翰林學士朝散夫右諫議夫知制誥兼侍講同提舉萬壽觀公兼判集賢院上護軍河內郡開國侯食邑一千百戶賜紫金魚袋臣司馬光奉敕編集
後學天台胡省音註
梁紀十八屠維大荒落，一年。
高祖武皇帝十八
太清年春，正月，丁巳朔，柳仲禮自新亭徙營桁。會霧，韋粲軍迷失道，比及青塘，比，必利翻。夜已過半，立栅未合，侯景望之，亟帥銳卒攻粲。過，工禾翻。帥，讀曰率。粲使[09594]軍主鄭逸逆擊之，命劉叔胤以舟師截其後，截其渡淮之路。叔胤畏懦不敢進，逸遂敗。景乘勝入粲營，左右牽粲避賊，粲不動，叱弟力戰，遂與尼及弟助、警、構、從弟昂皆戰死，從，才用翻。親戚死者數百人。史言韋粲忠勇。仲禮方食，投箸被甲，與其麾下百騎馳往救之，箸，竹助翻。被，皮義翻。騎，奇寄翻。與景戰於青塘，破之，斬首數百級，沈淮水死者千餘人。沈，持林翻。仲禮矟將及景，矟，色角翻。而賊將支伯仁自後斫仲禮中肩，馬陷于淖，「支伯仁」，當作「支化仁」。將，卽亮翻；下同。中，竹仲翻。淖，奴教翻，泥也。賊聚矟刺之，騎將郭山石救之，得免。仲禮被重瘡，會稽人惠臶允瘡斷血，刺，七亦翻。被，皮義翻。臶，徂悶翻。吮，徂兗翻。故[09595]得不死。自是景不敢復濟南岸，復，扶又翻；下不復、綸復同。仲禮亦氣索，索，蘇各翻。不復言戰矣。邵陵王綸復收散卒，邵陵王綸敗走見上卷上年。與東揚州刺史臨城公連、新淦公成等自東道並至；淦，古暗翻。庚申，列營于桁南，亦推柳仲禮都督。連，臨之弟。朝野以侯景之禍共尤朱异，朝，直遙翻。异慙憤發疾，庚申，卒。 考異曰：梁帝紀作「乙丑」。今從太清紀、典略。故：尙官不以贈，上痛惜异，特贈尙右僕射。甲，湘東丗方等及王僧辯軍至。 考異曰：梁帝紀作「戊辰」。今從太清紀。 戊辰，封山侯正表以北徐州降東魏，東魏徐州刺史高彥遣兵赴之。彥，歡之族弟。 己巳，[09596]太遷居永福省。永福省在禁中，自宋以來，太子居之，取其福國於有永也。高州刺史李遷仕、五代志：高涼郡，梁置高州。天門太守樊文皎將援兵萬餘人至城下。臺城與援軍信命久絕，有羊車兒獻策，作紙鴟，紙鴟，卽紙鳶也，今俗謂之紙鷂。鴟，丑之翻。繫以長繩，寫敕於內，放以從風，冀達衆軍，題云：「得鴟送援軍，賞銀百兩。」太自出太極殿前乘西北風縱之，賊怪之，以厭勝，射而下之。厭，於協翻。射，而亦翻。援軍募人能入城送啓者，鄱陽丗嗣左右李朗請先受鞭，詐得罪，叛投賊，因得入城，城中方知援兵四集，舉城鼓譟。上以朗直閤將軍，賜金遣之。朗緣鍾山之後，宵行晝伏，積日乃達。[09597]癸未，鄱陽丗嗣、永安侯確、莊鐵、羊鴉仁、柳敬禮、李遷仕、樊文皎將兵渡淮，攻東府前栅，焚之；侯景退。衆軍營於青溪之東，遷仕、文皎帥銳卒五千獨進帥，讀曰率。深入，所向摧靡。至菰首橋東，橋在青溪上。菰，音孤。菰首，今人謂之茭白。景將宋仙伏兵擊之，將，卽亮翻；下同。文皎戰死，遷仕遁還。敬禮，仲禮之弟。仲禮神情傲狠，陵蔑諸將，邵陵王綸每日執鞭至門，亦移時弗，凡部將見主帥，執鞭以爲禮。狠，戶墾翻。由是與綸及臨城公連深相仇怨。連與永安侯確有隙，永安，本漢彘縣，順帝陽嘉元年，更名永安，魏、晉屬平陽郡。江左僑立南河東郡，併僑立永安縣，屬荊州。註又見前。諸軍互相猜阻，莫有戰心。援軍初至，建[09598]康士民扶老攜幼以候之，纔過淮，卽縱兵剽掠。剽，匹妙翻。由是士民失望，賊中有謀應官軍者，聞之，亦止。史言臺城覆陷之由。 王顯貴以壽陽降東魏。侯景命王顯貴守壽陽，見上卷上年。 臨賀王記室吳郡顧野王起兵討侯景，月，己丑，引兵來至。初，臺城之閉，公卿以食念，男女貴賤並出負米，得四十萬斛，收諸府藏錢帛五十萬億，並聚德陽堂，藏，徂浪翻。而不薪芻、魚鹽。至是，壞尙省薪。撤薦，剉以飼馬，薦盡，食以飯。薦以藳秸爲之，所以藉寢。壞，音怪。飼、食，並祥吏翻。軍士無膎，膎，戶皆翻，脯也，又肉食肴。或煑鎧、熏鼠、捕雀而食之。鎧，可亥翻。御甘露廚有乾苔，味酸鹹，分給戰士。釋氏謂營膳之[09599]所曰甘露廚。乾，音干。苔生於海，其形如髮，春二、三月間，海人採取之成片，納土窖中，出而曬之令乾，南人多食之。軍人屠馬於殿省間，雜以人肉，食者必病。侯景衆亦飢，抄掠無所獲；抄，楚交翻。東城有米，可支一年，東城，卽東府城。援軍斷其路。斷，音短。聞荊州兵將至，景甚患之。王偉曰：「今臺城不可猝拔，援兵日盛，吾軍乏食，若僞求和以緩其勢，東城之米，足支一年，因求和之際，運米入石頭，援軍必不得動，然後休士息馬，繕脩器械，伺其懈怠擊之，一舉可取。」伺，相吏翻。景從之，遣其將任約、于悅至城下，拜表求和，乞復先鎭。將，卽亮翻。任，音壬。先鎭，謂壽陽時已降齊矣。太以城中窮困，白上，請許之。上怒曰：「和不[09600]如死！」太固請曰：「侯景圍逼已久，援軍相仗不戰，仗，除兩翻。宜且許其和，更後圖。」上遲回久之，乃曰：「汝自圖之，勿令取笑千載。」遂報許之。太子綱疑范桃棒之來降而信侯景之請和，何其昧也！載，子亥翻。景乞割江右四州之地，江右四州：南豫、西豫、合州、光州。并求宣城王器出送，然後濟江。中領軍傅岐固爭曰：「豈有賊舉兵圍宮闕而更與之和乎！此特欲却援軍耳。戎狄獸心，必不可信。且宣城嫡嗣之重，國命所繫，豈可質！」梁之智士唯傅岐一人而已。質，音致；下同。上乃以器之弟石城公款侍中，出質於景。敕諸軍不得復進，復，扶又翻。下詔曰：「善兵不戰，止戈武。可以景丞相，都[09601]督江西四州諸軍，豫州牧、河南王如故。」己亥，設壇於西華門外，遣僕射王克、上甲侯韶、吏部郎蕭瑳韶，帝室也，封上甲侯。宋白曰：江州德安縣，本蒲塘場，晉建興初，始以爲郡，領尋陽、上甲、柴桑、九江等縣；義熙中，以尋陽入柴桑，上甲入彭澤。瑳，七何翻，又七可翻。與于悅、任約、王偉登壇共盟。太詹柳津出西華門，景出栅門，遙相對，更殺牲歃血盟。更，工衡翻。歃，色甲翻。旣盟，而景長圍不解，專脩鎧仗，鎧，可亥翻。託云「無船，不得卽發」，云「恐南軍躡」，援軍時皆屯秦淮南岸，故謂之南軍。遣石城公還臺，求宣城王出送；邀求稍廣，無去志。太知其詐言，猶羈縻不絕。韶，懿之孫。庚，前南兗州刺史南康王會理、前青冀州[09602]刺史湘潭侯退、西昌侯丗彧衆合萬，至于馬卬洲，馬卬洲，蓋卽今王家沙、老鸛觜一帶。 