翰林學士朝散夫右諫議夫知制誥兼侍講同提舉萬壽觀公兼判集賢院上護軍河內郡開國侯食邑一千百戶賜紫金魚袋臣司馬光奉敕編集
後學天台胡省音註
晉紀六起重光作噩，盡玄黓茂，凡二年。
孝惠皇帝中之上
永寧元年此猶是永康二年；正月乙丑，趙王倫改元建始；四月，帝反正，始改元永寧。春，正月，以散騎常侍安定張軌涼州刺史。散，悉亶翻。騎，奇寄翻。軌以時方多難，陰有保據河西之志，故求涼州。時州[05048]境盜賊縱橫，難，乃旦翻。縱，子容翻。鮮卑寇；軌至，以宋配、氾瑗謀主，楊正衡曰：氾，音凡，姓也。瑗，于眷翻。悉討破之，威著西土。張氏保據涼土始此。嗚呼！世亂則人思自全，然求全而不能自全者亦多矣。竇融、張軌之求出河西，此求全而得全者也。謝晦、袁顗之求鎭荊、襄，此求全而不能自全者也。蓋竇融、張軌，始終一心以奉漢、晉，此固宜永終福祿、詒及子孫者也。謝晦、袁顗，志在據地險以全身，其用心非矣，天所不與也。然劉焉求牧益州，袁紹志圖冀部，石敬瑭心欲河東，皆以之潛規非望；至其成敗久速，則有非智慮所及者。 相國倫與孫秀使牙門趙奉詐傳宣帝神語云：「倫宜早入西宮。」司馬懿，追諡宣皇帝。時倫以東宮爲相國府，謂禁中爲西宮。散騎常侍義陽王威，望之孫，素諂倫，倫以威兼侍中，使威逼奪帝璽綬，作禪詔，使尙令滿奮持節、奉璽綬璽，斯氏翻。綬，音受。[05049]禪位於倫。左衞將軍王輿、前軍將軍司馬雅等帥甲士入殿，帥，讀曰率。曉諭部司馬，示以威賞，無敢違者。張林等屯守諸門。屯守宮城諸門也。乙丑，倫法駕入宮，卽帝位。 考異曰：三十國春秋云：「倫將篡位，義陽王威執詔示嵇紹曰：『聖上法堯、舜之舉，卿其然乎？』紹厲聲曰：『有死而已，終不有二！』威怒，拔劍而出。及惠帝遷于金墉城，唯紹固志不從，直于金墉，絕不通倫，時人皆爲之懼。」晉書忠義傳云：「倫篡位，紹爲侍中，惠帝復祚，遂居其職。」二說不同，今皆不取。「復祚」之「祚」，當作「阼」。赦天下，改元建始。帝自華林西門出居金墉城，華林西門，華林園西門也。倫使張衡將兵守之。將，卽亮翻。丙寅，尊帝太上皇，改金墉曰永昌宮，廢皇太孫濮陽王。濮，博木翻。立世荂皇太，荂，枯花翻；楊正衡音孚。封馥京兆王，虔[05050]廣平王，詡霸城王，皆侍中將兵。以梁王肜宰衡，肜，余中翻。何劭太宰，孫秀侍中、中監、票騎將軍、儀同司，票，匹妙翻。義陽王威中令，張林衞將軍，其餘黨與，皆卿、將，卿、將，列卿及諸中郎將也。將，卽亮翻。超階越次，不可勝紀；勝，音升。下至奴卒，亦加爵位。每朝會，貂蟬盈座，武冠，一曰武弁，諸武官冠之。侍中、中常侍加黃金璫，附蟬爲文，貂尾爲飾，謂之「趙惠文冠」。胡廣說曰：趙武靈王效胡服，以金璫飾首，前插貂尾，爲貴職；秦滅趙，以其冠賜近臣。應劭漢官曰：說者以金取堅剛，百鍊不耗，蟬居高飲潔，口在腋下；貂內勁捍而外溫潤，此因物生義也。徐廣曰：趙武靈王胡服有此，秦、漢卽而用之。說者蟬取其清高飲露而不食，貂紫蔚采潤而毛采不彰，故於義亦取。胡廣又曰：意謂北方寒涼，本以貂皮暖額，附施於冠，因遂變成首飾。沈約曰：貂蟬之說，因物生義，非其實也。其實趙武靈王變胡服，秦滅趙，[05051]以其君冠賜侍臣，故秦、漢以來，侍臣有貂蟬也。朝，直遙翻。時人之諺曰：「貂不足，狗尾續。」史記曰：狐裘雖敝，不可補以黃狗之皮，亦此意。是歲，天下所舉賢良、秀才、孝廉皆不試；舊制，賢良、秀、孝皆試而後補官。郡國計吏及太學生年十六以上皆署吏；守令赦日在職者皆封侯；守，式又翻。郡綱紀並孝廉，縣綱紀並廉吏。郡綱紀，功曹之屬；縣綱紀，主簿、錄事史之屬。廉吏，亦選舉之一科。史言倫、秀欲以濫恩收衆心。府庫之儲，不足以供賜與。應侯者多，鑄印不給，或以白板封之。初，平南將軍孫旂之弼、弟髦、輔、琰皆附會孫秀，與之合族，旬月間致位通顯。及倫稱帝，四皆將軍，封郡侯，以旂車騎將軍、開府。旂以弼等受倫官爵過[05052]差，必家禍，遣幼回責之，弼等不從，旂不能制，慟哭而已。據晉書，孫旂四子，並以吏才稱於當世。附麗非人，至於滅族，擇木之難也。然孫旂先與孫秀親善，故諸子從而附會之。擇交之不審，何以詔其子哉！雖慟哭，無益也。孫族之赤，旂實爲之。 癸酉，殺濮陽哀王臧。孫秀專執朝政，倫所出詔令，秀輒改更與奪，朝，直遙翻。更，工衡翻。自青紙詔，或朝行夕改，百官轉易如流。張林素與秀不相能，且怨不得開府，潛與太荂牋，言：「秀專權不合衆心，而功臣皆人，撓亂朝廷，撓，火高翻，又奴巧翻。可悉誅之。」荂以白倫，倫以示秀。秀勸倫收林，殺之，夷其族。秀以齊王冏、成都王穎、河間王顒，各擁強兵，據方面，惡之，冏鎭許昌，穎鎭鄴，顒鎭關中。惡，烏路[05053]翻。顒，魚容翻。乃盡用其親黨王參佐，加冏鎭東將軍、穎征北將軍，皆開府儀同司，以寵安之。 李庠曉勇得衆心，趙廞浸忌之而未言。驍，堅堯翻。廞，許今翻。