翰林學士朝散夫右諫議夫知制誥兼侍講同提舉萬壽觀公兼判集賢院上護軍河內郡開國侯食邑一千百戶賜紫金魚袋臣司馬光奉敕編集
後學天台胡省音註
唐紀十六起彊圉作噩九月，盡著雍閹茂，凡一年有奇。
肅宗文明武德聖宣孝宣皇帝中之下
至德載九月，丁丑，希德以輕騎至城下挑戰，千里帥百騎開門突出，欲擒之；會救至，收騎退還，橋壞，墜塹中，反希德所擒。爲將者，不可恃勇輕脫。程千里欲擒蔡希德，反爲希德所擒，恃[13478]勇輕脫之禍也。騎，奇寄翻。挑，徒了翻。帥，讀曰率。仰謂從騎曰：「吾不幸至此，天！語諸將，從，才用翻。語，牛倨翻。善守，寧失帥，不可失城。」帥，所類翻。希德攻城，竟不克，送千里於洛陽，安慶緒以特進，囚之客省。 郭儀以回紇兵精，勸上益徵其兵以擊賊。懷仁可汗遣其葉護及將軍帝德等將精兵四千餘人來至鳳翔；上引葉護，宴勞賜賚，惟其所欲。見，賢遍翻。勞，力到翻。丁亥，元帥廣平王俶將朔方等軍及回紇、西域之衆十五萬，號十萬，發鳳翔。俶葉護，約兄弟，葉護喜，謂俶兄。回紇至扶風，郭儀留宴日。葉護曰：「國家有急，遠來相助，何以食！」[13479]宴畢，旣行。日給其軍羊百口，牛十頭，米四十斛。庚，諸軍俱發；壬寅，至長安西，陳於香積寺北澧水之東。此皆漢上林苑地也。地說云：豐水出鄠南豐谷，北流逕漢龍臺觀東南，與渭水會于短隂山。程大昌曰：香積寺，呂圖在子午谷正北微西。郭子儀收長安，陳于寺北，距澧水，臨大川。大川者，沈水、交水，唐永安渠也。蓋寺在澧水之東，交水之西也。呂圖云在鎬水發源之北，則近昆明池矣。子儀先敗于清渠，至此則循南山出都城後，據地勢以待之也。陳，讀曰陣；下陳於、其陳、於陳、陳乃、賊陳同。李嗣業前軍，郭儀中軍，王思禮後軍。賊衆十萬陳於其北，李仁出挑戰，官軍逐之，逼於其陳；賊軍齊進，官軍却，賊所乘，軍中驚亂，賊爭趣輜重。重，直用翻。李嗣業曰：「今日不以身餌賊，軍無孑遺矣。」乃肉袒、執長刀，[13480]立於陳前，呼奮擊，呼，火故翻。當其刀者，人馬俱碎，殺數十人，陳乃稍定。於是嗣業帥前軍各執長刀，如牆而進，身先士卒，先，悉薦翻。所向摧靡。都知兵馬使王難得救其裨將，王難得爲鳳翔都知兵馬使，時上在鳳翔，蓋御營大將也。賊射之中眉，皮垂鄣目。難得自拔箭，掣去其皮，血流被面，射，而亦翻。中，竹仲翻。掣，昌列翻。去，羌呂翻。被，皮義翻。前戰不已。賊伏精騎於陳東，欲襲官軍之後，偵者知之，騎，奇寄翻。偵，丑鄭翻。朔方左廂兵馬使僕固懷恩引回紇就擊之，翦滅殆盡，賊由是氣索。索，昔各翻，盡也。李嗣業與回紇出賊陳後，與軍夾擊，自午及酉，斬首六萬級，塡溝塹死者甚衆，賊遂潰。餘衆走入[13481]城，迨夜，囂聲不止。塹，七豔翻。囂，五羔翻。僕固懷恩言於廣平王俶曰：「賊棄城走矣，請以百騎追之，縛取安守忠、李仁等。」俶，昌六翻。騎，奇寄翻。俶曰：「將軍戰亦疲矣，且休息，俟明旦圖之。」懷恩曰：「仁、守忠，賊之驍將，驟勝而敗，此天賜我，柰何縱之！使復得衆，驍，堅堯翻。將，卽亮翻。復，扶又翻；下而復、可復、復修、復爲、敢復同。還我患，悔之無及！戰尙神速，何明旦！」言何用俟明旦。俶固止之，使還營。還，從宣翻，又音如字。懷恩固請，往而復反，一夕四五起。遲明，諜至，遲，直二翻。諜，達叶翻。守忠、仁與張通儒、田乾眞皆已遁矣。廣平王若用僕固懷恩之言，固不假新店之戰，可以徑取東京矣。癸卯，軍入西京。初，上欲速得京師，與回紇約曰：[13482]「克城之日，土地、士庶唐，金帛、女皆回紇。」至是，葉護欲如約。廣平王俶拜於葉護馬前曰：「今始得西京，若遽俘掠，則東京之人皆賊固守，紇，下沒翻。爲，于僞翻；下當爲同。不可復取矣，願至東京乃如約。」葉護驚躍下馬答拜，跪捧王足，夷禮以拜跪捧足爲敬。曰：「當殿下徑往東京。」卽與僕固懷恩引回紇、西域之兵自城南過，營於滻水之東。過京城南，歷安化門、明德門、啓夏門外，遶京城東南角，轉北，歷延興、春明、通化三門之外，至滻水，出藍田縣境之西，北行過白鹿原西，又北入于霸水。滻，音產。百姓、軍士、胡虜俶拜，皆泣曰：「廣平王眞華、夷之主！」上聞之喜曰：「朕不及！」俶整衆入城，百姓老幼夾道歡呼悲泣。俶留長[13483]安，鎭撫日，引軍東出。東出京城門，取洛陽。俶，昌六翻。以太少傅虢王巨西京留守。少，始照翻。守，式又翻。甲辰，捷至鳳翔，百寮入賀。上涕泗交頤，卽日，遣中使啖庭瑤入蜀奏上皇；使，䟽吏翻。啖，徒敢翻，姓也。命左僕射裴冕入京師，告郊廟及宣慰百姓。上以駿馬召李泌於長安。射，寅謝翻。泌，毗必翻。李泌時從軍在長安。卽至，上曰：「朕已表請上皇東，朕當還東宮復脩臣之職。」泌曰：「表可追乎？」上曰：「已遠矣。」泌曰：「上皇不來矣。」上驚，問故。泌曰：「理勢自然。」上曰：「之柰何？」泌曰：「今請更羣臣賀表，言自馬嵬請留，靈武勸進，更，古孟翻。嵬，五回翻。請留、勸進事並見二百十八卷至德元載。及今成功，聖上思戀晨[13484]昏，請速還京以就孝養之意，則可矣。」養，羊尙翻。上卽使泌草表。上讀之，泣曰：「朕始以至誠願萬機。今聞先生之言，乃寤其失。」立命中使奉表入蜀，因就泌飲酒，同榻而寢。而李輔國請取契鑰付泌，泌請使輔國掌之；上許之。泌掌契鑰，見二百十八卷上年九月。今付輔國，宮禁之權盡歸之矣。爲輔國專擅張本。泌曰：「臣今報德足矣，復閒人，何樂如之！」上曰：「朕與先生累年同憂患，今方相同娛樂，樂，音洛。柰何遽欲去乎！」泌曰：「臣有五不可留，願陛下聽臣去，免臣於死。」上曰：「何謂？」對曰：「臣遇陛下太早，陛下任臣太重，寵臣太深，臣功太高，迹太奇，此其所以不可留。」上曰：「且[13485]眠矣，異日議之。」對曰：「陛下今就臣榻臥，猶不得請，況異日香案之前乎！唐制，凡朝日，殿上設黼扆、躡席、熏爐、香案，皇帝升御座，宰執當香案前奏事。陛下不聽臣去，是殺臣。」上曰：「不意卿疑朕如此，豈有如朕而辦殺卿邪！是直以朕句踐！」邪，音耶。范蠡旣與越王句踐報吳之恥，蠡乃扁舟五湖，遺大夫文種書，以爲句踐長頸鳥喙，可與同患難，不可與同安樂。文種見書，遂稱疾。句踐賜文種死。句，音鉤。對曰：「陛下不辦殺臣，故臣求；若其卽辦，臣安敢復言！復，扶又翻。且殺臣者，非陛下，乃『五不可』。陛下曏日待臣如此，臣於猶有不敢言者，況天下旣安，臣敢言乎！」上良久曰：「卿以朕不從卿北伐之謀乎！」謂不從使建寧王自嬀、檀取范陽之策也。