考異曰：梁帝紀作「丁未」。今從太清紀、典略。典略云：「至于琅邪。」今從太清紀、梁帝紀。按晉置琅邪郡於江乘蒲洲上，卽前所謂今王家沙地。景慮其自白下而上，上，時掌翻。啓云：「請北軍聚還南岸，以地望言之，馬卬洲在臺城之北，故云北軍。南岸，卽謂秦淮南岸。不爾，妨臣濟江。」太卽勒會理自白下城移軍江潭苑。 考異曰：梁帝紀作「蘭亭苑」。今從太清紀、典略。退，恢之。辛丑，以邵陵王綸司空，鄱陽王範征北將軍，柳仲禮侍中、尙右僕射。景以于悅、任約、傅士悊皆儀同司，悊，與哲同。夏侯譒豫州刺史，譒，補過翻。董紹先東徐州刺史，徐思玉北徐州刺史，王偉[09603]散騎常侍。散，悉覽翻。騎，奇寄翻。上以偉侍中。乙卯，景啓曰：「適有西岸信至，大江西岸，卽歷陽。高澄已得壽陽、鍾離，臣今無所投足，求借廣陵并譙州，俟得壽陽，卽奉還朝廷。」云：「援軍旣在南岸，須於京口渡江。」太並答許之。癸卯，赦。庚戌，景啓曰：「永安侯確、直閤趙威方頻隔栅詬云：『天自與汝盟，我終當破汝。』乞召侯及威方入，卽當引路。」言引兵就路還北。詬，古候翻，又許候翻。上遣吏部尙張綰召確，辛亥，以確廣州刺史，威方盱眙太守。盱眙，音吁怡。守，手又翻。確累啓固辭，不入，上不許。確先遣威方入城，因欲南奔。確蓋欲南奔荊、江二鎭。邵陵王綸泣謂確[09604]曰：「圍城旣久，聖上憂危，臣之情，切於湯火，故欲且盟而遣之，更申後計。成命已決，何得拒違！」時臺使周石珍、東宮主左灋生在綸所，使，䟽吏翻；下同。確謂之曰：「侯景雖云欲去而不解長圍，意可。今召僕入城，何益於！」石珍曰：「敕旨如此，郎那得辭！」確意尙堅，綸怒，謂趙伯超曰：「譙州我斬之！爲，于僞翻。持其首去！」伯超揮刃眄確眄，眠見翻，目斜視也。曰：「伯超識君侯，刀不識。」確乃流涕入城。景凡所請，上父子無不從，求以却其攻，乃所以速其攻也。上常蔬食，及圍城日久，上廚蔬茹皆絕，乃食雞。綸因使者蹔通，上雞數百枚，上雞，時掌翻。上手自料簡，料，音聊。歔欷哽咽。[09605]歔，音虛。欷，許旣翻，又音希。哽，古杏翻。湘東王繹軍於郢州之武城，水經註：武口水上通安陸之延頭，南至武城入大江，吳舊屯所在，荊州界盡此。蓋今之沙武口卽其地。湘州刺史河東王譽軍於青草湖，水經註：湘水自汨羅口西北逕壘石山，西北對青草湖。祝穆曰：青草湖，一名巴丘湖，北洞庭，南瀟湘，東納汨羅之水，自昔與洞庭並稱。按一湖之內，南名青草，北名洞庭，中有沙洲間之，所謂重湖也。信州刺史桂陽王慥軍於西峽口，五代志：巴東郡，梁置信州，唐之夔州也。水經註：江水自巴東魚復縣東逕廣溪峽，斯乃三峽首也。峽中有瞿塘、黃龕二灘。慥，七到翻。託云俟四方援兵，淹留不進。中記室參軍蕭賁，骨鯁士，以繹不早下，心非之，嘗與繹雙六，食未下，賁曰：「殿下都無下意。」雙六，亦博之一名。續事始云：陳思王製雙六局，置骰子二；唐末有葉子之戲，遂加至六。戰國策曰：博之所以貴梟者，便則食，不便則止。可[09606]以食子而未下者，擬議其便否也。賁因其未下，借雙六以諷其不下救君父。繹深銜之。及得上敕，繹欲旋師，賁曰：「景以人臣舉兵向闕，今若放兵，未及渡江，童能斬之矣，必不。王以十萬之衆，未賊而退，柰何！」繹不悅，未幾，因殺之。幾，居豈翻。慥，懿之孫。 東魏河內民四千餘家，以魏北徐州刺史司馬裔，其鄕里，相帥之。帥，讀曰率；下同。丞相泰欲封裔，裔固辭曰：「士夫遠皇化，裔豈能帥之！賣義士以求榮，非所願。」據周書，裔，司馬楚之之後。司馬氏本河內溫人，魏孝武西遷，裔始歸鄕里，於溫城起義，附西魏。與東魏交戰，頻有克獲，授河內郡守，尋加持節、平東將軍、北徐州刺史。帥，讀曰率。 侯景運東府米入石頭，旣畢，王偉聞荊州軍[09607]退，謂湘東王繹旋師也。援軍雖多，不相統壹，乃說景曰：「王以人臣舉兵，圍守宮闕，逼辱妃主，殘穢宗廟，擢王之髮，不足數罪。用史記須賈之言。擢，拔也。說，式芮翻。數，所具翻。今日持此，欲安所容身乎！背盟而捷，自古多矣，背，蒲妹翻。願且觀其變。」臨賀王正德亦謂景曰：「功垂就，豈可棄去！」景遂上啓，陳帝十失，且曰：「臣方睽違，所以冒陳讜直。讜，音黨。陛下崇飾虛誕，惡聞實，上，時掌翻。惡，烏路翻。以祅怪嘉禎，祅，於驕翻。禎，音貞，祥也。以天譴無咎。敷演六藝，排擯前儒，王莽之灋。以鐵貨，輕重無常，公孫之制。漢公孫述據蜀，用鐵錢。爛羊鐫印，朝章鄙雜，更始、趙倫之化。漢更始濫授官爵，長安爲之語[09608]曰：「爛羊胃，騎都尉；爛羊頭，關內侯。」晉趙王倫篡位，貂蟬盈坐，時人爲之語曰：「貂不足，狗尾續。」朝，直遙翻。更，工衡翻。豫章以所天血讎，見一百五十卷普通六年。邵陵以父存而冠布，事見同上。冠，古玩翻，又如字。石虎之風。石虎父子事見晉成帝紀。脩建浮圖，百度糜費，使四民飢餒，笮融、姚興之代。」笮融事佛事見漢獻帝紀。姚興事佛事見晉安帝紀。笮，在各翻。言：「建康宮室崇侈，陛下唯與主參斷萬機，政以賄成，諸閹豪盛，衆僧殷實。皇太珠玉是好，酒色是耽，斷，丁亂翻。好，呼到翻。吐言止於輕薄，賦詠不出桑中；桑中，見詩衞國風，淫放之詩也。邵陵所在殘破；湘東羣下貪縱；南康、定襄之屬，皆如沐猴而冠耳。南康王會理，帝子續之子，時鎭廣陵。定襄侯祗，南平王偉之子，時鎭淮隂。沐猴而冠，用漢書語。親孫[09609]姪，位則藩屏，屏，必郢翻。臣至百日，誰肯勤王！此而靈長，未之有。昔鬻拳兵諫，王卒改善，左傳：鬻拳彊諫楚子，楚子弗從，臨之以兵，懼而從之。卒，子恤翻。今日之舉，復奚罪乎！復，扶又翻。伏願陛下懲戒，引易大傳之言，指斥甚矣！放讒納忠，使臣無再舉之憂，陛下無嬰城之辱，則萬姓幸甚！」上覽啓，且慙且怒。言皆指實而無如之何，有慙怒而已。月，丙辰朔，立壇於太極殿前，告天地，以景違盟，舉烽鼓譟。初，閉城之日，男女十餘萬，擐甲者萬餘人； 考異曰：南史作「三萬」。今從典略。被圍旣久，人多身腫氣急，氣急，上氣喘急也。被，皮義翻。死者什八九，乘城者不滿四千人，率皆羸喘。橫尸滿路，不可瘞埋，羸，倫爲翻。喘，昌兗翻。瘞，於計翻。爛汁滿[09610]溝。而衆心猶望外援。柳仲禮唯娶妓妾、置酒作樂，妓，渠綺翻。諸將日往請戰，仲禮不許。安南侯駿說邵陵王綸曰：說，式芮翻。 