長史蜀郡杜淑、張粲說廞曰：「將軍起兵始爾，而據遣李庠握強兵於外。謂廞使庠招合壯勇以斷北道也。說，輸芮翻。非我族類，其心必異，此倒戈授人，宜早圖之。」會庠勸廞稱尊號，淑、粲因白廞以庠逆不道，引斬之，幷其姪十餘人。 考異曰：載記曰：「及其子姪宗族三十餘人。」今從華陽國志。又國志，庠死在去年冬，晉春秋在今年春。今從之。時李特、李流皆將兵在外，廞遣人慰撫之曰：「庠非所宜言，罪應死。兄弟罪不相及。」復以特、流督將。將，卽[05054]亮翻。特、流怨廞，引兵緜竹。廞牙門將涪陵許弇求巴東監軍，涪陵縣，漢屬巴郡，蜀分爲涪陵郡。涪，音浮。監，音工銜翻。杜淑、張粲固執不許，弇怒，手殺淑、粲於廞閤下，淑、粲左右復殺弇。復，扶又翻。人，皆廞之腹心，廞由是遂衰。腹心旣死，廞無所倚，故其勢衰。廞遣長史犍費遠、犍，居言翻。費，扶沸翻。蜀郡太守李苾、督護常俊督萬餘人斷北道，屯緜竹之石亭。苾，毗必翻。緜竹縣，漢屬廣漢郡，晉屬新都郡，唐屬漢州。斷，丁管翻。李特密收兵得七千餘人，夜襲遠等軍，燒之，死者十八九，遂進攻成都。費遠、李苾及軍祭酒張微，夜斬關走，文武盡散。廞獨與妻乘船走，至廣都，從者所殺。從，才用翻。特入成都，縱兵掠，[05055]遣使詣洛陽，陳廞罪狀。初，梁州刺史羅尙，聞趙廞反，表：「廞非雄才，蜀人不附，敗亡可計日而待。」詔拜尙平西將軍、益州刺史，督牙門將王敦、此別一王敦。蜀郡太守徐儉、廣太守辛冉等七千餘人入蜀。特等聞尙來，甚懼，使其弟驤於道奉迎，幷獻珍玩，尙悅，以驤騎督。驤，斯將翻。騎，奇寄翻。騎督，督騎兵。特、流復以牛酒勞尙於緜竹，王敦、辛冉說尙曰：復，扶又翻。勞，力到翻。說，輸芮翻。「特等專盜賊，宜因會斬之；不然，必後患。」尙不從。冉與特有舊，謂特曰：「故人相逢，不吉當凶矣。」特深自猜懼。月，尙至成都。汶山羌反，尙遣王敦討之，羌所殺。汶，音岷。 考異曰：帝紀在八月，[05056]疑是洛陽始知。今從華陽國志。 齊王冏謀討趙王倫，未發，會離狐王盛、離狐縣，前漢屬東郡，後漢、晉屬濟陰郡，唐天寶元年，改爲南華縣，屬鄆州。潁川處穆晉書作「王處穆」。聚衆於濁澤，濁澤在潁川長社縣。百姓從之，日以萬數。倫以其將管襲齊王軍司，討盛、穆，斬之。冏因收襲，殺之， 考異曰：齊王冏傳曰：「冏潛與盛、穆謀起兵誅倫，未發，恐事泄，乃與襲殺穆，送首於倫，以安其意。」今從三十國春秋。與豫州刺史何勗、龍驤將軍董艾等起兵，遣使告成都王穎、河間王顒、常山王乂及南中郎將新野公歆，晉志曰：四中郎將，並後漢置；武帝以來，四中郎將或領刺史，或持節爲之。歆，扶風王駿之子也。移檄征、鎭、州、郡、縣、國，征、鎭，四征、四鎭，居方面者。稱：「逆臣孫秀，迷誤趙王，當共誅討。有不從命者，誅及族。」使者[05057]至鄴，成都王穎召鄴令盧志謀之。志曰：「趙王篡逆，人神共憤，殿下收英俊以從人望，杖順以討之，百姓必不召自至，攘臂爭進，蔑不克矣。」蔑，無也。穎從之，以志諮議參軍，諮議參軍，晉公府皆置之，蓋取諮詢謀議軍事也，其位在諸參軍之上。仍補左長史。志，毓之孫。盧毓見七十三卷魏明帝景初元年。穎以兗州刺史王彥、冀州刺史李毅、督護趙驤、石超等前鋒，遠近響應；至朝歌，朝歌縣，前漢屬河內郡，晉分屬汲郡；隋大業二年，改朝歌縣爲衞縣，屬衞州；有紂所都朝歌城，在縣西。衆十餘萬。超，苞之孫。石苞事文帝、武帝，功參佐命。常山王乂在其國，與太原內史劉暾各帥衆穎後繼。暾，他昆翻。帥，讀曰率。新野公歆得冏檄，未知所從。嬖[05058]人王綏曰：「趙親而強，齊疏而弱，歆父扶風王駿，與趙王倫皆宣帝子，歆於倫爲叔姪，其屬親；冏於歆爲從子，其屬視倫爲疏。嬖，卑義翻，又博計翻。公宜從趙。」參軍孫詢言於衆曰：「趙王凶逆，天下當共誅之，何親疏強弱之有！」歆乃從冏。前安西參軍夏侯奭在始平，合衆數千人以應冏，遣使邀河間王顒。顒用長史李含謀，遣振武將軍河間張方討擒奭及其黨，腰斬之。沈約志：振武將軍，始於西漢之末，王莽以命王況。冏檄至，顒執冏使送於倫，使，疏吏翻。遣張方將兵助倫。方至華陰，華，戶化翻。顒聞王兵盛，復召方還，更附王。二王，謂齊王冏、成都王穎。冏檄至揚州，州人皆欲應冏。刺史郗隆，慮之玄孫，郗，丑之翻。郗慮，漢獻帝時爲御史大[05059]夫。以兄鑒及諸悉在洛陽，疑未決，悉召僚吏謀之。主簿淮南趙誘、前秀才虞潭皆曰：「趙王篡逆，海內所疾；今義兵四起，其敗必矣。明使君計，莫若自將精兵，徑赴許昌，上策；齊王冏時鎭許昌。遣將將兵會之，中策；量遣軍，隨形助勝，下策。」將，息亮翻。量，音良。隆退，密與別駕顧彥謀之，彥曰：「誘等下策，乃上計。」治中留寶、主簿張褒、西曹留承聞之，請，曰：「不審明使君今當何施？」隆曰：「我俱受帝恩，二帝，謂宣帝、武帝。或曰：二帝，謂惠帝及趙王倫，非也。無所偏助，欲守州而已。」承曰：「天下，世祖之天下；文帝廟號世祖。文帝平諸葛誕，滅蜀，始弘晉業。太上承代已久，太上，謂惠帝，時號太上皇。今[05060]上取之，不平，今上，謂趙王倫。齊王順時舉，成敗可。言齊王冏舉事必成，趙王倫必敗也。使君不早發兵應之，狐疑遷延，變難將生，難，乃旦翻。此州豈可保！」隆不應。潭，翻之孫。虞翻事吳主權，以直聞。隆停檄六日不下，停冏檄不下曹。下，遐嫁翻。將士憤怨。參軍王邃鎭石頭，將士爭往之，隆遣從於牛渚禁之，不能止。平吳之後，揚州移鎭秣陵。今於牛渚禁將士往石頭，疑此時揚州又還治淮南也。將士遂奉邃攻隆，隆父及顧彥皆死，傳首於冏。
