翰林學士朝散夫右諫議夫知制誥兼侍講同提舉萬壽觀公兼判集賢院上護軍河內郡開國侯食邑一千百戶賜紫金魚袋臣司馬光奉敕編集
後學天台胡省音註
紀十五起旃蒙協洽，盡柔兆敦牂，凡十二年。
孝昭皇帝上諱弗陵，武帝少子也。張晏曰：後以二名難諱，但名弗。荀悅曰：諱「弗」之字曰「不」。應劭曰：禮諡法：聖聞周達曰昭。
始元元年夏，益州夷十四邑、萬餘人皆反。遣水衡都尉呂破胡募吏民及發犍、蜀郡犇命往擊，[01409]破之。犍爲、蜀郡，皆屬益州。犍爲郡，唐瀘、戎、嘉、眉、榮、資、簡州地。蜀郡，唐成都府、彭、蜀、邛、雅、翼、茂州之地。應劭曰：舊時郡國皆有材官、騎士以赴急難；今夷反，常兵不足以討之，故權發精勇，聞命奔走，故謂之奔命。李奇曰：平居發二十以上至五十爲甲卒；今者五十以上、六十以下爲奔命。奔命，言急也。師古曰：應說是。余據左傳：子重、子反一歲七奔命。奔命者，救急之師，固不拘五十以上、六十以下也。犍，居言翻。 秋，七月，赦天下。 雨，至于十月，渭橋絕。 武帝初崩，賜諸侯王璽。左傳：襄公在楚，季武子使公冶問璽書，追而與之，蓋君臣通用也；秦、漢以來，惟至尊以爲信。燕王旦得不肯哭，曰：「璽封，張晏曰：文小則封小。京師疑有變。」遣幸臣壽西長、孫縱之、王孺等之長安，蘇林曰：壽西，姓；長，名。師古曰：之，往也。以問禮儀名，陰刺候朝廷。刺，七亦翻，探也。及有詔褒賜旦錢十萬，益封萬千戶，旦[01410]怒曰：「我當帝，何賜！」遂與宗室中山哀王長、齊孝王孫澤等結謀，中山哀王昌，靖王勝子。齊孝王將閭，悼惠王肥子。詐言以武帝時受詔，得職吏，脩武，非常。如淳曰：諸侯不得治民、與職事，是以詐言受詔，得知職事，發兵爲備也。郎中成軫謂旦曰：「王失職，獨可起而索，姓譜：成姓本自周文王，成伯之後，周有成肅公；又楚有令尹成得臣。師古曰：失職，謂當爲漢嗣而不被用也。索，求也，音山客翻。不可坐而得。王壹起，國中雖女皆奮臂隨王。」旦卽與澤謀，姦，言：「少帝非武帝，臣所共立；天下宜共伐之！」使人傳行郡國以搖動百姓。澤謀發兵臨菑，臨淄，齊郡太守、青州刺史治所。殺青州刺史雋不疑。雋，辭兗翻。旦招來郡國姦人，賦斂銅[01411]鐵作甲兵，數閱其車騎、材官卒，發民獵以講士馬，須期日。師古曰：講，習也。須，待也。余謂澤歸臨菑謀舉兵，故旦閱兵以待期。數，所角翻；下同。郎中韓義等數諫旦，旦殺義等凡十五人。會缾侯成知澤等謀，成，菑川靖王之子。班志，缾，侯國，屬琅琊郡。缾，步丁翻。以告雋不疑。八月，不疑收捕澤等以聞。天遣鴻臚丞治，續漢志：大鴻臚丞，秩千石。臚，陵如翻。連引燕王。有詔，以燕王至親，勿治；而澤等皆伏誅。遷雋不疑京兆尹。百官表：武帝太初元年，改右內史爲京兆尹。張晏曰：地絕高曰京。左傳曰：莫之與京。十億曰兆。尹，正也。師古曰：京，大也；兆者，衆數；言大衆所在，故云京兆也。酈道元曰：尹，正也，所以董正京畿、率先百郡也。孔穎達曰：釋詁文曰：萬億曰兆。如依算法，億之數有大小二法：其小數以十爲等，十萬爲億，十億爲兆也；其大數以萬億爲等，萬至萬，是萬之爲億；又從億而數至萬[01412]億曰兆，億億曰秭。兆，在億、秭之間。不疑京兆尹，吏民敬其威信。每行縣、囚徒還，師古曰：省錄之，知其情狀有冤滯與否也。今云慮囚，本「錄」聲之去者耳，音力具翻。而近俗不曉其意，訛其文遂爲思慮之慮，失其源也甚矣。行，下孟翻。其母輒問不疑：「有所平反？活幾何人？」卽不疑多有所平反，毛晃曰：平反，理正幽枉也。反，音幡。母喜笑異於他時；或無所出，母怒，不食。爲，于僞翻。故不疑吏，嚴而不殘。 九月，丙，秺敬侯金日磾薨。秺，音妬。磾，丁奚翻。初，武帝病，有遺詔，封金日磾秺侯，上官桀安陽侯，恩澤侯表，安陽侯食邑於河內之蕩陰。水經註：陝縣有安陽城，武帝封上官桀爲侯國。霍光博陸侯；文穎曰：博，大；陸，平；取其嘉名，無此縣也；食邑於北海、河間、東郡。師古曰：蓋亦卽鄕聚之名以爲國號，非必縣也。博陸初封，食北海、河間；後益封，食東郡。[01413]皆以前捕反者馬何羅等功封。捕馬何羅事見上卷武帝後元元年。日磾以帝少，不受封，少，詩沼翻。光等亦不敢受。及日磾病困，光白封，日磾臥受印綬；一日薨。日磾兩賞、建俱侍中，與帝略同年，共臥起。賞奉車，建駙馬都尉。及賞嗣侯，佩兩綬，上謂霍將軍曰：「金氏兄弟兩人，不可使俱兩綬邪？」對曰：「賞自嗣父侯耳。」上笑曰：「侯不在我與將軍乎？」對曰：「先帝之約，有功乃得封侯。」遂止。 閏月，遣故廷尉王平等五人持節行郡國，舉賢良，問民疾苦、冤、失職者。行，下孟翻。 冬，無冰。
