同。 考異曰：舊道宗傳云：「賊聞軍至，走入嶂山，已行數千里。諸將議欲息兵，道宗固請追討，李靖然之，而君集不從。道宗遂帥偏師并行倍道，去大軍十日，追及之。賊據險苦戰，道宗潛遣千餘騎踰山襲其後。賊表裏受敵，一時奔潰。」庫山、嶂山不知其所以爲同異。據嶂山已行數千里，今不取，今卽以爲庫山之戰也。吐谷渾可汗伏允悉燒野草，輕兵走入磧。磧，七迹翻。諸將以「馬無草，疲瘦，未可深入。」侯君集曰：「不然。曏者段志玄軍還，纔及鄯州，虜已至其城下。蓋虜猶完實，衆之用故。今一敗之後，鼠逃鳥散，斥候亦絕，君臣攜離，父相失，取之易於拾芥，易，以豉翻。此而不乘，後必悔之。」李靖從之。 考異曰：舊道宗傳云：「道宗固請追討，李靖然之，而君集不從。」靖傳云：「軍次伏俟城，吐谷渾燒去野[11718]草以餒我師，退保大非川。諸將咸言：『春草木生，馬已羸瘦，不可赴敵。』唯靖決計而進，深入敵境，遂踰積石山。」按實錄：「庫山之捷，可汗謀將入磧以避官軍，道宗復曰：『柏海近河源，古來罕有至者。賊旣西走，未知的處，今段之行，實資馬力。今馬疲糧少，遠入爲難，未若且向鄯州，待馬肥之後，更圖進取。』君集曰：『不然。段志玄曩者纔至鄯州，賊衆便到城下，良由彼國尙完，兇徒阻命。今者一敗以後，斥候亦絕，君臣相失，父子攜離，乘其迫懼，取同俯拾，柏海雖遙，便可鼓行而至也。』靖又然之。」道宗傳與實錄相違。今從實錄。中分其軍兩道：靖與薛萬均、李亮由北道，君集與任城王道宗由南道。戊，靖部將薛孤兒敗吐谷渾於曼頭山，斬其名王，獲雜畜，以充軍食。畜，許救翻。癸巳，靖等敗吐谷渾於牛心堆，水經註：湟水自臨羌縣東流，合龍駒川水，又東合晉昌川水，又東合長寧川水，又東合牛心川水；水出西南遠山，東北流逕牛心堆，又東逕西平亭西，東北入于湟[11719]水。敗諸赤水源。 考異曰：實錄：「癸巳，李靖、侯君集、任城王道宗等破吐谷渾於赤水源。」按上文自庫山中分士馬爲兩道，靖趣北路出曼頭山，踰赤水，君集、道宗趣南路，歷破邏眞谷。然則赤水之戰，君集、道宗不在彼也，今删去其名。又吐谷渾傳，獲其高昌王慕容孝儁，不知在何戰，今亦删去。侯君集、任城王道宗引兵行無人之境千餘里，盛夏降霜，經破邏眞谷，其地無水，人齕冰，馬噉雪。邏，郎佐翻。齕，下沒翻，又戶結翻。五月，追及伏允於烏海，隋志：河源郡有烏海，在漢哭山西。與戰，破之，獲其名王。薛萬均、薛萬徹敗天柱王於赤海。赤海蓋卽赤水深廣處。 考異曰：舊萬徹傳作赤水源，契苾何力傳作赤水川。今從實錄。 太上皇自去秋得風疾，庚，崩於垂拱殿。舊書帝紀：崩於大安宮之垂拱前殿，年七十。甲辰，羣臣請上準遺誥視軍國，上[11720]不許。乙巳，詔太承乾於東宮平決庶政。 赤水之戰，薛萬均、薛萬徹輕騎先進，吐谷渾所圍，兄弟皆中槍，騎，奇寄翻；下同。中，竹仲翻。失馬步鬬，從騎死者什六七，左領軍將軍契苾何力將數百騎救之，竭力奮擊，所向披靡，萬均、萬徹由是得免。從，才用翻。披，丕彼翻。李亮敗吐谷渾於蜀渾山，山在赤海西。獲其名王十人。將軍執失思力敗吐谷渾於居茹川。李靖督諸軍經積石山河源，至且末，窮其西境。聞伏允在突倫川， 考異曰：吐谷渾傳云：「伏允西走圖倫磧。」蓋卽突倫川，虜語轉耳。今從契苾何力傳。