肅宗以意言之。對曰：「非[13486]，所不敢言者，乃建寧耳。」上曰：「建寧，朕之愛，性英果，艱難時有功，謂馬嵬勸留，及北赴靈武，血戰以衞上也。事見二百十八卷元載六月。朕豈不知之！但因此人所教，欲害其兄，圖繼嗣，朕以社稷計，不得已而除之，事見上卷本年正月。嗣，祥吏翻。卿不細知其故邪？」對曰：「若有此心，廣平當怨之。廣平每與臣言其冤，輒流涕嗚咽。臣今必辭陛下去，始敢言之耳。」上曰：「渠嘗夜捫廣平，意欲加害。」對曰：「此皆出讒人之口，豈有建寧之孝友聦明，肯此乎！且陛下昔欲用建寧元帥，臣請用廣平。事見二百十八卷元載九月。帥，所類翻。建寧若有此心，當深憾於臣；而以臣忠，益相親善，陛下以此可察[13487]其心矣。」上乃泣下曰：「先生言是。旣往不咎，引論語孔子之言。朕不欲聞之。」泌曰：「臣所以言之者，非咎旣往，乃欲使陛下愼將來耳。昔天后有四，長曰太弘，天后方圖稱制，惡其聦明，酖殺之，見二百二卷高宗上元二年。立次雍王賢。賢內憂懼，作黃臺瓜辭，冀以感悟天后。天后不聽，賢卒死於黔中。賢廢見二百二卷永隆元年；死見二百三卷武后光宅元年。卒，子恤翻。黔，音禽。其辭曰：『種瓜黃臺下，瓜熟離離：一摘使瓜好，再摘使瓜稀，摘猶可，四摘抱蔓！』今陛下已一摘矣，愼無再摘！」上愕然曰：「安有是哉！卿是辭，朕當紳。」對曰：「陛下但識之於心，識，職吏翻，記也。何必形於外[13488]！」是時廣平王有功，良娣忌之，潛搆流言，故泌言及之。李泌歷事肅、代、德三朝，皆能言人所難言，奇士也。 郭儀引蕃、兵追賊至潼關，斬首五十級，克華隂、弘農郡。關東獻俘百餘人，敕皆斬之；監察御史李勉言於上曰：「今元惡未除，賊所汚者半天下，汚，烏故翻。聞陛下龍興，咸思洗心以承聖化，今悉誅之，是驅之使從賊。」上遽使赦之。 冬，十月，丁未，談庭瑤至蜀。 壬，興平軍奏破賊於武關，克上洛郡。時王難得領興平軍。 吐蕃陷西平。西平郡，鄯州。 尹奇久圍睢陽，城中食盡，議棄城東走，張巡、許遠謀，以：「睢陽，江、淮之保障，若棄之去，賊必乘[13489]勝長驅，是無江、淮。 考異曰：唐人皆以全江、淮爲巡、遠功。按睢陽雖當江、淮之路，城旣被圍，賊若欲取江、淮，繞出其外，睢陽豈能障之哉！蓋巡善用兵，賊畏巡爲後患，不滅巡則不敢越過其南耳。且我衆飢羸，走必不達。古者戰國諸侯，尙相救恤，謂春秋列國，同盟有急則相救恤也。況密邇羣帥乎！羣帥，謂張鎬、尙衡、許叔冀等。帥，所類翻。不如堅守以待之。」紙旣盡，遂食馬；馬盡，羅雀掘鼠；雀鼠盡，巡出愛妾，殺以食士，食，祥吏翻。遠亦殺其奴；然後括城中婦人食之，繼以男老弱。人知必死，莫有叛者，所餘纔四百人。癸丑，賊登城，將士病，不能戰。巡西向再拜曰：「臣力竭矣，不能全城，生旣無以報陛下，死當厲鬼以殺賊！」鬼無所歸者爲厲。城遂陷，巡、遠俱被執。尹[13490]奇問巡曰：「聞君每戰眥裂齒碎，何？」眥，疾智翻，又才詣也，目眥也。巡曰：「吾志吞逆賊，但力不能耳。」奇以刀抉其口視之，抉，一決翻。所餘纔四。奇義其所，欲活之。其徒曰：「彼守節者，終不用。且得士心，存之，將後患。」乃并南霽雲、雷萬春等十六人皆斬之。 考異曰：新傳曰：「虢王巨之走臨淮，巡有妹嫁陸氏，遮巨勸勿行；不納。賜百縑，弗受。爲巡補縫行間，軍中號陸家姑。先巡被害。」按巨在彭城，若走臨淮，陸姊在睢陽城，何以得遮之！今不取。巡且死，顏色不亂，揚揚如常。生致許遠於洛陽。巡初守睢陽時，卒僅萬人，城中居人亦且數萬，巡一問姓名，其後無不識者。前後戰凡四百餘，殺賊卒十萬人。巡行兵不依古[13491]法，教戰陳，令本將各以其意教之。本將，謂本部之將。陳，讀曰陣。人或問其故，巡曰：「今與胡虜戰，雲合鳥散，變態不恆，數步之間，勢有同異。臨機應猝，在於呼吸之間，而動詢將，不相及，非知兵之變者。故吾使兵識將意，將識士情，投之而往，如手之使指。兵將相習，人自戰，不亦可乎！」自興兵，器械、甲仗皆取之於敵，未嘗自脩。每戰，將士或退散，巡立於戰所，謂將士曰：「我不離此，離，力智翻。汝我還決之。」將士莫敢不還，死戰，卒破敵。爲，于僞翻。卒，子恤翻。推誠待人，無所疑隱；臨敵應變，出奇無窮；號令明，賞罰信，與衆共甘苦寒暑，故下爭致死力。[13492]張鎬聞睢陽圍急，倍道亟進，張鎬代賀蘭進明，見上卷八月。檄浙東、浙西、淮南、北海諸節度按新書方鎭表，浙東、浙西明年方置節度使。時崔渙在浙東，李希言在浙西，皆非節度使。淮南則李成式，北海尙爲賊將能元皓所據。然去年已置北海節度使，是雖未復北海而已置北海帥矣。及譙郡太守閭丘曉，使共救之。曉素傲很，不受鎬命。比鎬至，比，必利翻，及也。睢陽城已陷日。鎬召曉，杖殺之。 考異曰：舊傳作「豪州刺史」，新傳作「濠州刺史」，統紀作「亳州刺史」。按濠州在淮南，去睢陽遠。亳州與睢陽接境，必亳州也。今從統紀。 余按通鑑改統紀之亳州爲譙郡，以此時未復郡爲州也。讀者宜知之。 張通儒等收餘衆走保陝，自長安東走保陝。安慶緒悉發洛陽兵，使其御史夫嚴莊將之，就通儒以拒官軍，并舊兵步騎猶十五萬。舊兵，謂張通儒等所領自西京東走之兵。己未，[13493]廣平王至曲沃。此非春秋晉莊叔所封之曲沃，按其地在弘農、靈寳二縣之間。水經註：弘農縣東十三里有好陽亭，又東有曲沃城。回紇葉護使其將軍鼻施吐撥裴羅等引軍旁南山搜伏，因駐軍領北。旁，步浪翻。郭儀等與賊遇於新店，據舊書，新店在陝城西。賊依山而陳，儀等初與之戰，不利，賊逐之下山。回紇自南山襲其背，於黃埃中發十餘矢。賊驚顧曰：「回紇至矣！」遂潰。官軍與回紇夾擊之，賊敗，僵尸蔽野。嚴莊、張通儒等棄陝東走，廣平王俶、郭儀入陝城，僕固懷恩等分道追之。嚴莊先入洛陽告安慶緒。庚申夜，慶緒帥其黨自苑門出，東都苑門也。走河北； 考異曰：實錄無新店戰日，但云：「子儀與嗣業等至新店，[13494]遇賊，大破之，逐北五十餘里，人馬相枕藉，器械、戈甲自陝至洛城委棄道路無空地。庚申，慶緒走，其夜，自東都苑門帥其衆黨奔河北。壬戌，元帥廣平王與子儀收陝郡。」汾陽家傳：「九月，安慶緒自洛疾使諸將至陝，兼收敗卒，猶十五萬。十月四日，於陝西依山而陳，彼則憑高下擊，此乃進軍上衝，賊屹立不動。公使僞退，引令下山，使回紇驀澗走險以襲其背，賊乃敗績；斬九萬級，擒一萬人。」汾陽家傳：「十月四日，破賊於陝西。八日，收洛陽。」