年春，正月，封將軍光博陸侯，按師古註，光初封，食邑北海、河[01414]間。左將軍桀安陽侯。桀食邑蕩陰。 或說霍光曰：「將軍不諸呂之乎？處伊尹、周公之位，說，式芮翻。處，昌呂翻。攝政擅權，而背宗室，不與共職，是以天下不信，卒至於滅亡。背，蒲妹翻。卒，子恤翻。今將軍當盛位，帝春秋富，宜納宗室，多與臣共，服虔曰：共議事也。師古曰：每事皆與參共知之。反諸呂道。如是，則可以免患。」師古曰：言諸呂專權而滅亡，今納宗室，是反其道，乃可免患也。光然之，乃擇宗室可用者，遂拜楚元王孫辟疆及宗室劉長樂皆光祿夫，辟疆守長樂衞尉。漢長樂、建章、甘泉各有衞尉以掌其宮衞，然不常置。樂，音洛。 月，遣使者振貸貧民無種、食者。師古曰：種者，五穀之種也。食者，所以爲糧食也。種，之勇翻。 秋，八月，詔曰：「往年[01415]災害多，今年蠶、麥，所振貸種、食勿收責，毋令民出今年田租！」 初，武帝征伐匈奴，深入窮追，十餘年，匈奴馬畜孕重墮殰，罷極，苦之，師古曰：孕重，懷任者也。墮，落也。殰，敗也。罷極，困也。苦之，心厭苦也。罷，讀曰疲。殰，音讀。鄭玄曰：內敗曰殰。陸云：謂懷任不成也。常有欲和親意，未能得。狐鹿孤單于有異母弟左都尉，賢，國人鄕之。鄕，讀曰嚮，謂悉皆附之。母閼氏恐單于不立而立左都尉，閼氏，音煙支。乃私使殺之。左都尉同母兄怨，遂不肯復會單于庭。復，扶又翻。是歲，單于病且死，謂諸貴人：「我少，不能治國，立弟右谷蠡王。」少，詩沼翻。治，直之翻。谷蠡，音鹿黎。及單于死，衞律等與顓渠閼氏謀，顓渠閼氏，單于之正室也，[01416]位大閼氏上。匿其喪，矯單于令，更立左谷蠡王壺衍鞮單于。更，工衡翻。左賢王、右谷蠡王怨望，率其衆欲南，恐不能自致，卽脅盧屠王，欲與西降烏孫。降，戶江翻。盧屠王告之單于，使人驗問，右谷蠡王不服，反以其罪罪盧屠王，國人皆冤之。於是王去居其所，不復肯會龍城，匈奴諸王長少，歲正月會單于庭；五月，大會龍城，祭其先天地鬼神。今二王自居其本處，不復會祭龍城也。復，扶又翻。匈奴始衰。
年春，月，有星孛于西北。孛，蒲內翻。 冬，十一月，壬辰朔，日有食之。 初，霍光與上官桀相親善。光每休沐出，漢制，中朝官五日一下里舍休沐，三署諸郎亦然。桀常代光入決。光女[01417]桀安妻，生女，年甫五歲，甫，始也。安欲因光內之宮中；光以尙幼，不聽。蓋長公主私近客河間丁外人，地理志，蓋縣屬泰山郡。師古曰：食邑於鄂，爲蓋侯所尙，故曰蓋長公主。長公主儀比諸王，帝姊妹乃稱之。蓋侯王充，武帝舅王信之子，襲爵。蓋，如字，又古盍翻。子客，子賓客也。丁，姓；外人，其名。長，知兩翻；下同。近，其靳翻。安素與外人善，說外人曰：說，式芮翻。「安容貌端正，誠因長主時得入后，以臣父在朝而有椒房之重，師古曰：椒房殿在未央宮中，皇后所居；以椒泥塗壁，取其溫而芳。朝，直遙翻。成之在於足下。家故，常以列侯尙主，足下何憂不封侯乎！」外人喜，言於長主。長主以然，詔召安女倢伃，倢伃，音接予。安騎都尉。爲安父子與霍光爭權謀亂張本。[01418]
四年春，月，甲寅，立皇后上官氏，赦天下。 西南夷姑繒、葉榆復反，姑繒、葉榆，皆西南夷別種，其所居地在益州郡界。葉榆，澤名，武帝開爲縣。繒，慈陵翻。葉，式涉翻。遣水衡都尉呂辟胡將益州兵擊之。此益州刺史所部兵也。宋白曰：漢武帝元鼎中，分雍州之南置益州。釋名曰：益，阨也，所在之地險阨也。應劭地理風俗記曰：疆理益廣，故曰益州。班志，漢中、廣漢、蜀郡、越巂、益州、牂柯、巴郡皆屬益州。師古曰：辟，音壁。辟胡不進，蠻夷遂殺益州太守，武帝元封二年，開滇王國，置益州郡，治滇池縣。守，式又翻。乘勝與辟胡戰，士戰及溺死者四千餘人。冬，遣鴻臚田廣明擊之。臚，陵如翻。
廷尉李种坐故縱死罪种，音沖。棄市。 是歲，上官安車騎將軍。考異曰：昭紀作「驃騎」，今從百官表、外戚傳。[01419]