考異曰：典略云綸已下咸說柳仲禮如此。今從太清紀。「城危如此，而都督不救，若萬一不虞，殿下何顏自立於丗！今宜分軍道，出賊不意攻之，可以得志。」綸不從。柳津登城謂仲禮曰：「汝君父在難，難，乃旦翻。不能竭力，百丗之後，謂汝何！」仲禮亦不以意。上問策於津，對曰：「陛下有邵陵，臣有仲禮，不忠不孝，賊何由平！」 考異曰：典略云：「柳仲禮族兄暉謂仲禮曰：『天下事勢如此，何不自取富貴？』仲禮曰：『兄今若爲取之？』暉曰：『正當堅營不戰，使賊平臺城，囚天子，徐而縱兵，旣破之後，復挾天子令諸侯也。』仲禮納之。』」按景旣克城，則人情皆去，援軍自散，仲禮安能[09611]帥以破景！仲禮閉壁不出，自爲重傷而懼耳，非用暉計也。今從太清紀及南史。太清紀又云：「景嘗登朱雀門樓，與之語。又遺以金，自是以後，閉壁不戰。」典略云：「景遺以金鐶，」亦以近誣，今不取。戊午，南康王會理與羊鴉仁、趙伯超等進營於東府城北，約夜渡軍。旣而鴉仁等曉猶未至，景衆覺之，營未立，景使宋仙擊之，趙伯超望風退走。寒山之敗，玄武湖側之敗及此時之敗，皆趙伯超爲之也。會理等兵敗，戰及溺死者五千人。溺，奴狄翻。景積其首於闕下，以示城中。
景使于悅求和，上使御史中丞沈浚至景所。景實無去志，謂浚曰：「今天時方熱，軍未可動，乞且留京師立效。」浚發憤責之，景不對，橫刀叱之。示將殺浚也。浚曰：「負恩忘義，違棄詛盟，詛，莊助翻。[09612]固天地所不容！沈浚五十之年，常恐不得死所，何以死相懼邪！」因徑去不顧。景以其忠直，捨之。於是景決石闕前水，石闕前水，景決玄武湖以灌城者也。百道攻城，晝夜不息。邵陵丗堅屯太陽門，太陽門，臺城六門之一也。終日蒱飲，蒱，音蒲。蒱飲，摴蒱且飲酒也。不恤吏士，其佐董勛、熊曇朗恨之。考之南史，此熊曇朗非後來爲盜於豫章之熊曇朗也。南史侯景傳作「白曇朗」。曇，徒含翻。丁卯，夜向曉，勛、曇朗於城西北樓引景衆登城，永安侯確力戰，不能却，乃排闥入啓上云：「城已陷。」上安臥不動，曰：「猶可一戰乎？」對曰：「不可。」上歎曰：「自我得之，自我失之，亦復何恨！」因謂確曰：「汝速去，語汝父：勿以宮念。」因使[09613]慰勞在外諸軍。復，扶又翻。語，牛倨翻。勞，力到翻。俄而景遣王偉入文德殿奉謁，上命褰簾開戶引偉入，偉拜呈景啓，稱：「姦佞所蔽，領衆入朝，朝，直遙翻。驚動聖躬，今詣闕待罪。」上問：「景何在？可召來。」景入於太極東堂，以甲士五百人自衞。景稽顙殿下，典儀引就公榻。典儀，典朝儀者也。至唐猶有典儀之職，掌殿上贊唱之節及設殿庭服位之次。見，賢遍翻。稽，音啓。上神色不變，問曰：「卿在軍中日久，無乃勞！」景不敢仰視，汗流被面。被，皮義翻。曰：「卿何州人，而敢至此，妻猶在北邪？」景皆不能對。任約從旁代對曰：「臣景妻皆高氏所屠，唯以一身陛下。」自此以上，上問景，景猶慴伏。上問：「初渡江有[09614]幾人？」景曰：「千人。」「圍臺城幾人？」曰：「十萬。」「今有幾人？」曰：「率土之內，莫非己有。」自此以上，景之辭氣悖矣。上俛首不言。上辭窮勢屈，故俛首不言，嗚呼！景復至永福省太，太亦無懼容。侍衞皆驚散，唯中庶徐摛、太子中庶子，職如侍中。摛，丑知翻。通舍人陳郡殷不害側侍。東宮通事舍人，職如中書通事舍人。摛謂景曰：「侯王當以禮，見，賢遍翻。何得如此！」景乃拜。荀子曰：善敗者不亡。帝父子於此亦亡而不失其守者，悲夫！太與言，不能對。景退，謂其廂公王僧貴曰：景之親貴隆重者號曰左右廂公。「吾常跨鞍對陳，陳，讀曰陣。矢刃交下，而意氣安緩，無怖心；今蕭公，使人自慴，怖，普布翻。慴，之涉翻。豈非天威難犯！吾不可以再之。」於是悉撤[09615]兩宮侍衞，兩宮，謂上臺及東宮。縱兵掠乘輿、服御、宮人皆盡。收朝士、王侯送永福省，乘，繩證翻。朝，直遙翻。使王偉守武德殿，于悅屯太極東堂。矯詔赦，自加都督中外諸軍、尙。 考異曰：梁帝紀無赦，加景官在庚午。今從太清紀。建康士民逃難四出。難，乃旦翻。太洗馬蕭允洗，悉薦翻。至京口，端居不行，曰：「死生有命，如何可逃！禍之所來，皆生於利；茍不求利，禍從何生！」己巳，景遣石城公款以詔命解外援軍。五代志：宣城郡秋浦縣，舊曰石城。 考異曰：典略在庚午，梁帝紀在辛未。今太清紀。柳仲禮召諸將議之，將，卽亮翻。邵陵王綸曰：「今日之命，委之將軍。」仲禮熟視不對。裴之高、王僧辯曰：「將軍擁衆百萬，致[09616]宮闕淪沒，正當悉力決戰，何所多言！」仲禮竟無一言，諸軍乃隨方各散。言諸軍各隨所來之方散去也。南兗州刺史臨成公連、按姚思廉梁書：大連封臨城縣公。自東揚州入援，臺城旣陷，復還會稽。參考通鑑前後所書皆然。此誤以東揚州爲南兗州，當書「南兗州刺史南康王會理、東揚州刺史臨城公大連」。蓋傳寫逸「南康王會理、東揚州刺史」十字。湘東丗方等、鄱陽丗嗣、北兗州刺史湘潭侯退、亦當書「北兗州刺史定襄侯祗、前青·冀二州刺史湘潭侯退」。五代志：衡山郡有湘潭縣。吳郡太守袁君正、晉陵太守陸經等各還本鎭。君正，昂之。帝平建康，袁昂以節義見褒，位至台司。邵陵王綸奔會稽。會，工外翻。仲禮及弟敬禮、羊鴉仁、王僧辯、趙伯超並開營降，降，戶江翻；下同。軍士莫不歎憤。仲禮等入城，先拜景[09617]而後上；見，賢遍翻；下見父同。上不與言。仲禮父津，津慟哭曰：「汝非我，何勞相！」湘東王繹使全威將軍會稽王琳送米十萬石以饋軍，至姑孰，聞臺城陷，沈米於江而還。沈，持林翻。景命燒臺內積尸，病篤未絕者未絕，謂猶有餘息者。亦聚而焚之。庚午，詔征鎭牧守可復本任。留柳敬禮、羊鴉仁，而遣柳仲禮司州，王僧辯竟陵。王僧辯得歸竟陵，爲湘東王繹用之以平侯景張本。初，臨賀王正德與景約，平城之日，不得全宮。及城開，正德帥衆揮刀欲入，帥，讀曰率。景先使其徒守門，故正德不果入。景更以正德侍中、司馬，百官皆復舊職。正德入上，更，工衡翻。見，賢遍翻。[09618]拜且泣。上曰：「『啜其泣矣，何嗟及矣！』」詩中谷有蓷之辭。啜，張劣翻。啜者，泣多而不止也，讀如輟。秦郡、陽平、盱眙郡皆降景，沈約曰：晉武帝分扶風爲秦國，中原亂，其民南流，寄居堂邑。堂邑本爲縣，西漢屬臨淮郡，後漢屬廣陵國。晉惠帝永興元年，以臨淮淮陵立堂邑郡，安帝改堂邑爲秦郡。