年代記：「十月，己未，破賊于新店。辛酉，慶緒聞軍敗，率其黨投相州。」舊紀：「庚申，慶緒奔河北。壬戌，廣平王入東京。」新紀：「戊申，敗賊新店，克陝郡。壬子，復東京。」按陝、洛之間，幾三百里，汾陽傳、新紀太早，實錄壬戌收陝郡太晚，今從年代記、幸蜀記。殺所獲唐將哥舒翰、程千里等十餘人而去。許遠死於偃師。 考異曰：實錄、舊傳皆曰：「尹子奇執送洛陽，與哥舒翰、程千里俱囚於客省。及安慶緒敗，渡河北走，使嚴莊皆害之。」張中丞傳：「相里造誄曰：『唐故御史中丞張、許二君，以守城睢陽陷，張君遇害，許君爲羯賊所擒，求死不得，降逼至偃師縣，亦被兵焉。』」[13495]今從之。壬戌，廣平王俶入東京。回紇意猶未厭，俶患之。父老請率羅錦萬匹以賂回紇，回紇乃止。 成都使還，此還者，啖庭瑤也。還，音旋。上皇誥曰：「當與我劒南一道自奉，不復來矣。」復，扶又翻；下嗣復同。上憂懼，不知所。後使者至，此奉羣臣賀表中使繼還也。言：「上皇初得上請東宮表，彷徨不能食，欲不；及羣臣表至，乃喜，命食作樂，下誥定行日。」定東行歸京之日也。上召李泌告之曰：「皆卿力！」泌求山不已，上固留之，不能得，乃聽衡山。衡山在衡陽郡衡山縣西三十里，南嶽也。漢武帝以霍山爲南嶽，隋文旁以衡山爲南嶽。按泌傳，泌願隱衡山，詔聽之。敕郡縣之築室於山中，爲，于僞翻。給品料。 癸亥，上發鳳翔，遣太[13496]太師韋素入蜀，奉迎上皇。 乙丑，郭儀遣左兵馬使張用濟、右武鋒使渾釋之將兵取河陽及河內；嚴莊來降。陳留人殺尹奇，舉郡降。田承嗣圍來瑱於潁川，亦遣使來降；郭儀應之緩，承嗣復叛，與武令珣皆走河北。走，音奏。 考異曰：舊魯炅傳云：「炅保南陽，賊使武令珣攻之。令珣死，又令田承嗣攻之。」下又云：「王師收兩京，承嗣、令珣奔河北。」唐曆：「慶緒據鄴，武令珣自唐、鄧至。」炅傳云武令珣死，誤也。制以瑱河南節度使。 丙寅，上至望賢宮，雍錄：望賢宮在咸陽縣東數里。得東京捷奏。丁卯，上入西京。百姓出國門奉迎，十里不絕，舞躍呼萬歲，有泣者。上入居明宮。高宗咸亨元年，改蓬萊宮爲大明宮，卽東內。御史中丞崔器令百官[13497]受賊官爵者皆脫巾徒跣立於含元殿前，含元殿，東內前殿也，當丹鳳門內。搏膺頓首請罪，環之以兵，環，音宦。使百官臨視之。太廟賊所焚，上素服向廟哭日。是日，上皇發蜀郡。 安慶緒走保鄴郡，改鄴郡安成府，改元天成； 考異曰：唐曆曰改元天和。薊門紀亂曰改元至成，與實錄年號不同。紀年通譜兩存之。今從實錄。從騎不過百，步卒不過千人，諸將阿史那承慶等散投常山、趙郡、范陽。旬日間，蔡希德自上黨，田承嗣自潁川，武令珣自南陽，各帥所部兵之。召募河北諸郡人，衆至六萬，軍聲復振。復，扶又翻。 廣平王俶之入東京，百官受安祿山父官者陳希烈等百[13498]餘人，皆素服悲泣請罪。俶以上旨釋之，尋勒赴西京。己巳，崔器令詣朝堂請罪，此東內之朝堂也，在含元殿左右，左曰東朝堂，右曰西朝堂。朝，直遙翻。如西京百官之儀，然後收繫理、京兆獄。其府縣所由、祗承人等受賊驅使追捕者，皆收繫之。所由人，有所監典；祗承人，聽指呼給使令而已。初，汲郡甄濟，有操行，隱居青巖山，五代志：汲郡隋興縣有蒼巖山。隋興縣，唐時當省入汲縣。甄，之人翻。操，七到翻。行，下孟翻。安祿山采訪使，奏掌記。此天寳間事。濟察祿山有異志，詐得風疾，舁家。祿山反，使蔡希德引行刑者人，封刀召之，濟引首待刀；希德以實病白祿山。後安慶緒亦使人彊舁至東京，彊，其兩翻。月餘，會廣平王俶平東[13499]京，濟起，詣軍門上謁。上，時掌翻。俶遣詣京師，上命館之於司，時令三司按受賊官爵者，因館濟於三司署舍，使受賊官爵者羅拜之。館，音貫。令受賊官爵者列拜以愧其心，以愧受賊官爵者之心。以濟祕郎。國司業蘇源明稱病不受祿山官，上擢考功郎中、知制誥。壬申，上御丹鳳門，下制：「士庶受賊官祿，賊用者，令司條件聞奏；其因戰被虜，或所居密近，因與賊往來者，皆聽自首除罪；其女賊所汚者，勿問。」東內端門曰丹鳳門，樓曰丹鳳樓。首，手又翻。汚，烏故翻。 癸酉，回紇葉護自東京還，上命百官迎之於長樂驛，長樂驛在滻東長樂陂。上與宴於宣政殿。自含元殿入宣政門爲宣政殿，東內之中朝也。葉護奏以「軍[13500]中馬少，請留其兵於沙苑，沙苑在馮翊渭曲。李吉甫郡國圖：沙苑，一名沙阜，在同州馮翊縣南十二里，東西八十里，南北三十里。余靖曰：唐沙苑監，今之同州。少，詩沼翻。自取馬，還陛下掃除范陽餘孼。」爲，于僞翻。上賜而遣之。 十一月，廣平王俶、郭儀來自東京，上勞儀曰：「吾之家國，由卿再造。」勞，力到翻。 張鎬帥魯炅、來瑱、吳王祗、李嗣業、李奐五節度徇河南、河東郡縣，皆下之；惟能元皓據北海，高秀巖據同未下。能，奴代翻，姓也。北海，屬河南道；大同，屬河東道。 己丑，以回紇葉護司空、忠義王；歲遺回紇絹萬匹，遺，于季翻。使就朔方軍受之。 以嚴莊司農卿。 上之在彭原，更以栗九廟主；禮：虞，主用桑；練，主用栗。作栗主[13501]則埋桑主。上皇幸蜀，九廟之主委之賊手，故彭原更以栗爲之。庚寅，朝享於長樂殿。長樂殿，考雍錄及呂圖皆無之。以下文上皇入大明宮，御含元殿見百官，次詣長樂殿謝九廟主，則是殿亦在大明宮中也。大明宮圖有長樂門，則長樂殿蓋在長樂門內。 丙申，上皇至鳳翔，從兵六百餘人，從，才用翻。上皇命悉以甲兵輸郡庫。上發精騎千奉迎。十月，丙午，上皇至咸陽，上法駕迎於望賢宮。上皇在宮南樓，上釋黃袍，著紫袍，望樓下馬，趨進，拜舞於樓下。上皇降樓，撫上而泣，上捧上皇足，嗚咽不自勝。上皇索黃袍，自上著之，著，陟略翻。勝，音升。索，山客翻。爲，于僞翻。上伏地頓首固辭。上皇曰：「天數、人心皆於汝，使朕得保養餘齒，汝之孝！」上不得已，受[13502]之。父老在仗外，歡呼且拜。上令開仗，車駕所在，衞士立仗。縱千餘人入謁上皇，曰：「臣等今日復睹聖相，死無恨矣！」復，扶又翻。上皇不肯居正殿，此行宮正殿也。曰：「此天之位。」上固請，自扶上皇登殿。尙食進食，上品嘗而薦之。品品必嘗而後進。丁未，將發行宮，上親上皇習馬而進之上皇。上皇上馬，上親執鞚。行數步，爲，于僞翻。鞚，苦貢翻。 考異曰：幸蜀記云：「執轡鞚，出宮門，上皇令左右扶上馬。」令從實錄。上皇止之。上乘馬前引，不敢當馳道。上皇謂左右曰：「吾天五十年，未貴；今天父，乃貴耳！」左右皆呼萬歲。