將奔于闐，契苾何力欲追襲之，薛萬均懲其前敗，固言不可。何力曰：「虜非有城郭，[11721]隨水草遷徙，若不因其聚居襲取之，一朝雲散，豈得復傾其巢穴邪！」復，扶又翻。自選驍騎千餘，直趣突倫川，萬均乃引兵從之。驍，堅堯翻。趣，七喻翻。 考異曰：吐谷渾傳云：「萬均率輕銳追奔，入磧數百里，及其餘黨，破之。」蓋何力先進，而萬均從之也。磧中乏水，將士刺馬血飲之。刺，七亦翻。襲破伏允牙帳，斬首數千級，獲雜畜十餘萬，伏允脫身走，俘其妻。侯君集等進逾星宿川，至柏海，還與李靖軍合。畜，許救翻。宿，音秀。 考異曰：吐谷渾傳，「柏海」作「柏梁」。今從實錄。實錄及吐谷渾傳，皆云「君集與李靖會於大非川。」按十道圖：大非川在青海南，烏海、星宿海、柏海並在其西；且末又在其西極遠。據靖已至且末，又過烏海、星宿川至柏海，豈得復會於大非川，於事可疑，故不敢著其地。吐谷渾傳又云，「兩軍會於大非川，至破邏眞谷，大寧王順乃降。」按實錄歷破邏眞谷，又行月餘日，乃至[11722]星宿川。然則破邏眞谷在星宿川東甚遠矣，豈得返至其處邪！今從實錄。寧王順，隋氏之甥、伏允之嫡，侍中於隋，久不得，伏允立侍太，及，意常怏怏。順歸見一百八十七卷高祖武德二年。怏，於兩翻。會李靖破其國，國人窮蹙，怨天柱王；順因衆心，斬天柱王，舉國請降。伏允帥千餘騎逃磧中，十餘日，衆散稍盡，左右所殺。降，戶江翻。帥，讀曰率。 考異曰：吐谷渾傳云「自縊而死」。今從實錄。國人立順可汗。壬，李靖奏平吐谷渾。乙卯，詔復其國，以慕容順西平郡王、趉故呂烏甘豆可汗。趉，渠詘翻，又九勿翻；杜佑巨屈翻。上慮順未能服其衆，仍命李亮將精兵數千其聲援。 六月，己丑，羣臣復請聽政，[11723]上許之，其細務仍委太，太頗能聽斷。是後上每出行幸，常令居守監國。復，扶又翻。斷，丁亂翻。守，手又翻。監，工銜翻。 秋，七月，庚，鹽澤道行軍副總管劉德敏擊叛羌，破之。 丁巳，詔：「山陵依長陵故，長陵，漢高祖陵也。皇甫謐曰：長陵東西廣百二十步，高十三丈。房玄齡云，高九丈。蓋尺度之長短有古今之異也。務存隆厚。」期限旣促，功不能及。祕監虞丗南上䟽，以：「聖人薄葬其親，非不孝，深思遠慮，以厚葬適足親之累，上，時掌翻。累，力瑞翻。故不耳。昔張釋之有言：『使其中有可欲，雖固南山猶有隙。』見十四卷漢文帝三年。劉向言：『死者無終極而國家有廢興，釋之之言，無窮計。』見三十一卷漢成帝永始元年。[11724]其言深切，誠合至理。伏惟陛下聖德度越唐、虞，而厚葬其親乃以秦、法，臣竊陛下不取。雖復不藏金玉，爲，于僞翻。復，扶又翻；下同。後丗但丘壟如此其，安知無金玉邪！且今釋服已依霸陵，用漢文帝遺詔三十七日釋服也。而丘壟之制獨依長陵，恐非所宜。伏願依白虎通班固等述白虎通義六卷。仞之墳，器物制度，率皆節損，仍刻石立之陵旁，別一通，藏之宗廟，用孫永久之法。」䟽奏，不報。丗南復上䟽，以：「天卽位卽營山陵，遠者五十餘年；今以數月之間數十年之功，恐於人力有所不逮。」上乃以丗南䟽授有司，令詳處其宜。復，扶[11725]又翻。處，昌呂翻。房玄齡等議，以：「長陵高九丈，原陵高六丈，原陵，漢光武陵也。高，去聲。今九丈則太崇，仞則太卑，請依原陵之制。」從之。 