翰林學士朝散夫右諫議夫知制誥兼侍講同提舉萬壽觀公兼判集賢院上護軍河內郡開國侯食邑一千百戶賜紫金魚袋臣司馬光奉敕編集
後學天台胡省音註
魏紀六起著雍敦牂，盡旃蒙赤奮若，凡八年。
烈祖明皇帝下
景初年春，正月，帝召司馬懿於長安，使將兵四萬討遼東。討公孫淵也。留司馬懿於長安，以備蜀也。諸葛亮死，乃敢召之遠略。將，卽亮翻。議臣或以四萬兵多，役費難供。議臣，當時謀議之臣也。帝曰：「四千[04439]里征伐，續漢志：遼東郡在洛陽東北三千六百里。雖云用奇，亦當任力，不當稍計役費。」帝謂懿曰：「公孫淵將何計以待君？」對曰：「淵棄城豫走，上計；據遼東拒軍，其次；「遼東」當作「遼水」。坐守襄平，此成禽耳。」襄平縣，漢遼東郡治所，公孫淵所都。帝曰：「然則者何出？」對曰：「唯明智能審量彼我，量，音良。乃豫有所割棄，此旣非淵所及，謂今往孤遠，言孤軍遠征也。不能支久；必先拒遼水，後守襄平。」帝曰：「還往幾日？」對曰：「往百日，攻百日，還百日，以六十日休息，如此，一年足矣。」公孫淵聞之，復遣使稱臣，求救於吳。吳人欲戮其使，欲報張彌、許晏之忿也。事見七十二卷青龍元年。復，扶又翻。羊衜曰：衜，古道字。[04440]「不可，是肆匹夫之怒而捐霸王之計，不如因而厚之，遣奇兵潛往以要其成。要，一遙翻。若魏伐不克，而我軍遠赴，是恩結遐夷，義形萬里；若兵連不解，首尾離隔，則我虜其傍郡，驅略而，亦足以致天之罰，報雪曩矣。」吳主曰：「善！」乃勒兵謂淵使曰：「請俟後問，當從簡，左傳：狄伐邢，管敬仲言於齊侯曰：詩云：「豈不懷歸，畏此簡書。」簡書，同惡相恤之謂也；請救邢以從簡書。必與弟同休戚。」淵遣使謝吳，自稱燕王，求爲兄弟之國，故權因而稱之爲弟。曰：「司馬懿所向無前，深弟憂之。」此晉史臣爲此語耳，權必無此言。爲，于僞翻。帝問於護軍將軍蔣濟曰：「孫權其救遼東乎？」濟曰：「彼知官已固，魏、晉之間，謂國家爲官。利不可得，深入則[04441]非力所及，淺入則勞而無獲；權雖弟在危，猶將不動，況異域之人，兼以往者之辱乎！亦謂斬張彌、許晏也。今所以外揚此聲者，譎其行人，譎，古穴翻，詐也。疑之於我，我之不克，冀其折節己耳。然沓渚之間，去淵尙遠，若軍相守，不速決，則權之淺規，或得輕兵掩襲，未可測。」淺規，謂規圖淺攻，不敢深入；吳君臣之爲謀，已不逃蔣濟所料矣。 帝問吏部尙盧毓：「誰可司徒者？」毓薦處士管寧。處，昌呂翻。帝不能用，更問其次，對曰：「敦篤至行，則太中夫韓曁；行，下孟翻。亮直清方，則司隸校尉崔林；貞固純粹，則太常常林。」月，癸卯，以韓曁司徒。 主立皇后張氏，前后之[04442]妹。立王貴人璿皇太，璿，旬緣翻。瑤安定王。司農河南孟光問太讀及情性好尙於祕郎郤正，東漢以馬融爲祕書郎，詣東觀典校書；祕書郎蓋自融始。好，呼到翻；下同。郤，綺戟翻。正曰：「奉親虔恭，夙夜匪懈，有古世之風；懈，古隘翻。接待羣僚，舉動出於仁恕。」光曰：「如君所道，皆家戶所有耳；謂其才行不逾中人也。吾今所問，欲知其權略智謀何如。」正曰：「世之道，在於承志竭歡，承志，謂承君父之志；竭歡，謂左右就養，承顏順色，以盡親之歡。旣不得妄有施；智謀藏於胸懷，權略應時而發，此之有無，焉可豫知！」焉，於虔翻。光知正愼宜，愼宜者，謹言語，擇其所宜言乃言也。不放談，乃曰：「吾好直，言無所回避。今天下[04443]未定，智意先，智意自然，不可力強致。強，其兩翻。儲君讀，寧當傚吾等竭力博識以待訪問，如博士探策講試以求爵位邪！按漢書音義，作簡策難問例置案上，在試者意投射，取而答之，謂之射策，卽探策也；若錄政化得失，顯而問之，謂之對策。探，吉南翻。當務其急者。」正深謂光言然。正，儉之孫。儉爲益州刺史，漢靈帝中平五年，爲盜賊所殺。 吳人鑄當千錢。杜佑曰：孫權赤烏元年鑄一當千大錢，徑一寸四分，重十六銖。 夏，四月，庚，南鄕恭侯韓曁卒。 庚戌，赦。 六月，司馬懿軍至遼東，公孫淵使將軍卑衍、楊祚姓譜：卑，卑耳國之後，或云鮮卑之後。蔡邕胡太傅碑有太傅掾鴈門卑登。將步騎數萬屯遼隧，圍塹十餘里。 考異曰：晉宣紀云「南北六七十里」，今從淵傳。諸將欲擊之，懿[04444]曰：「賊所以堅壁，欲老吾兵，今攻之，正墮其計。且賊衆在此，其巢窟空虛；直指襄平，破之必矣。」乃多張旗幟，欲出其南，幟，昌志翻。衍等盡銳趣之。懿潛濟水，出其北，直趣襄平；趣，七喻翻。衍等恐，引兵夜走。諸軍進至首山，首山在襄平西南。淵復使衍等逆戰，復，扶又翻；下同。懿擊，破之，遂進圍襄平。秋，七月，霖雨，遼水暴漲，運船自遼口徑至城下。遼口，遼水津渡之口也。雨月餘不止，平地水數尺；軍恐，欲移營，懿令軍中：「敢有言徙者斬！」都督令史張靜犯令，斬之，晉職官志：魏制，諸公加兵者置都督令史一人。軍中乃定。賊恃水，樵牧自若，諸將欲取之，懿皆不聽。司馬陳珪曰：「昔攻[04445]上庸，八部俱進，晝夜不息，故能一旬之半，拔堅城，斬孟達。事見七十一卷太和二年。今者遠來而更安緩，愚竊惑焉。」懿曰：「孟達衆少而食支一年，將士四倍於達而糧不淹月；淹，留也；言所留之糧不支一月也。以一月圖一年，安可不速！以四擊一，正令失半而克，猶當之，是以不計死，與糧競。競，爭也。懿之語珪，猶有廋辭，蓋其急攻孟達，豈特與糧競哉？懼吳、蜀救兵至耳。今賊衆我寡，賊飢我飽，水雨乃爾，爾，如此也。功力不設，雖當促之，亦何所！自發京師，不憂賊攻，但恐賊走。今賊糧垂盡而圍落未合，掠其牛馬，抄其樵采，抄，楚交翻。此故驅之走。夫兵者詭道，善因變。言善兵者，能因事而變化也。賊憑衆[04446]恃雨，故雖飢困，未肯束手，當示無能以安之。取利以驚之，非計。」懿知淵可禽，欲以全取之。朝廷聞師遇雨，咸欲罷兵。