安南將軍、監沔北諸軍孟觀，以紫宮帝座無他變，晉志：北極五星，鉤陳六星，皆在紫宮中。鉤陳中一星曰天皇大帝，大帝上九星曰華蓋，所以覆蔽大帝之座也。觀徒占天象而不察諸人事，此其所以死也。監，古銜翻。沔，迷兗翻。倫必不敗，乃之固[05061]守。爲，于僞翻。倫、秀聞王兵起，懼，三王，謂齊王冏、成都王穎、河間王顒也。詐冏表曰：「不知何賊猝攻圍，臣懦弱不能自固，乞中軍救，魏、晉以禁兵爲中軍。庶得死。」以其表宣示內外；遣上軍將軍孫輔、折衝將軍李嚴上軍將軍，蓋當時所置。沈約志：折衝將軍，始於建安中，曹公以樂進爲之。帥兵七千自延壽關出，晉志，河南緱氏縣有延壽城。帥，讀曰率；下同。征虜將軍張泓、左軍將軍蔡璜、前軍將軍閭和帥兵九千自崿阪關出，晉志，河南陽城縣有崿阪關。杜佑曰：崿嶺在河南登封縣，登封，故嵩陽也。崿，五各翻。阪，音反。鎭軍將軍司馬雅、揚威將軍莫原沈約志：揚威將軍，魏置。姓譜：莫姓，楚莫敖之後。帥兵八千自成皋關出，晉志，河南成皋縣有成皋關。以拒冏。三路出兵以拒冏。遣孫秀會督將[05062]軍士猗、許超帥宿衞兵萬以拒穎。召東平王楙衞將軍，都督諸軍；遣京兆王馥、廣平王虔帥兵八千軍繼援。孫會、士猗、許超三人所將之軍，爲三軍。倫、秀日夜禱祈、厭勝以求福；厭，益葉翻。使巫覡選戰日；覡，他狄翻。使人於嵩山著羽衣，詐稱仙人王喬，作述倫祚長久，欲以惑衆。嵩山，中嶽，在潁川陽城縣；漢武帝分置崈高縣，以奉中嶽，東漢省，併入陽城縣。晉陽城縣，屬河南郡。著，陟略翻。劉向列仙傳曰：王子喬，周靈王太子晉也，好吹笙，作鳳鳴。遊伊、洛間，道士浮丘公接上嵩山，三十餘年。後來於山上告桓良曰：「告我家，七月七日，待我於緱氏山頭。」果乘白鶴駐山巔，望之不得到，舉手謝時人而去。故倫、秀詐以惑衆。著，陟略翻。 閏月，丙戌朔，日有食之。自正月至于是月，五星互經天，縱橫無常。志曰：傳曰：日陽，君道也；星陰，臣道也。[05064]日出則星亡，臣不得專也。晝而星見午上爲經天，其占爲不臣，爲更王。今五星悉經天，天變所未有也。縱，子容翻。 張泓等進據陽翟，陽翟縣，漢屬潁川郡，晉屬河南郡。與齊王冏戰，屢破之。冏軍潁陰，潁陰縣，在潁川郡，潁陰去陽翟四十里。夏，四月，泓乘勝逼之，冏遣兵逆戰。諸軍不動，而孫輔、徐建軍夜亂，徑洛自首曰：首，式救翻。「齊王兵盛，不可當，泓等已沒矣！」趙王倫恐，祕之，而召其虔及許超還。欲召河北之軍還以自衞。會泓破冏露布至，倫乃復遣之。復，扶又翻。泓等悉帥諸軍濟潁攻冏營，潁水出潁川陽城縣少室，東南流，過陽翟縣之北。帥，讀曰率；下同。冏出兵擊其別將孫髦、司馬譚等，破之，泓等乃退。孫秀詐稱已破冏營，擒得冏，令百官皆賀。成都王穎前[05064]鋒至黃橋，朝歌西有黃澤，澤水右入蕩水，謂之黃雀溝。橋當在溝上。孫會、士猗、許超所敗，敗，補邁翻。殺萬餘人，士衆震駭。穎欲退保朝歌，盧志、王彥曰：「今我軍失利，敵新得志，有輕我之心。我若退縮，士氣沮衂，不可復用。沮，在呂翻。衂，女六翻。復，扶又翻。且戰何能無勝負！不若更選精兵，星行倍道，出敵不意，此用兵之奇。」星行者，夜行戴星而行也。穎從之。倫賞黃橋之功，士猗、許超與孫會皆持節。由是各不相從，軍政不一，且恃勝輕穎而不設。穎帥諸軍擊之，戰于湨水，湨水出河內軹縣東南，至溫入河。湨，古闃翻。 考異曰：趙王倫傳作「激水」。今從帝紀。會等敗，棄軍南走。穎乘勝長驅濟河。自冏等起兵，百官將士皆[05065]欲誅倫、秀，秀懼，不敢出中省；及聞河北軍敗，憂懣不知所。懣，母本翻，又莫困翻。孫會、許超、士猗等至，與秀謀，或欲收餘卒出戰；或欲焚宮室，誅不附己者，挾倫南就孫旂、孟觀；孫旂在荊州，孟觀在宛。或欲乘船東走入海；計未決。辛酉，左衞將軍王輿與尙廣陵公漼漼，取猥翻。帥營兵七百餘人自南掖門入宮，部司馬應於內，攻孫秀、許超、士猗於中省，皆斬之，遂殺孫奇、孫弼及前將軍謝惔等。惔，徒甘翻。漼，伷之。伷，音冑。王輿屯雲龍門，召八坐皆入殿中，坐，徂臥翻。使倫詔曰：「吾孫秀所誤，以怒王；今已誅秀。其迎太上皇復位，吾老于農[05066]畝。」傳詔以騶虞幡敕將士解兵。傳詔者，使之宣傳詔命，因以爲官名。