玄宗失國得反，宜痛自刻責以謝天下，乃以爲天子父之貴誇左右，是全無心腸矣。上皇自開遠門入明宮，開遠[13503]門，長安城西面北來第一門。御含元殿慰撫百宮；乃詣長樂殿謝九廟主，慟哭久之；樂，音洛。卽日，幸興慶宮，遂居之。上累表請避位還東宮，上皇不許。 辛亥，以禮部尙李峴、兵部侍郎呂諲詳理使，因按獄，特置此官。與御史夫崔器共按陳希烈等獄。峴以殿中侍御史李栖筠詳理判官，栖筠多務平恕，故人皆怨諲、器之刻深，而峴獨得美譽。 戊午，上御丹鳳樓，赦天下，惟與安祿山同反及李林甫、王鉷、楊國忠孫不在免例。立廣平王俶楚王，加郭儀司徒，李光弼司空，鉷，戶公翻。俶，昌六翻。 考異曰：實錄，光弼舊守司徒。按舊傳，光弼檢校司徒耳，實錄誤也。自餘蜀郡、靈武[13504]扈從立功之臣，從，才用翻。皆進階，賜爵，加食邑有差。李憕、盧奕、顏杲卿、袁履謙、許遠、張巡、張介然、蔣清、龐堅等皆加贈，官差，初加翻。憕，持陵翻。李憕、盧奕、蔣清以守洛死。顏杲卿、袁履謙以守常山死。許遠、張巡以守睢陽死。張介然以守滎陽死。龐堅以守潁川死。其孫。戰亡之家，給復載。復，方目翻，除其賦役也。載，祖亥翻。郡縣來載租、庸分蠲一。蠲，圭淵翻。近所改郡名、官名，一依故。天寳元年，改兩省長官爲左、右相，州爲郡，刺史爲太守，十一載，又改吏部爲文部，兵部爲武部，刑部爲憲部，今皆復舊。以蜀郡南京，鳳翔西京，西京中京。以長安在洛陽、鳳翔、蜀郡、太原之中，故爲中京。以張良娣淑妃，立皇南陽王係趙王，新城王僅彭王，潁川王僴兗王，東陽王侹涇王，僙[13505]襄王，倕𣏌?王，偲召王，佋興王，侗定王。娣，大計翻。僴，戶簡翻。侹，它頂翻。僙，戶剛翻。召，讀曰邵。佋，時昭翻。侗，吐公翻。 考異曰：實錄，「係」爲「傑」，「僙」爲「傜」，「倕」爲「傀」，今從唐曆、統紀、新舊紀、傳、年代記。議者或罪張巡以守睢陽不去，與其食人，曷若全人。其友人李翰之作傳，表上之，睢，音雖。爲，于僞翻。傳，直戀翻。上，時掌翻；下獻上同。以：「巡以寡擊衆，以弱制彊，保江、淮以待陛下之師，師至而巡死，謂張鎬之師至，而睢陽之城已陷三日也。巡之功矣。而議者或罪巡以食人，愚巡以守死，以巡食人爲巡罪，守死爲巡愚。善遏惡揚，瑕棄用，臣竊痛之。巡所以固守者，以待諸軍之救，救不至而食盡，食旣盡而及人，乖其素志。設使巡守城之初已有食人之心，損數百之衆以全天下，臣猶曰功過相掩，[13506]況非其素志乎！今巡死難，難，乃旦翻。不睹休明，唯有令名是其榮祿。若不時紀，恐遠而不傳，使巡生死不遇，誠可悲焉。臣敢撰傳一卷獻上，乞編列史官。」衆議由是始息。是後赦令無不及李憕等，而程千里獨以生執賊庭，不沾褒贈。史言唐褒忠之典有遺恨。 甲，上皇御宣政殿，以傳國寳授上，上始涕泣而受之。上不敢受傳國寳，見二百一十八卷元載九月。 安慶緒之北走，謂自東京北走渡河。其將北平王李仁及精兵曳落河、同羅、六州胡數萬人皆潰范陽，所過俘掠，人物無遺。史思明厚之，且遣使逆招之范陽境，曳落河、六州胡皆降。同羅不從，[13507]思明縱兵擊之，同羅敗，悉奪其所掠，餘衆走其國。慶緒忌思明之彊，遣阿史那承慶、安守忠往徵兵，因密圖之。判官耿仁智耿仁智，蓋爲范陽節度判官。說思明曰：「夫崇重，人莫敢言，仁智願一言而死。」思明曰：「何？」仁智曰：「夫所以盡力於安氏者，迫於凶威耳。今唐室中興，天仁聖，夫誠帥所部之，帥，讀曰率。此轉禍福之計。」裨將烏承玼亦說思明曰：「今唐室再造，慶緒葉上露耳。朝日一出，葉上之露卽晞，故以爲諭。說，式芮翻。夫柰何與之俱亡！若款朝廷，以自湔洗，易於反掌耳。」易，以豉翻。思明以然。承慶、守忠以五千勁騎自隨， 考異曰：舊傳云「三千騎」，今從[13508]實錄。至范陽，思明悉衆數萬逆之，相距一里所，使人謂承慶等曰：「相公及王遠至，將士不勝其喜，勝，音升。然邊兵怯懦，懼相公之衆，不敢進，願弛弓以安之。」承慶等從之。思明引承慶入內廳樂飲，樂，音洛。別遣人收其甲兵，諸郡兵皆給糧縱遣之，願留者厚賜，分隸諸營。明日，囚承慶等，遣其將竇昂奉表以所部十郡及兵八萬來降，十三郡，范陽、北平、嬀川、密雲、漁陽、柳城、文安、河間、上谷、博陵、勃海、饒陽、常山。并帥其河東節度高秀巖亦以所部來降。乙丑，昂至京師。 考異曰：河洛春秋：「乾元元年四月，烏承恩受命入幽州，陳禍福，思明乃有表。」今從實錄。實錄曰：「明日，遂拘承慶，斬守忠之首以徇。」舊傳亦曰：「遂拘承慶，斬守忠、李立節之首以徇。」新烏承玼[13509]傳曰：「思明斬承慶。」按實錄，明年二月，承慶、守忠遣人齎表狀歸順。舊郭子儀傳，明年七月，破賊河上，擒安守忠。然則此際未死也。蓋二人旣被拘，則降於思明，復爲之用耳。上喜，以思明義王、范陽節度使， 考異曰：河洛春秋及舊傳皆云「河北節度使」。按安祿山爲范陽節度使兼河北采訪使，思明蓋襲祿山舊官耳。今從實錄。七人皆除顯官。遣內侍李思敬與烏承恩往宣慰，句斷。使將所部兵討慶緒。將，卽亮翻。先是，慶緒以張忠志常山太守，先，悉薦翻。思明召忠志還范陽，以其將薛萼攝恆州刺史，開井陘路，開太原兵自井陘出常山之路。招趙郡太守陸濟，降之；命其朝義將兵五千人攝冀州刺史，以其將令狐彰博州刺史。烏承恩所至宣布詔旨，滄、瀛、安、深、德、棣等州皆降，[13510]後魏置安州，治方城，唐檀州卽其地也。唐無安州在河北，或者安、史以莫州文安郡爲安州歟？雖相州未下，謂安慶緒據鄴也。河北率唐有矣。因史思明降，史言一時之事。 上皇加上尊號曰光天文武聖孝感皇帝。 郭儀還東都，經營河北。 崔器、呂諲上言：「諸陷賊官，背國從僞，準律皆應處死。」上，時掌翻。北，蒲妹翻。處，昌呂翻。上欲從之。李峴以：「賊陷兩京，天南巡，人自逃生。此屬皆陛下親戚或勳舊孫，今一槪以叛法處死，恐乖仁恕之道。且河北未平，羣臣陷賊者尙多，若寬之，足開自新之路；若盡誅，是堅其附賊之心。曰：『殲厥渠魁，脅從罔理。』書胤征之辭。李峴避唐諱，改「治」爲「理」。諲、器守文，不達體。惟[13511]陛下圖之。」爭之累日，上從峴議，以六等定罪，重者刑之於市，次賜自盡，次重杖一百，次等流、貶。壬申，斬達奚珣等十八人於城西南獨柳樹下，劉昫曰：獨柳樹在長安子城西南隅。陳希烈等七人賜自盡於理寺；應受杖者於京兆府門。上欲免張均、張垍死，上皇曰：「均、垍賊，皆任權要。均仍賊毀吾家，爲，于僞翻；下垍爲同。罪不可赦。」