帝曰：「司馬懿臨危制變，禽淵可計日待。」雨霽，懿乃合圍，作土山地道，楯櫓鉤衝，楯，干也，攻城之士以扞蔽其身。櫓，樓車，登之以望城中。鉤，鉤梯也，所以鉤引上城者。衝，衝車也，以衝城。晝夜攻之，矢石如雨。淵窘急，窘，巨隕翻。糧盡，人相食，死者甚多，其將楊祚等降。八月，淵使相國王建、御史夫柳甫請解圍卻兵，當君臣面縛。懿命斬之，檄告淵曰：「楚、鄭列國，而鄭伯猶肉袒牽羊迎之。左傳：楚莊王圍鄭，克之，入自皇門，至于逵路，鄭伯肉袒牽羊以逆。孤天上公，漢太傅，位上公。懿時爲太尉而自謂上公，以太尉於三公爲上也。而建等[04447]欲孤解圍退舍，豈得禮邪！人老耄，傳言失指，已相斬之。爲，于僞翻。若意有未已，可更遣年少有明決者來！」少，詩照翻。淵復遣侍中衞演乞克日送任，送任，謂送質子也。復，扶又翻。懿謂演曰：「軍要有五：能戰當戰，不能戰當守，不能守當走；餘，但有降與死耳。降，戶江翻。汝不肯面縛，此決就死，不須送任！」壬午，襄平潰，淵與脩將數百騎突圍東南走，兵急擊之，斬淵父於梁水之上。班志：遼東郡遼陽縣，註云：大梁水西南至遼陽，入遼水。水經註：小遼水出玄菟高句麗縣遼山，西南流逕襄平縣，入大梁水；水出北塞外，西南流而入于遼水。懿旣入城，誅其公卿以下及兵民七千餘人，築京觀。杜預曰：積尸封土於其上，謂之京觀。[04448]觀，古玩翻。遼東、帶方、樂浪、玄菟四郡皆平。漢帶方縣，屬樂浪郡，公孫氏分立郡。陳壽曰：建安中，公孫康分屯有以南荒地爲帶方郡，倭、韓諸國羈屬焉。樂浪，音洛琅。菟，同都翻。淵之將反，將軍綸直、賈範等苦諫，綸，姓；直，名；其先以邑爲姓。淵皆殺之，懿乃封直等之墓，顯其遺嗣，釋淵叔父恭之囚。淵囚恭事見七十一卷太和二年。中國人欲還舊鄕者，恣聽之。遂班師。司馬懿與諸葛亮相守閉壁，若無能爲者；及討公孫淵，智計橫出。鄙語有云：「棋逢敵手難藏行，」其是之謂乎！初，淵兄晃恭任在洛陽，先淵未反時，數陳其變，先，悉薦翻。數，所角翻；下同。欲令國家討淵；及淵謀逆，帝不忍市斬，欲就獄殺之。晃數陳淵之必反，非同逆者也；帝欲殺之以絕其類，刑之於市則無名，故欲就獄殺之。廷尉高柔上疏曰：「臣竊聞晃先數自，陳[04449]淵禍萌，雖凶族，原心可恕。夫仲尼亮司馬牛之憂，司馬牛，宋司馬桓魋之弟也。魋凶惡，牛憂之，曰：「人皆有兄弟，我獨亡。」謂魋之積惡，將死亡無日。祁奚明叔向之過，左傳：晉人逐欒盈，殺羊舌虎，囚虎兄叔向。祁奚見范宣子曰：「管、蔡爲戮，周公右王；若之何以虎也棄社稷！」宣子言諸公而免之。在昔之美義。臣以晃信有言，宜貸其死；苟自無言，便當市斬。今進不赦其命，退不彰其罪，閉著囹圄，使自引分，著，直略翻。引分，卽引決也。四方觀國，或疑此舉。」帝不聽，竟遣使齎金屑飲晃及其妻，飲，於鴆翻。賜以棺衣，殯斂於宅。宅，晃所居者。斂，力贍翻。 九月，吳改元赤烏。權以赤烏集於殿前改元。 吳步夫人卒。初，吳主討虜將軍，在吳，娶吳郡徐氏；太登所生庶賤，吳主[04450]令徐氏母養之。徐氏妬，故無寵。及吳主西徙，謂自吳而西徙都武昌也。徐氏留處吳；而臨淮步夫人寵冠後庭，步夫人，騭之族也。處，昌呂翻。冠，古玩翻。吳主欲立皇后，而羣臣議在徐氏，吳主依違者十餘年。依違，不決也。會步氏卒，羣臣奏追贈皇后印綬，綬，音受。徐氏竟廢，卒於吳。 吳主使中郎呂壹典校諸官府及州郡文，壹因此漸作威福，深文巧詆，排陷無辜，毀短臣，纖介必聞。太登數諫，數，所角翻；下同。吳主不聽，羣臣莫敢復言，復，扶又翻。皆畏之側目。壹誣白故江夏太守刁嘉謗訕國政，訕，山諫翻。吳主怒，收嘉，繫獄驗問。時同坐人皆畏怖壹，其時與嘉同坐者。坐，徂臥翻。並言[04451]聞之。侍中北海是儀獨云無聞，是，姓；儀，名。儀本姓氏，孔融嘲儀以氏字爲民上無頭，遂改姓是。遂窮詰累日，詔旨轉厲，羣臣之屏息。爲，于僞翻。屏，必郢翻；屏息，不敢舒氣也。儀曰：「今刀鋸已在臣頸，臣何敢嘉隱諱，自取夷滅，不忠之鬼！顧以聞知當有本末。」據實答問，辭不傾移，吳主遂舍之；舍，讀曰捨。嘉亦得免。上將軍陸遜、太常潘濬憂壹亂國，每言之，輒流涕。壹白丞相顧雍過失，吳主怒，詰責雍，詰，去吉翻。黃門侍郎謝厷語次問壹：厷，與宏同；乎萌翻。「顧公何如？」壹曰：「不能佳。」厷問：「若此公免退，誰當代之？」壹未答。厷曰：「得無潘太常得之乎？」壹曰：「君語近之。」近，其靳翻。厷曰：「潘太常常[04452]切齒於君，但道無因耳。謂欲奏舉其罪而非太常之職，故其道無因也。今日代顧公，恐明日便擊君矣！」漢制，丞相、御史舉奏百官有罪者。壹懼，遂解散雍。潘濬求朝，詣建業，濬本留武昌。朝，直遙翻。欲盡辭極諫，至，聞太登已數言之至建業而知太子數言壹事。而不從；濬乃請百寮，欲因會手刃殺壹，以身當之，以身當擅殺之罪。國除患。爲，于僞翻；下同。壹密聞知，稱疾不行。西陵督步騭上疏曰：「顧雍、陸遜、潘濬，志在竭誠，寢食不寧，念欲安國利民，建久長之計，可謂心膂股肱社稷之臣矣。宜各委任，不使他官監其所司，課其殿最。監，古銜翻。殿，丁甸翻。賢曰：殿，軍後也；課居後也。最，凡要之先也；課居先也。此臣思慮不到則已，[04453]豈敢欺負所天乎！」君，天也。左將軍朱據部曲應受萬緡，工王遂詐而受之。壹疑據實取，考問主者，主者，據吏也。死於杖下；據哀其無辜，厚棺斂之，棺，古玩翻。斂，力驗翻。壹表據吏據隱，故厚其殯。吳主數責問據，據無以自明，藉草待罪；數日，典軍吏劉助覺，言王遂所取。劉助覺其事而言之。吳主感悟，曰：「朱據枉，況吏民乎！」乃窮治壹罪，治，直之翻。賞助百萬。丞相雍至廷尉斷獄，斷，丁亂翻。壹以囚。雍和顏色問其辭狀，臨出，謂壹曰：「君意得無欲有所道乎？」道，言也。