辛亥，詔：「國初草創，宗廟之制未，今將遷祔，宜令禮官詳議。」諫議夫朱奢請立昭穆而虛太祖之位。昭，時招翻。於是增脩太廟，祔弘農府君及高祖并舊神主四六室。弘農府君諱重耳。房玄齡等議以涼武昭王始祖。涼王李暠諡武昭。左庶于志寧議以武昭王非王業所因，不可始祖；上從之。 党項寇疊州。 李靖之擊吐谷渾，厚賂党項，使鄕導。鄕，讀曰嚮。党項酋長拓跋赤辭來，謂諸將曰：「隋人無信，[11726]喜暴掠我。喜，許記翻。今諸軍茍無異心，我請供其資糧；如或不然，我將據險塞諸軍之道。」塞，悉則翻。諸將與之盟而遣之。赤水道行軍總管李道彥行至闊水，闊水在党項羈縻闊州界。赤辭無，襲之，獲牛羊數千頭。於是羣羌怨怒，屯野狐峽，道彥不得進；赤辭擊之，道彥敗，死者數萬，退保松州。左驍衞將軍樊興逗遛失軍期，遛，音留。士卒失亡多。乙卯，道彥、興皆坐減死徙邊。上遣使勞諸將於斗拔谷，勞，力到翻。薛萬均排毀契苾何力，自稱己功。何力不勝忿，勝，音升。拔刀起，欲殺萬均，諸將救止之。上聞之，以讓何力，何力具言其狀，具言赤水之戰拔萬均兄弟於[11727]圍中及見排毀之狀也。上怒，欲解萬均官以授何力，何力固辭，曰：「陛下以臣之故解萬均官，羣胡無知，以陛下重胡輕，轉相誣告，馳競必多。且使胡人謂諸將皆如萬均，將有輕之心。」上善之而止。尋令宿衞北門，檢校屯營，北門，玄武門也。按會要，貞觀十二年於玄武門置左右屯營，以諸衞將軍領之，其兵名曰飛騎。何力檢校屯營，蓋十二年以後事，史究言之。尙宗女臨洮縣主。洮，土刀翻。 岷州都督、鹽澤道行軍總管高甑生後軍期，李靖按之。甑生恨靖，誣告靖謀反，按驗無狀。八月，庚辰，甑生坐減死徙邊。或言：「甑生，秦府功臣，寬其罪。」上曰：「甑生違李靖節度，誣其反，此而可寬，法將安施！且國[11728]家自起晉陽，功臣多矣，若甑生獲免，則人人犯法，安可復禁乎！復，扶又翻。我於舊勳，未嘗忘，此不敢赦耳。」爲，于僞翻。李靖自是闔門杜絕賔客，雖親戚不得妄。以李靖事太宗，然猶如此，豈非功名之際難居哉！ 上欲自詣園陵，園陵，謂獻陵。羣臣以上哀毀羸瘠，固諫而止。羸，倫爲翻。瘠，而尺翻。 冬，十月，乙亥，處月初遣使入貢。處月、處密，皆西突厥之別部。 庚寅，葬太武皇帝於獻陵，獻陵在京兆三原縣東之十八里。廟號高祖；以穆皇后祔葬，太穆皇后竇氏，初葬壽安陵，今祔獻陵。加號太穆皇后。 十一月，庚戌，詔議於太原立高祖廟。祕監顏師古議，以：「寢廟應在京師，丗郡國立廟，非[11729]禮。」乃止。 戊午，以光祿夫蕭瑀特進，復令參預政。蕭瑀罷預聞朝政，見上卷貞觀四年。復，扶又翻。上曰：「武德六年以後，高祖有廢立之心而未定，我不兄弟所容，實有功高不賞之懼。斯人，不可以利誘，不可以死脅，眞社稷臣！」誘，音酉。因賜瑀詩曰：「疾風知勁草，板蕩識誠臣。」謂瑀曰：「卿之忠直，古人不過；然善惡太明，亦有時而失。」瑀再拜謝。魏徵曰：「瑀違衆孤立，唯陛下知其忠勁，曏不遇聖明，求免難矣！」 特進李靖唐六典：正二品曰特進。註曰：二漢及魏以爲加官，從本官服，無吏卒，品第二，位次諸公，在開府驃騎上。江左皆兼官，梁班第十七。北齊特進第二品；隋特進爲正二品散官，唐因之。上，請依遺誥，御常服，臨正殿；[11730]弗許。上，時掌翻。 吐谷渾甘豆可汗久質中國，質，音致。國人不附，竟其下所殺。燕王諾曷鉢立。諾曷鉢幼，臣爭權，國中亂。十月，詔兵部尙侯君集等將兵援之；先遣使者諭解，將，卽亮翻。使，䟽吏翻。有不奉詔者，隨宜討之。