上叩頭再拜曰：「臣非張說父，無有今日。上皇之爲太子也，太平公主忌之，東宮左右持兩端，纖悉必聞於主。元獻楊后方娠，上皇不自安，密語侍讀張說曰：「用事者不欲吾多子，柰何？」命說挾劑而入，上皇於曲室自煮之。夢若有介而戈者環鼎三，而三煮盡覆，以告說。說曰：「天命也！」乃止。遂生帝。及帝在東宮，李林甫動搖者數矣，均、垍保護，得免。臣不能活均、垍，使[13512]死者有知，何面目說於九泉！」因俯伏流涕。上皇命左右扶上起，曰：「張垍汝長流嶺表，張均必不可活，汝更勿救。」上泣而從命。 考異曰：柳珵常侍言旨云：「太上皇召肅宗謂曰：『張均弟兄皆與逆賊作權要官，就中張均更與賊毀阿奴、三哥家事，雖犬彘之不若也。其罪無赦。』肅宗下殿，叩頭再拜曰：『臣比在東宮，彼人誣譖，三度合死，皆張說保護，得全首領以至今日。說兩男一度合死，臣不能力爭，儻死者有知，臣將何面目見張說於地下！』嗚咽俯伏。太上皇命左右曰：『扶皇帝起。』乃曰：『與阿奴處置張垍，宜長流遠惡處；張均宜棄市。阿奴更不要苦救這賊也。』肅宗掩泣奉詔。」按肅宗爲李林甫所危時，說已死，乃得均、垍之力。均、垍以說遺言盡心於肅宗耳。今略取其意。安祿山所署河南尹張萬頃獨以在賊中能保庇百姓不坐。頃之，有自賊中來者，言：「唐羣臣從安慶緒在鄴者，聞廣平王赦陳[13513]希烈等，皆自悼，恨失身賊庭；及聞希烈等誅，乃止。」上甚悔之。
臣光曰：人臣者，策名委質，有死無貳。希烈等或貴卿相，或親連肺腑，於承平之日，無一言以規人主之失，救社稷之危，迎合苟容以竊富貴；及四海橫潰，乘輿播越，偷生苟免，顧戀妻，媚賊稱臣，之陳力，爲，于僞翻。此乃屠酤之所羞，犬馬之不如。儻各全其首領，復其官爵，是諂諛之臣無往而不得計。彼顏杲卿、張巡之徒，丗治則擯斥外方，沈抑下僚；治，直吏翻。沈，持林翻。丗亂則委棄孤城，齏粉寇手。齏，牋西翻。何善者之不幸而惡者之幸，朝廷待忠義之薄而保姦邪[13514]之厚邪！至於微賤之臣，巡徼之隸，徼，吉弔翻。謀議不預，號令不及，朝聞親征之詔，夕失警蹕之所，事見二百十八卷至德元載。乃復責其不能扈從，不亦難哉！復，扶又翻。從，才用翻。六等議刑，斯亦可矣，何悔焉！
故妃韋氏旣廢尼，居禁中，是歲卒。韋妃廢見二百十五卷天寳六載。 置左、右神武軍，取元從弟充，元從子弟，謂從帝馬嵬北行及自靈武還京師者。從，才用翻。其制皆如四軍，總謂之北牙六軍。左、右羽林，左、右龍武，左、右神武，謂之北牙六軍。擇善騎射者千人殿前射生手，分左、右廂，號曰英武軍。騎，奇寄翻。 升河中防禦使節度，領蒲、絳等七州；至德元載，置河中防禦守捉蒲關使，今升爲節度，領蒲、絳、隰、慈、晉、虢、同七州，治蒲州。 考異曰：諸地理書皆云[13515]某郡，乾元元年復爲某州，不見在何月日。是歲十二月戊午赦云：「近日所改百官額及郡名、官名，一切依故事。」蓋此卽復以郡爲州之文也。比頒下四方，已涉明年矣。故皆云乾元元年也。分劒南東、西川節度，東川領梓、遂等十州；東川領梓、遂、綿、劒、龍、閬、普、陵、瀘、榮、資、簡十二州，治梓州。置荊澧節度，領荊、澧等五州；夔峽節度，領夔、峽等五州；荊南節度本領十州，今分兩鎭。荊澧兼領朗、郢、復，共五州。夔峽兼領涪、忠、萬，共五州。更安西曰鎭西。更，工衡翻。
乾元元年是年二月改元。春，正月，戊寅，上皇御宣政殿，授册，加上尊號。 考異曰：實錄：「戊寅，玄宗御宣政殿，授上傳國寳。禮畢，册上加尊號。上上言讓曰：『伏奉聖旨，賜臣典册曰光天文武大聖孝感皇帝，授傳國寳符、受命寳符各一。』」按去年十二月癸亥，上已受國璽，告太清宮。甲子，玄宗御宣政殿，授上傳國璽，於殿下涕泣拜受。今又云授寳，事似複重，唐曆、統紀、年[13516]代記、舊紀皆云去年十二月授傳國璽，此年正月戊寅册尊號，今從之。上固辭「聖」之號，上皇不許。上尊上皇曰太上至道聖皇天帝。寇逆未平，九廟未復，而父子之間迭加徽稱，此何爲者也！先是，官軍旣克京城，先，悉薦翻。宗廟之器及府庫資財多散在民間，遣使檢括，頗有煩擾；乙酉，敕盡停之，乃命京兆尹李峴安撫坊市。 月，癸卯朔，以殿中監李輔國兼太僕卿。輔國依附張淑妃，判元帥府行軍司馬，勢傾朝野。爲輔國得權與淑妃交惡張本。朝，直遙翻。 安慶緒所署北海節度使能元皓舉所部來降，能，奴代翻。以鴻臚卿，充河北招討使。 丁未，上御明鳳門，唐會要曰：至德三載，改丹鳳門曰明鳳門，通化門爲達禮門，安上門爲先天門。凡坊[13517]名有「安」者悉改之，尋却如舊。赦天下，改元。改元乾元。盡免百姓今載租、庸，復以載年。改年爲載，自上皇天寳三載始。復，扶又翻。 庚午，以安東副都護王玄志營州刺史，充平盧節度使。 月，甲戌，徙楚王俶成王。 戊寅，立張淑妃皇后。 鎭西、北庭行營節度使李嗣業屯河內。行營節度使始此。癸巳，北庭兵馬使王惟良謀作亂，嗣業與裨將荔非元禮討誅之。荔非，虜複姓。姓譜：荔非，西羌種，隋有荔非雄，涇州人。 安慶緒之北走，其平原太守王暕、暕，古限翻。清河太守宇文寬皆殺其使者來降；慶緒使其將蔡希德、安太清攻拔之，生擒以，冎於鄴市。凡有謀者，冎，古瓦翻。「歸」字下當有「國」字。誅及[13518]種、族，胡人種誅之，華人族誅之。種，章勇翻。乃至部曲、州縣、官屬，連坐死者甚衆。與其羣臣歃血盟於鄴南，而人心益離。慶緒聞李嗣業在河內，夏，四月，與蔡希德、崔乾祐將步騎萬，涉沁水攻之，沁水出沁州沁源縣東南，出山而東，流過河內縣北。慶緒自鄴攻河內，須渡沁水。沁，七鴆翻。不勝而還。還，從宣翻，又如字。 癸卯，以太少師虢王巨河南尹，充東京留守。 辛卯，「辛卯」當作「辛亥」，傳寫誤也。新書肅宗紀作「四月辛亥」，此又逸「四月」二字。新主入太廟。奉栗主自長樂殿入太廟。甲寅，上享太廟，遂祀昊天上帝；乙卯，御明鳳門，赦天下。 五月，壬午，制停采訪使，改黜陟使觀察使。觀察使始此。貞觀初，遣大使十人巡省天下諸州水旱，則有巡察、安撫、存撫之名。神龍二年，以五品以上二十人爲十道巡察使，按舉州、縣，再周而代。景[13519]雲二年，置都督二十四人，察刺史以下善惡。當時以爲權重難制，罷之，置十道按察使，開元二年曰十道按察采訪處置使。四年罷。八年復置按察使，秋冬巡視州縣。二十年曰採訪處置使，分十五道。天寳末，又兼黜陟使。是年改曰觀察處置使。 張鎬性簡澹，不中要，中要，謂中人居權要者，如李輔國之類。