黃門將倫自華林東門出，及太荂皆還汶陽里第，將，如字，引也。荂，枯花翻；楊正衡音孚。洛陽城中有汶陽里，倫私第在焉。楊正衡曰：汶，音問。遣甲士數千迎帝于金墉城。百姓咸稱萬歲。帝自端門入，升殿；羣臣頓首謝罪。詔送倫、荂等赴金墉城。廣平王虔自河北還，至九曲，水經註：九曲瀆，在河南鞏縣西。聞變，棄軍，將數十人里第。癸亥，赦天下，改元，改元永寧。酺五日。酺，薄乎翻。分遣使者慰勞王。勞，力到翻。梁王肜等表：「趙王倫父凶逆，宜伏誅。」丁卯，遣尙袁敞持節賜倫死，收其荂、馥、虔、詡，皆誅之。凡百官倫所用者皆斥免，臺、省、府、衞，僅[05067]有存者。尙書、御史、謁者，臺；門下、中書、祕書，省；府，諸公府也；衞，二衞及六軍也。是日，成都王穎至。己巳，河間王顒至。穎使趙驤、石超助齊王冏討張泓等於陽翟，泓等皆降。降，戶江翻。自兵興六十餘日，戰鬬死者近十萬人。近，其靳翻。斬張衡、閭和、孫髦于東市，蔡璜自殺。五月，誅義陽王威。襄陽太守宗岱承冏檄斬孫旂，沈約曰：魏武帝分南郡編縣以北及南陽之山都立襄陽郡。魚豢曰：魏文帝立。永饒冶令空桐機斬孟觀，永饒冶當在南陽宛縣。空桐，姓；機，名。姓譜曰：漢覆姓有空桐、空相二氏。世本云：空同，子姓，蓋因崆峒山也。皆傳首洛陽，夷族。 立襄陽王尙皇太孫。 六月，乙卯，齊王冏帥衆入洛陽，帥，讀曰率。頓軍通章署，甲士數十萬，威震京都。晉避景帝諱，謂京師曰京[05068]都。 戊辰，赦天下。 復封賓徒王晏吳王。晏貶見上卷永康元年。 考異曰：晏傳：「自賓徒徙封代王。倫誅，復本封。」今從帝紀。 甲戌，詔以齊王冏司馬，加九錫，物典策，如宣、景、文、武輔魏故；成都王穎將軍，都督中外諸軍，假黃鉞，尙，加九錫，入朝不趨，劍履上殿； 考異曰：穎傳曰：「至鄴，詔王粹加九錫，進位大將軍，都督中外；穎拜受徽號，讓殊禮。」按穎在洛，盧志已謂穎曰：「今當與齊王共輔朝政，」明已有錄尙書之命，但穎不受歸鄴，故朝廷使粹追命之耳。且穎功大於冏，不應獨賞冏而穎未賞也。今從帝紀。河間王顒侍中、太尉，加賜之禮；記王制：諸侯，賜弓矢然後征，賜鈇鉞然後殺，賜圭瓚然後爲鬯。常山王乂撫軍將軍，領左軍；左軍，卽左軍將軍所統。進廣陵公漼爵王，領尙，加侍中；進[05069]新野公歆爵王，都督荊州諸軍，加鎭南將軍。歆自南中郎將加鎭南。齊、成都、河間府，各置掾屬四十人，武號森列，自東漢以來，公府皆有掾、有屬，但不帶武號耳。掾，以絹翻。文官員而已，識者知兵之未戢。己卯，以梁王肜太宰，領司徒。肜以太師領丞相之職。光祿夫劉蕃女趙世荂妻，故蕃及散騎侍郎輿、冠軍將軍琨皆趙王倫所委任。冠，古玩翻。司馬冏以琨父有才望，特宥之，以輿中郎，中書郎，卽中書侍郎。琨尙左丞。以前司徒王戎尙令，劉暾御史中丞，暾，他昆翻。王衍河南尹。新野王歆將之鎭，將出鎭荊州也。與冏同乘謁陵，乘，繩正翻。因說冏[05070]曰：「成都王至親，帝弟之親，故曰至親。說，輸芮翻。同建勳，今宜留之與輔政；若不能爾，當奪其兵權。」常山王乂與成都王穎俱拜陵，乂謂穎曰：「天下者，先帝之業，王宜維正之。」聞其言者莫不憂懼。憂懼者，以冏與乂、穎必阻兵相圖，將罹其禍也。盧志謂穎曰：「齊王衆號百萬，與張泓等相持不能決；王逕前濟河，功無與貳。今齊王欲與王共輔朝政。志聞兩雄不俱立，宜因太妃微疾，求還定省，穎母程才人册爲成都太妃。記曲禮：凡爲人子者，冬溫而夏凊，昏定而晨省。省，悉景翻。委重齊王，以收四海之心，委朝政之重於齊王，則四海之人謂穎功大不居，將歸心於穎。此計之上。」穎從之。帝穎于東堂，慰勞之。勞，力到翻。穎拜謝曰：「此司[05071]馬冏之勳，臣無豫焉。」因表稱冏功德，宜委以萬機，自陳母疾，請藩。卽辭出，不復還營，便謁太廟，出自東陽城門，洛陽城東面北頭第二門曰東陽門。遂鄴。遣信與冏別，冏驚，馳出送穎，至七里澗，及之。水經註：鴻臺陂在洛陽東北二十里，其水東流，左合七里澗。武帝泰始十年，立城東七里澗石橋。穎住車言別，流涕滂沱，滂沱，淚下如雨也。惟以太妃疾苦憂，不及時。由是士民之譽皆穎。冏辟新興劉殷軍諮祭酒，洛陽令曹攄記室督，漢建安三年，曹公置軍謀祭酒。晉制：文武官公及諸方面征鎭府，皆置軍諮祭酒。漢三公及大將軍府，皆有記室令史，主上章表奏報書記。曹公輔漢，以陳琳、阮瑀管記室。晉諸公府皆有記室督。攄，抽居翻。尙郎江統、陽平太守河內苟晞參軍，晉諸[05072]公、諸從公爲持節都督，增參軍爲六員。吳國張翰東曹掾，孫惠戶曹掾，前廷尉正顧榮及順陽王豹主簿。晉制：東曹在倉曹之上，戶曹在倉曹之下。廷尉屬官有正、監、平。魏分南陽立南鄕郡，武帝太康中，更名順陽郡。掾，俞絹翻。豹，補敎翻。惠，賁之曾孫；孫賁，吳主權從兄。榮，雍之孫。顧雍，吳相也。殷幼孤貧，養曾祖母以孝聞，養，羊亮翻。人以穀帛遺之，遺，于季翻。