五代志曰：江都郡六合縣，舊曰尉氏，置秦郡；又有安宜縣，梁置陽平郡。景改陽平北滄州，改秦郡西兗州。 東徐州刺史湛海珍、北青州刺史王奉伯五代志：東海郡懷仁縣，梁置南、北二青州。下邳郡，梁置東徐州。 考異曰：「北青州」，典略作「南冀州」。今從太清紀。並以地降東魏。青州刺史明少遐、山陽太守蕭鄰棄城走，五代志：海州懷仁縣，梁置南、北二青州。江都郡山陽縣，舊置山陽郡。 考異曰：梁帝紀在四月。今從太清紀。東魏據其地。 侯景以儀同司蕭邕南徐州刺史，代西昌侯[09619]淵藻鎭京口。遣其將徐相攻晉陵，將，卽亮翻。陸經以郡降之。 初，上以河東王譽湘州刺史，徙湘州刺史張纘雍州刺史，代岳陽王詧，纘恃其才望，輕譽少年，迎候有闕。譽至，檢括州府付度，付度者，前刺史以州府之若事若物付度後刺史。雍，於用翻。少，詩照翻。留纘不遣；聞侯景作亂，頗陵蹙纘。纘恐所害，輕舟夜遁，將之雍部，復慮詧拒之。復，扶又翻。纘與湘東王繹有舊，欲因之以殺譽兄弟，乃如江陵。及臺城陷，諸王各還州鎭，譽自湖口湘州。洞庭、青草共爲一湖。湖口在巴陵。桂陽王慥以荊州督府湘東王繹以荊州刺史都督荊、雍等九州，慥、譽、詧皆其屬也。留軍江陵，欲待繹至拜謁，乃還信州。[09620]纘遺繹曰：「河東戴檣上水，欲襲江陵，檣，船上桅竿也，所以掛帆，帆汎風則船行。自洞庭至江陵，泝江而上，故曰上水。遺，于季翻。上，時掌翻。岳陽在雍，共謀不逞。」江陵遊軍主朱榮遊軍主，領遊軍之將也。亦遣使告繹云：「桂陽留此，欲應譽、詧。」使，䟽吏翻。繹懼，鑿船，沈米，斬纜，沈，持林翻。纜，盧闞翻，維舟索也。自蠻中步道馳江陵，囚慥，殺之。繹與譽、詧自此隙矣。侯景以前臨江太守董紹先江北行臺，五代志：歷陽郡烏江縣，梁置臨江郡。董紹先降侯景，見上卷上年。使齎上手敕，召南兗州刺史南康王會理。壬午，紹先至廣陵，衆不滿百，皆積日飢疲，會理士馬甚盛，僚佐說會理曰：說，式芮翻。「景已陷京邑，欲先除諸藩，然後篡位。若四方拒絕，立當潰敗，[09621]柰何委全州之地以資寇手！不如殺紹先，發兵固守，與魏連和，以待其變。」會理素懦，卽以城授之。紹先旣入，衆莫敢動。會理弟通理請先還建康，謂其姊曰：「旣如此，豈可闔家受斃！前途亦思立效，但未知天命如何耳。」紹先悉收廣陵文武部曲、鎧仗、金帛，鎧，可亥翻。遣會理單馬還建康。爲會理兄弟謀誅王偉不克而死張本。 湘潭侯退與北兗州刺史定襄侯祗出奔東魏。侯景以蕭弄璋北兗州，州民發兵拒之；景遣直閤將軍羊海將兵助之，海以其衆降東魏，將，卽亮翻；下同。降，戶江翻。東魏遂據淮隂。祗，偉之。 癸未，侯景遣于悅等將羸兵[09622]數百東略吳郡。羸，倫爲翻。新城戍主戴僧逷有精甲五千，沈約曰：浙江西南，名曰相溪，吳立爲新城縣，屬吳郡。今杭州新城縣卽其地。逷，它歷翻。說太守袁君正曰：說，式芮翻。「賊今乏食，臺中所得，不支一旬，若閉關拒守，立可餓死。」土豪陸映公恐不能勝而資產被掠，皆勸君正迎之。被，皮義翻。君正素怯，載米及牛酒郊迎。悅執君正，掠奪財物、女，東人皆立堡拒之。景以任約南道行臺，鎭姑孰。任，音壬。 夏，四月，湘東丗方等至江陵，湘東王繹始知臺城不守，命於江陵四旁七里樹木栅，掘塹重而守之。塹，七豔翻。重，直龍翻。 東魏高岳等攻魏潁川，不克。將軍澄益兵助之，道路[09623]相繼，踰年猶不下。去年四月，高岳等攻潁川。山鹿忠武公劉豐生建策，堰洧水以灌之，五代志：朔方郡長澤縣，後魏置闡熙郡及山鹿縣。水經：洧水出河密縣西南馬領山，東南過長社縣北。堰，於扇翻。城多崩頹，岳悉衆分休迭進。言分兵爲十數部，甲休則乙進，乙休則丙進，丙休則丁進，至於癸休，則甲復進矣；攻者得番休而應者不勝其勞也。王思政身當矢石，與士卒同勞苦，城中泉涌，懸釜而炊。太師泰遣將軍趙貴督東南諸州兵救之，自長社以北，皆陂澤，兵至穰，穰，卽穰城。不得前。東魏使善射者乘艦臨城射之，艦，戶黯翻。射之，而亦翻；下射殺同。城垂陷；燕郡景惠公慕容紹宗與劉豐生臨堰視之，燕，因肩翻。東北塵起，同入艦坐避之。俄而暴風至，遠近晦冥，[09624]纜斷，飄船徑向城；纜，盧瞰翻。城上人以長鉤牽船，弓弩亂發，紹宗赴水溺死，溺，奴狄翻。豐生游上，向土山，浮水而行曰游。上，時掌翻。城上人射殺之。 甲辰，東魏進將軍勃海王澄位相國，封齊王，加殊禮。時令澄贊拜不名，入朝不趨，劒履上殿。丁未，澄入朝于鄴，固辭；不許。澄召將佐密議之，皆勸澄宜膺朝命；朝，直遙翻。獨散騎常侍陳元康以未可，澄由是嫌之，崔暹乃薦陸元規行臺郎以分元康之權。 湘東王繹之入援，令所督諸州皆發兵，雍州刺史岳陽王詧遣府司馬劉方貴將兵出口；雍，於用翻。將，卽亮翻；下同。繹召詧使自行，詧不從。方貴潛與繹相知，謀襲襄[09625]陽，未發；會詧以它召方貴，方貴以謀泄，遂據樊城拒命，詧遣軍攻之。繹厚資遣張纘使赴鎭，纘至堤，沈約志：華山郡治大隄。五代志：襄陽郡漢南縣，宋置華山郡；唐併漢南入宜城縣。九域志：宜城在襄州南九十里。曾鞏曰：宋武帝築宜城之大隄爲城，今縣治是也。詧已拔樊城，斬方貴。纘至襄陽，詧推遷未去，但以城西白馬寺處之；處，昌呂翻。詧猶總軍府之政，聞臺城陷，遂不受代。助防杜岸紿纘曰：「觀岳陽勢不容使君，不如且往西山以避禍。」西山，謂萬山以西，中廬縣諸山也。紿，待亥翻。岸旣襄陽豪族，兄弟九人，皆以驍勇著名。杜氏兄弟，嵩、岑、嶷、岌、巘、岸、崱、嵷、幼安，凡九人。驍，堅堯翻。纘乃與岸結盟，著婦人衣，著，陟略翻。乘青布輿，逃入西山。詧使岸將兵[09626]追擒之，纘乞沙門，更名灋纘，詧許之。張纘間構譽、詧兄弟於湘東，凶于而身，害于而國。更，工衡翻。 荊州長史王沖等上牋於湘東王繹，請以太尉、都督中外諸軍承制主盟；主盟者，主諸藩之盟。繹不許。丙辰，請以司空主盟；亦不許。 上雖外侯景所制，而內甚不平。景欲以宋仙司空，上曰：「調和隂陽，安用此物！」三公燮理隂陽，言宋子仙非其人也。景請以其黨人便殿主帥，梁禁中諸殿皆有主帥。杜佑曰：凡言便殿者，皆非正大之處。又曰：便殿，寢側之別殿。帥，所類翻。上不許。景不能彊，彊，其兩翻。心甚憚之。太入，泣諫，上曰：「誰令汝來！若社稷有靈，猶當克復；如其不然，何流涕！」