壹叩頭無言。時尙郎懷敍懷，姓；敘，名。姓譜：無懷氏之後。面詈辱壹，雍責敍曰：「官有正法，何至於此！」有司[04454]奏壹辟，辟，毗亦翻。或以宜加焚裂，用彰元惡，殷紂用炮烙之刑，項羽燒殺紀信，漢武帝焚蘇文於橫橋，然未以爲刑名也。王莽作焚如之刑，後世不復遵用。裂，謂車裂，古之轘刑。吳主以訪中令會稽闞澤，會，古外翻。闞，姓也。左傳齊有大夫闞止。澤曰：「盛明之世，不宜復有此刑。」復，扶又翻；下同。吳主從之。壹旣伏誅，吳主使中郎袁禮告謝諸將，因問時所當損益。禮還，復有詔責諸葛瑾、步騭、朱然、呂岱等曰：「袁禮還云：『與瑜、山、義封、定公相，諸葛瑾，字子瑜。步騭，字子山。朱然，字義封。呂岱，字定公。瑾，渠吝翻。騭，職日翻。並咨以時當有所先後，謂時事所當行何者爲先，何者爲後也。各自以不掌民，不肯便有所陳，悉推之伯言、承明。推，吐雷翻。陸遜，字伯言。潘濬，字承明。伯言、承[04455]明禮，泣涕懇側，辭旨辛苦，至乃懷執危怖，有不自安之心。』怖，普布翻。聞之悵然，深自刻怪！刻，怪也。何者？夫惟聖人能無過行，行，下孟翻。明者能自耳。人之舉厝，何能悉中！中，竹仲翻。獨當己有以拒衆意，忽不自覺，故諸君有嫌難耳。不爾，何緣乃至於此乎？與諸君從，自少至長，髮有色，二色，謂班白也。少，詩照翻。長，知兩翻。以謂表裏足以明露，公私分計足用相保，分，扶問翻。義雖君臣，恩猶骨肉，榮福喜戚，相與共之。忠不匿情，智無遺計，統是非，言行事是，則君臣同其是；非，則同其非也。諸君豈得從容而已哉！從，千容翻。同船濟水，將誰與易！易，如字。齊桓有善，管未嘗不歎，有過未嘗[04456]不諫，諫而不得，終諫不止。今孤自省無桓公之德，省，悉景翻。而諸君諫諍未出於口，仍執嫌難；以此言之，孤於齊桓良優，未知諸君於管何如耳！」下之於上，不從其令而從其意。孫權自謂優於齊桓，而責其臣以管子。使吳誠有管子，亦不敢盡言於權，觀諸陸遜可見矣。 冬，十一月，壬午，以司空衞臻司徒，司隸校尉崔林司空。 十月，蔣琬出屯中。 乙丑，帝不豫。 辛巳，立郭夫人皇后。 初，太祖魏公，以贊令劉放、酇縣，漢屬沛郡，王莽改曰贊治，魏分屬譙郡。或曰贊，相也，凡出令使之贊相，因以爲官名。蓋魏武霸府所置也。參軍孫資皆祕郎。文帝卽位，更名祕曰中，以放監，資令，遂掌機密。漢桓帝延熹二年，置祕書監；魏[04457]武爲魏王，置祕書令、丞，典尙書奏事，黃初初，改爲中書，置監、令，中書有監、令自此始。自魏及晉，遂爲要官，荀勗所謂鳳凰池也。更，工衡翻。帝卽位，尤寵任，皆加侍中、光祿夫，封本縣侯。放，涿郡方城人。資，太原中都人。是時，帝親覽萬機，數興軍旅，數，所角翻。腹心之任，皆人管之；每有，朝臣會議，常令決其是非，擇而行之。中護軍蔣濟上疏曰：此疏亦是濟爲中護軍時所上，通鑑因敍放、資事而書之於此。「臣聞臣太重者或危，左右太親者身蔽，古之至戒。往者臣秉，外內扇動；蓋謂文帝時也。或曰：謂受遺大臣也。陛下卓然自覽萬機，莫不祗肅。夫臣非不忠，然威權在下，則衆心慢上，勢之常。陛下旣已察之於臣，願無忘之於左右，左右[04458]忠正遠慮，未必賢於臣，至於便辟取合，或能工之。便，毗連翻。辟，讀曰僻。今外所言，輒云『中』，雖使恭愼，不敢外交，但有此名，猶惑世俗。況實握要，日在目前，儻因疲倦之間，有所割制，謂因人主疲倦之時，有所剖割而制斷也。衆臣其能推移於，卽亦因時而向之。一有此端，私招朋援，臧否毀譽，必有所興，否，音鄙。譽，音余。功負賞罰，必有所易，負，罪也；易則賞罰不當乎功罪。直道而上者或壅，曲附左右者反達，因微而入，緣形而出，意所狎信，不復猜覺。此宜聖智所當早聞，外以經意，則形際自；言放、資日在左右，狎而信之，不復覺其爲姦；非若早聞忠言，自覽萬機，外以示經意國事，則放、資之形際必呈露而不可掩矣。復，扶又翻。見，賢遍翻。或[04459]恐朝臣畏言不合而受左右之怨，莫適以聞。適，丁歷翻。臣竊亮陛下潛神默思，公聽並觀，若有未盡於理而物有未周於用，將改曲易調，調，徒釣翻。以琴瑟爲喻也。遠與黃、唐角功，角者，兩兩相當也。黃、唐，黃帝、唐堯。近昭武、文之績，豈牽近習而已哉！然人君不可悉任天下之，必當有所付；若委之一臣，自非周公旦之忠，管夷吾之公，則有弄權敗官之敝。敗，補邁翻。當今柱石之士雖少，至於行稱一州，少，詩沼翻。行，戶孟翻。智效一官，忠信竭命，各奉其職，可並驅策，不使聖明之朝有專吏之名！」專吏，謂專任放、資。帝不聽。自此以前皆非此年事。通鑑因放、資患失之心以誤帝託孤之事，遂書之於此以先事。
及寢疾，深念[04460]後，乃以武帝燕王宇將軍，與領軍將軍夏侯獻、武衞將軍曹爽、魏制：領軍將軍主中壘、五校、武衞等三營。武衞將軍，蓋領武衞營也。太祖以許褚典宿衞，遷武衞中郎將，武衞之號自此始。後又遷武衞將軍，於是武衞始有將軍之號。晉泰始初，罷武衞將軍官。屯騎校尉曹肇、驍騎將軍秦朗等對輔政。爽，眞之；肇，休之。帝少與燕王宇善，故以後屬之。少，詩照翻。屬，之欲翻。劉放、孫資久典機任，獻、肇心內不平；殿中有雞棲樹，人相謂曰：「此亦久矣，其能復幾！」殿中畜雞以司晨，棲於樹上，因謂之雞棲樹。獻、肇指以喻放、資。一言而發司馬氏篡魏之機，言之不可不謹也如是夫！以此觀獻、肇之輕脫，又何足以託孤哉！復，扶又翻。幾，居豈翻。放、資懼有後害，陰圖間之。間，古莧翻。燕王性恭良，陳誠固辭。帝引放、資[04461]入臥內，問曰：「燕王正爾？」言其性恭良，爲事正如此也。對曰：「燕王實自知不堪任故耳。」帝曰：「誰可任者？」時惟曹爽獨在側，放、資因薦爽，且言：「宜召司馬懿與相參。」帝曰：「爽堪其不？」不，讀曰否。爽流汗不能對。