十年春，正月，甲午，上始親聽政。 辛丑，以突厥拓設阿史那社爾左驍衞將軍。驍，堅堯翻。社爾，處羅可汗之，年十一，以智略聞。可汗以拓設，建牙於磧北，與欲谷設分統敕勒諸部，居官十年，未嘗有所賦斂。斂，力贍翻。諸設或鄙其不能富貴，社爾曰：「部落茍豐，[11731]於我足矣。」諸設慙服。突厥謂子弟典兵者爲設。與社爾同時典兵者非一人，故曰諸設。及薛延陀叛，攻破欲谷設，事見一百九十二卷元年。社爾兵亦敗，將其餘衆走保西陲。將，卽亮翻。頡利可汗旣亡，見上卷四年。西突厥亦亂，咄陸可汗兄弟爭國。事見同上。社爾詐往降之，引兵襲破西突厥，取其地幾半，降，戶江翻。幾，居希翻。有衆十餘萬，自稱答布可汗。社爾乃謂諸部曰：「首亂破我國者，薛延陀，我當先可汗報仇擊滅之。」爲，于僞翻。諸部皆諫曰：「新得西方，宜且留鎭撫。今據捨之遠去，西突厥必來取其故地。」社爾不從，擊薛延陀於磧北，連兵百餘日。會咥利失可汗立，見上八年。社爾之衆苦於久[11732]役，多棄社爾逃。逃歸咥利失。薛延陀縱兵擊之，社爾敗，走保高昌，其舊兵在者纔萬餘家，畏西突厥之逼，遂帥衆來降。帥，讀曰率。降，戶江翻。敕處其部落於靈州之北，處，昌呂翻。留社爾於長安，尙皇妹南陽長公主，新、舊書皆作「衡陽長公主」。陽長，知兩翻。典屯兵於苑內。 癸丑，徙趙王元景荊王，魯王元昌王，鄭王元禮徐王，徐王元嘉韓王，荊王元則彭王，滕王元懿鄭王，吳王元軌霍王，豳王元鳳虢王，陳王元慶道王，魏王靈夔燕王，自此以上皆皇弟也。蜀王恪吳王，越王泰魏王，燕王祐齊王，梁王愔蜀王，郯王惲蔣王，王貞越王，[11733]申王愼紀王。自恪以下皇子也。燕，因肩翻。愔，於今翻。郯，音談。惲，於粉翻。月，乙丑，以元景荊州都督，元昌梁州都督，元禮徐州都督，元嘉潞州都督，元則遂州都督，靈夔幽州都督，恪潭州都督，泰相州都督，祐齊州都督，愔益州都督，惲安州都督，貞揚州都督。泰不之官，以金紫光夫張亮行都督。唐制，凡注官，階卑而擬高者則曰守，階高而擬卑則曰行。今張亮行都督事，乃用宋、齊諸王典方面置行事之例，與注官之行不同。上以泰好文學，好，呼到翻。禮士夫，特命於其府別置文學館，聽自引召學士。爲泰圖東宮張本。 月，丁酉，吐谷渾王諾曷鉢遣使請頒曆，行年號，遣弟入[11734]侍，並從之。使，䟽吏翻。丁未，以諾曷鉢河源郡王、烏地拔勤豆可汗。 癸丑，諸王之藩，上與之別曰：「兄弟之情，豈不欲常共處邪！但以天下之重，不得不爾。諸尙可復有，兄弟不可復得。」處，昌呂翻。復，扶又翻。因流涕嗚咽不能止。上之流涕嗚咽者，抑思建成、元吉之事乎？ 夏，六月，壬申，以溫彥博右僕射，太常卿楊師道侍中。 侍中魏徵屢以目疾求散官，散，悉亶翻。上不得已，以徵特進，仍知門下，雖不居侍中之職，猶令知門下事。朝章國典，參議得失，朝，直遙翻。徒流以上罪，詳聞奏；其祿賜、吏卒並同職。特進，散官也。祿賜、吏卒同職事官，所以優賢也。 長孫皇后性仁孝儉素，好讀，常[11735]與上從容商略古，好，呼到翻。