五年春，正月，追尊帝外祖趙父順成侯。順成侯趙父，鉤弋夫人之父也。父時已死，追封爲順成侯，置食邑三百戶於扶風。順成侯有姊君姁，師古曰：姁，音況羽翻。賜錢百萬、奴婢、第宅以充實焉。諸昆弟各以親疏受賞賜，孔穎達曰：五服之內，大功已上服粗者爲親，小功已下服精者爲疏。疏，與疎同。無在位者。有男乘黃犢車詣北闕，未央宮北闕，蕭何築也。師古曰：未央宮雖南向，而上書、奏事、謁見者皆詣北闕，公車司馬在焉。自謂衞太；公車以聞。班表：公車屬衞尉，天下上事皆總領之。師古曰：公車主受章奏。詔使公、卿、將軍、中千石雜識視。師古曰：雜，共也。有素識之者，令視知其是非也。長安中吏民聚觀者數萬人。右將軍勒兵闕下以非常。丞相、御史、中千石至者並莫敢發言。京兆尹不疑後到，[01420]叱從吏收縛。從，才用翻。或曰：「是非未可知，且安之！」安，猶徐也。不疑曰：「諸君何患於衞太！昔蒯聵違命出奔，輒距而不納，春秋是之。師古曰：蒯聵，衞靈公太子；輒，蒯聵子也。蒯聵得罪於靈公而出奔晉。及靈公卒，使輒嗣位。晉趙鞅納蒯聵於戚，欲求入衞。齊國夏、衞石曼姑帥師圍戚。公羊傳曰：曼姑受命於靈公而立輒，曼姑之義固可以距蒯聵也。輒之義可以立乎？曰：可。柰何？不以父命辭王父命也。蒯，苦怪翻。聵，五怪翻。衞太得罪先帝，亡不卽死，卽，就也。今來自詣，此罪人！」遂送詔獄。天與將軍霍光聞而嘉之曰：「公卿臣當用有經術、明於誼者。」繇是不疑名聲重於朝廷，在位者皆自以不及。廷尉驗治何人，凡不知姓名及所從來，皆曰何人。竟得姦詐，本夏陽人，姓成，名方遂，居湖，[01421]以卜筮。有故太舍人嘗從方遂卜，謂曰：「狀貌甚似衞太。」方遂心利其言，冀得以富貴。坐誣罔不道，要斬。要，與腰同。考異曰：昭紀云「張延年」；雋不疑傳云「成方遂」，又云「一姓張，名延年」。今從不疑傳。 夏，六月，封上官安桑樂侯。恩澤侯表：桑樂侯食邑於千乘。樂，來各翻。安日以驕淫，受賜殿中，對賓客言：「與我壻飲，樂！」樂，音洛。其服飾，使人，欲自燒物。病死，仰而罵天。其頑悖如此。悖，蒲內翻。 罷儋耳、眞番郡。武帝元鼎六年置儋耳郡，元封三年置眞番郡；今皆罷之。儋，都甘翻。 秋，鴻臚廣明、軍正王平擊益州，斬首、捕虜萬餘人，獲畜產五萬餘頭。 諫夫杜延年國家承武帝奢侈、師旅之後，數將[01422]軍光言：「年歲比不登，數，所角翻。爲，于僞翻。比，毗至翻。流民未盡還，宜脩孝文時政，示以儉約、寬和，順天心，說民意，說，讀曰悅。年歲宜應。」光納其言。延年，故御史夫周之。
六年春，月，詔有司問郡國所舉賢良、文學，民所疾苦、敎化之要，皆對：「願罷鹽、鐵、酒榷、均輸官，鹽鐵事始見十九卷武帝元狩四年，均輸事始見二十卷元鼎三年，酒榷事始見上卷天漢三年。榷，古岳翻。毋與天下爭利，示以儉節，然後敎化可興。」桑弘羊難，以：「此國家業，所以制四夷，安邊足用之本，不可廢。」難，乃旦翻。於是鹽鐵之議起焉。師古曰：議罷鹽鐵之官，百姓皆得䰞鹽、鑄錢，因總論政治得失也。據班史藝文志，有鹽鐵論十篇，今行於世。 初，蘇武旣徙北海上，事見二十[01423]一卷天漢元年。稟食不至，稟，給也。掘野鼠、去草實而食之。蘇林曰：掘野鼠所去草實而食之。張晏曰：取鼠及草實，幷而食之。師古曰：蘇說是，去，謂藏之也。貢父曰：今北方野鼠甚多，皆可食也。武掘野鼠，得卽食之，其草實乃頗去藏耳。去，丘呂翻。杖節牧羊，臥起操持，節旄盡落。操，千高翻。武在，與李陵俱侍中；陵降匈奴，不敢求武。久之，降匈奴事見二十一卷天漢二年。降，戶江翻；下同。單于使陵至海上，武置酒設樂，爲，于僞翻；下同。因謂武曰：「單于聞陵與卿素厚，子卿，蘇武字。故使來說足下，虛心欲相待。終不得，空自苦；亡人之地，說，式芮翻。亡，古無字通。信義安所乎！見，賢遍翻。足下兄弟人，前皆坐自殺；來時，太夫人已不幸；不幸，謂死也。卿婦年少，少，詩照翻。聞已更嫁矣；[01424]獨有女弟人、兩女、一男，今復十餘年，更，工衡翻。復，扶又翻；下同。存亡不可知。人生如朝露，師古曰：朝露見日則晞乾，人命短促亦如之。何久自苦如此！陵始降時，忽忽如狂，自痛負，加以老母繫保宮。班表，少府屬官有居室，武帝太初元年，更名保宮。卿不欲降，何以過陵！且陛下春秋高，法令無常，臣無罪夷滅者數十家。安危不可知，卿尙復誰乎！」武曰：「武父無功德，皆陛下所成就，位列將，爵通侯，兄弟親近，皆爲，如字。將，卽亮翻。近，其靳翻。常願肝腦塗地。今得殺身自效，雖斧鉞、湯鑊，誠甘樂之！師古曰：鼎大而無足曰鑊。樂，音洛。臣君，猶父；父死，無所恨。願勿復再言！」陵與武飲數日，[01425]復曰：「卿壹聽陵言！」武曰：「自分已死久矣，分，扶問翻。王必欲降武，匈奴封李陵爲右校王，故稱之。請畢今日之驩，効死於前！」陵其至誠，喟然嘆曰：「嗟乎，義士！陵與衞律之罪上通於天！」因泣下霑衿，與武決去。師古曰：決，別也。賜武牛羊數十頭。後陵復至北海上，語武以武帝崩。武南鄕號哭歐血，旦夕臨，數月。語，牛倨翻。鄕，讀曰嚮。號，戶高翻。臨，哭也，力禁翻。及壺衍鞮單于立，母閼氏不正，閼氏，音煙支。國內乖離，常恐兵襲之，於是衞律單于謀，與和親。使至，求蘇武等，匈奴詭言武死。後使復至匈奴，常惠私使，敎使者謂單于，謂告語也。