殷受而不謝，直云：「待後貴當相酧耳。」及長，博通經史，性倜儻有志，長，知兩翻。倜，他歷翻。倜儻，卓異也。劉殷後事劉聰貴顯，女充聰後宮，何足尙也！儉而不陋，清而不介，望之頹然而不可侵。冏以何勗中領軍，董艾典樞機，封其將佐有功者葛旟、路秀、衞毅、劉眞、韓泰皆縣公，委以心膂，號曰「五公」。[05073]葛旟，牟平公。路秀，小黃公。衞毅，陰平公。劉眞，安鄕公。韓泰，封丘公。旟，音輿。 考異曰：「路秀」，帝紀作「路季」，今從齊王冏傳。成都王穎至鄴，詔遣使者就申前命；穎受將軍，讓九錫殊禮。表論興義功臣，皆封公侯。穎亦表封盧志、和演、董洪、王彥、趙驤等。表稱：「司馬前在陽翟，與賊相持旣久，百姓困敝，乞運河北邸閣米十五萬斛，以賑陽翟饑民。」造棺八千餘枚，以成都國秩衣服，斂祭黃橋戰士，斂，力贍翻。旌顯其家，加常戰亡等。命溫縣瘞趙王倫戰士萬四千餘人。此湨水之戰也。溫縣屬河內郡；周司寇蘇忿生之國也。瘞，於計翻。皆盧志之謀。穎貌美而神昏，不知，然氣性敦厚，委於志，故得成其美焉。詔復遣使諭穎入輔，[05074]幷使受九錫。復，扶又翻。穎嬖人孟玖不欲還洛，嬖，卑義翻，又博計翻。，程太妃愛戀鄴都，故穎終辭不拜。初，司馬冏疑中郎陸機趙王倫撰禪詔，收，欲殺之；將軍穎之辯理，得免死，爲，于僞翻。因表平原內史，以其弟雲清河內史。機友人顧榮及廣陵戴淵，以中國多難，難，乃旦翻。勸機還吳；機以受穎全濟之恩，且謂穎有時望，可與立功，遂留不去。爲陸機、陸雲爲穎所殺張本。 秋，七月，復封常山王乂長沙王，武帝太康十年，封乂爲長沙王；楚王瑋之誅，乂以同母貶爲常山王；今復舊封。遷開府、驃騎將軍。 東萊王蕤，凶暴使酒，數陵侮司馬冏，數，所角翻。從冏求開府不得而怨之，密[05075]表冏專權，與左衞將軍王輿謀廢冏。覺，八月，詔廢蕤庶人，誅輿族，徙蕤於上庸，上庸內史陳鍾承冏旨潛殺之。 考異曰：帝紀：「六月，庚午，蕤與王輿謀廢冏，事覺得罪。甲戌，冏爲大司馬。」按誅輿詔已稱冏爲大司馬，則輿事覺不應在冏爲大司馬前。今從三十國春秋在八月。 赦天下。 東武公澹坐不孝徙遼東。九月，徵其弟東安王繇復舊爵，繇廢徙，見八十二卷元康元年。拜尙左僕射。繇舉東平王楙都督徐州諸軍，鎭下邳。 考異曰：帝紀：「八月，楙爲平東，督徐州；九月，繇復爵。」按楙傳，「繇爲僕射，舉楙爲平東」，故移在繇還後。 初，朝廷符下秦、雍州，使召還流民入蜀者，下，遐嫁翻。雍，於用翻。遣御史馮該、張昌督之。李特兄輔自略陽至蜀，言中國方亂，不足復還。特然之，[05076]累遣天水閻式詣羅尙求權停至秋，納賂於尙及馮該；尙、該許之。朝廷論討趙廞功，拜特宣威將軍，弟流奮武將軍，皆封侯。璽下益州，條列六郡流民與特同討廞者，將加封賞。廣太守辛冉欲以滅廞己功，寢朝命，寢封拜特、流之命也。下，遐嫁翻。朝，直遙翻。不以實上；所條列者，不以實上。上，時掌翻；下同。衆咸怨之。六郡之衆也。羅尙遣從督遣流民，限七月上道。上，時掌翻。時流民布在梁、益，人傭力，聞州郡逼遣，人人愁怨，不知所；且水潦方盛，年穀未登，無以行資。特復遣閻式詣尙，求停至冬；復，扶又翻；下日復、復值同。辛冉及犍太守李苾以不可。犍，居言翻。苾，毗必翻。尙[05077]舉別駕杜弢秀才，式弢說逼移利害，弢亦欲寬流民一年；弢，他刀翻。爲，于僞翻；下數爲同。尙用冉、苾之謀，不從；弢乃致秀才板，出還家。送至爲致。冉性貪暴，欲殺流民首領，取其資貨，乃與苾白尙，言：「流民前因趙廞之亂，多所剽掠，宜因移設關以奪取之。」剽，匹妙翻。移，卽移書也。流民安於蜀土，雖以朝命驅使還本，猶恐其不去，況欲設關以奪取其資財，是速之爲亂也。尙移梓潼太守張演，於諸要施關，搜索寶貨。蜀劉氏分廣漢立梓潼郡。諸要者，凡路所通，其地當往來之津要者。施關者，先未嘗立關，今特設之。特數流民請留，數，所角翻。流民皆感而恃之，多相帥特。特乃結營於綿竹以處流民，帥，讀曰率。處，昌呂翻。移辛冉求自寬。冉怒，遣人分牓通衢，[05078]購募特兄弟，許以重賞。特之，悉取以，與弟驤改其購云：「能送六郡酋豪李、任、閻、趙、上官及氐、叟侯王一首，賞百匹。」蜀叟自是一種。酋，慈由翻。任，音壬。於是流民懼，特者愈衆，旬月間過萬人。流亦聚衆數千人。特遣閻式詣羅尙求申期，申，重也；求重爲期限，使流民得自寬也。式營栅衝要，謀揜流民，歎曰：「民心方危，今而速之，亂將作矣。」知辛冉、李苾意不可回，乃辭尙還緜竹。尙謂式曰：「且以吾意告諸流民，今聽寬矣。」式曰：「明公惑於姦說，恐無寬理。弱而不可輕者民，今趣之不以理，趣，讀曰促。衆怒難犯，左傳鄭子產之言。恐禍不淺。」尙曰：「然。吾不欺[05079]，其行矣！」式至緜竹，言於特曰：「尙雖云爾，然未可信。何者？尙威刑不立，冉等各擁強兵，一旦變，亦非尙所能制，深宜。」特從之。