從，千容翻。因而獻替，裨益弘多。上或以非罪譴怒宮人，后亦陽怒，請自推鞫，因命囚繫，俟上怒息，徐申理，由是宮壼之中，刑無枉濫。豫章公主早䘮其母，后收養之，慈愛逾於所生。豫章公主，上女也，後下嫁唐義識。爲，于僞翻。壼，苦本翻。䘮，息浪翻。妃嬪以下有疾，后親撫視，輟己之藥膳以資之，宮中無不愛戴。訓諸，常以謙儉先，太乳母遂安夫人唐制，太子乳母封郡夫人。睦州，遂安郡。嘗白后，以東宮器用少，請奏益之。少，詩沼翻。后不許，曰：「太，患在德不立，名不揚，何患無器用邪！」上得疾，累年不愈，后侍奉，晝夜不離側。離，力智翻。常繫毒藥於衣帶，曰：[11736]「若有不諱，義不獨生。」后素有氣疾，前年從上幸九成宮，柴紹等中夕告變，上擐甲出閤問狀，后扶疾以從，擐，音宦；從，才用翻。左右止之，后曰：「上旣震驚，吾何心自安！」由是疾遂甚。太言於后曰：「醫藥盡而疾不瘳，瘳，丑留翻。請奏赦罪人及度人入道，庶獲冥福。」后曰：「死生有命，非智力所移。若善有福，則吾不惡；如其不然，妄求何益！赦者國之，不可數下。數，所角翻。道、釋異端之教，蠹國病民，皆上素所不，柰何以吾一婦人使上所不乎！必行汝言，吾不如速死！」太不敢奏，私以語房玄齡，語，牛倨翻。玄齡白上，上哀之，欲之赦，爲，于僞翻。[11737]后固止之。及疾篤，與上訣。時房玄齡以譴第，后言於帝曰：「玄齡陛下久，心愼密，奇謀祕計，未嘗宣泄，茍無故，願勿棄之。妾之本宗，因緣葭莩以致祿位，漢書曰：非有葭莩之親。張晏曰：葭，蘆葉也。莩，葉裏白皮也。晉灼曰：莩，葭裏之白皮也。皆取喻於輕薄也。師古曰：葭，蘆也。莩者，其筩中白皮至薄者也。葭莩喻著。莩，音孚。張言葉裏白皮，非也。旣非德舉，易致顚危，欲使其孫保全，愼勿處之權要，但以外戚奉朝請足矣。以無忌之賢不能自保，則后之所慮爲深遠矣。易，以豉翻。處，昌呂翻。朝，直遙翻。妾生無益於人，不可以死害人，用記·檀弓成子高語意。願勿以丘壟勞費天下，但因山墳，器用瓦木而已。仍願陛下親君，遠人，納忠諫，屏讒慝，省作役，止遊[11738]畋，遠，于願翻。屏，必郢翻。妾雖沒於九泉，誠無所恨。兒女輩不必令來，其悲哀，徒亂人意。」因取衣中毒藥以示上曰：「妾於陛下不豫之日，誓以死從乘輿，不能當呂后之地耳。」呂氏事見漢紀。乘，繩證翻。己卯，崩于立政殿。閣本太極宮圖：東上閤門之東有萬春殿，萬春殿之東有立政殿。唐六典：太極殿之北有兩儀殿，兩儀殿之東曰萬春殿。兩儀之左曰獻春門，獻春門之左曰立政門，其內曰立政殿。后嘗采自古婦人得失女則十卷，嘗著論駮明德馬后以不能抑退外親，使當朝貴盛，徒戒其車如流水馬如龍，見四十六卷漢章帝建初二年。駮，北角翻。朝，直遙翻。是開其禍敗之源而防其末流。及崩，宮司并女則奏之，唐內職，有宮正，糾𠎝失。彤史，記功書過。六典，尙儀局有司[11739]籍二人，掌經史教學。奏女則者，蓋司籍也。上覽之悲慟，以示近臣曰：「皇后此，足以垂範百丗。朕非不知天命而無益之悲，但入宮不復聞規諫之言，復，扶又翻；下今復同。失一良佐，故不能忘懷耳！」乃召房玄齡，使復其位。 秋，八月，丙，上謂羣臣曰：「朕開直言之路，以利國，而比來上封者多訐人細，比，毗至翻。上，時掌翻。訐，居謁翻。