言：「天射上林中，得鴈，足有係帛，[01426]言武等在某澤中。」使者喜，如惠語以讓單于。單于視左右而驚，謝使曰：「武等實在。」乃武及馬宏等。馬宏者，前副光祿夫王忠使西國，西國，謂西域諸國。使，疏吏翻。匈奴所遮；忠戰死，馬宏生得，亦不肯降。故匈奴此人，欲以通善意。於是李陵置酒賀武曰：「今足下還，還，音旋，又如字。揚名於匈奴，功顯於室，雖古竹帛所載，丹青所畫，何以過卿！陵雖駑怯，令貰陵罪，駑，音奴。貰，寬也。貰，時夜翻。全其老母，使得奮辱之積志，庶幾乎曹柯之盟，李奇曰：言欲劫單于如曹劌劫齊桓公柯盟之時。幾，居衣翻。此陵宿昔之所不忘。收族陵家，世戮，事見上卷天漢三年。陵尙復何[01427]顧乎！已矣，令卿知吾心耳！」陵泣下數行，行，戶剛翻。因與武決。單于召會武官屬，前已降及物故，凡隨武還者九人。旣至京師，詔武奉一太牢謁武帝園廟，程大昌演繁露曰：牛、羊、豕具爲太牢；有羊、豕而無牛則爲少牢。今人獨以太牢名牛，失之矣。拜典屬國，秩中千石，班表：典屬國本秦官，掌歸義蠻夷；漢因之。今以命武，以武久在匈奴中，習外夷事，故使爲是官。其後省併大鴻臚。賜錢百萬，公田頃，宅一區。武留匈奴凡十九歲，始以強壯出，及還，須髮盡白。須，與鬚同。霍光、上官桀與李陵素善，遣陵故人隴西任立政等人俱至匈奴招之。陵曰：「易耳，易，以豉翻。丈夫不能再辱！」遂死於匈奴。陵意謂降匈奴已辱矣，今若歸漢，漢將使刀筆吏簿責其喪師降匈奴之[01428]罪，是爲再辱也，故遂不歸。 夏，旱。 秋，七月，罷榷酤官，從賢良、文學之議。酤，古護翻。武帝之末，海內虛耗，戶口減半。霍光知時務之要，輕傜薄賦，與民休息。至是匈奴和親，百姓充實，稍復文、景之業焉。 詔以鉤町侯毋波鉤町，西南夷種，武帝開爲縣，屬牂柯郡。雖置官吏，而仍以其君長爲鉤町侯，使主其種類。鉤，音劬。町，音梃。「毋波」，漢書作「亡波」。亡，古無字也。率其邑君長、人民擊反者有功，長，知兩翻。立以鉤町王。賜田廣明爵關內侯。
元鳳元年應劭曰：三年中，鳳凰比下東海、海西、樂鄕，故以冠元。春，武都氐人反，武都郡屬涼州。氐人，卽白馬氐也。魚豢魏略曰：其人分竄山谷，或號青氐，或號白氐。氐，丁奚翻。遣執金吾馬適建、龍頟侯韓增、鴻臚田廣明將輔、太[01429]常徒，皆免刑，擊之。師古曰：姓馬適，名建也。據班書功臣表，弓高侯韓頹當之孫說以擊匈奴功封龍頟侯，坐酎金失侯；復以破東越功封按道侯；後爲衞太子所殺。子興嗣侯，坐巫蠱誅。後元元年，復以增嗣龍頟侯。增，興弟也。班志，龍頟，侯國，屬平原郡。頟，音洛；作額者非。崔浩曰：今有龍頟村。蘇林曰：是時太常，主諸陵縣治民也。余謂此刑徒，輸作三輔及太常者也。 夏，六月，赦天下。 秋，七月，乙亥晦，日有食之，旣。 八月，改元。 上官桀父旣尊，盛德長公主，欲丁外人求封侯，霍光不許。外人求光祿夫，欲令得召，不許。長主以是怨光，而桀、安數外人求官爵弗能得，亦慚。長，知兩翻。爲，于僞翻。數，所角翻。桀妻父所幸充國太醫監，充國，史失其姓。太醫監屬少府。闌入殿中，闌，妄也。漢制：諸入宮殿門皆著籍；無籍而妄入，謂之闌入。[01430]下獄當死；冬月且盡，漢論死囚不過冬月。下，遐嫁翻。蓋主充國入馬十匹贖罪，乃得減死論。於是桀、安父深怨光而重德蓋主。自先帝時，桀已九卿，位在光右，武帝時，桀爲太僕，位九卿，秩中二千石；光爲奉車都尉、光祿大夫，秩比二千石；是桀之位在光右也。右，上也。及父並將軍，桀爲左將軍，安爲車騎將軍。皇后親安女，光乃其外祖，而顧專制朝，師古曰：顧，猶反也。朝，直遙翻。由是與光爭權。燕王旦自以帝兄不得立，常懷怨望。及御史夫桑弘羊建造酒榷、鹽、鐵，國興利，伐其功，伐，矜也。榷，古岳翻。爲，于僞翻；下同。欲弟得官，亦怨恨光。於是蓋主、桀、安、弘羊皆與旦通謀。旦遣孫縱之等前後十餘輩，多齎金寶、[01431]走馬賂遺蓋主、桀、弘羊等。師古曰：走馬，馬之善走者也。遺，于季翻。桀等詐令人燕王上，言：「光出都肄郎、羽林，孟康曰：都，試也。肄，習也。張晏曰：都肄郎及羽林也。師古曰：都，大也，大會試之。漢光祿勳令，諸當試者不會都所，免之。都肄，謂總閱試習武備也。肄，羊至翻。道上稱䟆，天子出稱䟆，以清道止行人。䟆，與蹕同。太官先置。」師古曰：供飲食之具。太官屬少府，主膳食。凡車駕所幸，太官先往其處供置。引「蘇武使匈奴十年不降，乃典屬國；實十九年而言二十者，欲久其事以見冤屈，故言多也。使，疏吏翻。降，戶江翻。將軍長史敞無功，受搜粟都尉；擅調益莫府校尉。師古曰：調，選也。莫府，大將軍府也。