景使其軍士入直省中，或驅驢[09627]馬，帶弓刀，出入宮庭，上怪而問之，直閤將軍周石珍對曰：「侯丞相甲士。」上怒，叱石珍曰：「是侯景，何謂丞相！」左右皆懼。是後上所求多不遂志，飲膳亦所裁節，憂憤成疾。太以幼圜屬湘東王繹，屬，之欲翻，託也。并剪爪髮以寄之。五月，丙辰，上臥淨居殿，口苦，索蜜不得，索，山客翻。再曰「荷！荷！」荷，下可翻。遂殂。年八十六。景祕不發䘮，遷殯於昭陽殿，侯景時居昭陽殿。迎太於永福省，使如常入朝。朝，直遙翻。王偉、陳慶皆侍太，太嗚咽流涕，不敢泄聲，殿外文武皆莫之知。 東魏高岳旣失慕容紹宗等，志氣沮䘮，不敢復逼長社城。杜佑曰：許州長葛縣故長社城，[09628]王思政所守也。沮，在呂翻。䘮，息浪翻。復，扶又翻。陳元康言於將軍澄曰：「王自輔政以來，未有殊功，雖破侯景，本非外賊。太清元年，高澄輔政，次年破侯景。今潁川垂陷，願王自以功。」澄從之。戊寅，自將步騎十萬攻長社，將，卽亮翻。騎，奇寄翻。親臨作堰，堰決，澄怒，推負土者及囊并塞之。推，吐雷翻。塞，悉則翻。 辛巳，發高祖䘮，帝殂二十六日而後發䘮。升梓宮於太極殿。是日，太卽皇帝位，赦，侯景出屯朝堂，分兵守衞。景自昭陽殿出屯朝堂。朝堂，蓋在太極殿左右。朝，直遙翻。 壬午，詔北人在南奴婢者，皆免之，所免萬計；景或更加超擢，冀收其力。高祖之末，建康士民服食、器用，爭尙豪華，糧無半年之儲，常資四方[09629]委輸。毛晃曰：漢有三輔委輸官，掌委輸者也。凡以物送之曰輸，則音平聲；指所送之物曰輸，則音去聲。委輸之委，亦音去聲。自景作亂，道路斷絕，數月之間，人至相食，猶不免餓死，存者百無一。金陵記曰：梁都之時，戶二十八萬。西石頭城，東至倪塘，南至石子岡，北過蔣山，南北各四十里。侯景之亂至于陳時，中外人物不迨宋、齊之半。貴戚、豪放皆自出採稆，稆，音呂。禾不因播種而生曰稆。塡委溝壑，不可勝紀。勝，音升。癸未，景遣儀同司來亮入宛陵，宛陵縣，漢屬丹楊郡，晉分爲宣城郡治所。五代志：宣城郡治宣城縣，舊曰宛陵。宣城太守楊白華誘而斬之。甲申，景遣其將李賢明攻之，不克。華，讀曰花。誘，音酉。將，卽亮翻；下同。 考異曰：典略在四月。今從太清紀。景遣中軍侯鑒入吳郡，中軍，中軍都督也。以廂公蘇單于吳郡太守，單，音蟬。遣儀[09630]同宋仙等將兵東屯錢塘，新城戍主戴僧逷拒之。御史中丞沈浚避難東，難，乃旦翻。至吳興，太守張嵊與之合謀，舉兵討景。嵊，稷之。嵊，石證翻。張稷弒齊東昏侯，後死於鬱洲。東揚州刺史臨城公連，亦據州不受景命。五代志：會稽郡，梁置東揚州。景號令所行，唯吳郡以西、南陵以北而已。 魏詔：「太和中代人改姓者皆復其舊。」改姓，見一百四十卷齊明帝建武三年。 六月，丙戌，以南康王會理侍中、司空。 考異曰：梁紀作「戊戌」。今從太清紀。 丁亥，立宣城王器皇太。 考異曰：太清紀云「七日」。今從梁·帝紀及典略。 初，侯景將使太常卿南陽劉之遴授臨賀王正德璽綬，之遴剃髮僧服而逃之。遴，良刃翻。[09631]璽，斯氏翻。綬，音受。剃，它計翻。之遴博學能文，嘗湘東王繹長史；將江陵，繹素嫉其才，己丑，之遴至夏口，繹密送藥殺之，夏，戶雅翻。而自誌銘，厚其賻贈。賻，音附。 壬辰，封皇心尋陽王，款江陵王，臨南海王，連南郡王，春安陸王，成山陽王，封宜都王。 考異曰：太清紀、典略並與立太子同日。今從梁帝紀。 長社城中無鹽，人病攣腫，攣，呂緣翻。死者什八九。風從西北起，吹水入城，城壞。東魏將軍澄令城中曰：「有能生致王將軍者封侯；若將軍身有損，親近左右皆斬。」太清元年，西魏授王思政大將軍，故以稱之。王思政帥衆據土山，東魏築土山以攻潁[09632]川，思政奪而據之。帥，讀曰率。告之曰：「吾力屈計窮，唯當以死謝國。」因仰天哭，西向再拜，欲自刎，刎，扶粉翻。都督駱訓曰：「公常語訓等：語，牛倨翻。『汝齎我頭出降，降，戶江翻。非但得富貴，亦完一城人。』今高相旣有此令，相，息亮翻。公獨不哀士卒之死乎！」衆共執之，不得引決。澄遣通直散騎趙彥深就土山遺以白羽扇，遺，于季翻。執手申意，牽之以下。澄不令拜，延而禮之。思政初入潁川，將士八千人，將，卽亮翻；下同。及城陷，纔千人，卒無叛者。卒，子恤翻。澄悉散配其將卒於遠方，改潁州鄭州，按魏收志：潁州本治長社，旣改鄭州，徙治潁隂城，領許昌、潁川、陽翟郡。禮遇思政甚重。西閤祭酒盧潛曰：後齊之制，三師、二大、三公，[09633]各置東西閤祭酒。二大，大司馬、大將軍也。「思政不能死節，何足可重！」澄謂左右曰：「我有盧潛，乃是更得一王思政。」潛，度丗之曾孫。盧度丗，事魏太武帝。初，思政屯襄城，欲以長社行臺治所，遣使者魏仲啓陳於太師泰，使，䟽吏翻。并致於淅州刺史崔猷。魏收志：淅州領脩陽、朱陽、朱陽、南上洛、淅陽、固郡。五代志：淅陽郡，西魏置淅州。唐志：鄧州內鄕縣本淅陽郡治。猷復曰：「襄城控帶京、洛，寔當今之要地，如有動靜，易相應接。潁川旣鄰寇境，無山川之固，賊若潛來，徑至城下。莫若頓兵襄城，行臺之所；潁川置州，遣良將鎭守，則表裏膠固，人心易安，將，卽亮翻。易，弋豉翻。縱有不虞，豈能患！」仲泰，具以啓聞。具以思政所請，崔猷[09634]所報，二者皆啓聞也。泰令依猷策。思政固請，且約：「賊水攻期年、期，讀曰朞。陸攻年之內，朝廷不煩赴救。」泰乃許之。及長社不守，泰深悔之。猷，孝芬之。崔孝芬爲高歡所殺，子猷入關，事見一百五十六卷中大通六年。侯景之南叛，事見一百六十卷元年。丞相泰恐東魏復取景所部地，復，扶又翻。使諸將分守諸城。及潁川陷，泰以諸城道路阻絕，皆令拔軍還。史言宇文泰不求廣地之名而審計利害之實。 上甲侯韶自建康出奔江陵，稱受高祖密詔徵兵， 考異曰：梁帝紀在五月。今從太清紀。以湘東王繹侍中、假黃鉞、都督中外諸軍、司徒、承制，自餘藩鎭並加位號。 宋仙圍戴僧逷，不克。丙午，吳盜陸緝等[09635] 考異曰：典略作「戊子」、「陸黯」。今從太清紀、南史。起兵襲吳郡，殺蘇單于，推前淮南太守文成侯寧主。 臨賀王正德怨侯景賣己，密召鄱陽王範，使以兵入；景遮得其，癸丑，縊殺正德。縊，於賜翻，又於計翻。 考異曰：典略：「五月，正德死。」今從太清紀、南史。