放躡其足，耳之曰：附耳語之也。「臣以死奉社稷。」帝從放、資言，欲用爽、懿，旣而中變，敕停前命；放、資復入說帝，復，扶又翻。見，賢遍翻。說，輸芮翻。帝從之。放曰：「宜手詔。」帝曰：「我困篤，不能。」放卽上牀，執帝手強作之，強，其兩翻。遂齎出，言曰：「有詔免燕王宇等官，不得停省中。」皆流涕而出。 考異曰：放傳曰：「宇性恭良，陳誠固辭。帝引見放、資入臥內，問曰：『燕王正爾爲？』放、資對曰：『燕王實自知不堪大任故耳。』帝曰：『曹爽可代宇否？』放、資因贊成[04462]之。又深陳宜速召太尉司馬宣王，帝納其言。放、資旣出，帝意復變，詔止宣王勿來。尋更見放、資曰：『我自召太尉，而曹肇等反使吾止之。』命更爲詔，帝獨召爽與放、資俱受詔命，遂免宇、獻、肇、朗官。」按陳壽當晉世作魏志，若言放、資本情，則於時非美，故遷就而爲之諱也。今依習鑿齒漢晉春秋、郭頒世語，似得其實。甲申，以曹爽將軍。帝嫌爽才弱，復拜尙孫禮將軍長史以佐之。爲下爽出孫禮張本。復，扶又翻。是時，司馬懿在汲，時自遼東還師，次于汲也。汲縣自漢以來屬河內郡。帝令給使辟邪辟邪，給使之名，猶漢丞相倉頭呼爲宜祿也。齎手詔召之。先是，燕王帝畫計，先，悉薦翻。爲，于僞翻。以關中重，宜遣懿便道自軹關西還長安，關中事重，謂備蜀及撫安氐、羌也。軹縣，屬河內郡。賢曰：軹故城在洛州濟源縣東南。五代志：軹關，在河內郡王屋縣。杜佑曰：軹關在河南府濟源縣界。已施行。懿斯須得詔，[04463]前後相違，疑京師有變，乃疾驅入朝。朝，直遙翻。
年春，正月，懿至，入，見，賢遍翻。帝執其手曰：「吾以後屬君，見，賢遍翻。屬，之欲翻。君與曹爽輔少。少，詩照翻。死乃可忍，吾忍死待君，得相，無所復恨矣！」復，扶又翻。及召齊、秦王以示懿，別指齊王芳謂懿曰：「此是，君諦視之，勿誤！」諦，可計翻，審也。敎齊王令前抱懿頸。懿頓首流涕。是日，立齊王皇太。帝尋殂。陳壽曰：年三十六。裴松之曰：按魏武以建安九年八月定鄴，文帝始納甄后，明帝應以十年生，計至此年正月，整三十四年耳。時改正朔，以故年十二月爲今年正月，可強名三十五年，不得三十六也。帝沈毅明敏，沈，持林翻。任心而行，料簡功能，料，音聊。屏絕浮僞。屏，必郢翻。行師動衆，論決，謀[04464]臣將相，咸服帝之略。性特強識，雖左右臣，官簿性行，名跡所履，行，戶孟翻。及其父兄弟，一經耳目，終不遺忘。忘，巫放翻。
孫盛論曰：聞之長老，魏明帝天姿秀出，立髮垂地，口吃少言，吃，居乞翻；言蹇也。而沈毅好斷。沈，持林翻。好，呼到翻。斷，丁亂翻。初，諸公受遺輔導，帝皆以方任處之，謂使曹休鎭淮南、曹眞鎭關中、司馬懿屯宛也。處，昌呂翻。政自己出。優禮臣，開容善直，雖犯顏極諫，無所摧戮，其君人之量如此其偉。然不思建德垂風，不固維城之基，詩曰：宗子維城。此言帝猜忌宗室，以亡魏。至使權偏據，社稷無衞，悲夫！
太卽位，年八歲；赦。尊皇后曰皇太后，加曹爽、司馬懿侍中，假節鉞，[04465]都督中外諸軍、尙。晉職官志曰：持節都督無定員。前漢遣使始有持節。光武建武初，征伐四方，始權時置督軍御史，事竟罷。建安中，魏武爲相，始遣大將軍督之。二十一年，征孫權還，遣夏侯惇督二十六軍是也。文帝黃初三年，始置都督諸州軍事，或領刺史。又上軍大將軍曹眞都督中外諸軍事，假黃鉞，則總統內外諸軍矣。錄尙書事，漢東都諸公之重任也，今爽、懿旣督中外諸軍，又錄尙書事，則文武大權，盡歸之矣。自此迄于六朝，凡權臣壹是專制國命。諸所興作宮室之役，皆以遺詔罷之。曰以者，非遺詔眞有此指也。爽、懿各領兵千人更宿殿內，更，工衡翻。爽以懿年位素高，常父之，每諮訪，不敢專行。或問使爽能守此而不變，可以免魏室之禍否？曰：貓鼠不可以同穴，使爽能率此而行之，亦終爲懿所啖食耳。初，幷州刺史東平畢軌姓譜：畢公高之後。及鄧颺、李勝、何晏、丁謐颺，余章翻，又余亮翻。皆有才名，而[04466]急於富貴，趨時附勢，明帝惡其浮華，趨，七喻翻。惡，烏路翻。皆抑而不用。曹爽素與親善，及輔政，驟加引擢，以腹心。晏，進之孫；謐，斐之。何進見漢靈帝紀。丁斐事見六十六卷獻帝建安十六年。晏等咸共推戴爽，以重權不可委之於人。丁謐爽畫策，爲，于僞翻。使爽白天發詔，轉司馬懿太傅，外以名號尊之，內欲令尙奏，先來由己，得制其輕重。爽從之。爲下懿族爽等張本。月，丁丑，以司馬懿太傅、以爽弟羲中領軍、訓武衞將軍、彥散騎常侍、侍講，以在少帝左右，令侍講說。侍講之官，起乎此也。其餘諸弟皆以列侯侍從，從，才用翻。出入禁闥，貴寵莫盛焉。爽太傅，禮貌雖存，[04467]而諸所興造，希復由之。復，扶又翻；下同。爽徙吏部尙盧毓僕射，毓，余六翻。而以何晏代之，以鄧颺、丁謐尙，畢軌司隸校尉。晏等依勢用，附會者升進，違忤者罷退，內外望風，莫敢忤旨。忤，五故翻。黃門侍郎傅嘏謂爽弟羲曰：「何平叔外靜而內躁，銛巧好利，不念務本，何晏，字平叔。銛，思廉翻，利也。好，呼到翻。吾恐必先惑兄弟，仁人將遠而朝政廢矣！」遠，于願翻。晏等遂與嘏不平，因微免嘏官。出盧毓廷尉，尙書內朝官，九卿外朝官，故云出。畢軌枉奏毓免官，衆論多訟之，乃復以光祿勳。孫禮亮直不撓，爽心不便，出揚州刺史。傅嘏、盧毓、孫禮所以不合於曹爽者，其心未背曹氏也；及其合[04468]於司馬懿，則事不可言矣。三子者，豈本心所欲哉？勢有必至，事有固然也。撓，奴敎翻。 月，以征東將軍滿寵太尉。 夏，四月，吳督軍使者羊衜擊遼東守將，俘人民而去。果如蔣濟所料。督軍使者，漢官也，魏黃初二年，罷督軍官，而吳猶仍漢制。 蔣琬司馬，東曹掾犍楊戲，素性簡略，琬與言論，時不應答。或謂琬曰：「公與戲言而不應，其慢甚矣！」