調，音徒釣翻。光專權自恣，疑有非常。臣旦願符璽，入宿衞，察姦臣變。」璽，斯氏翻。候司光出沐日奏之。桀欲從中下其，伺光出沐[01432]不在禁中，桀欲自從禁中下其事也。司，讀曰伺。師古曰：下，謂下有司也。下，音胡稼翻；下同。弘羊當與諸臣共執退光。當者，以之自任也。奏，帝不肯下。明旦，光聞之，止畫中室不入。如淳曰：近臣所計畫之室。或曰：雕畫之室。師古曰：雕畫是也。上問：「將軍安在？」左將軍桀對曰：「以燕王告其罪，故不敢入。」有詔：「召將軍。」光入，免冠、頓首謝。上曰：「將軍冠！師古曰：令復著冠也。朕知是詐，將軍無罪。」光曰：「陛下何以知之？」上曰：「將軍之廣明都郎，近耳；師古曰：之，往也。廣明，亭名。余據廣明亭在長安城東東都門外。水經註：京兆奉明縣廣成鄕有廣明苑，史皇孫及王夫人葬於郭北，宣帝移於苑北以爲悼園，在東都門外。調校尉以來，未能十日，燕王何以得知之！且將軍非，不須校尉。」文穎曰：帝云「將軍欲反，不由一校尉」。[01433]是時帝年十四，尙、左右皆驚。班表：少府屬官有尙書等十二官令、丞，又有中書謁者等七官令、丞。續漢志：尙書令千石。本註曰：承秦所置；武帝用宦者，更爲中書謁者令。成帝用士人，復故，掌凡選署及奏下尙書曹文書衆事。余據表，則尙書、中書爲兩官；據續志，則合爲一官。此時旣有尙書，則與中書謁者爲兩官明矣。沈約曰：秦世少府遣吏四人，在殿中主發書，故謂之尙書；尙，猶主也。漢初有尙冠、尙衣、尙席、尙浴、尙食、尙書，故謂之六尙。秦時尙書有令，有僕射，有丞；至漢，並隸少府。武帝使左右曹、諸吏分平尙書事。昭帝卽位，霍光領尙書。約又曰：漢武遊後庭，始使宦者典尙書事，謂之中書謁者，置令、僕射。成帝改中書謁者令爲中謁者令，罷謁者。東京省中謁者令；而有中宮謁者令，非其職也。沈約亦以尙書、中書爲兩官明矣。而上者果亡，捕之甚急。桀等懼，白上：「不足遂。」師古曰：遂，猶竟也，言不須窮竟也。上不聽。後桀黨與有譖光者，上輒怒曰：「將軍忠臣，先帝所屬以輔朕[01434]身，敢有毀者坐之！」自是桀等不敢復言。屬，之欲翻。復，扶又翻。
李德裕論曰：人君之德，莫於至明，明以照姦，則百邪不能蔽矣，昭帝是。周成王有慚德矣；高祖、文、景俱不如。成王聞管、蔡流言，遂使周公狼跋而東。高聞陳平去魏背楚，欲捨腹心臣。背，蒲妹翻。文惑季布使酒難近，罷股肱郡；疑賈生擅權紛亂，復疏賢士。景帝信誅晁錯兵解，遂戮公。武王崩，周公相成王，管叔、蔡叔流言於國曰：「公將不利於孺子。」周公於是東征。成王未知周公之志，公乃爲鴟鴞之詩；周大夫亦爲賦狼跋之詩曰：「狼跋其胡，載疐其尾。」毛氏註云：跋，躐也。疐，跲也。老狼有胡，進則躐其胡，退則跲其尾，進退有難，然而不失其猛。疏曰：李巡曰：跋前行曰躐，跲却頓曰疐也。說文云：跋，蹎，丁千翻。跲，躓，竹二翻。躓，卽疐也。然則跋[01435]與疐皆是顚倒之類。以跋爲躐者，謂跋其胡而倒耳。老狼有胡，謂頷垂胡。進則躐其胡，謂躐胡而前倒也；退則跲其尾，謂卻頓而倒於尾上也。高祖疑陳平事見九卷二年，文帝罷季布事見十四卷前四年，疏賈生事同上，景帝誅晁錯事見十六卷前三年。所謂「執狐疑之心，來讒賊之口」。劉向之言。使昭帝得伊、呂之佐，則成、康不足侔矣。
桀等謀令長公主置酒請光，伏兵格殺之，因廢帝，迎立燕王天。旦置驛往來相報，許立桀王，外連郡國豪桀以千數。旦以語相平，平爲燕相，史失其姓。語，牛倨翻。平曰：「王前與劉澤結謀，未成而發覺者，以劉澤素夸，好侵陵。好，呼到翻。平聞左將軍素輕易，車騎將軍少而驕，易，以豉翻。少，詩照翻。臣恐其如劉澤時不能成，恐旣成反[01436]王。」旦曰：「前日一男詣闕，自謂故太，長安中民趣鄕之，趣，七喻翻。鄕，讀曰嚮。正讙不可止。師古曰：人衆旣多故讙譁。讙，況爰翻。將軍恐，出兵陳之，以自耳。我，帝長，帝，謂武帝。長，知兩翻。天下所信，何憂反！」後謂羣臣：「蓋主報言，獨患將軍與右將軍王莽。張晏曰：王莽，天水人也，字稚叔。今右將軍物故，丞相病，幸必成，徵不久。」令羣臣皆裝。令皆治行裝也。安謀誘燕王至而誅之，誘，音酉。因廢帝而立桀。或曰：「當如皇后何？」安曰：「逐麋之狗，當顧菟邪！師古曰：言所求者大，不顧小也。麋，鹿之大者。菟，讀曰兔，吐故翻。且用皇后尊，一旦人主意有所移，雖欲家人亦不可得。家人，謂凡庶匹夫也。此百世之一時！」會蓋[01437]主舍人父稻田使者燕倉知其謀，如淳曰：特爲諸稻田置使者，假與民收其稅入也。燕，音煙。姓譜：召公封於燕，其後爲秦所滅，子孫以爲氏。以告司農楊敞。