翰林學士朝散夫右諫議夫知制誥兼侍講同提舉萬壽觀公兼判集賢院上護軍河內郡開國侯食邑一千百戶賜紫金魚袋臣司馬光奉敕編集
後學天台胡省音註
唐紀五十起柔兆閹茂,盡屠維赤奮若六月,凡三年有奇。
憲宗昭文章武聖至神孝皇帝上之上諱淳,改爲純,順宗長子。通鑑書唐諸帝諡號,自玄宗已下,皆以葬陵諡册爲正。帝本諡曰聖神章武孝皇帝,大中三年平河湟,始追崇諡號曰昭文章武大聖至神孝皇帝。中、睿之後,唯順、憲、宣有尊崇諡號,故因而書之。[14637]
元和元年春,正月,丙寅朔,上帥羣臣詣興慶宮上上皇尊號。從百官之請也。帥,讀曰率。上,時掌翻。 丁卯,赦天下,改元。 辛未,以鄂岳觀察使韓臯奉義節度使。德宗貞元十九年名安黃軍曰奉義。癸酉,以奉義留後伊宥安州刺史兼安州留後。宥,愼之。壬午,加成德節度使王士眞同平章。 甲申,上皇崩于興慶宮。年四十六。 劉闢旣得旌節,去年以闢知西川節度,見上卷。志益驕,求兼領川,上不許。闢遂發兵圍東川節度使李康於梓州,東川節度使,領梓、劒、綿、普、陵、榮、遂、合、渝、瀘等州,治梓州。梓州,漢郪縣地,劉禪置東廣漢郡。梁武陵王紀置新州,隋爲梓州。舊志:梓州至京師二千九十里。宋白曰:梓州,取梓潼江爲名。欲以同幕盧文若東川節度使。[14638]推官莆田林蘊力諫闢舉兵,武德五年,分南安置莆田縣,時屬泉州。風俗通曰:林姓,林放之後。孫愐曰:周平王次子林開之後。魯有林放、林雍,齊有林元。闢怒,械繫於獄,引出,將斬之,隂戒行刑者使不殺,但數礪刃於其頸,數,所角翻。欲使屈服而赦之。蘊叱之曰:「豎,當斬卽斬,我頸豈汝砥石邪!」闢顧左右曰:「眞忠烈之士!」乃黜唐昌尉。儀鳳元年,分九隴、導江、郫,置唐昌縣,屬彭州。九域志:在州西二十八里。上欲討闢而重於用兵,謂以用兵爲重事,不敢輕試也。公卿議者亦以蜀險固難取,杜黃裳獨曰:「闢狂戇生,戇,竹巷翻。取之如拾芥耳!臣知神策軍使高崇文勇略可用,願陛下專以軍委之,勿置監軍,闢必可擒。」上從之。翰林學士[14639]李吉甫亦勸上討蜀,上由是器之。器,所以適用;器之者,知其可用。戊,命左神策行營節度使高崇文將步騎五千前軍, 考異曰:實錄云「爲左軍」。按有左必有右,而云李元奕爲次軍,則崇文必前軍也。神策京西行營兵馬使李元奕將步騎千次軍,與山南西道節度使嚴礪同討闢。時宿將名位素重者甚衆,皆自謂當征蜀之選;及詔用崇文,皆驚。高崇文雖不足以望韓信,而亦能動時人之驚者,所居之地然也。上與杜黃裳論及藩鎭,黃裳曰:「德宗自經憂患,務姑息,不生除節帥;帥,所類翻。有物故者,先遣中使察軍情所與則授之。中使或私受將賂,而譽之,譽,音余。卽降旄鉞,未嘗有出朝廷之意[14640]者。陛下必欲振舉綱紀,宜稍以法度裁制藩鎭,則天下可得而理。」上深以然,於是始用兵討蜀,以至威行兩河,皆黃裳啓之。史言杜黃裳開憲宗削平藩鎭之略,其功不在裴度下。