自今復有是者，朕當以讒人罪之。」 冬，十一月，庚午，葬文德皇后於昭陵。昭陵，在京兆醴泉縣西北六十里。將軍段志玄、宇文士及分統士衆出肅章門。唐六典曰：西內太極殿，次北曰朱明門，門之左曰虔化門，右曰肅章門，肅章之西曰暉政門，又曰兩儀殿，蓋古之內朝也。承天門之東曰長樂門，北入恭禮門，又北入虔化門，則宮內也。[11740]承天門之西曰永安門，北入安仁門，又北入肅章門，則宮內也。帝夜使宮官至人所，士及開營內之；志玄閉門不納，曰：「軍門不可夜開。」使者曰：「此有手敕。」志玄曰：「夜中不辯眞僞。」竟留使者至明。帝聞而歎曰：「眞將軍！」帝復文刻之石，使，䟽吏翻。復，扶又翻；下復亦、亦復同。稱「皇后節儉，遺言薄葬，以『盜賊之心，止求珍貨，旣無珍貨，復何所求。』朕之本志，亦復如此。王者以天下家，何必物在陵中，乃己有。今因九嵕山陵，嵕，祖紅翻。鑿石之工纔百餘人，數十日而畢。不藏金玉，人馬、器皿，皆用土木，形具而已，庶幾姦盜息心，存沒無累，幾，居希翻。累，力瑞翻。當使百丗孫奉以灋。」上[11741]念后不已，於苑中作層觀觀，古玩翻。以望昭陵，嘗引魏徵同登，使視之。徵熟視之曰：「臣昏眊，不能。」眊，莫報翻。上指示之，徵曰：「臣以陛下望獻陵，若昭陵，則臣固之矣。」上泣，之毀觀。爲，于僞翻。 十月，戊寅，朱俱波、甘棠遣使入貢。朱俱波在葱嶺之北，去瓜州千八百里。甘棠在海南。朱俱波，亦曰朱俱槃；漢子合國也。甘棠在西海之南，崑崙人也。二國皆在西域。使，䟽吏翻。上曰：「中國旣安，四夷自服。然朕不能無懼，昔秦始皇威振胡、越，丗而亡，唯諸公匡其不逮耳。」 魏王泰有寵於上，或言品以上多輕魏王。上怒，引品以上，作色讓之曰：「隋文帝時，一品以下皆諸[11742]王所顚躓，躓，音致。彼豈非天兒邪！邪，音耶。朕但不聽諸縱橫耳，縱，如字，又子容翻。橫，戶孟翻，又如字。聞品以上皆輕之，我若縱之，豈不能折辱公輩乎！」折，之舌翻。房玄齡等皆惶懼流汗拜謝。魏徵獨正色曰：「臣竊計當今羣臣，必無敢輕魏王者。在禮，臣、一。春秋，王人雖微，序於諸侯之上。春秋，僖七年，公會王人、齊侯、宋公、衞侯、許男、曹伯、陳丗子款、鄭丗子華盟于洮。公羊傳曰：王人者何？微者也。曷爲序乎諸侯之上？先王命也。品以上皆公卿，陛下所尊禮。若紀綱壞，固所不論；聖明在上，魏王必無頓辱羣臣之理。隋文帝驕其諸，使多行無禮，卒皆夷滅，足法乎！」卒，子恤翻。上悅曰：「理到之語，不得不服。朕以私[11743]愛忘公義，曏者之忿，自謂不疑，及聞徵言，方知理屈。人主發言何得容易乎！」易，以豉翻。 上曰：「法令不可數變，數變則煩，官長不能盡記；數，所角翻。長，知兩翻。前後差違，吏得以姦。自今變法，皆宜詳愼而行之。」 治侍御史權萬紀上言：「宣、饒州銀發采之，歲可得數百萬緡。」治，直之翻。宋白曰：饒州，漢爲鄱陽縣，吳置鄱陽郡，梁置吳州，陳廢州，復爲郡，隋平陳，罷郡爲饒州。徐湛鄱陽記云：北有堯山，又以地饒衍，遂加「食」爲「饒」。今郡圖又云：以山川蘊物珍奇，故名饒。上曰：「朕貴天，所乏者非財，但恨無嘉言可以利民耳。與其多得數百萬緡，何如得一賢才！卿未嘗進一賢、退一不肖，而專言稅銀之利。