閻式已覘知冉等之情。冬，十月，特分營，特居北營，流居東營，繕甲厲兵，戒嚴以待之。冉、苾相與謀曰：「羅侯貪而無斷，斷，丁亂翻。日復一日，令流民得展姦計。李特兄弟並有雄才，吾屬將所虜矣！宜決計，欲一戰以決之也。羅侯不足復問。」復，扶又翻。乃遣廣都尉曾元、牙門張顯、劉並等潛帥步騎萬襲特營；帥，讀曰率。羅尙聞之，亦遣督護田佐助元。元等至，特安臥不動，待其衆半入，發伏擊之，死者甚衆。殺田[05080]佐、曾元、張顯，傳首以示尙、冉。尙謂將佐曰：「此虜成去矣，謂特雖求申行期，而去計已成也。而廣不用吾言以張賊勢，辛冉爲廣漢太守，故稱之。尙言冉輕用兵，爲特所敗，使其勢愈張也。張，知亮翻。今若之何！」於是六郡流民共推特行鎭北將軍，承制封拜；以其弟流行鎭東將軍，號東督護，以相鎭統；以兄輔驃騎將軍，弟驤驍騎將軍，驃，匹妙翻。驍，堅堯翻。進兵攻冉於廣。廣漢郡治廣漢縣，後宋置遂寧郡，齊、梁加「東」字。後魏改廣漢縣爲方義縣；後周改東遂寧爲遂州，方義爲遂州治所。尙遣李苾、費遠帥衆救冉，費，扶沸翻。畏特，不敢進。冉出戰屢敗，潰圍奔德陽。德陽縣，後漢置，屬廣漢郡；至唐，屬劍州。特入據廣，以李超太守，進兵攻尙於成都。尙以[05081]諭閻式，式復曰：「辛冉傾巧，曾元豎，李叔平非將帥之才。李苾，字叔平。將，卽亮翻。帥，所類翻。式前節下及杜景文論留、徙之宜。晉人稱方面專征之將率曰節下。杜弢，字景文。爲，于僞翻。人懷桑梓，桑梓，祖父之所樹以遺子孫者；故謂懷故鄕者爲懷桑梓。孰不願之！但往日初至，隨穀庸賃，謂往日流民初至蜀之時，無以自給，隨所往逐糧，出力爲人傭作。賃，女禁翻，亦傭也。一室五分，復值秋潦，潦，魯皓翻，雨水大貌。復，扶又翻。乞須冬熟，而終不聽。繩之太過，窮鹿抵虎，流民不肯延頸受刀，以致變。卽聽式言，寬使治嚴，卽，就也。治嚴，猶云治裝也。治，直之翻。不過去九月盡集，日月已過者爲去。十月進道，令達鄕里，何有如此！」特以兄輔、弟驤、始、蕩、雄及李含、含國、離、任回、[05082]李攀、攀弟恭、上官晶、任臧、楊褒、上官惇等將帥，閻式、李遠等僚佐。羅尙素貪殘，百姓患。特與蜀民約法章，施捨賑貸，杜預曰：施恩惠，捨勞役。禮賢拔滯，軍政肅然，蜀民悅。尙頻特所敗，敗，補邁翻。乃阻長圍，緣郫水作營，連延七百里，水經註：綿水西出綿竹縣，又與湔水合，亦謂之郫江。載記曰：尙緣水作營，自都安至犍爲七百里。師古曰：郫，音疲。與特相拒，求救於梁州及南夷校尉。南夷校尉統南中諸郡。 十月，潁昌康公何卲薨。 封司馬冏冰樂安王，英濟陽王，超淮南王。
太安元年是年十二月，齊王冏死，方改元太安；此猶是永寧二年。春，月，沖太孫尙薨。沖，諡也。 夏，五月，己酉，梁孝王肜薨。 以右光[05083]祿夫劉寔太傅，尋以老病罷。 河間王顒遣督護衙博討李特，姓譜：秦穆公子食采於衙，因氏焉。衙縣，漢屬馮翊。軍于梓潼；梓潼縣，漢屬廣漢郡；劉蜀分廣漢置梓潼郡。唐劍州之梓潼、普安、黃安、永歸、武連、臨津、劍門皆漢梓潼縣地。潼，音同。朝廷復以張微廣太守，軍于德陽；復，扶又翻；下同。羅尙遣督護張龜軍于繁城。繁縣，屬蜀郡。劉昫曰：唐彭州九隴縣，漢繁縣地。宋白曰：益州新繁縣，本漢繁縣。特使其鎭軍將軍蕩等襲博，而自將擊龜，破之。蕩敗博兵於陽沔，敗，補邁翻；下所敗同。梓潼太守張演委城走，巴西丞毛植以郡降。蕩進攻博於葭萌，巴西郡，唐爲閬、果二州之地。劉蜀改漢葭萌縣爲漢壽縣，晉又改爲晉壽。此本之漢舊縣名而書之。唐爲利州之緜谷、葭萌二縣地。博走，其衆盡降。降，戶江翻。河間王顒更以許[05084]雄梁州刺史。特自稱將軍、益州牧、都督梁、益州諸軍。 司馬冏欲久專政，以帝孫俱盡，太子遹死，帝無子矣；虨、臧、尙死，帝無孫矣。將軍穎有次立之勢；穎於帝諸弟之次當及。清河王覃，遐之，方八歲，乃上表請立之。癸卯，立覃皇太，以冏太太師，東海王越司空，領中監。 秋，八月，李特攻張微，微擊破之，遂進攻特營。李蕩引兵救之，山道險陿，陿，與狹同。蕩力戰而前，遂破微兵。特欲還涪，蕩及司馬王幸諫曰：「微軍已敗，智勇俱竭，宜乘銳氣遂禽之。」特復進攻微，殺之，生禽微存，以微喪還之。特以其將寋碩守德陽。寋，九件翻，姓也。[05085]李驤軍毗橋，今懷安軍西北有中江，源從漢州彌牟、雒水、毗橋水三水會爲一江。懷安軍，漢廣漢新都縣之地。羅尙遣軍擊之，屢驤所敗。驤遂進攻成都，燒其門。李流軍成都之北。尙遣精勇萬人攻驤，驤與流合擊，破之，還者什一。許雄數遣軍攻特，不勝，數，所角翻。特勢益盛。建寧姓李叡、毛詵逐太守許俊，建寧，古滇王國之地，漢開置益州郡，劉蜀更名建寧郡，唐爲昆州之地。朱提姓李猛逐太守雍約以應特，朱提縣，前漢屬犍爲郡，後漢屬犍爲屬國都尉，劉蜀分置朱提郡，唐爲曲州之地。朱提，蘇林音銖時。雍，於用翻。衆各數萬。