琬曰：「人心不同，各如其面，左傳：鄭子產謂子皮曰：人心不同，各如其面；吾豈敢謂子面如吾面乎！面從後言，古人所誡。尙書：舜、禹君臣之相告戒，其言曰：汝無面從，退有後言。戲欲贊吾是邪，則非其本心；欲反吾言，則顯吾之非，是以默然，是戲之快。」督農楊敏嘗毀琬曰：「作憒憒，督農，猶魏、吳之典農也。憒，古悔翻，悶悶也。誠[04469]不及前人。」或以白琬，主者請推治敏，治，直之翻。琬曰：「吾實不如前人，無可推。」主者乞問其憒憒之狀，琬曰：「苟其不如，則不理，不理，則憒憒矣。」後敏坐繫獄，衆人猶懼其必死，琬心無適莫，論語，孔子曰：君子之於天下也，無適也，無莫也，義之與比。謝顯道曰：適，可也；莫，不可也。適，丁歷翻。敏得免重罪。此諸葛孔明所以屬琬也。 秋，七月，帝始親臨朝。朝，直遙翻。 八月，赦。 冬，十月，吳太常潘濬卒。吳主以鎭南將軍呂岱代濬，與陸遜共領荊州文。岱時年已八十，體素精勤，躬親王，與遜同心協規，有善相讓，南土稱之。十月，吳將廖式殺臨賀太守嚴綱等，臨賀縣，漢屬蒼梧郡，縣臨賀水，因以爲名；吳分立[04470]爲臨賀郡；唐爲賀州。廖，力救翻；今力弔翻。自稱平南將軍，攻零陵、桂陽，搖動交州諸郡，衆數萬人。呂岱自表輒行，星夜兼路，吳主遣使追拜交州牧，及遣諸將唐咨等絡繹相繼，攻討一年，破之，斬式及其支黨，郡縣悉平。當方面者當如呂岱；委人以方面者當如孫權。岱復還武昌。 吳都鄕侯周胤將兵千人屯公安，有罪，徙廬陵；諸葛瑾、步騭之請。吳主曰：「昔胤年少，初無功勞，橫受精兵，爲，于僞翻。少，詩照翻。橫，戶孟翻。爵以侯將，謂旣受侯爵，又將兵也。將，卽亮翻。蓋念公瑾以及於胤。而胤恃此，酗淫自恣，酗，吁句翻。前後告諭，曾無悛改。悛，丑緣翻。孤於公瑾，義猶君，二君，謂諸葛瑾、步騭也。樂胤成就，豈有已哉！樂，音[04471]洛。迫胤罪惡，未宜便還，且欲苦之，使自知耳。以公瑾之，而君在中間，苟使能改，亦何患乎！」瑜兄偏將軍峻卒，全琮請使峻護領其兵。吳主曰：「昔走曹操，拓有荊州，皆是公瑾，事見六十五卷漢獻帝建安十三年。常不忘之。初聞峻亡，仍欲用護。聞護性行危險，用之適作禍，行，下孟翻。爲，于僞翻。故更止之。孤念公瑾，豈有已哉！」 十月，詔復以建寅之月正。用地正事見上卷景初元年。是時仍用景初曆，但不以十一月爲正耳。
邵陵厲公上諱芳，字蘭卿；明帝無子，養以爲子。諡法：殺戮無辜曰厲。帝後以失權，爲司馬氏所廢，以其不終，加以惡諡。陳壽志三少帝紀皆書本爵，此書見廢後之爵，自[04472]此以後，例如此，惟高貴鄕公書本爵，蓋見弒之後，不復有他號也。帝之廢也，歸藩于齊。魏世譜曰：晉受禪，封齊王爲邵陵縣公，泰始十年薨，諡日厲。扈蒙曰：暴慢無親曰厲。
正始元年春，旱。 越巂蠻夷數叛，殺太守，自諸葛亮平高定之後，越巂夷數反，殺太守龔祿、焦璜。巂，音髓。數，所角翻。是後太守不敢之郡，寄治安定縣，去郡八百餘里。安定縣不見于志，當是因越巂移治而暫立也。主以巴西張嶷越巂太守，嶷招慰新附，誅討強猾，蠻夷畏服，郡界悉平，復還舊治。漢越巂郡治邛都縣。嶷，魚力翻。 冬，吳饑。
年春，吳人將伐魏。零陵太守殷札言於吳主曰：「今天棄曹氏，喪誅累，「殷札」，一作「殷禮」。喪誅，謂魏累有大喪，蓋天誅也。見，賢遍翻。虎[04473]爭之際而幼童涖。陛下身自御戎，取亂侮亡，書仲虺之誥之辭。宜滌荊、揚之地，滌，洗也，言舉國興師，後無留者，其地如洗也。舉強羸之數，使強者執戟，羸者轉運。羸，倫爲翻。西命益州，軍于隴右，益州，謂蜀也。授諸葛瑾、朱然衆，直指襄陽，陸遜、朱桓別征壽春，駕入淮陽，歷青、徐。前漢之淮陽，後漢章帝改曰陳郡；此直謂淮水之陽耳。襄陽、壽春，困於受敵，長安以西，務禦蜀軍，許、洛之衆，勢必分離，掎角並進，民必內應。將帥對向，或失便宜，一軍敗績，則軍離心；便當秣馬脂車，陵蹈城邑，乘勝逐北，以定華夏。若不悉軍動衆，循前輕舉，則不足用，易於屢退，易，以豉翻。民疲威消，時往力竭，非[04474]上策。」吳主不能用。傾國出師，決勝負於一戰，苻堅之所以亡也，吳主非不能用殷札之計，不肯用也。夏，四月，吳全琮略淮南，決芍陂，賢曰：芍陂今在壽州安豐縣東，陂徑百里，灌田萬頃。華夷對境圖：芍陂周回三百二十四里，與陽泉、大業並孫叔敖所作，開溝引渒水爲子午渠，開六門，灌田萬頃。芍，音鵲。諸葛恪攻六安，朱然圍樊，諸葛瑾攻柤中。襄陽記曰：柤，讀如租稅之租。柤中在上黃界，去襄陽一百五十里。魏時夷正權敷兄弟三人、部曲萬餘家屯此，分布在中廬、宜城西山𨻳、沔二谷中，土地平敞，宜桑麻，有水陸良田。沔南之膏腴沃壤，謂之柤中。杜佑曰：柤中在襄州南漳縣界。楊正衡曰：柤，側瓜翻。征東將軍王淩、揚州刺史孫禮與全琮戰於芍陂，琮敗走。荊州刺史胡質以輕兵救樊，魏荊州統江夏、襄陽、南陽、新城、魏興、上庸。或曰：「賊盛，不可迫。」質曰：「樊城卑兵少，故當進軍之外援，不然，[04475]危矣。」遂勒兵臨圍，城乃安。 五月，吳太登卒。 吳兵猶在荊州，太傅懿曰：「柤中民夷十萬，隔在水南，流離無主，樊城被攻，歷月不解，此危，請自討之。」六月，太傅懿督諸軍救樊；吳軍聞之，夜遁，追至州口，三州口，謂荊、豫、揚三州之口。魏荊州之地，東至江夏，豫州之地，南至弋陽，揚州之地，西至六安，三州口當在其間。又按王昶傳：昶督荊、豫諸軍事，自宛徙屯新野，習水軍於三州，則三州蓋地名。口，水口。獲而還。 閏月，吳將軍諸葛瑾卒。瑾太恪先已封侯，恪以適當爲世子；曰太子，誤也。恪以出山民功封侯，事見上卷景初元年。吳主以恪弟融襲爵，攝兵業，攝，領也，承也，領父之兵，承公之業也。駐公安。 司馬蔣琬以諸葛亮數出秦川，關中之地，沃野千里，秦之故國，謂之秦川。數，所角翻。