高崇文屯長武城,練卒五千,常如寇至,卯時受詔,辰時卽行,器械糗糧,糗,去久翻。熬米麥爲糗。一無所闕。甲午,崇文出斜谷,斜,昌遮翻。谷,音浴,又如字。李元奕出駱谷,同趣梓州。崇文軍至興元,軍士有食於逆旅,折人匕筯者,崇文斬之以徇。折,而設翻。劉闢陷梓州,執李康。月,嚴礪拔劒州,斬其刺史文德昭。嚴礪先拔劒州,故高崇文因以鼓行入蜀,礪之功爲不可揜矣。宋白曰:劒州,漢廣漢之梓潼縣。華陽國志云:諸葛亮相蜀,鑿石架空,爲飛閣以通蜀、漢。晉以其地入梓潼郡,梁[14641]爲安州。西魏伐蜀,先下安州,因克成都,改安州爲始州,唐先天二年改爲劒州。舊志:劒州至京師一千六百六十二里。 奚王誨落可入朝。丁酉,以誨落可饒樂郡王,遣。樂,音洛。 癸丑,加魏博節度使田季安同平章。 戊午,上與宰相論「自古帝王,或勤勞庶政,或端拱無,互有得失,何而可?」杜黃裳對曰:「王者上承天地宗廟,下撫百姓四夷,夙夜憂勤,固不可自暇自逸。然上下有分,分,扶問翻。紀綱有敍;苟愼選天下賢材而委任之,有功則賞,有罪則刑,選用以公,賞刑以信,則誰不盡力,何求不獲哉!明主勞於求人而逸於任人,此虞舜所以能無而治者。孔子曰:「無爲而治者,其舜也歟!」治,直[14642]夷翻。至於獄市煩細之,各有司存,非人主所宜親。昔秦始皇以衡石程,史記盧生曰:「始皇天性剛戾,天下之事無小大皆決於主上,至以衡石程書,日夜有程,不中程者不得休息。」魏明帝自按行尙,見七十二卷太和六年。行,下孟翻。隋文帝衞士傳餐,事見一百九十三卷太宗貞觀四年。皆無補於當時,取譏於後來,其耳目形神非不勤且勞,所務非其道。夫人主患不推誠,人臣患不竭忠。苟上疑其下,下欺其上,將以求理,理,治也。不亦難乎!」上深然其言。 月,丙寅,以神策行營、京西節度使范希朝右金吾將軍。 高崇文引兵自閬州趣梓州,九域志:閬州,西南至梓州三百餘里。趣,七喻翻。劉闢將邢泚引兵遁去,[14643]崇文入屯梓州。闢李康於崇文以求自雪,崇文以康敗軍失守,斬之。 考異曰:劉崇遠金華子雜編曰:「高駢在淮海、周寳在浙西爲節度使,相與有隙。駢忽遣使悔敍離絕,願復和好,請境會於金山。寳謂其使者曰:『我非李康,更要作家門功勳,欺誑朝廷邪!』」註云:「元和中,李康鎭東川,傳有異志。駢祖崇文鎭西川,乃僞設鄰好,康不防備,來會於境,爲崇文所斬。」補國史曰:「劉闢舉兵下東蜀,連帥李康棄城奔走。崇文下劒閣日,長子日暉不當矢石,欲戮之以勵衆。師次綿州,斬李康。䟽康擅離征鎭,不爲拒敵。」註云:「當時議論云,康任懷州刺史日,杖殺武陟尉,卽崇文判官宋君平之父,乘此事爲之復讎。」按金華子言,固不知李康爲劉闢所圍事,而云崇文誘誅之。補國史又不知被擒事,而云棄城走。此皆得於傳聞,不可爲據。今從舊傳。丙,嚴礪奏克梓州。丁丑,制削奪劉闢官爵。 初,韓全義入朝,以其甥楊惠琳知夏綏留後。