聞史思明請降，上言：「思明凶險，因亂竊位，力彊則衆附，勢奪則人離，彼雖人面，心如野獸，難以德懷，願勿假以威權。」言：「滑州防禦使許叔冀，狡猾多詐，臨難必變，請徵入宿衞。」思明、叔冀後皆如鎬言。滑州，靈昌郡。使，䟽吏翻。難，乃旦翻。時上以寵納思明，「以」當作「已」，唐人多通用以、已二字。但於此作「以」，文意不通。會中使自范陽及白馬來，皆言思明、叔冀忠懇可信，思明在范陽。滑州治白馬縣，漢古縣也，許叔冀屯焉。上以鎬不切機，戊[13520]，罷荊州防禦使；以禮部尙崔光遠河南節度使。尙，辰羊翻。 張后生興王佋，佋，音韶。纔數歲，欲以嗣，上疑未決，從容謂考功郎中、知制誥李揆曰：嗣，祥吏翻。從，千容翻。「成王長，且有功，長，知兩翻。朕欲立太，卿意何如？」揆再拜賀曰：「此社稷之福，臣不勝慶。」勝，音升。上喜曰：「朕意決矣。」庚寅，立成王俶皇太。揆，玄道之玄孫。俶，昌六翻。李玄道，武德中爲天策府學士。 乙未，以崔圓太少師，李麟少傅，皆罷政。上頗好鬼神，少，始照翻。好，呼到翻。太常少卿王璵璵，音余。專依鬼神以求媚，每議禮儀，多雜以巫祝俚俗。上悅之，以璵中侍郎、同平章。俚，音里。 考異[13521]曰：舊傳云「三年七月」，今從實錄。 贈故常山太守顏杲卿太太保，諡曰忠節，以其威明太僕丞。杲卿之死，顏杲卿死事見二百十七卷至德元載。守，式又翻。楊國忠用張通幽之譖，竟無褒贈。上在鳳翔，顏眞卿御史夫，泣訴於上，上乃出通幽普安太守，劒州普安郡。具奏其狀於上皇，上皇杖殺通幽。杲卿泉明王承業所留，因寓居壽陽，晉置壽陽縣，屬樂平郡。後魏廢樂平郡，以壽陽縣屬太原郡。九域志：在太原府東一百八十里。然本朝太原府已移治陽曲。宋白曰：壽陽縣本漢榆次縣地。後魏風土記：晉末，山戎內侵，太原之民來向山東，戎卽居之。眞君十年，出徙壽陽之戶於大陵城南，置壽陽縣。隋開皇改壽陽爲文水縣，又於壽陽故城置壽陽縣，卽今縣是也。史思明所虜，去年史思明攻太原，因虜泉明。裹以牛革，送於[13522]范陽，會安慶緒初立，有赦，得免。思明降，乃得，求其父尸於東京，得之，遂并袁履謙尸棺斂以。棺，古玩翻。斂，力贍翻。杲卿姊、妹、女及泉明之皆流落河北；眞卿時蒲州刺史，使泉明往求之，泉明號泣求訪，哀感路人，久乃得之。泉明詣親故乞索，號，戶高翻。索，山客翻。隨所得多少贖之，先姑、姊、妹而後其。姑女賊所掠，泉明有錢百緡，欲贖己女，閔其姑愁悴，先，悉薦翻。後，戶遘翻。悴，秦醉翻。先贖姑女；比更得錢，比，必例翻，及也。求其女，已失所在。遇羣從姊妹從，才用翻。及父時將吏袁履謙等妻女流落者，皆與之，凡五十餘家，百餘口，均減資糧，資糧則均分之，其或有不足，則[13523]減常數而均之。一如親戚。至蒲州，眞卿悉加贍給，久之，隨其所適而資送之。袁履謙妻疑履謙衣衾儉薄，發棺視之，與杲卿無異，乃始慚服。顏杲卿之忠節固照映千古，而其子之孝義亦非人所及也。 六月，己酉，立太一壇於南郊之東，漢武帝始祀太一，至唐，復祀之，蓋參用九宮貴神之說。項安丗曰：中宮天極一星，其神太一，列宿之中最尊，所臨之方則嘉洊臻，漢武帝始祠之。從王璵之請。上嘗不豫，卜云山川祟，祟，雖遂翻，神禍也。璵請遣中使與女巫乘驛分禱天下名山、川。巫恃勢，所過煩擾州縣，干求受贓。黃州有巫，盛年美色，從無頼少年數十，蠹尤甚，使，䟽吏翻。少，始照翻。至黃州，宿於驛舍。刺史左震晨至驛，門扃鎖，不可啓，扃，古營翻。[13524]鎖，蘇果翻。震怒，破鎖而入，曳巫於階下斬之，所從少年悉斃之。籍其贓，數十萬，具以狀聞，且請以其贓代貧民租，遣中使還京師，上無以罪。 以開府儀同司李嗣業懷州刺史，充鎭西、北庭行營節度使。李嗣業以鎭西、北庭兵屯懷州，就用爲刺史，征調以給軍。嗣，祥吏翻。 山人韓穎改造新曆，丁巳，初行穎曆。時韓穎上言：大衍曆或誤。帝疑之，以穎直司天臺，損益其術，每節增二日，更名至德曆。 戊午，敕兩京陷賊官，司推究未畢者皆釋之；貶、降者續處分。去年十二月始命三司推究陷賊官。處，昌呂翻。分，扶問翻。 太少師房琯旣失職，謂罷相也。頗怏怏，多稱疾不朝，怏，於兩翻。朝，直遙翻。而賔客朝夕盈門，其黨之揚言於朝云：[13525]「琯有文武才，宜用。」上聞而惡之，下制數琯罪，貶豳州刺史。爲，于僞翻。惡，烏路翻。數，所具翻，又所主翻。前祭酒劉秩貶閬州刺史，京兆尹嚴武貶巴州刺史，皆琯黨。閬州，閬中郡。巴州，清化郡，漢巴郡宕渠縣地。閬，音浪。 初，史思明以列將平盧軍使烏知義， 考異曰：舊傳，知義爲節度使。按安祿山始爲平盧節度使。舊傳誤也。知義善待之。知義承恩信都太守，以郡降思明，事見上卷至德元載。思明思舊恩而全之。及安慶緒敗，承恩勸思明降唐。去年十二月事。李光弼以思明終當叛亂，而承恩思明所親信，隂使圖之；勸上以承恩范陽節度副使，賜阿史那承慶鐵券，令共圖思明，上從之。承恩多以私財[13526]募部曲，數衣婦人服詣諸將營說誘之，數，所角翻。衣，於旣翻。說，輸芮翻。誘，音酉。諸將以白思明，思明疑未察。會承恩入京師，上使內侍李思敬與之俱至范陽宣慰。承恩旣宣旨，思明留承恩館於府中，按經典釋文，館，古玩翻。帷其床，伏人於床下。承恩少在范陽，思明使省其父。少，詩照翻。省，悉景翻。思明雖伏二人以察承恩，然不使其子與父共處，則謀無自而露。姦雄之智數，固非人所及也。夜中，承恩密謂其曰：「吾受命除此逆胡，當以吾節度使。」人於床下呼而出。呼，火故翻。思明乃執承恩，索其裝囊，凡行者之裝，盛以囊橐，故曰裝囊。有底曰囊，無底曰橐。索，山客翻。得鐵券及光弼牒，牒云：「承慶成則付鐵券；不然，不可付。」[13527]得簿數百紙，皆先從思明反者將士名。烏承恩持鐵券入不測之虜，使阿吏那承慶之事不成，承恩其能奉鐵券以還天子乎！使思明果授首，則宜宥其同惡，而先籍其姓名，果能悉誅之乎！余謂李光弼之明智必不爲此。蓋思明因承恩言，僞爲此牒，抗表以罪狀光弼；又僞爲簿書，籍將士姓名以激怒之，使與己同反而無它志。思明責之曰：「我何負於汝而此！」承恩謝曰：「死罪，此皆李光弼之謀。」思明乃集將佐使民，西向哭曰：「臣以十萬衆降朝廷，何負陛下，而欲殺臣！」遂榜殺承恩父，榜，音彭。 考異曰：唐曆、舊傳皆云四月殺承恩。今據河洛春秋，四月始爲節度副使，六月死。連坐死者百餘人。承恩弟承玼走免。玼，音此，又且禮翻。思明囚思敬，表上其狀。