道險、[04476]運糧難，卒無成功，卒，子恤翻。乃多作舟船，欲乘、沔東下，襲魏興、上庸。漢、沔之水，自漢中東歷魏興、上庸以達于襄陽。欲爭天下，則當出兵秦川，魏興、上庸，非其地也。會舊疾連動，未時得行。人咸以有不捷，還路甚難，非長策；主遣尙令費禕、費，父沸翻。中監軍姜維等喻指。中監軍，卽中護軍之任也。蜀置前監軍、後監軍、中監軍，位三軍師之下。琬乃上言：「今魏跨帶九州，根蔕滋蔓，平除未易。易，以豉翻。若東西幷力，首尾掎角，掎，居蟻翻。雖未能速得如志，且當分裂蠶食，先摧其支黨。然吳期，連不克果。克，能也；果，決也；言不能決然進兵也。輒與費禕等議，以涼州胡塞之要，進退有資，且羌、胡乃心思如渴，宜以姜維涼州刺史。涼州[04477]之地，蜀惟得武都、陰平二郡而已。若維征行，御制河右，臣當帥軍維鎭繼。帥，讀曰率。今涪水陸四通，惟急是應，若東西有虞，赴之不難，請徙屯涪。」涪縣，漢屬廣漢郡，蜀屬梓潼郡。涪，音浮。主從之。 朝廷欲廣田畜穀於揚、豫之間，使尙郎汝南鄧艾行陳、項以東至壽春。陳縣，漢屬陳國。項縣，漢屬汝郡。晉志，二縣並屬梁國。行，下孟翻。艾以：「昔太祖破黃巾，因屯田，積穀許都以制四方。事見六十二卷漢獻帝建安元年。今隅已定，在淮南，每軍出征，運兵過半，功費巨億。陳、蔡之間，土下田良，可省許昌左右諸稻田，幷水東下，汝水、潁水、蒗蕩渠水、渦水皆經陳、蔡之間而東入淮。令淮北萬人，淮南萬人，什分休，常有[04478]四萬人且田且守；五萬人分一萬，番休迭戍，周而復始，是常有四萬人屯田。益開河渠以增漑灌，通運。計除衆費，歲完五百萬斛以軍資，六、七年間，可積千萬斛於淮上，此則十萬之衆五年食。以此乘吳，無不克矣。」太傅懿善之。是歲，始開廣渠，每東南有，興軍衆，汎舟而下，達于江、淮，資食有餘而無水害。史究言鄧艾興屯田之利。 管寧卒。寧名行高潔，人望之者，邈然若不可及，卽之熙熙和易。行，下孟翻。易，以豉翻。能因導人於善，人無不化服。及卒，天下知與不知，無不嗟歎。
年春，正月，姜維率偏軍自中還住涪。蜀諸軍時皆屬[04479]蔣琬，姜維所領偏軍耳。 吳主立其和太，赦。 月，昌邑景侯滿寵卒。秋，七月，乙酉，以領軍將軍蔣濟太尉。 吳主遣將軍聶友、校尉陸凱將兵萬擊儋耳、珠崖。儋耳、珠崖，漢武帝開以爲郡，屬交趾州，元帝以後棄之。聶，尼輒翻。儋，都甘翻。 八月，吳主封霸魯王。霸，和母弟，寵愛崇特，與和無殊。爲後吳廢和誅霸張本。尙僕射是儀領魯王傅，上疏諫曰：「臣竊以魯王天挺懿德，兼資文武，當今之宜，宜鎭四方，國藩輔，宣揚德美，廣耀威靈，乃國家之良規，海內所瞻望。且宮宜有降殺，殺，所戒翻。以正上下之序，明敎化之本。」、四上，吳主不聽。四上，時掌翻。[04480]
四年春，正月，帝加元服。 吳諸葛恪襲六安，漢六安國都六縣；後漢爲六安侯國，屬廬江郡；晉爲六縣，屬廬江郡。掩其人民而去。 夏，四月，立皇后甄氏，甄，之人翻。赦。后，文昭皇后兄儼之孫。 五月，朔，日有食之，旣。 冬，十月，蔣琬自中還住涪，疾益甚，以中太守王平前監軍、鎭北將軍，督中。監，古銜翻。 十一月，主以尙令費禕將軍、尙。 吳丞相顧雍卒。 吳諸葛恪遠遣諜人觀相徑要，諜，達協翻。相，息亮翻。欲圖壽春。太傅懿將兵入舒，舒縣，屬廬江郡，春秋之故國也，時在吳、魏境上，棄而不耕，去皖口甚近。欲以攻恪，吳主徙恪屯於柴桑。柴桑縣，漢屬豫章郡，吳屬武昌郡，有柴桑山；在今江州德化西九十里。杜[04481]佑曰：江州尋陽縣南楚城驛，卽古之柴桑縣。宋白曰：江州瑞昌縣，蓋柴桑之舊城。 步騭、朱然各上疏於吳主曰：「自蜀還者，咸言蜀欲背盟，騭，職日翻。上，時掌翻。背，蒲妹翻。與魏交通，多作舟船，繕治城郭；治，直之翻。，蔣琬守中，聞司馬懿南向不出兵，乘虛以掎角之，掎，居蟻翻。反委中，還近成都。已彰灼，無所復疑，近，其靳翻。復，扶又翻。宜之。」吳主答曰：「吾待蜀不薄，聘享盟誓，無所負之，何以致此！司馬懿前來入舒，旬日便退。蜀在萬里，何知緩急而便出兵乎！昔魏欲入川，曹眞欲入漢中，事見七十一卷明帝太和四年。此間始嚴，亦未舉動，謂嚴兵而未發也。會聞魏還而止；還，從宣翻，又如字。蜀寧可復以此有疑邪！人言苦不[04482]可信，朕諸君破家保之。」復，扶又翻。爲，于僞翻。 征東將軍、都督揚·豫諸軍王昶據王昶傳，「揚」當作「荊」。上言：「地有常險，守無常勢。今屯宛去襄陽百餘里，有急不足相赴。」遂徙屯新野。新野縣，屬南陽郡。 宗室曹冏裴松之曰：冏，中常侍兄叔興之後，少帝之族祖也。上曰：「古之王者，必建同姓以明親親，必樹異姓以明賢賢。親親之道專用，則其漸微弱；賢賢之道偏任，則其敝劫奪。謂威權陵偪，劫其君而奪之也。先聖知其然，故博求親疏而並用之，故能保其社稷，歷紀長久。紀，年紀也。今魏尊尊之法雖明，親親之道未，或任而不重，或釋而不任。臣竊惟此，惟，思也。寢不安席，謹撰合所[04483]聞，論其成敗撰，具也，音雛免翻。曰：昔夏、商、周歷世數十，而秦世而亡。何則？代之君與天下共其民，故天下同其憂；呂延濟曰：與天下共其民，謂建立諸侯與之共理，同有其利也。故天下有難，則諸侯同憂。秦王獨制其民，故傾危而莫救。秦觀周之敝，以弱奪，於是廢五等之爵，立郡縣之官，呂向曰：秦皇觀周所以敝者，乃以勢弱而諸侯奪其國也，遂廢五等之爵而立郡縣之吏。五等，公、侯、伯、子、男也。內無宗以自毗輔，毗，亦輔也。外無諸侯以藩衞；譬猶芟刈股肱，獨任胸腹，觀者之寒心，芟，所銜翻。爲，于僞翻。而始皇晏然自以孫帝王萬世之業，豈不悖哉！悖，蒲內翻。故祖奮尺之劍，驅烏合之衆，五年之中，遂成帝業。何[04484]則？伐深根者難功，摧枯朽者易力，理勢然。