朝,直遙翻。夏,戶雅翻。杜黃裳以全義出征[14644]無功,驕蹇不遜,直令致仕;事見上卷永貞元年。以右驍衞將軍李演夏綏節度使。惠琳勒兵拒之,表稱「將士逼臣節度使。」河東節度使嚴綬表請討之,詔河東、天德軍合擊惠琳,綬遣牙將阿跌光進及弟光顏將兵赴之。阿,烏葛翻。跌,徒結翻。光進本出河曲步落稽,兄弟在河東軍,皆以勇敢聞。 考異曰:舊李光進傳曰:「肅宗自靈武觀兵,光進從郭子儀破賊收兩京。上元初,郭子儀爲朔方節度,用光進爲都知兵馬使,尋遷渭北節度使。大曆四年,葬母於京城南原,將相致祭者凡四十四幄。」此乃李光弼弟光進事也,而劉昫置之此傳下,乃云「元和四年范希朝救易定,表光進爲馬步都虞候。」其䟽謬如此。辛巳,夏州兵馬使張承金斬惠琳,傳首京師。 東川帶節度使韋丹至中,表言「高崇文客軍[14645]遠鬬,無所資,若與梓州,綴其士心,必能有功。」夏,四月,丁酉,以崇文東川節度副使、知節度。 考異曰:實錄於此云爲東川節度使,至十月除西川時,則云東川節度副使知節度事,蓋此時誤也。 潘孟陽所至,專遊晏[宴],從僕百人,多納賄賂;從,才用翻。上聞之,甲辰,以孟陽理卿,罷其度支、鹽鐵轉運副使。潘孟陽出使見上卷上年。 丙午,策試制舉之士,歐陽修曰:唐選舉之制,天子自詔曰制舉,所以待非常之才焉。於是校郎元稹、稹,止忍翻。監察御史獨孤郁、校郎下邽白居易、前進士蕭俛、沈傳師出焉。郁,及之;獨孤及見二百二十三卷代宗永泰元年。俛,華之孫;蕭華見二百二卷肅宗上元二年。傳師,旣濟之。沈旣濟見二百二十三卷代宗大曆十四年。 杜[14646]佑請解財賦之職,仍舉兵部侍郎、度支使、鹽鐵轉運副使李巽自代。丁未,加佑司徒,罷其鹽鐵轉運使,以巽度支、鹽鐵轉運使。自劉晏之後,居財賦之職者,莫能繼之。巽掌使一年,掌使,言掌使職也。使,䟽吏翻。征課所入,類晏之多,明年過之,一年加一百八十萬緡。然則李巽勝劉晏乎!曰:不如也。晏猶有遺利在民,巽則盡取之也。 戊申,加隴右經略使、秦州刺史劉澭保義軍節度使。鳳翔普潤縣,先置隴右軍,今改名保義軍。澭,於容翻,又於用翻。 辛酉,以元稹左拾遺,白居易盩厔尉、集賢校理,蕭俛右拾遺,集賢校理,開元八年置。俛,音免。沈傳師校郎。稹上䟽論諫職, 考異曰:稹自敍及新傳,先上教本書,論諫職在後。今從舊傳。[14647]以:「昔太宗以王珪、魏徵諫官,宴遊寢食未嘗不在左右,命品以上入議政,必遣諫官一人隨之,以參得失,見一百九十二卷太宗貞觀元年。故天下理。大理,猶言大治也。今之諫官,不得豫召,次不得參時政,排行就列,朝謁而已。行,戶剛翻。近年以來,正牙不奏,德宗貞元十八年,罷正牙奏事,事見上卷。庶官罷巡對,巡對,猶今云轉對。貞元十七年,令常參官每日引見二人,訪以政事,謂之巡對。至元和元年,武元衡奏曰:「正衙已有待制官兩員,貞元七年又有次對;難議兩置。」