南夷校尉李毅討破之，斬詵；李猛奉牋降，而辭意不遜，毅誘而殺之。冬，十一月，丙戌，復置寧州，罷寧州見八十一卷武帝太康五年。以毅刺史。[05086] 齊武閔王冏旣得志，頗驕奢擅權，起府第，壞公私廬舍以百數，壞，音怪。制與西宮等，中外失望。侍中嵇紹上疏曰：「存不忘亡，易之善戒。易大傳：子曰：危者有其安者也，亡者保其存者也，亂者有其治者也。君子安而不忘危，存而不忘亡，治而不忘亂，然後身安而國家可保也。易曰：其亡其亡，繫于苞桑。臣願陛下無忘金墉，司馬無忘潁上，將軍無忘黃橋，則禍亂之萌無由而兆矣。」齊桓公與鮑叔牙、管夷吾、甯戚飲酒酣，叔牙爲壽曰：「願君無忘在莒時，願管子無忘束縛於魯時，甯子無忘飯牛車下時。」嵇紹之言祖其意。與冏，以：「唐、虞茅茨，夏禹卑宮。唐、虞采椽不斲，茅茨不翦。禹卑宮室。今興第舍及王立宅，爲，于僞翻。豈今日之急邪！」冏遜辭謝之，然不能從。冏耽於宴樂，不[05087]入朝；樂，音洛。朝，直遙翻。見，賢遍翻。坐拜百官，坐受百官之拜也。一說：天子用三公、九卿、諸將軍，猶引而拜之；今冏安坐府第，拜授百官也。符敕臺；選用不均，以私意選用，符敕三臺使奉行，不均之大者也。嬖寵用。凡史書其人將敗，必先敍其致敗之由，此左氏傳例。殿中御史桓豹奏，不先經冏府，卽加考竟。魏制：蘭臺遣二御史居殿中，伺察非法；及晉，置四人。史言冏但欲專權，考竟殿中御史，不知無君之迹愈著。南陽處士鄭方處，昌呂翻。上諫冏曰：「今王安不慮危，宴樂過度，一失。樂，音洛。宗室骨肉，當無纖介，今則不然，失。蠻夷不靜，王謂功業已隆，不以念，失。蠻夷不靜，謂李特等寇亂梁、益也。兵革之後，百姓窮困，不聞賑救，四失。此一失蓋指成都王穎運米以收河南人心，而不敢察察言之耳。王與[05088]義兵盟約，定之後，賞不踰時，而今猶有功未論者，五失。」兵法曰：賞不踰時，欲民速得爲善之利也。此言潁上之功猶有未敍者。冏謝曰：「非，孤不聞過。」孫惠上曰：「天下有五難、四不可，而明公皆居之：冒犯鋒刃，一難；冒，莫北翻。聚致英豪，難；與將士均勞苦，難；將，卽亮翻。以弱勝強，四難；興復皇業，五難。名不可久荷，荷，下可翻。功不可久任，權不可久執，威不可久居。王行其難而不以難，謂在潁上時也。處其不可而謂之可，惠之此言，婉而切。處，昌呂翻。惠竊所不安。明公宜思功成身退之道，老子曰：功成、名遂、身退，天之道。崇親推近，委重長沙、成都王，長揖藩，則太伯、[05089]臧不專美於前矣。吳太伯以天下讓，曹子臧以國讓。今乃忘高亢之可危，亢，口浪翻；高極爲亢。貪權勢以受疑，雖遨遊高臺之上，逍遙重墉之內，重，直龍翻。愚竊謂危亡之憂，過於在潁、翟之時。」潁、翟，謂潁川、陽翟也。冏不能用，惠辭疾去。冏謂曹攄曰：「或勸吾委權還國，何如？」攄曰：「物禁太盛，王誠能居高慮危，褰裳去之，斯善之善者。」冏不聽。張翰、顧榮皆慮及禍，翰因秋風起，思菰菜、蓴羹、鱸魚鱠，菰，一名蔣。本草曰：菰，又謂之茭，歲久，中心生白臺，謂之菰米，其臺中有黑者，謂之茭，至後結實，乃雕胡黑米也。蓴生水中，葉似鳧茨，春夏細長肥滑，三月至八月爲絲蓴，九月至十一月爲猪蓴。鱸魚出吳松江者佳，吳人以爲鱠，甚美。蓴，殊倫翻。歎曰：「人生貴適志耳，富貴何！」卽引去。榮故[05090]酣飲，不省府，省，悉景翻。長史葛旟以其廢職，白冏徙榮中侍郎。潁川處士庾袞姓譜：庾姓，堯時爲掌庾大夫，因氏焉。處，昌呂翻；下處要同。聞冏朞年不朝，歎曰：「晉室卑矣，禍亂將興！」帥妻逃於林慮山中。帥，讀曰率。慮，音廬。王豹致牋於冏曰：「伏思元康以來，宰相在位，未有一人獲終者，元康元年，楊駿誅，繼而汝南王亮死。永康元年，張華、裴頠死。乃勢使然，非皆不善。今公克平禍亂，安國定家，乃復尋覆車之軌，復，扶又翻。欲冀長存，不亦難乎！今河間樹根於關右，成都盤桓於舊魏，曹魏以鄴都基王業，故謂之舊魏。新野封於江、，王方以方剛強盛之年，並典戎馬，處要害之地，而明公以難賞之[05091]功，挾震主之威，獨據京都，專執權，進則亢龍有悔，易乾上九爻辭。象曰：亢龍有悔，盈不可久也。退則據于蒺藜，易困六三爻辭。陶弘景曰：蒺藜多生道上，而葉布地，子有刺，狀若菱而小，有三角。長安最饒，人以故多著木屐。今軍家乃鑄鐵作之，以布敵路，亦呼爲蒺藜。易云：據于蒺藜，言其凶傷也。爾雅翼：茨，蒺藜。詩曰：牆有茨。蒺，昨失翻。藜，力脂翻，又力兮翻。冀此求安，未其福。」因請悉遣王侯之國，豹因此語掇長沙王乂之怒，以殺其身。依周、召之法，召，讀曰邵。以成都王北州伯，治鄴；冏自南州伯，治宛；分河界，各統王侯，以夾輔天。周之時，周、召分陝而治，爲二伯，以夾輔王室，故王豹欲依以爲法。宛，於元翻。冏優令答之。長沙王乂豹牋，謂冏曰：「離間骨肉，何不銅駞下打殺！」冏乃奏豹讒內間外，間，古莧翻。坐生猜嫌，[05092]不忠不義，鞭殺之。