用班固漢宗室諸侯王表文意。易，以豉翻。監秦之失，封殖弟；及諸呂擅權，圖危劉氏，而天下所以不傾動者，徒以諸侯強，盤石膠固。然高祖封建，地過古制，故賈誼以欲天下之治安，莫若衆建諸侯而少其力；賈誼治安策之言，見十四卷文帝六年。少，詩沼翻。治，直吏翻。文帝不從。至於孝景，猥用鼂錯之計，削黜諸侯，遂有七國之患。事見十六卷漢景帝三年。蓋兆發高帝，釁鍾文、景，鍾，聚也。由寬之過制，急之不漸故。所謂『末必折，尾難掉』，左傳田無宇之言。折，而設翻。掉，徒弔翻。尾同於體，猶或不從，況乎非體之尾，其可掉哉！武帝從主父之[04485]策，下推恩之令，事見十八卷漢武帝元朔二年。自是之後，遂以陵夷，孫微弱，衣食租稅，不預政。至于哀、平，王氏秉權，假周公之而田常之亂，宗室諸侯，或乃之符命，頌莽恩德，事見三十六卷王莽初始元年。豈不哀哉！由斯言之，非宗獨忠孝於惠、文之間而叛逆於哀、平之際，徒權輕勢弱，不能有定耳。賴光武皇帝挺不世之姿，擒王莽於已成，紹嗣於旣絕，斯豈非宗之力！嗣，祥使翻。而曾不監秦之失策，襲周之舊制，至於桓、靈，閹宦用，君孤立於上，臣弄權於下；由是天下鼎沸，姦宄並爭，宗廟焚灰燼，宮室變榛藪。謂董卓之亂也。太祖皇帝龍[04486]飛鳳翔，掃除凶逆。魏之興，于今十有四年矣；自黃初受禪至是二十四年。觀五代之存亡而不用其長策，五代：夏、商、周、秦、漢。覩前車之傾覆而不改於轍迹。弟王空虛之地，君有不使之民；空虛，謂有封國之名，實不能有其地也。君不使之民，謂抗藩王之尊於國民之上，不得而臣使也。王，于況翻。宗室竄於閭閻，不聞邦國之政；權均匹夫，勢齊凡庶。內無深根不拔之固，外無盤石宗盟之助，呂延濟曰：盤石，大石也，以其堅重不可轉易也。宗盟，謂同姓諸侯盟會者也。非所以安社稷，萬世之業。且今之州牧、郡守，守，式又翻。古之方伯、諸侯，皆跨有千里之土，兼軍武之任，或比國數人，比，毗必翻，又毗至翻。或兄弟並據；而宗室弟曾無一人[04487]間廁其間，人間，古莧翻。與相維制，非所以強榦弱枝，萬一之虞。今之用賢，或超名都之主，或偏師之帥；帥，所類翻。而宗室有文者必限縣之宰，有武者必置百人之上，張銑曰：言宗室位卑也。百人之上，百夫長也。非所以勸進賢能、褒異宗室之禮。語曰：『百足之蟲，至死不僵』，馬蚿百足。僵，居良翻。以其扶之者衆。此言雖，可以譬。是以聖王安不忘危，存不忘亡，故天下有變而無傾危之患矣。」冏冀以此論感悟曹爽，爽不能用。以明帝之明，且不能用陳思王之言，況曹爽之愚闇哉！
五年春，正月，吳主以上將軍陸遜丞相，其州牧、[04488]都護、領武昌如故。遜先爲荊州牧、右都護，領武昌事。 征西將軍、都督雍·涼諸軍夏侯玄，雍，於用翻。將軍爽之姑。玄辟李勝長史，勝及尙鄧颺欲令爽立威名於天下，勸使伐蜀；太傅懿止之，不能得。月，爽西至長安，發卒十餘萬人，與玄自駱口入中。駱口，駱谷口也。駱谷在漢中成固縣東北，北達扶風郿縣。中守兵不滿萬，諸將皆恐，欲守城不出以待涪兵。自蔣琬屯涪，蜀之重兵在焉。平曰：「中去涪垂千里，賊若得關，便深禍，垂，幾及也。關，關城也。杜佑曰：關城，俗名張魯城，在西縣西四十里。嗚呼！王侯設險以守其國。其後關城失守，鍾會遂平行至漢中；王平謂賊若得關，遂爲深禍，斯言驗矣。今宜先遣劉護軍據興勢，水經註：小成固城北百二十二里有興勢坂。寰宇記：[04489]興勢山在洋州興道縣北四十三里，今郡城所枕，形如一盆，外險而內有大谷，爲盤道上數里，方及四門，因名興勢。東坡指掌圖以爲在興元，恐非也。杜佑曰：興勢卽洋州興道縣。寰宇記與通典合矣。宋白曰：興勢山在今興道縣西北二十里。劉護軍，劉敏也。平後拒；若賊分向黃金，黃金谷在興道縣，山有黃金峭。黃金谷有黃金戍，傍山依峭，險折七里。杜佑曰：黃金戍在洋州黃金縣西北八十里，張魯所築，南接漢川，北枕古道，險固之極。平帥千人下自臨之，帥，讀曰率；下同。比爾間涪軍亦至，比，必寐翻。此計之上。」諸將皆疑，惟護軍劉敏與平意同，遂帥所領據興勢，多張旗幟，彌亙百餘里。幟，昌志翻。閏月，主遣將軍費禕督諸軍救中，將行，光祿夫來敏詣禕別，求共圍棋；于時羽檄交至，人馬擐甲，嚴駕已訖，擐，胡慣翻，貫甲也。禕與敏對戲，色無[04490]厭倦。敏曰：「向聊觀試君耳；君信可人，必能辦賊者。」 夏，四月，丙辰朔，日有食之。 將軍爽兵距興勢不得進，關中及氐、羌轉輸不能供，牛馬騾驢多死，民夷號泣道路，騾，盧戈翻。號，戶高翻。涪軍及費禕兵繼至。參軍楊偉爽陳形勢，爲，于僞翻。宜急還，不然，將敗。鄧颺、李勝與偉爭於爽前。偉曰：「颺、勝將敗國家，可斬！」後將敗，補邁翻。爽不悅。太傅懿與夏侯玄曰：「春秋責德重。責，責望也。德，恩德也。言責望之甚大者，其恩之爲甚重也。昔武皇帝再入中，幾至敗，事見六十七卷漢獻帝建安二十年及六十八卷建安二十四年。幾，居希翻。君所知。今興勢至險，蜀已先據，若進不獲戰，退邀絕，覆軍[04491]必矣，將何以任其責！」任，音壬。玄懼，言於爽；五月，引軍還。費禕進據嶺以截爽，自駱谷出扶風，隔以中南山，其間有三嶺：一曰沈嶺，近芒水；一曰衙嶺；一曰分水嶺。爽爭險苦戰，僅乃得過，失亡甚衆，關中之虛耗。爲，于僞翻。 秋，八月，秦王詢卒。 冬，十月，安陽孝侯崔林卒。諡法：大慮行節曰孝；五宗安之曰孝；慈惠愛親曰孝。 是歲，司馬琬以病固讓州職於將軍禕，主乃以禕益州刺史，以侍中董允守尙令，禕之副。時戰國多，戰國者，謂國日有戰爭也。公務煩猥；猥，雜也。禕尙令，識悟過人，每省讀文，省，悉景翻。舉目暫視，已究其意旨，其速數倍於人，終亦不忘。常以朝晡聽，其間接納賓客，[04492]飲食嬉戲，加之博弈，每盡人之歡，亦不廢。及董允代禕，欲斅禕之所行，旬日之中，多愆滯。愆，違也。允乃歎曰：「人才力相遠若此，非吾之所及！」及聽終日而猶有不暇焉。