詔:「今後每坐日兩人待制正衙,退後於延英候對;中書、門下、御史臺官依故事,並不待制。」則是自正衙待制以外,凡德宗所置次對皆罷矣。宋白曰:貞元七年,令常參官日二人引見,謂之巡對。二十一年,御史中丞李鄘奏:「準貞元七年敕,常參官並令依次對者。伏以朝夕承命,已有待制官兩員,足備顧問。今更置次對,[14648]恐煩聖聽。」敕「宜停」。諫官能舉職者,獨誥命有不便則上封耳。君臣之際,諷諭於未形,籌畫於至密,尙不能回至尊之盛意,況於旣行之誥令,已命之除授,而欲以咫尺之收絲綸之詔,誠亦難矣。記曰:王言如絲,其出如綸。王言如綸,其出如綍。願陛下時於延英召對,使盡所懷,豈可寘於其位而屏棄䟽賤之哉!」屏,必郢翻,又卑正翻。頃之,復上䟽,復,扶又翻。以:「理亂之始,必有萌象。開直言,廣視聽,理之萌。甘諂諛,蔽近習,亂之象。自古人君卽位之初,必有敢言之士,人君苟受而賞之,則君樂行其道,人亦貪得其利,不回邪矣。元稹此二語,蓋自道出心事也。樂,音洛。如是,則上[14649]下之志通,幽遠之情達,欲無理得乎!理,治也;與亂對言。苟拒而罪之,則君卷懷括囊以保其身,孔子曰:邦無道,則可卷而懷之。易·坤之六四曰:括囊,無咎無譽。文言曰:天地閉,賢人隱。易曰:括囊,無咎無譽,蓋言謹也。括,結也,方言云,閉也。人阿意迎合以竊其位矣。如是,則十步之,皆可欺,欲無亂得乎!昔太宗初卽政,孫伏伽以諫,太宗喜,厚賞之。見一百九十五卷貞觀十二年。故當是時,言者惟患不深切,未嘗以觸忌諱憂。太宗豈好逆意而惡從欲哉?好,呼到翻。惡,烏路翻。誠以順適之快,而危亡之禍故。陛下踐阼,今以周歲,以,當作已。未聞有受伏伽之賞者。臣等位諫列,曠日彌年,不得召,每就列[14650]位,屏氣鞠躬,不敢仰視,安暇議得失,獻可否哉!供奉官尙爾,況䟽遠之臣乎!兩省官,自遺、補以上,皆供奉官也。屏,卑郢翻。此蓋羣下因循之罪。」因條奏請次對百官、復正牙奏、禁非時貢獻等十。稹以貞元中王伾、王叔文以伎術得幸東宮,永貞之際幾亂天下,伎,渠綺翻。幾,居希翻。上勸上早擇脩正之士使輔導諸,以:「太宗自藩王,與文學清脩之士十八人居。事見一百八十九卷高祖武德四年。後代太、諸王,雖有僚屬,日益䟽賤,至於師傅之官,非眊聵廢疾不任者,眊,莫報翻,目昏也。聵,五怪翻,耳聾也。任,音壬。則休戎罷帥不知者之。帥,所類翻。其友諭贊議之徒,尤[14651]宂散之甚,按唐制,王府有諮議參軍、有友,有文學。元稹所謂友諭贊議者,蓋謂友以諭教,諮議則贊議也。宂散之官,今謂之閒慢差遣。宂,而隴翻。散,蘇旱翻。搢紳皆恥由之。就使時得僻老儒生,越月踰時,僅獲一,何暇傅之德義,納之法度哉!夫以匹士愛其,猶知求明哲之師而教之,況萬乘之嗣,繫四海之命乎!」乘,繩證翻。上頗嘉納其言,時召之。 壬戌,邵王約薨。約,上弟也。 