昔堯、舜抵璧於山，投[11744]珠於谷，陸賈新語曰：聖人不用珠玉而寳其身，故舜棄黃金於巉巖之山，捐珠玉於五湖之川，以杜淫邪之欲也。之桓、靈乃聚錢私藏，事見五十七卷漢靈帝光和元年。藏，徂浪翻。卿欲以桓、靈俟我邪！」邪，音耶。是日，黜萬紀，使還家。 是歲，更命統軍折衝都尉，別將果毅都尉。唐制：上府折衝都尉正四品上，中府正四品下，下府正五品下。上府果毅都尉從五品下，中府正六品上，下府從六品下。更，工衡翻。將，卽亮翻。凡十道，置府六百十四，而關內百六十一，皆隸諸衞及東宮六率。東宮六率者：左、右衞率，擬上臺左、右衞將軍；左、右宗衞率，擬左、右領軍將軍；左、右監門率，擬左、右監門將軍。後又置左、右虞候率，擬左、右金吾將軍；左、右內率，擬左、右千牛將軍。通謂之十率。凡上府兵千百人，中府千人，下府八百人。百人團，團有校尉；校，戶教翻。五十人[11745]隊，隊有正；十人火，火有長。長，知兩翻。每人兵甲糧裝各有數，皆自，輸之庫，有征行則給之。年十兵，六十而免。其能騎射者越騎，越騎者，言其勁勇能超越也。騎，奇寄翻。其餘步兵。每歲季冬，折衝都尉帥其屬教戰，帥，讀曰率。當給馬者官予其直市之。予，讀曰與。凡當宿衞者番上，兵部以遠近給番，遠䟽、近數，皆一月而更。時制，五百里爲五番，千里七番，一千五百里八番，二千里十番，外爲十二番。若簡留宿衞者，五百里爲七番，千里八番，二千里十番，外爲十二番。上，時掌翻。數，所角翻。更，工衡翻。
十一年春，正月，徙鄶王元裕鄧王，鄶，工外翻。譙王元名舒王。 辛卯，以吳王恪安州都督，晉王治并州都[11746]督，紀王愼秦州都督。將之官，上賜戒敕曰：「吾欲遺汝珍玩，恐益驕奢，遺，于季翻。不如得此一言耳。」 上作飛山宮。觀明年廢明德宮及飛山宮之玄圃院以給洛人之遭水壞廬舍者，則知飛山宮亦在洛陽。庚，特進魏徵上䟽，上，時掌翻。以：「煬帝恃其富彊，不虞後患，窮奢極欲，使百姓困窮，以至身死人手，社稷墟。陛下撥亂返正，宜思隋之所以失，我之所以得，撤其峻宇，安於卑宮；若因基而增廣，襲舊而加飾，此則以亂易亂，殃咎必至，難得易失，可不念哉！」易，以豉翻。 房玄齡等先受詔定律令，先，悉薦翻。以：「舊法，兄弟異居，蔭不相及，而謀反連坐皆死；祖孫有蔭，而止應配流。[11747]據禮論情，深未愜。今定律，祖孫與兄弟緣坐者俱配役，從之。」自是比古死刑，除其太半，天下稱頼焉。玄齡等定律五百條，立刑名十等，笞刑五，自十至五十。杖刑五，自六十至于百。徒刑五，自一年至于三年。流刑三，自千里至于三千里。死刑二，絞、斬。比隋律減辟九十條，辟，毗亦翻。減流入徒者七十一條，凡削煩去蠹，變重輕者，不可勝紀。去，羌呂翻。勝，音升。定令一千五百九十餘條。武德舊制，釋奠於太學，以周公先聖，孔配饗；玄齡等建議停祭周公，以孔先聖，顏回配饗。删武德以來敕格，定留七百條，至是頒行之。定枷、杻、鉗、鏁、杖、笞，皆有長短廣狹之制。械其頸曰枷，械[11748]其手曰杻。鉗，以鐵劫束之也。鏁，以鐵琅當之也。杖，長三尺五寸，削去節目。訊杖，大頭徑三分之二釐，小頭二分二釐。常行杖，大頭二分七釐，小頭一分七釐。笞杖，大頭二分，小頭一分有半。杻，女九翻。自張蘊古之死，見上卷五年。法官以出罪戒；時有失入者，不加罪。