六年春，正月，以票騎將軍趙儼司空。票，匹妙翻。 吳太和與魯王同宮，禮秩如一，羣臣多以言，是儀之諫，見於是卷三年。蓋諫者不特是儀也。吳主乃命分宮別僚；由是有隙。史言和、霸之隙，亦兩宮僚屬交構以成之。別，彼列翻。衞將軍全琮遣其寄魯王，以告丞相陸遜，遜報曰：「弟苟有才，不憂不用，不宜私出以要榮利；私出，謂出私門也。要，一遙翻。若其不佳，終[04493]取禍。且聞宮勢敵，必有彼此，此古人之厚忌。」寄果阿附魯王，輕交搆。遜與琮曰：「卿不師日磾而宿留阿寄，日磾事，見二十三卷漢武帝後元二年。宿，音秀。留，音溜。阿，相傳從安入聲。終足下家門致禍矣。」琮旣不答遜言，更以致隙。魯王曲意交結當時名士。偏將軍朱績以膽力稱，王自至其廨，廨，居隘翻，公宇也。就之坐，欲與結好；好，呼到翻。績下地住立，辭而不當。績，然之。於是自侍御、賓客，造端，仇黨疑貳，滋延臣，舉國中分。吳主聞之，假以精學，禁斷賓客往來。斷，讀曰短。督軍使者羊衜上疏曰：「聞明詔省奪宮衞，抑絕賓客，使四方禮敬不復得通，復，扶[04494]又翻。遠近悚然，失望。或謂宮不遵典式；就如所嫌，猶且補察，密加斟酌，不使遠近得容異言。臣懼積疑成謗，久將宣流，而西北隅，蜀在西，魏在北。去國不遠，將謂宮有不順之愆，不審陛下何以解之！」吳主長女魯班適左護軍全琮，少女虎適驃騎將軍朱據。二女，步夫人所生也。全公主與太母王夫人有隙，吳主欲立王夫人后，公主阻之；恐太立怨己，心不自安，數譖毀太。吳主寢疾，遣太禱於長沙桓王廟，孫策追諡長沙桓王。杜佑曰：孫權都建業，立兄長沙桓王廟於朱雀橋南。太妃叔父張休居近廟，邀太過所居。全公主使人覘視，近，其靳翻。過，工禾翻。覘，丑廉翻，[04495]窺也。因言「太不在廟中，專就妃家計議」，言「王夫人上寢矣，有喜色」，吳主由是發怒；夫人以憂死，太寵益衰。魯王之黨楊竺、全寄、吳安、孫奇等共譖毀太，吳主惑焉。陸遜上疏諫曰：「太正統，宜有盤石之固；魯王藩臣，當使寵秩有差。彼此得所，上下獲安。」四上，四上，時掌翻。辭情危切；論語：孔子曰：邦有道，危言危行。程顥曰：危，獨也，與衆異而不安之謂。余按此所謂危者，謂嫡庶無別，則亡國之禍隨之，人不敢言，而遜獨言之，所謂危也。欲詣都，口陳嫡庶之義。吳主不悅。考異曰：吳錄曰：「權時見楊竺，辟左右而論霸之才，竺深述霸有文武英姿，宜爲嫡嗣，於是權乃許立焉。旣而遜有表極諫，權疑竺泄之，乃斬竺。」按竺死在太子廢後，吳錄所述妄也。太常顧譚，遜之甥，亦上疏曰：[04496]「臣聞有國有家者，必明嫡庶之端，異尊卑之禮，使高下有差，等級踰邈；如此，則骨肉之恩全，覬覦之望絕。覬，音冀。覦，音俞。昔賈誼陳治安之計，論諸侯之勢，以勢重雖親，必有逆節之累，治，直吏翻。累，力瑞翻。勢輕雖疏，必有保全之祚。故淮南親弟，不終饗國，失之於勢重；吳芮疏臣，傳祚長沙，得之於勢輕。昔文帝使愼夫人與皇后同席，袁盎退夫人之位，帝有怒色；及盎辨上下之義，陳人彘之戒，帝旣悅懌，夫人亦悟。事見十三卷漢文帝二年。今臣所陳，非有所偏，誠欲以安太而便魯王。」由是魯王與譚有隙。芍陂之役，二年，全琮與魏戰于芍陂。譚弟承及[04497]張休皆有功；全琮端、緒與之爭功，端、緒，琮之二子。譖承、休於吳主，吳主徙譚、承、休於交州，追賜休死。太太傅吾粲請使魯王出鎭夏口，姓譜：吾，本己姓，夏昆吾氏之後。夏，戶雅翻。出楊竺等不得令在京師，數以消息語陸遜；數，所角翻；下同。語，牛倨翻。魯王與楊竺共譖之，吳主怒，收粲下獄，誅。下，遐稼翻。數遣中使責問陸遜，遜憤恚而卒。恚，於避翻。其抗建武校尉，代領遜衆，送葬東還，自荊州東還葬吳。還，從宣翻，又如字。吳主以楊竺所白遜十問抗，抗條答，吳主意乃稍解。 夏，六月，都卿穆侯趙儼卒。諡法：中情見貌曰穆。 秋，七月，吳將軍馬茂謀殺吳主及臣以應魏，泄，幷黨[04498]與皆伏誅。吳曆曰：茂本魏淮南鍾離長，叛降吳。 八月，以太常高柔司空。 甘太后殂。甘太后，後主之母，據陳壽志，先已卒於南郡。此吳太后也，吳懿之妹，先主入蜀，始納焉。證以蜀志，其殂在是年。 吳主遣校尉陳勳將屯田及作士萬人鑿句容中道，自其至雲陽西城，通會市，作邸閣。沈約曰：句容，漢舊縣，屬丹陽郡，今在建康府南九十里；有茅山，亦謂之句曲山。班固曰：會稽曲阿縣本秦雲陽縣也，後漢屬吳郡。沈約曰：曲阿，本曰雲陽，秦始皇改曰曲阿；吳嘉禾三年復曰雲陽。今相傳秦時或言其地有天子氣，始皇鑿坑以敗其勢，截直道使阿曲，故謂之曲阿。劉昫曰：潤州金壇縣，本曲阿縣地。會市者，作市以會商旅。句，如字。 冬，十一月，司馬琬卒。 十月，費禕至中，行圍守。魏延鎭漢中，實兵諸圍以禦敵，所謂圍守也。行，下孟翻。 尙令董允卒；以尙呂乂[04499]尙令。董允秉心公亮，獻可替否，盡忠益，主甚嚴憚之。宦人黃皓，便僻佞慧，便，毗連翻。主愛之。允上則正色規主，下則數責於皓；數，所具翻。皓畏允，不敢非，終允之世，皓位不過黃門丞。續漢志：黃門令丞一人，以宦者爲之。費禕以選曹郎汝南陳祗代允侍中，漢六曹尙書，一曹有郎六人。選曹郎，屬選部。選，須絹翻。祗矜厲有威容，多技藝，挾智數，故禕以賢，越次而用之。祗與皓相表裏，皓始預政，累遷至中常侍，操弄威柄，終以覆國。自陳祗有寵，而主追怨董允日深，謂自輕，謂允爲輕己也。由祗阿意迎合而皓浸潤搆間故。間，古莧翻。[04500]
資治通鑑卷第七十四終[04501] [0450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