景以儀同司郭元建尙僕射、北道行臺、總江北諸軍，鎭新泰；舊置秦郡於六合。新秦卽秦郡也。簡文帝之廢也，元建自秦郡馳還諫景，此可證也。封元羅等諸元十餘人皆王。 考異曰：太清紀在八月二十八日。今從典略。景愛永安侯確之勇，常寘左右。邵陵王綸潛遣人呼之，確曰：「景輕佻，佻，吐彫翻。一夫力耳，我欲手刃之，正恨未得其便，卿還啓家王，勿以確念。」景與確遊鍾山，引[09636]弓射鳥，因欲射景，射，而亦翻。弦斷，不發，景覺而殺之。 考異曰：太清紀，確死在九月。今從典略。 湘東王繹娶徐孝嗣孫女妃，生丗方等。妃醜而妬，多失行，行，下孟翻；下穢行同。繹年一至其室。妃聞繹當至，以繹目眇，半面妝以待之，繹怒而出，故方等亦無寵。及自建康還江陵，繹其御軍和整，始歎其能，入告徐妃，妃不對，垂泣而退。繹怒，䟽其穢行，牓于閤，方等之，益懼。湘州刺史河東王譽，驍勇得士心，繹將討侯景，遣使督其糧衆，驍，堅堯翻。使，䟽吏翻；下同。譽曰：「各自軍府，何忽隸人！」使者返，譽不與。方等請討之，繹乃以少安南侯方矩湘州刺[09637]史，使方等將精卒萬送之。少，詩照翻。將，卽亮翻。 考異曰：太清紀云：「初，上遣諮議參軍周弘直往湘州，報河東王譽云：『侯景旣須撲滅，今欲遣荊州兵力，使汝東往，但使諸蕭有一人能匡國難，吾無所惜。』譽對弘直攘袂云：『身始至鎭，百度俱闕，征伐之任，便未能行。』又遣舍人虞預至譽所曰：『周弘直還，知汝必不能自出師，吾今便長驅席卷，還望三湘兵糧以相資給。』譽又拒絕，意色殊憤。上又遣錄事參軍劉瑴往雍，宣旨於岳陽王詧曰：『吾舟艦足乘，唯糧仗闕少。湘州有米，已就譽求；雍部精兵，必能分遣；行留之計，爾自擇之。』詧答曰：『兵馬蕃扞所須，非敢減撤；襄陽形勝之地，豈可蹔虛！』瑴出，謂雍州別駕甄玄成曰：『觀殿下辭色，曾無匡復之意；卿是股肱所寄，可相毗贊邪？』答曰：『樊、沔衝要，皇業所基，人情驍勇，山川險固，君其雅識，寧俟多言！』瑴曰：『本論東討，共征獯逆；義異西伯，非敢聞命。』於是湘、雍二蕃成亂謀矣。是月，上遣丗子方等往湘州，具陳軍國之計，誡方等曰：『吾近累遣使往湘，並未相脣齒，今故令汝至彼，必望申吾意，若能得相隨下，可留王沖權知州事。』譽遂不受命，潛圖構逆。」此皆蕭韶爲元帝隱惡飾辭耳。[09638]今從梁書、南史。方等將行，謂所親曰：「是行，吾必死之；死得其所，吾復奚恨！」方等不死於救臺城之時而死於伐湘州之日，可謂得其死乎！復，扶又翻。 侯景以趙威方豫章太守，江州刺史尋陽王心遣軍拒之，擒威方，繫州獄，威方逃還建康。 湘東丗方等軍至麻溪，據水經註，麻溪水口在臨湘縣北瀏口戍南。河東王譽將七千人擊之，方等軍敗，溺死。溺，奴狄翻。安南侯方矩收餘衆還江陵，湘東王繹無戚容。繹寵姬王氏，生方諸。王氏卒，繹疑徐妃之，疑其毒殺之。逼令自殺，妃赴井死，葬以庶人禮，不聽諸制服。史言湘東猜薄。 西江督護陳霸先欲起兵討侯景，景使人誘廣州刺史元景[09639]仲，許奉以主，元景仲，灋僧之子，普通六年，父子歸梁。誘，音酉。景仲由是附景，隂圖霸先。霸先知之，與成州刺史王懷明等集兵南海，五代志：蒼梧郡，梁置成州。南海郡，卽廣州治所。馳檄以討景仲曰：「元景仲與賊合從，從，子容翻。朝廷遣曲陽侯勃刺史，軍已頓朝亭。」酈道元曰：廣州城東北三十里有朝臺，昔尉佗因岡作臺，北面朝漢，圓基千步，直峭百丈，頂上三畝，複道環迴，逶迤曲折，朔望升拜，名曰朝臺。朝，直遙翻。景仲所部聞之，皆棄景仲而散。秋，七月，甲寅，景仲縊於閤下。縊，於賜翻。霸先迎定刺史蕭勃鎭廣州。前高州刺史蘭裕，欽之弟，五代志：高涼郡，梁置高州。蘭欽見一百五十七卷大同元年。與其諸弟扇誘始興等十郡，攻監衡州歐陽頠。誘，音酉。監，工銜翻；下同。頠，魚毀翻。勃使霸[09640]先救之，悉擒裕等， 考異曰：太清紀擒裕在八月。今從陳書。勃因以霸先監始興郡。 湘東王繹遣竟陵太守王僧辯、信州刺史東海鮑泉擊湘州，分給兵糧，刻日就道。僧辯以竟陵部下未盡至，欲俟衆集然後行，與泉入白繹，求申期。申，重也；重爲期日。繹疑僧辯觀望，按劒厲聲曰：「卿憚行拒命，欲同賊邪？今日唯有死耳！」因斫僧辯，中其左髀，中，竹仲翻。悶絕，久之方蘇，卽送獄。泉震怖，不敢言。怖，普布翻。僧辯母徒行流涕入謝，自陳無訓，繹意解，賜以良藥，故得不死。丁卯，鮑泉獨將兵伐湘州。將，卽亮翻。 考異曰：太清紀作「八日」。或者八日受命，丁卯乃行也。 陸緝等競暴掠，吳人不附，宋[09641]仙自錢塘旋軍擊之。時宋子仙攻戴僧逷，屯錢塘。壬戌，緝棄城奔海鹽，吳記曰：海鹽，本名武原鄕，秦以爲縣，屬吳郡，今屬嘉興府，在府東南八十里。仙復據吳郡。復，扶又翻。戊辰，侯景置吳州於吳郡，以安陸王春刺史。 庚午，以南康王會理兼尙令。 考異曰：太清紀在八月二十六日。今從典略。 鄱陽王範聞建康不守，戒嚴，欲入，僚佐或說之曰：「今魏人已據壽陽，王移足，則虜騎必窺合肥。前賊未平，後城失守，說，式芮翻。守，式又翻。將若之何！不如待四方兵集，使良將將精卒赴之，將，卽亮翻；下同。進不失勤王，退可固本根。」範乃止。會東魏將軍澄遣西兗州刺史李伯穆逼合肥，使魏收諭範。範方[09642]謀討侯景，藉東魏援，乃帥戰士萬出東關，以合州輸伯穆，帥，讀曰率。并遣諮議劉靈議送勤、廣質于東魏以乞師。諮議者，諮議參軍。質，音致。範屯濡須以待上游之軍，遣丗嗣將千餘人守安樂栅，安樂栅者，範所立栅，以安樂名之。然臺城覆陷，父兄蒙塵，此子弟沫血枕戈之時，以安樂名栅，非名也。樂，音洛。上游諸軍皆不下，範糧乏，采苽稗、菱藕以自給。苽，與菰同，音孤。雕菰米，本草又謂之茭白，歲久中心生白臺，謂之菰米；其臺中有黑者，謂之茭鬱，至後結實，乃雕胡黑米也。稗，蒲賣翻。稗者，似稻，其實尖圓而細。勤、廣至鄴，東魏人竟不出師。爲，于僞翻。範進退無計，進則孤羸之軍不足以制侯景，退則合肥已爲東魏人所據。乃泝流西上，上，時掌翻。軍于樅陽。樅陽縣，漢屬廬江郡。晉書、五代志，同安郡同安縣，舊曰樅陽，并置樅陽郡。師古[09643]曰：樅，七容翻。景出屯姑孰，範將裴之悌以衆降之。降，戶江翻。之悌，之高之弟。 東魏將軍澄詣鄴，辭爵位殊禮，且請立太。澄謂濟隂王暉業曰：「比讀何？」