上，時掌翻。上遣中使慰諭思明曰：「此非朝廷與光弼之[13528]意，皆承恩所，殺之甚善。」會司議陷賊官罪狀至范陽，思明謂諸將曰：「陳希烈輩皆朝廷臣，上皇自棄之幸蜀，今猶不免於死，況吾屬本從安祿山反乎！」思明又以此激怒其將士。諸將請思明表求誅光弼，思明從之，命判官耿仁智與其僚張不矜表云：「陛下不臣誅光弼，不爲，于僞翻。臣當自引兵就太原誅之。」不矜草表以示思明，及將入函，凡表皆函封。仁智悉削去之。寫表者以白思明，思明命執人斬之。仁智思明久，思明憐，欲活之，復召入，去，羌呂翻。復，扶又翻。謂曰：「我任使汝垂十年，今日非我負汝。」仁智呼曰：「人生會有一死，得盡忠[13529]義，死之善者。今從夫反，不過延歲月，豈若速死之愈乎！」思明怒，亂捶之，腦流于地。史言耿仁智去逆從順，以死全節。呼，火故翻。烏承玼奔太原，李光弼表昌化郡王，充石嶺軍使。石嶺軍在忻州秀容縣。 秋，七月，丙戌，初鑄當十錢，文曰「乾元重寳」，乾元錢徑一寸，每緡重十斤，與開元通寳並行。從御史中丞第五琦之謀。 丁亥，册命回紇可汗曰英武威遠毗伽闕可汗，以上幼女寧國公主妻之。妻，七細翻。以殿中監中王瑀册禮使，右司郎中李巽副之；命左僕射裴冕送公主至境上。戊，以司勳員外郎鮮于叔明瑀副。叔明，仲通之弟。天寳中，鮮于仲通黨附楊國忠，致位通顯。甲[13530]，上送寧國公主至咸陽，公主辭訣曰：「國家重，死且無恨。」上流涕而還。瑀等至回紇牙帳，可汗衣赭袍胡帽，衣，於旣翻。坐帳中榻上，儀衞甚嚴，引瑀等立於帳外。瑀不拜而立，可汗曰：「我與天可汗兩國之君，君臣有禮，何得不拜？」瑀與叔明對曰：「曏者唐與諸國婚，皆以宗室女公主。今天以可汗有功，自以所生女妻可汗。妻，七細翻。恩禮至重，可汗柰何以壻傲婦翁，坐榻上受册命邪！」可汗改容，起受册命。明日，立公主可敦，自突厥有國以來，可汗號其正室曰可賀敦。舉國皆喜。 乙未，郭儀入朝。 考異曰：實錄：「郭子儀擒逆賊將安太清送闕下。」按上元元年，李光弼拔懷州，始擒太清。實錄[13531]誤也。唐曆、本紀等皆無之。舊子儀傳：「七月，破賊河上，擒安守忠，以獻。」諸書亦無之，今不取。 八月，壬寅，以青、登等五州節度使許叔冀滑、濮等六州節度使。 考異曰：實錄云「青、徐等五州節度使季廣琛，青、登等五州節度使許叔冀。」按青州豈可屬兩節度！又廣琛先爲荊州長史，今年五月爲右常侍，九月討安慶緒時，實錄稱鄭蔡節度使。汾陽家傳稱淮西、荊、灃，舊紀稱荊州，未嘗鎭青、徐。實錄於此稱青、徐，恐誤也。 余按新書方鎭表，至德元載置青密節度使，領北海、高密、東牟、東萊四郡。乾元元年，青密節度增領滑、濮二州。青密節度，卽前所云北海節度也，領青、密、登、萊四州，增領滑、濮，是爲六州節度使。若以青、登五州增滑、濮二州，則七州矣，其數不合。 庚戌，李光弼入朝。丙辰，以郭儀中令，光弼侍中。丁巳，儀詣行營。 回紇遣其臣骨啜特勒及帝德將驍騎千助討安慶緒，上命朔方左武鋒使[13532]僕固懷恩領之。 九月，庚午朔，以右羽林將軍趙泚蒲、同、虢州節度使。去年置河中節度使，領蒲、絳等七州。今趙玼節度蒲、同、虢三州而已。蓋兵興之際，分命節帥以扼險要，其所統之增減離合，隨時制宜耳。 丙，招討党項使王仲昇斬党項酋長拓跋戎德，傳首。貞觀以後，吐蕃浸盛，党項拓跋諸部畏逼，請內徙，詔慶州置靜邊軍州處之。又置芳池都督府於慶州懷安縣界，管小州十，以處党項野利氏部落。至德以來，中國亂，党項因寇邠、寧二州。 安慶緒之初至鄴，雖枝黨離析，猶據七郡六十餘城，汲、鄴、趙、魏、平原、清河、博平，凡七郡。甲兵資糧豐。慶緒不親政，專以繕臺沼樓船、酣飲。其臣高尙、張通儒等爭權不叶，無復綱紀。蔡希德有才略，部兵精銳，而性剛，好直言，通[13533]儒譖而殺之；復，扶又翻。好，呼到翻；下好殺同。 考異曰：河洛春秋：「十月，蔡希德有密款歸國，將襲殺慶緒以爲內應。左右泄之，慶緒斬希德於鄴中。」又曰：「慶緒旣殺希德，始有土崩之兆矣。」薊門紀亂：「史思明常畏希德，自知謀策、果斷、英武皆不及之。時希德在相州，爲慶緒竭節展効，思明未敢顯背。無何，希德爲慶緒所殺，思明初聞，驚疑不信，及知其實，大喜見於顏色焉。」今從實錄。麾下數千人皆逃散，諸將怨怒不用。以崔乾祐天下兵馬使，總中外兵。乾祐愎戾好殺，將，卽亮翻。愎，弼力翻，很也。士卒不附。庚寅，命朔方郭儀、淮西魯炅、興平李奐、滑濮許叔冀、鎭西北庭李嗣業、鄭蔡季廣琛、河南崔光遠七節度使及平盧兵馬使董秦將步騎十萬討慶緒；炅，古迥翻。濮，博木翻。嗣，祥吏翻。琛，丑林翻。將，卽亮翻，又音如字。騎，奇寄翻。命河東李光弼、關[13534]內澤潞王思禮王思禮先爲關內節度使，時兼領澤潞節度使，鎭潞州。節度使將所部兵助之。 考異曰：實錄有李奐，無崔光遠，而云凡九節度。汾陽家傳有光遠，無奐，又有河東兵馬使薛兼訓。蓋實錄脫光遠，汾陽傳脫奐名耳。兼訓蓋光弼裨將，光弼未至間，先遣赴鄴城也。汾陽傳又以炅爲襄鄧，廣琛爲淮西、荊澧。舊本紀，廣琛爲荊州。今從實錄。汾陽傳又云：「公九月十二日出洛，師涉河而東。」今從實錄，涉庚，二十一日也。 余按「涉庚」當作「庚寅」。上以儀、光弼皆元勳，難相統屬，故不置元帥，諸軍並行，步騎數十萬，而不置元帥，號令不一，所以有安陽之敗。但以宦開府儀同司魚朝恩觀軍容宣慰處置使。處，昌呂翻。觀軍容之名自此始。 癸巳，廣州奏：食、波斯圍州城，廣州治南海縣，本漢番禺縣。刺史韋利踰城走，國兵掠倉庫，焚廬舍，浮海而去。 冬，[13535]十月，甲辰，册太， 考異曰：實錄云：「可大赦天下。頃者頻興大典，累洽殊私，率土之間，屢經蕩滌。猶慮近者或滯狴牢，其天下見禁囚徒已下罪，一切放免。」按旣云大赦，則死罪皆免，豈有但免徒以下罪邪！恐「可大赦天下」是衍字耳。今不書赦。更名曰豫。初，太子生之歲，豫州獻嘉禾，於是以爲祥，更名豫。更，工衡翻。自中興以來，羣下無復賜物，復，扶又翻。至是，始有新鑄錢，乾元重寳錢也。百官、六軍霑賚有差。 郭儀引兵自杏園濟河，東至獲嘉，九域志：衞州汲縣有杏園鎭。獲嘉縣，本汲縣之新中鄕，漢武帝行幸至此，聞獲呂嘉，因置獲嘉縣；唐縣懷州。九域志：獲嘉縣在衞州西九十里。破安太清，斬首四千級，捕虜五百人。太清走保衞州，儀進圍之；丙午，遣使告捷。魯炅自陽武濟，季廣琛、崔光遠自酸棗濟，陽武縣，武德四年置於故原武城，屬鄭州。