上嘗問理卿劉德威曰：「近日刑網稍密，何？」對曰：「此在主上，不在羣臣，人主好寬則寬，好急則急。律文：失入減等，失出減五等。今失入無辜，失出更獲罪，是以吏各自免，競就深文，非有教使之然，畏罪故耳。陛下儻一斷以律，則此風立變矣。」上悅，從之。由是斷獄平允。好，呼到翻。斷，丁亂翻。 上以丗豫作山陵，免孫蒼猝勞費，志在儉葬，恐孫從俗奢靡。月，[11749]丁巳，自終制，因山陵，容棺而已。 甲，上行幸洛陽宮。 上至顯仁宮，隋志：河南壽安縣有顯仁宮，煬帝大業元年所起。官吏以缺儲偫，有被譴者。偫，直里翻。被，皮義翻。魏徵諫曰：「陛下以儲偫譴官吏，臣恐承風相扇，異日民不聊生，殆非行幸之本意。昔煬帝諷郡縣獻食，視其豐儉以賞罰，見一百八十三卷大業十二年。故海內叛之。此陛下所親，柰何欲效之乎！」上驚曰：「非公不聞此言。」因謂長孫無忌等曰：「朕昔過此，買飯而食，僦舍而宿；僦，子就翻。今供頓如此，豈得嫌不足乎！」 月，丙戌朔，日有食之。 庚，上宴洛陽宮西苑，泛積翠池，洛陽西苑，北距北邙，西至孝水，南帶洛水支渠，穀、洛[11750]二水會于其間，慮其泛溢，爲三陂以禦之：一曰積翠，二曰月陂，三曰上陽。苑牆周迴一百二十六里。顧謂侍臣曰：「煬帝作此宮苑，結怨於民，築西苑見一百八十卷大業元年。今悉我有，正由宇文述、虞丗基、裴蘊之徒內諂諛，外蔽聦明故，可不戒哉！」按隋煬帝大業二年，令宇文愷作洛陽西苑。「述」恐當作「愷」。 房玄齡、魏徵上所定新禮一百十八篇；上，時掌翻。丙午，詔行之。 以禮部尙王珪魏王泰師，唐初因魏、晉之制，諸王置師一人，開元改曰傅。上謂泰曰：「汝珪當如我。」泰珪，輒先拜，珪亦以師道自居。珪敬直尙南平公主。公主，上女也。先是，公主下嫁，先，悉薦翻。皆不以婦禮舅姑，珪曰：「今主上欽明，動循禮法，吾受公主謁，豈身榮，所以成國家之美耳。」乃[11751]與其妻就席坐，令公主執笲行盥饋之禮。笲，音煩，竹器也，以盛棗栗腶脩。盥，音管，以盤水沃洗手也。婦以特豚饋。士昏禮曰：舅坐于阼階西面，姑坐于房外南面。婦執笲棗栗，東面，拜奠于舅席訖，婦又執腶脩升進，北面，拜奠于姑席。舅姑入于室，婦盥饋特豚，明婦順也。右胖載之舅俎，左胖載之姑俎，各以南爲上。是後公主始行婦禮，自珪始。 羣臣復請封禪，五年，諸州朝集使請封禪，六年，文武官請，今衆臣復請。復，扶又翻。上使祕監顏師古等議其禮，房玄齡裁定之。 夏，四月，己卯，魏徵上䟽，以：「人主善始者多，克終者寡，豈取之易而守之難乎？上，時掌翻。易，以豉翻。蓋以殷憂則竭誠以盡下，殷，音隱。安逸則驕恣而輕物；盡下則胡、越同心，輕物則六親離德，雖震之以威怒，亦皆貌從而心不服[11752]故。人主誠能可欲則思知足，將興繕則思知止，處高危則思謙降，臨滿盈則思挹損，遇逸樂則思撙節，處，昌呂翻。樂，音洛。撙，慈損翻。在宴安則思後患，防壅蔽則思延納，疾讒邪則思正己，行爵賞則思因喜而僭，施刑罰則思因怒而濫，僭，僭差；濫，濫益也。兼是十思，而選賢任能，固可以無而治，治，直吏翻。何必勞神苦體以代百司之任哉！」
資治通鑑卷第一百九十四終[1175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