暉業曰：「數尋伊、霍之傳，不讀曹、馬之。」謂伊、霍少主，曹、馬篡國也。濟，子禮翻。比，毗至翻。數，所角翻。傳，直戀翻。 八月，甲申朔，侯景遣其中軍都督侯鑒等擊吳興。 己亥，鮑泉軍于石槨寺，河東王譽逆戰而敗；辛丑，敗于橘洲，晏公類要曰：橘洲，在長沙西南四十里。湘江中四洲，橘洲其一也。水經註：沅水東逕龍陽縣之汎洲，洲長二十里，吳丹楊太守李衡植柑於其上，臨死，敕其子曰：「吾州里有木奴千頭，不責衣食，歲絹千疋。」今洲上猶有遺枿。余按汎洲乃柑洲，非橘洲。水經註又云：湘水北過臨湘縣西，又北過南津城西，西對橘洲，此則是也。類要亦指此。張舜民郴行錄：橘洲東[09644]對潭州城。戰及溺死者萬餘人。溺，奴狄翻。譽退保長沙，衆引軍圍之。 辛卯，東魏立皇長仁太。勃海文襄王澄以其弟太原公洋次長，次長，言於兄弟行，澄居長而洋次之。長，竹丈翻。意常忌之。洋深自晦匿，言不出口，常自貶退，與澄言，無不順從。澄輕之，常曰：「此人亦得富貴，相亦何可解！」相，息亮翻。古之唐舉、許負，皆相視人之骨灋狀貌以知吉凶貴賤，有相書傳於丗。解，戶買翻。洋其夫人趙郡李氏營服玩佳，爲，于僞翻；下爲爾同。澄輒奪取之；夫人或恚未與，恚，於避翻。洋笑曰：「此物猶應可求，兄須何容吝惜！」須者，意所欲亦求也。澄或愧不取，洋卽受之，亦無飾讓。每退朝還第，朝，直遙翻。輒閉閤靜坐，雖對妻，能竟日[09645]不言。或時袒跣奔躍，夫人問其故，洋曰：「爾漫戲。」漫戲，言漫爾作戲。其實蓋欲習勞。澄獲徐州刺史蘭欽京，以膳奴，蘭欽仕梁，爲徐州刺史。 考異曰：陳元康傳作「蘭固成」。今從北齊帝紀。欽請贖之，不許；京屢自訴，澄杖之，曰：「更訴，當殺汝！」京與其黨六人謀作亂。澄在鄴，居北城東柏堂，嬖琅邪公主，琅邪公主事始見一百五十九卷大同十一年。欲其往來無間，間，古莧翻。侍衞者常遣出外。辛卯，澄與散騎常侍陳元康、吏部尙侍中楊愔、黃門侍郎崔季舒屏左右，謀受魏禪，惜，於今翻。屏，必郢翻。署擬百官。蘭京進食，澄却之，謂諸人曰：「昨夜夢此奴斫我，當急殺之。」京聞之，置刀盤下，冒言進食，澄怒[09646]曰：「我未索食，索，山客翻，求也。何遽來！」京揮刀曰：「來殺汝！」澄自投足，入于牀下，賊去床，弒之。去，羌呂翻。愔狼狽走，遺一靴；靴，許戈翻。季舒匿于廁中；元康以身蔽澄，與賊爭刀被，腸出；被，皮義翻；下同。庫直王紘冒刃禦賊；紇奚舍樂鬬死。時變起倉猝，內外震駭。太原公洋在城東雙堂，聞之，顏色不變，指揮部分，分，扶問翻。入討羣賊，斬而臠之，臠，力兗翻，割切其肉也。徐出，曰：「奴反，將軍被，無苦。」內外莫不驚異。洋素自晦匿，今遇變而不爲之變，故皆驚而異之。洋祕不發䘮。陳元康手辭母，口占使功曹參軍祖珽作陳便宜，珽，待鼎翻。至夜而卒；洋殯之第中，詐云出使，使，䟽吏翻。虛除元[09647]康中令。并祕陳元康死問，亦所以鎭安人情。以王紘領左右都督。紘，基之。王基見一百五十六卷中大通六年。勳貴以重兵皆在并州，勸洋早如晉陽，洋從之。夜，召將軍督護太原唐邕，使部分將士，鎭遏四方；分，扶問翻。邕支配須臾而畢，支，分也。配，隸也。支配，猶今人言品配。洋由是重之。癸巳，洋諷東魏主以立太赦。託建儲太赦，以安蘭京之黨心懷反側者。澄死問漸露，東魏主竊謂左右曰：「將軍今死，似是天意，威權當復帝室矣！」復，扶又翻；下可復同。洋留太尉高岳、太保高隆之、開府儀同司司馬如、侍中楊愔守鄴，餘勳貴皆自隨。甲午，入謁東魏主於昭陽殿，從甲士八千人，登階者[09648]百餘人，皆攘袂扣刃，若對嚴敵。令主者傳奏曰：「臣有家，須詣晉陽。」主者，主朝儀者也。再拜而出。東魏主失色，目送之曰：「此人似不相容，朕不知死在何日！」晉陽舊臣、宿將素輕洋；及至，會文武，神彩英暢，言辭敏洽，衆皆驚。晉陽文武之驚洋，猶鄴城內外也。澄政令有不便者，洋皆改之。高隆之、司馬如等惡度支尙崔暹，惡，烏路翻。奏暹及崔季舒過惡，鞭百徙邊。二人素爲澄所親任，故隆之等惡之。 侯景以宋仙司徒、郭建尙左僕射，與領軍任約等四十人並開府儀同司，仍詔：「自今開府儀同不須更加將軍。」梁制，雖三公亦加將軍號，今開府儀同三司亦不加。是後[09649]開府儀同至多，不可復記矣。 鄱陽王範自樅陽遣信告江州刺史尋陽王心，樅，七容翻。心遣信邀之。範引兵詣江州，心以湓城處之。一棲不兩雄，爲範與大心互相猜忌張本。處，昌呂翻。 吳興兵力寡弱，張嵊生，不閑軍旅；閑，習也。或勸嵊效袁君正以郡迎侯鑒。嵊歎曰：「袁氏丗濟忠貞，袁氏自淑至顗、粲及昂，皆以忠貞著節。不意君正一旦隳之。吾豈不知吳郡旣沒，吳興勢難久全；但以身許國，有死無貳耳！」九月，癸丑朔，鑒軍至吳興，嵊戰敗，還府，整服安坐，鑒執送建康。侯景嘉其守節，欲活之，嵊曰：「吾忝任專城，朝廷傾危，不能匡復，今日速死幸。」景猶欲[09650]全其一，嵊曰：「吾一門已在鬼，魏文帝書曰：觀其姓名，已爲鬼錄。錄，籍也。不就爾虜求恩！」景怒，盡殺之；張嵊闔門死義，以雪其父弒君之醜，血祀絕矣。并殺沈浚。沈浚責侯景之時，視死如歸，其後與張嵊起兵，豈望生邪！ 河東王譽告急於岳陽王詧，詧留諮議參軍濟陽蔡寳守襄陽，帥衆萬、騎千伐江陵以救湘州。濟，子禮翻。帥，讀曰率。騎，奇寄翻。湘東王繹懼，遣左右就獄中問計於王僧辯，僧辯具陳方略，繹乃赦之，以城中都督。乙卯，詧至江陵，作十營以攻之；會雨，平地水深四尺，深，式浸翻。詧軍氣沮。沮，在呂翻。繹與新興太守杜崱有舊，漢獻帝建安十二年，省雲中、定襄、五原、朔方四郡，郡立一縣，合爲新興郡，屬并州。晉江左僑立於荊州界，領定襄、廣牧等縣。五[09651]代志：南郡安興縣，舊置廣牧定襄縣，唐省安興縣入江陵，則新興固荊州所統矣，何待繹以舊好密邀崱哉！蓋崱雖帶新興太守，實從軍在襄陽也。崱，士力翻。密邀之。乙丑，崱與兄岌、岸、弟幼安、兄龕各帥所部降于繹。岌，魚及翻。龕，苦含翻。降，戶江翻。岸請以五百騎襲襄陽，晝夜兼行；去襄陽十里，城中覺之，蔡寳奉詧母龔保林保林，宮中女官，自漢以來有之。顏師古曰：保，安也，言其可安衆如林也。齊高帝建元三年，太子宮置三內職，良娣比開國侯，保林比五等侯，才人比駙馬都尉。登城拒戰。詧聞之，夜遁，棄糧食、金帛、鎧仗於湕水，不可勝紀。