敞素謹，畏，不敢言，乃移病臥，師古曰：移病，謂移書言病。一曰：以病而移居。余謂前說是。以告諫夫杜延年；延年以聞。九月，詔丞相部中千石逐捕孫縱之及桀、安、弘羊、外人等，幷宗族悉誅之；蓋主自殺。燕王旦聞之，召相平曰：「敗，遂發兵乎？」相，息亮翻。平曰：「左將軍已死，百姓皆知之，不可發！」王憂懣，師古曰：懣，音滿，又音悶，煩也。置酒與羣臣、妃妾別。會天以璽讓旦，璽，斯氏翻。旦以綬自絞死，后、夫人隨旦自殺者十餘人。天加恩，赦王太建庶人，賜旦[01438]諡曰剌王。剌，來達翻。諡法：暴戾無親曰剌。皇后以年少，不與謀，與，讀曰豫。亦霍光外孫，故得不廢。 庚午，右扶風王訢御史夫。訢，與欣同。 冬，十月，封杜延年建平侯，班表，建平侯食邑於濟陽。燕倉宜城侯，宜城侯食邑於濟陰。故丞相徵任宮捕得桀，弋陽侯，文穎曰：徵事，丞相官屬，位差尊掾屬也。如淳曰：時宮以徵事待詔丞相府，故曰丞相徵事。張晏曰：漢儀注：徵事比六百石，皆故吏二千石不以贓罪免者爲徵事，絳衣奉朝賀正月。師古曰：張說是。班志，弋陽，侯國，屬汝南郡。任，音壬。丞相少史王山壽誘安入府，商利侯。如淳曰：漢儀注：武帝置丞相少史，秩四百石。班表：商利侯食邑於臨淮之徐。少，詩照翻。久之，文學濟陰魏相對策，濟陰郡屬兗州，唐爲曹州。濟，子禮翻。以：「日者燕王無道，韓義出身強諫，王所殺。義無比[01439]干之親而蹈比干之節，比干，紂之賢臣，諫紂而死。宜顯賞其以示天下，明人臣之義。」乃擢義延壽諫夫。 將軍光以朝無舊臣，朝無，直遙翻。光祿勳張安世自先帝時尙令，班表，少府屬官有尙書令。續漢志：尙書令，承秦所置，掌凡選署及奏下尙書曹文書衆事，秩千石。志行純篤，行，下孟翻。乃白用安世右將軍兼光祿勳以自副焉。安世，故御史夫湯之。光以杜延年有忠節，以其發燕、蓋、上官之謀也。擢太僕、右曹、給中。太僕，正卿；右曹、給事中，加官也。晉灼曰：漢儀注：諸吏、給事中日上朝謁，平尙書奏事，分爲左、右曹。班表：給事中掌顧問應對，位中常侍下。蓋得出入禁中。光持刑罰嚴，延年常輔之以寬。吏民上言便宜，輒下延年平處復奏。下，遐嫁翻。[01440]先平處其可否，復奏言之。處，昌呂翻。可官試者，至縣令；或丞相、御史除用，滿歲，以狀聞；或抵其罪法。師古曰：抵，至也。言事之人有姦妄者，則致之於罪法。 是歲，匈奴發左、右部萬騎四隊，並入邊寇。兵追之，斬首、獲虜九千人，生得甌脫王；無所失亡。匈奴甌脫王在，恐，以道擊之，道，讀曰導。卽西北遠去，不敢南逐水草；發人民屯甌脫。
年夏，四月，上自建章宮徙未央宮。 六月，赦天下。 是歲，匈奴復遣九千騎屯受降城以，復，扶又翻。北橋余吾水，令可度，以奔走；師古曰：於余吾水上作橋，擬有迫急，奔走避漢，從此橋度也。欲求和親，而恐不聽，故不肯先言，常使左[01441]右風使者。風，讀曰諷。然其侵盜益希，遇使愈厚，欲以漸致和親。亦羈縻之。
年春，正月，泰山有石自起立；上林有柳樹枯僵自起生，僵，居良翻，仆也。有蟲食其葉成文，曰「公孫病已立」。此爲宣帝興於民間之符。符節令魯國眭弘上，班表：符節令屬少府，秩六百石。續漢志曰：爲符節臺率，主符節事。漢改秦薛郡爲魯國，屬豫州；唐兗州地。師古曰：眭，息隨翻。今河、朔猶有此姓。言：「石自立，僵柳復起，復，扶又翻；下同。當有匹庶天者。枯樹復生，故廢之家公孫氏當復興乎？家承堯之後，班贊曰：春秋晉史蔡墨有言：「陶唐旣衰，其後有劉累，學擾龍，事孔甲，范氏其後也。」而范宣子亦曰：「祖自虞以上爲陶唐氏，在夏爲御龍氏，在商爲豕韋氏，在周爲唐杜氏，晉主夏盟爲范氏。」范氏爲晉士師，魯[01443]文公世奔秦，後歸于晉；其處者爲劉氏。劉向云：戰國時劉氏自秦獲于魏；秦滅魏，遷大梁，都于豐。故周巿說雍齒曰：「豐，故梁徙也。」是以頌高祖云：「漢帝本系，出自唐帝；降及于周，在秦作劉；涉魏而東，遂爲豐公。」豐公蓋太上皇父。及高祖卽位，置祠祀官，則有秦、晉、梁、荊之巫，世祠天地，綴之以祀，豈不信哉！由是言之，漢承堯運，協于火德，得天統矣。有傳國之運，當求賢人禪帝位，退自封百里，以順天命。」弘坐設妖言惑衆伏誅。 匈奴單于使犂汙王窺邊，據王莽時使譯出塞誘呼右犂汙王咸，則犂汙王所居地蓋近塞下也。言酒泉、張掖兵益弱，出兵試擊，冀可復得其地。時先得降者，聞其計，天詔邊警。後無幾，幾，居豈翻。右賢王、犂汙王四千騎分隊，入日勒、屋蘭、番和。班志，三縣皆屬張掖郡。賢曰：日勒故城在今甘州删丹縣東南。師古曰：番，音盤。張掖太守、屬國都[01443]尉續漢志，張掖屬國都尉治居延縣。守，式又翻。發兵擊，破之，得脫者數百人。屬國義渠王射殺犂汙王，義渠王，屬國義渠胡之君長。射，而亦翻。賜黃金百斤，馬百匹，因封犂汙王。自是後，匈奴不敢入張掖。