與李嗣業兵[13536]皆會儀於衞州。慶緒悉舉鄴中之衆七萬救衞州，分軍，以崔乾祐將上軍，田承嗣將下軍，慶緒自將中軍。儀使善射者千人伏于壘垣之內，令曰：「我退，賊必逐我，汝乃登壘，鼓譟而射之。」旣而與慶緒戰，僞退，賊逐之，至壘下，伏兵起射之，射，而亦翻。矢如雨注，賊還走，儀復引兵逐之，復，扶又翻。慶緒敗。獲其弟慶和，殺之。逐拔衞州。慶緒走，儀等追之至鄴，許叔冀、董秦、王思禮及河東兵馬使薛兼訓皆引兵繼至。慶緒收餘兵拒戰於愁思岡，愁思岡在鄴城西。據歐史，在相州湯隂縣。薛居正曰：湯隂縣界有一岡，土人謂之愁死岡。 考異曰：汾陽家傳：「十月五日，戰愁岡。」據實錄，「癸丑，子儀破賊，擒安慶和。」[13537]癸丑，十四日也，蓋捷奏始到。敗。前後斬首萬級，捕虜千人。慶緒乃入城固守，儀等圍之。慶緒窘急，遣薛嵩求救於史思明，且請以位讓之。思明發范陽兵十萬欲救鄴，觀望未敢進，先遣李仁將步騎一萬軍于滏陽，磁州治滏陽，南至鄴城六十里。遙慶緒聲勢。 甲寅，上皇幸華清宮；十一月，丁丑，還京師。 崔光遠拔魏州；魏州，治漢元城縣郭下。又置貴鄕縣，與元城爲二縣。丙戌，以前兵部侍郎蕭華魏州防禦使。會史思明分軍，一出邢、洺，一出冀、貝，一自洹水趣魏州。洹水縣，漢長樂縣地。魏·郡國志曰：周建德六年，分臨漳縣東北置洹水縣，在魏州西。趣，七喻翻。郭儀奏以崔光遠代華，十月，癸卯，敕[13538]以光遠領魏州刺史。 甲辰，置浙江西道節度使，領蘇、潤等十州，以昇州刺史韋黃裳之。浙西道節度使兼江寧軍使，領昇、潤、宣、歙、饒、江、蘇、常、杭、湖十州，治昇州。庚戌，置浙江東道節度使，領越、睦等八州，以戶部尙李峘之，浙東道節度使領越、睦、衢、婺、台、明、處、溫八州，治越州。兼淮南節度使。此宜參考下卷上元元年都統李峘註。 己未，羣臣請上尊號曰乾元聖光天文武孝感皇帝，許之。 史思明乘崔光遠初至，引兵下，光遠使將軍李處崟拒之。崟，魚今翻。賊勢盛，處崟連戰不利，還趣城。趣，七喻翻。賊追至城下，揚言曰：「處崟召我來，何不出！」光遠信之，腰斬處崟。處崟，驍將，衆所恃，旣死，衆無鬬志，[13539]姚聳夫若在，未必能爲宋保守河南，而聳夫之死，宋人惜之。李處崟若在，未必能爲唐保守魏州，而處崟之死，唐人惜之。以兩敵相持而自戮鬬將，乃自翦其手足也。光遠脫身走還汴州。丁卯，思明陷魏州，所殺萬人。 平盧節度使王玄志薨，上遣中使往撫將士，且就察軍中所欲立者，授以旌節。高麗人李懷玉裨將，殺玄志之，推侯希逸平盧軍使。希逸之母，懷玉姑，故懷玉立之。立侯希逸者李懷玉，而逐侯希逸者亦李懷玉也。懷玉後賜名正己。朝廷因以希逸節度副使。節度使由軍士廢立自此始。
臣光曰：夫民生有欲，無主則亂。書仲虺之誥之言。是故聖人制禮以治之。治，直之翻。自天、諸侯至於卿、夫、士、庶人，尊卑有分，分，扶[13540]問翻。有倫，若綱條之相維，書說命曰：「若網在綱，有條而不紊」。臂指之相使，賈誼曰：「如身之使臂，臂之使指，莫不制從。」是以民服其上，而下無覬覦。覬，音冀。覦，音俞。其在周易，「上天、下澤，履。」象曰：「君以辨上下，定民志。」此之謂。凡人君所以能有其臣民者，以八柄存乎己。周禮：「王以八柄馭羣臣：一曰爵，以馭其貴；二曰祿，以馭其富；三曰予，以馭其幸；四月置，以馭其行；五曰生，以馭其福；六曰奪，以馭其貧；七曰廢，以馭其罪；八曰誅，以馭其過。」苟或捨之，則彼此之勢均，何以使其下哉！肅宗遭唐中衰，幸而復國，是宜正上下之禮以綱紀四方；而偷取一時之安，不思永久之患。彼命將帥，統藩維，國之，乃委一介之使，徇行伍之情，行，戶剛翻。無問賢[13541]不肖，惟其所欲與者則授之。自是之後，積習常，君臣循守，以得策，謂之姑息。姑，且也；息，安也；且求目前之安也。乃至偏裨士卒，殺逐主帥，亦不治其罪，因以其位任授之。然則爵祿、廢置、殺生、予奪，此卽周禮所謂八柄也。治，直之翻。予，讀曰與。皆不出於上而出於下，亂之生，庸有極乎！且夫有國家者，賞善而誅惡，故善者勸，惡者懲。彼人下而殺逐其上，惡孰焉！乃使之擁旄秉鉞，師長一方，長，知兩翻。是賞之。賞以勸惡，惡其何所不至乎！云：「遠乃猷。」書康誥之言。猷，謀也。詩云：「猷之未遠，是用諫。」詩大雅板之辭。孔曰：「人無遠慮，必有近憂。」見論語。天下之政而專[13542]姑息，其憂患可勝校乎！勝，音升。由是下者常眄眄焉伺其上，眄，眠見翻，目偏合而衺視也。苟得間則攻而族之；上者常惴惴焉畏其下，苟得間則掩而屠之；二言曲盡唐末藩鎭、將卒之情狀。間，古莧翻。惴，之睡翻，憂懼貌。爭務先發以逞其志，非有相保養俱利久存之計。如是而求天下之安，其可得乎！迹其厲階，肇於此矣。言其禍肇於命侯希逸帥平盧也。毛萇曰：厲，惡也。鄭氏曰：犯政爲惡曰厲。蓋古者治軍必本於禮，故晉文公城濮之戰，其師少長有禮，知其可用。左傳：晉楚戰于城濮。晉侯登有莘之虛以觀師，曰：「少長有禮，其可用也。」遂戰，楚師敗績。治，直之翻；下同。少，詩照翻。長，知兩翻。今唐治軍而不顧禮，使士卒得以陵偏裨，偏裨得以陵將帥，則將帥[13543]之陵天，自然之勢。賈誼廉陛之論，正此意。由是禍亂繼起，兵革不息，民墜塗炭，無所控訴，凡百餘年，然後宋受命。太祖始制軍法，使以階級相承，有違犯，咸伏斧質。是以上下有敍，令行禁止，四征不庭，庭，直也。不庭，諸侯之不直者。近丗儒者以不朝爲不庭，謂其不來庭也。無思不服，宇內乂安，兆民允殖，以迄于今，皆由治軍以禮故。豈非詒謀之遠哉！
是歲，置振武節度使，領鎭北都護府、麟勝州；鎭北大都護府，領大同、長寧二縣。振武節度使，治單于都護府，因舊振武軍而建節鎭，兼押蕃落使。宋白曰：振武軍，舊爲單于都護府，卽漢定襄郡之盛樂縣也，在隂山之陽，黃河之北，後魏所都盛樂是也。唐平突厥，[13544]於此置雲中都督府，麟德三年，改爲單于大都護府；至德後，振武節度治焉。置陝、虢、華及豫、許、汝節度使；安南經略使節度使，領交、陸等十一州。安南節度使，領交、陸、峯、愛、驩、長、福祿、芝、武莪、演、武安十一州，治交州。宋白曰：陸州玉山郡，本玉州，上元二年改爲陸州，以州界有陸水爲名。 吐蕃陷河源軍。
資治通鑑卷第百十終[1354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