鎧，可亥翻。丁度曰：湕，紀偃切，水名，出南郡。今荊門軍北百里有建水，蓋卽此水也。勝，音升。張纘病足，詧載以隨軍；及敗走，守者恐追兵所及，殺之，棄尸而去。 考異曰：太清紀云：「詧使制文檄，纘曰：『吾蒙朝廷不丗之榮，又荷湘[09652]東王國士之眷，今日雖死，義無操筆。』及軍敗，將殺之，纘曰：『若使南師必振，北賊將亡，吾雖死無所恨。』遂殺之，棄尸於江陵北湖。」又云：「諸將並欲追躡，上以如子之情，情所未忍，曰：『彼不應來而來，明其爲逆；我應逐不逐，見我之弘。』」此蓋亦蕭韶之虛美。今從南史。詧至襄陽，岸奔廣平，依其兄南陽太守巚。晉渡江南，僑立廣平郡於襄陽；宋以漢南陽郡之朝陽縣爲實土。水經註：古朝陽縣在新野縣西。巚，與巘同，魚蹇翻。 湘東王繹以鮑泉圍長沙久不克，怒之，以平南將軍王僧辯代都督，數泉十罪，數，所具翻。命舍人羅重懽與僧辯偕行。重，直龍翻。泉聞僧辯來，愕然曰：「得王竟陵來助我，賊不足平。」拂席待之。僧辯入，背泉而坐，背，蒲妹翻。曰：「鮑郎，卿有罪，令旨使我鎖卿，時繹下書於所部稱令，故曰令旨。卿勿以故意期。」使重懽宣令，鎖之牀[09653]側。泉啓自申，申，明也，理也。且謝淹緩之罪，繹怒解，遂釋之。 冬，十月，癸未朔，東魏以開府儀同司潘相樂司空。 初，歷陽太守莊鐵帥衆尋陽王心，鐵歸大心見一百六十一卷太清二年。帥，讀曰率。心以豫章內史。鐵至郡卽叛，推觀寧侯永主。永，範之弟。丁酉，鐵引兵襲尋陽，心遣其將徐嗣徽逆擊，破之。鐵走，至建昌，建昌縣，漢和帝永元十六年，分海昏立，屬豫章郡。光遠將軍韋構邀擊之，鐵失其母弟妻，單騎還南昌，南昌，漢舊縣，豫章郡治所。心遣構將兵追討之。 宋仙自吳郡趣錢塘。劉神茂自吳興趣富陽，前武州刺史富陽孫國恩以城降之。趣，七喻翻。降，戶[09654]江翻；下同。 十一月，乙卯，葬武皇帝于脩陵， 考異曰：太清紀云：「十四日，梓宮達于脩陵，」今從梁書。廟號高祖。 百濟遣使入貢，使，䟽吏翻。城關荒圮，圮，部鄙翻，毀也。異於曏來，毛晃曰：昔來謂之曏來。哭於端門；端門，臺城正南門之中門。侯景怒，送莊嚴寺，錄，拘也，收也。莊嚴寺，近建康南郊壇。不聽出。 壬戌，宋仙急攻錢塘，戴僧逷降之。 岳陽王詧使將軍薛暉攻廣平，拔之，獲杜岸，送襄陽。詧拔其舌，鞭其面，支解而烹之。發其祖父墓，焚其骸而揚之，以其頭漆椀。詧旣與湘東王繹敵，恐不能自存，遣使求援於魏，請附庸。鄭康成曰：附庸，以國事附於大國也。丞相泰令東閤祭酒榮權使於襄陽，繹使司州刺史[09655]柳仲禮鎭竟陵以圖詧，詧懼，遣其妃王氏及丗嶚質於魏。嶚，力么翻。質，音致。丞相泰欲經略江、，以開府儀同司楊忠都督荊等十五州諸軍，鎭穰城。仲禮至安陸，安陸太守柳勰以城降之。勰，音協。仲禮留長史馬岫與其弟禮守之，帥衆一萬趣襄陽，泰遣楊忠及行臺僕射長孫儉將兵擊仲禮以救詧。爲西魏因詧而并繹張本。 宋仙乘勝渡浙江，至會稽。會，工外翻。邵陵王綸聞錢塘已敗，出犇鄱陽， 考異曰：南史云：「東土皆附綸，臨城公大連懼將害己，乃圖之，綸覺之，乃去。」今從典略。鄱陽內史開建侯蕃以兵拒之，五代志：開建縣屬熙平郡，隋以熙平郡爲連州。範進擊蕃，破之。「範」，當作「綸」。 魏楊忠將[09656]至義陽，太守馬伯符以下溠城降之，五代志：漢東郡唐城縣，後魏曰㵐西，置義陽郡，西魏改㵐西爲下溠。杜佑曰：下溠戍，在漢東郡棗陽縣東南百餘里。九域志：唐城在隨州西北八十五里。左傳：楚人除道梁溠，營軍臨隨。卽此溠水。溠，音側駕翻，字林壯加翻。忠以伯符鄕導。鄕，讀曰嚮。伯符，岫之。 南郡王連東揚州刺史。時會稽豐沃，勝兵數萬，會，工外翻。勝，音升。糧仗山積，東土人懲侯景殘虐，咸樂用，樂，音洛。而連朝夕酣飲，不恤軍；司馬東陽留異，凶狡殘暴，衆所患，連悉以軍委之。十月，庚寅，宋仙攻會稽，連棄城走，異奔還鄕里，尋以其衆降於仙。連欲奔鄱陽，異仙鄕導，追及連於信安，漢獻帝初平二[09657]年，分太末立新安縣，晉武帝太康元年，更名信安。五代志，東陽郡信安縣有江山，卽今江山縣也。宋白曰：信安縣，漢太末縣地，漢末爲新安，晉爲信安，唐爲衢州治所。唐又分信安之南川爲江山縣。 考異曰：典略云：「十二月，庚子朔，擒大連。」按是月壬午朔。今從太清紀。執送建康，帝聞之，引帷自蔽，掩袂而泣。不忍見其子之俘執也。於是吳盡沒於景，公侯在會稽者，俱南度嶺。景以留異東陽太守，爲後留異據東陽張本。收其妻質。質，音致。 乙酉，東魏以并州刺史彭樂司徒。 邵陵王綸進至九江，尋陽王心以江州讓之，綸不受，引兵西上。上，時掌翻。 始興太陳霸先結郡中豪傑欲討侯景，郡人侯安都、張偲等各帥衆千餘人之。偲，新茲翻，又倉才翻。霸先遣主帥杜僧明將[09658]千人頓於嶺上，大庾嶺也。帥，所類翻。將，卽亮翻。廣州刺史蕭勃遣人止之曰：「侯景驍雄，天下無敵，驍，堅堯翻。前者援軍十萬，士馬精彊，猶不能克，謂柳仲禮等。君以區區之衆，將何所之！如聞嶺北王侯皆鼎沸，親尋干戈，謂荊、雍、湘三州。以君䟽外，詎可暗投！漢鄒陽曰：明月之珠，夜光之璧，以暗投人於道路，人無不按劒而相眄者，無因而至前也。未若且留始興，遙張聲勢，保太山之安。」霸先曰：「僕荷國恩，往聞侯景渡江，卽欲赴援，遭值元、蘭，梗我中道。荷，下可翻。元、蘭，謂元景仲及蘭裕也。今京都覆沒，君辱臣死，誰敢愛命！君侯體則皇枝，蕭勃，武帝從弟吳平侯昺之子，故云然。任重方岳，遣僕一軍，猶賢乎已，猶賢乎已，用孔子語。已，止也。此言猶勝乎止而不遣[09659]軍也。乃更止之乎！」乃遣使間道詣江陵，受湘東王繹節度。使，䟽吏翻。間，古莧翻。時南康土豪蔡路養起兵據郡，勃乃以腹心譚丗遠曲江令，曲江縣，漢屬桂陽郡，吳屬始興郡，唐爲韶州。與路養相結，同遏霸先。爲陳霸先破蔡路養張本。 魏楊忠拔隨郡，執太守桓和。五代志：漢東郡隨縣，舊置隨郡。 東魏使金門公潘樂等將兵五萬襲司州，刺史夏侯彊降之。於是東魏盡有淮南之地。太清二年，東魏使辛術略江、淮之北，至是方盡有淮南之地。[09660]
資治通鑑卷第一百六十終[0966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