燕、蓋之亂，燕王、蓋主也。燕，於賢翻。蓋，古盍翻。桑弘羊遷亡，過父故吏侯史吳；侯史，姓也。吳，其名也。晉武帝時有侯史光。過，古禾翻。後遷捕得，伏法。會赦，侯史吳自出繫獄。廷尉王平、少府徐仁雜治反，皆以「桑遷坐父謀反而侯史吳臧之，治，直之翻；下同。臧，讀曰藏。非匿反者，乃匿隨者」，言桑遷但隨坐耳，非自反也。卽以赦令除吳罪。後侍御史治實，師古曰：重覈治其事也。以「桑遷通經術，知父謀反而不諫爭，爭，與諍同。與反[01444]者身無異。侯史吳故百石吏，首匿遷，師古曰：首匿者，言身爲謀首而藏匿人也。不與庶人匿隨從者等，吳不得赦。」奏請覆治，此深文傅致吳之罪。從，才用翻。劾廷尉、少府縱反者。劾，戶槪翻。師古曰：縱，放也。少府徐仁，卽丞相車千秋女壻，車千秋，卽田千秋。漢以其年老，得乘小車入殿中，因呼爲車丞相。故千秋數侯史吳言；數，所角翻。恐將軍光不聽，千秋卽召中千石、博士會公車門，公車門，卽未央宮北闕門也。議問吳法。師古曰：於法律之中，吳當得何罪。議者知將軍指，皆執吳不道。明日，千秋封上衆議。上，時掌翻。光於是以千秋擅召中千石以下，外內異言，張晏曰：外則去疾欲盡，內則爲其壻也。師古曰：非也；外內，謂內朝及外朝也。遂下廷尉平、少府仁獄。下，遐[01445]嫁翻。朝廷皆恐丞相坐之。太僕杜延年奏記光曰：「吏縱罪人，有常法。今更詆吳不道，師古曰：詆，誣也。恐於法深。，丞相素無所守持而好言於下，盡其素行。師古曰：言非故有所執持，但其素行好與在下人言議耳。至擅召中千石，甚無狀。師古曰：無善狀也。延年愚以丞相久故及先帝用，言在位已久，是爲故舊，又嘗及相先帝而任事也。非有故，不可棄。間者民頗言獄深，吏峻詆；今丞相所議，獄，如是以及丞相；恐不合衆心，羣下讙譁，讙，許爰翻。庶人私議，流言四布。延年竊重將軍失此名於天下。」師古曰：重，猶難也，以此爲重事也。光以廷尉、少府弄法輕重，卒下之獄。卒，子恤翻。夏，四月，仁[01446]自殺，平與左馮翊賈勝胡皆要斬。內史，周官；秦因之；景帝二年，分置左內史；武帝更名左馮翊。要，與腰同。而不以及丞相，終與相竟。師古曰：謂終丞相之身無貶黜也。余謂言與千秋共事終其身。延年論議持平，合和朝廷，皆此類。 冬，遼東烏桓反。初，冒頓破東胡，東胡餘衆散保烏桓及鮮卑山族，遼東郡屬幽州，唐嘗置安東都護府於其地。東胡破見十一卷高祖六年。後漢書：烏桓之地在丁零西南、烏孫東北。武帝遣霍去病擊破匈奴左地，因徙烏桓於上谷、漁陽、右北平、遼東、遼西五郡塞外，爲漢偵察匈奴動靜。其大人歲一朝見。於是始置護烏桓校尉，秩比二千石。鮮卑先遠竄於遼東塞外，與烏桓相接，未嘗通中國；至後漢稍徙遼西塞外，始爲中國患。世役屬匈奴。武帝擊破匈奴左地，因徙烏桓於上谷、漁陽、右北平、遼東塞外，上谷、漁陽、北平皆屬幽州。上谷，唐嬀州。漁陽，唐檀、薊[01447]州。北平，唐平州之地。偵察匈奴動靜。爲，于僞翻。偵，丑鄭翻，又丑貞翻：候也。置護烏桓校尉監領之，監，古銜翻。使不得與匈奴交通。至是，部衆漸強，遂反。先是，匈奴千餘騎入五原，五原郡屬幷州。先，悉薦翻。殺略數千人；後數萬騎南旁塞獵，旁，步浪翻。行攻塞外亭障，略取吏民去。是時邊郡烽火候望精明，匈奴邊寇者少利，希復犯塞。少，詩照翻。復，扶又翻；下同。復得匈奴降者，言烏桓嘗發先單于冢，匈奴怨之，方發萬騎擊烏桓。霍光欲發兵邀擊之，師古曰：邀迎而擊之。以問護軍都尉趙充國，護軍都尉，秦官；武帝以屬大司馬，此時蓋屬大將軍也。充國以：「烏桓間數犯塞，師古曰：間，卽中間也。猶言比日也。數，所角翻。今匈奴擊之，[01448]於便。匈奴希寇盜，北邊幸無，蠻夷自相攻擊而發兵要之，要，與邀同。招寇生，非計！」光更問中郎將范明友，明友言可擊，於是拜明友度遼將軍，度遼將軍，蓋使之度遼水以伐烏桓。至後漢，遂以爲將軍之號以護匈奴。將萬騎出遼東。匈奴聞兵至，引去。初，光誡明友：「兵不空出，卽後匈奴，遂擊烏桓。」師古曰：後匈奴者，言兵遲後，邀匈奴不及。後，戶遘翻。烏桓時新中匈奴兵，師古曰：爲匈奴所中傷。中，竹仲翻。明友旣後匈奴，因乘烏桓敝，擊之，斬首六千餘級，獲王首。匈奴由是恐，不能復出兵。