豹將死，曰：「縣吾頭司馬門，兵之攻齊！」縣，讀曰懸。昔伍子胥爲吳王夫差所殺，將死，曰：「縣吾目於吳東門，見越之入吳也。」豹倣此語。冏以河間王顒本附趙王倫，心常恨之。梁州刺史安定皇甫商，與顒長史李含不平。含被徵翊軍校尉，時商參冏軍，夏侯奭兄亦在冏府。含心不自安，顒附趙王倫，奭爲顒所殺，事並見上永寧元年。與冏右司馬趙驤有隙，遂單馬奔顒，詐稱受密詔，使顒誅冏，因說顒曰：說，輸芮翻。「成都王至親，有功，推讓還藩，甚得衆心。推，吐雷翻。齊王越親而專政，朝廷側目。今檄長沙王使討齊，齊王必誅長沙，吾因以齊罪而討之，必可禽。去齊立成[05093]都，去，羌呂翻。除逼建親，以安社稷，勳。」顒從之。是時，武帝族弟范陽王虓都督豫州諸軍。虓，宣帝弟東武城侯馗之少子。虓，虛交翻。顒上表陳冏罪狀，且言：「勒兵十萬，欲與成都王穎、新野王歆、范陽王虓共會洛陽，請長沙王乂廢冏還第，以穎代冏輔政。」顒遂舉兵，以李含都督，帥張方等趨洛陽；復遣使邀穎，帥，讀曰率。趨，七喻翻。復，扶又翻。穎將應之，慮志諫，不聽。十月，丁卯，顒表至；冏懼，會百官議之，曰：「孤首唱義兵，臣之節，信著神明。今王信讒作難，將若之何？」二王，謂河間王顒、成都王穎。難，乃旦翻。尙令王戎曰：「公勳業誠；然賞不及勞，故人懷貳心。今王兵盛，[05094]不可當。若以王就第，委權崇讓，庶可求安。」冏從中郎葛旟怒曰：「臺納言，不恤王。謂尙書也。賞報稽緩，賞以報功，故曰賞報。稽，留也；緩，遲也。責不在府。自謂過不在齊府也。讒言逆亂，當共誅討，柰何虛承僞，遽令公就第乎！、魏以來，王侯就第，寧有得保妻者邪！議者可斬！」百官震悚失色，戎僞藥發墮廁，得免。李含屯陰盤，魏收地形志：陰盤縣，漢屬安定郡；晉屬京兆郡；鴻門、戲水皆在縣界。余按漢京兆與馮翊以渭水爲界。安定在馮翊之北，晉安得割安定之陰盤以屬京兆邪！此魏收之誤也。水經註：泠水逕陰盤、新豐兩原之間，北流注于渭。漢靈帝建寧三年，改新豐爲都鄕，封段熲爲侯國。後立陰槃城，其水際城北出，謂是水爲陰槃水。又北絕漕槃溝，注于渭，是則李含所屯之陰盤也。五代史志：隋廢後魏平涼郡，入陰盤縣。地形志，涇州有平涼郡，治陰縣。一志之[05096]間，兩陰盤並載而不覺其誤，以是見史學之難精也。劉昫曰：唐涇州良原縣，隋陰盤縣，是卽漢安定之陰盤縣。宋白曰：京兆昭應縣東十三里，有漢新豐縣故城，亦謂之陰盤城。後漢靈帝末，移安定陰盤縣寄理於此，是卽京兆之陰盤也。張方帥兵萬軍新安，新安縣，漢屬弘農郡，晉屬河南郡。帥，讀曰率。檄長沙王乂使討冏。冏遣董艾襲乂，乂將左右百餘人馳入宮，閉諸門，奉天攻司馬府，董艾陳兵宮西，縱火燒千秋神武門。千秋神武門，宮西門也。東漢曰神虎，晉及南、北諸史，皆唐羣臣所定，唐太祖諱虎，避之，改爲「武」。冏使人執騶虞幡唱云：「長沙王乂矯詔。」乂稱「司馬謀反」。是夕，城內戰，飛矢雨集，火光屬天。屬，之欲翻。帝幸上東門，此上東門非洛城之上東門，宮城之上東門也。矢集御前，羣臣死者相枕。枕，職鴆翻。連戰日，冏[05096]衆敗，司馬長史趙淵殺何勗，因執冏以降。何勗與冏同起兵，時爲中領軍。降，戶江翻。冏至殿前，帝惻然，欲活之。乂叱左右趣牽出，趣，讀曰促。斬於閶闔門外，水經註曰：按禮，王有五門，謂皋門、庫門、雉門、應門、路門。魏明帝上法太極，於洛陽南宮起太極殿于漢崇德殿之故處，改雉門曰閶闔門。余按天門曰閶闔，法以名門。又按晉志，洛陽城西有廣陽、西明、閶闔三門，未知孰是。此時怱怱，奚暇牽冏出都城西門乎！此必宮城之閶闔門也。徇首六軍，同黨皆夷族，死者千餘人。囚冏超、冰、英於金墉城，廢冏弟北海王寔。赦天下，改元。改元太安。李含等聞冏死，引兵還長安。長沙王乂雖在朝廷，無巨細，皆就鄴諮將軍穎。穎以孫惠參軍，陸雲右司馬。 是歲，陳留王薨，諡曰魏元[05097]皇帝。晉受魏禪，奉魏帝爲陳留王。 鮮卑宇文單于莫圭部衆強盛，遣其弟屈雲攻慕容廆，廆擊其別帥素怒延，破之。單，音禪。帥，所類翻。素怒延恥之，復發兵十萬，圍廆於棘城。復，扶又翻。廆衆皆懼，廆曰：「素怒延兵雖多而無法制，已在吾算中矣，諸君但力戰，爲，于僞翻。無所憂！」遂出擊，破之，追奔百里，俘斬萬計。 考異曰：載記作「素延」，下云「素延怒，率衆圍棘城」。按燕書紀傳皆謂之「素怒延」，然則怒延是其名也。遼東孟暉，先沒於宇文部，帥其衆數千家降於廆，帥，讀曰率。降，戶江翻。廆以建威將軍。廆以其臣慕輿句勤恪廉靖，使掌府庫；句心計默識，識，音志，記也。不按簿，始終無漏。以慕輿河明敏精審，使典獄[05098]訟，覆訊清允。慕輿蓋亦鮮卑之種，別爲一姓。史言慕容廆善用人。
資治通鑑卷第八十四終[0509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