四年春，正月，丁亥，帝加元服。如淳曰：元服，謂初冠加上服也。師古曰：如氏以[01449]爲衣服之服，非也。元，首也。冠者，首之所著，故曰元服。汲黯序傳云：上正元服。是知謂冠爲元服。余按續漢志有加元服之禮。 甲戌，富民定侯田千秋薨。諡法：安民大慮曰定。時政壹決將軍光；千秋居丞相位，謹厚自守而已。 夏，五月，丁丑，孝文廟正殿火。人火曰火。上及羣臣皆素服，發中千石將五校作治，將作大匠屬官有左、右、前、後、中五校令，掌五校士。校，戶敎翻。六日，成。太常及廟令丞、郎、吏，皆劾不敬；劾，戶槪翻。會赦，太常轑陽侯德免庶人。班表，轑陽侯食邑清河。文穎曰：轑陽在魏郡清淵。轑，音料，又音聊。 六月，赦天下。 初，杅冞遣太賴丹質於龜茲；龜茲國治延城，去長安七千四百八十里。杅，音烏。冞，與彌同。質，音致；下同。龜，音丘。茲，音慈。賢曰：今龜音丘勾翻，茲音沮惟翻，蓋急言之也。貳師擊宛還，事見二十[01450]一卷武帝太初元年。宛，於元翻。將賴丹入至京師。霍光用桑弘羊前議，以賴丹校尉，將軍田輪臺。弘羊議田輪臺，見二十二卷征和元年。龜茲貴人姑翼謂其王曰：「賴丹本臣屬吾國，今佩印綬來，迫吾國而田，必害。」王卽殺賴丹而上謝。樓蘭王死，匈奴先聞之，遣其質安，得立王。考異曰：西域傳作「常歸」，今從昭紀及傅介子傳。遣使詔新王令入朝，王辭不至。樓蘭國最在東垂，西域之東垂也。近，當白龍堆，孟康曰：白龍堆，形如土龍身，無頭有尾，高大者三四丈，埤者長丈餘，皆東北向而相似也。近，其靳翻；下同。乏水草，常主發導，負水擔糧，送迎使；擔，都甘翻。數吏卒所寇，懲艾，不便與通。師古曰：艾，讀曰乂。數，所角翻。後復[01451]匈奴反間，間，古莧翻。數遮殺使。其弟尉屠耆降，具言狀。駿馬監北地傅介使宛，班表，太僕屬官有駿馬監。北地郡屬涼州刺史。姓譜：傅說出傅巖，因以爲氏。詔因令責樓蘭、龜茲。介至樓蘭、龜茲，責其王，皆謝服。介從宛還，到龜茲，會匈奴使從烏孫，在龜茲，介因率其吏士共誅斬匈奴使者。還，奏，詔拜介中郎，遷平樂監。平樂監，監平樂觀。樂，音洛。介謂將軍霍光曰：「樓蘭、龜茲數反覆，而不誅，無所懲艾。介過龜茲時，其王近就人，易得；願往刺之以威示諸國！」易，以豉翻。刺，七亦翻；下同。將軍曰：「龜茲道遠，且驗之於樓蘭。」於是白遣之。介與士卒俱齎金[01452]幣，揚言以賜外國名，至樓蘭。樓蘭王意不親介，介陽引去，至其西界，使譯謂曰：班表，大鴻臚有譯官令，典屬國有九譯令，皆掌譯。此譯，則樓蘭國之譯人。「使者持黃金、錦繡行賜諸國。王不來受，我去之西國矣。」卽出金、幣以示譯。譯還報王，王貪物，來使者。介與坐飲，陳物示之，飲酒皆醉。介謂王曰：「天使我私報王。」師古曰：謂密有所論。王起，隨介入帳中屏語，屏人而獨共語也。屏，必郢翻。壯士人從後刺之，刺，七亦翻。刃交匈，立死；匈，與胸同。其貴臣、左右皆散走。介告諭以王負罪，「天遣我誅王，當更立王弟尉屠耆在者。更，工衡翻。兵方至，毋敢動，自令滅國矣！」介[01453]遂斬王安首，馳傳詣闕，縣首北闕下。傳，張戀翻。縣，古懸字通。乃立尉屠耆王，更名其國鄯善，刻印章；賜以宮女夫人，車騎、輜重。更，工衡翻。鄯，上扇翻。爲刻，于僞翻。重，直用翻。丞相率百官送至橫門外，祖而遣之。三輔黃圖：橫門，長安城北出西頭第一門。孟康曰：橫，音光。祖，祖道也。王自請天曰：「身在久，今單弱，而前王有在，恐所殺。國中有伊循城，其地肥美，願遣一將屯田積穀，令臣得依其威重。」於是遣司馬一人、吏士四十人田伊循以塡撫之。塡，讀曰鎭。秋，七月，乙巳，封范明友平陵侯，賞破烏桓之功也。班表，平陵侯食邑於南陽之武當。傅介義陽侯。班表，義陽侯食邑於南陽之平氏。
臣光曰：王[01454]者之於戎狄，叛則討之，服則舍之。舍，讀曰捨。今樓蘭王旣服其罪，從而誅之，後有叛者，不可得而懷矣。必以有罪而討之，則宜陳師鞠旅，毛詩註曰：鞠，告也。將戰之日，陳其師旅，誓告之也。明致其罰。今乃遣使者誘以金幣而殺之，後有奉使諸國者，復可信乎！復，扶又翻。且以之強而盜賊之謀於蠻夷，不亦可羞哉！論者或美介以奇功，過矣！
五年夏，旱。 秋，罷象郡，分屬鬱林、牂柯。班志：鬱林，故秦桂林郡。 冬，十一月，雷。 十月，庚戌，宜春敬侯王訢薨。恩澤侯表，宜春侯食邑於汝南。訢，音欣。[01455]
六年 春，正月，募郡國徒築遼東、玄菟城。菟，音塗。 夏，赦天下。 烏桓復犯塞，復，扶又翻。遣度遼將軍范明友擊之。 冬，十一月，乙丑，以楊敞丞相，少府河內蔡義御史夫。河內郡時屬司隸；唐懷、孟、衞州地。
資治通鑑卷第十終[0145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