五月,丙,以橫海留後程執恭節度使。 庚辰,尙左丞、同平章鄭餘慶罷太賔客。 辛卯,尊太上皇后皇太后。 劉闢城鹿頭關,連八栅,屯兵萬餘人以拒高崇文。六月,丁酉,崇文擊敗之。敗,補邁翻。闢置栅於關[14652]東萬勝堆。戊戌,崇文遣驍將范陽高霞寓攻奪之,下瞰關城;瞰,古濫翻。凡八戰皆捷。 加盧龍節度使劉濟兼侍中。己亥,加平盧節度使李師古兼侍中。 庚,高崇文破劉闢於德陽;武德三年,分雒縣置德陽縣,屬漢州。九域志:在州東北八十五里。癸卯,破之於州;嚴礪遣其將嚴秦破闢衆萬餘人於綿州石碑谷。九域志:漢州綿竹縣有石碑鎭。意「州」字蓋「竹」字之誤也。 初,李師古有異母弟曰師道,常䟽斥在外,不免貧窶。窶,其矩翻。師古私謂所親曰:「吾非不友於師道,吾年十五擁節旄,自恨不知稼穡之艱難。況師道復減吾數歲,復,扶又翻。吾欲使之知衣食之所自來,且以州縣之務[14653]付之,計諸公必不察。」及師古疾篤,師道時知密州,好畫及觱篥。好,呼到翻。畫,戶卦翻。觱,壁吉翻。篥,力質翻。胡人吹葭管,謂之觱篥。樂府雜錄:觱篥,葭管也,卷蘆爲頭,截竹爲管,出於胡地。制法角音,九孔漏聲,五音。唐編入鹵簿,名爲笳管;用之雅樂,以爲雅管;六竅之制,則爲鳳管。旋宮轉器,以應律者也。杜佑曰:觱篥,一名悲篥,出於胡中,其聲悲。東夷有以卷桃皮爲之者。亦出南蠻。又樂府雜錄曰:觱篥,本龜茲樂。師古謂判官高沐、李公度曰:「迨吾之未亂,迨,及也。疾病則亂。欲有問於。我死,欲奉誰帥乎?」人相顧未對。師古曰:「豈非師道乎?人情誰肯薄骨肉而厚它人,顧置帥不善,則非徒敗軍政,帥,所類翻;下同。敗,蒲邁翻。且覆吾族。師道公侯孫,不務訓兵理人,專習人賤以己能,果堪帥[14654]乎?幸諸公審圖之!」閏月,壬戌朔,師古薨。沐、公度祕不發䘮,潛逆師道于密州,奉以節度副使。 秋,七月,癸丑,高崇文破劉闢之衆萬人於玄武。劉昫曰:玄武,漢氐道地,晉改曰玄武。五代史志:玄武,舊曰伍城,後周置玄武郡;隋開皇初,廢郡改縣,曰玄武,唐屬梓州。九域志:在州西九十里。甲午,詔:「凡西川繼援之兵,悉取崇文處分。」處,昌呂翻。分,扶問翻。 壬寅,葬至德聖安孝皇帝于豐陵,豐陵在京兆富平縣東三十里甕金山。廟號順宗。 八月,壬戌,以妃郭氏貴妃。 丁卯,立皇寧鄧王,寬澧王,宥遂王,察深王,寰洋王,寮絳王,審建王。此皆以當時州名爲封國之名。 李師道總軍務,久之,朝命未至。師道謀於將佐,或[14655]請出兵掠四境;高沐固止之,請輸兩稅,申官吏,行鹽法,以表謹事朝廷,不襲朝廷[師古]所爲也。遣使相繼奉表詣京師。杜黃裳請乘其未定而分之;上以劉闢未平,己巳,以師道平盧留後、知鄆州。 堂後主滑渙久在中,堂後主書,卽今之堂後官也。滑,戶八翻,姓也。與知樞密劉光琦相結,宰相議有與光琦異者,令渙達意,常得所欲,杜佑、鄭絪等皆低意善視之。鄭餘慶與諸相議,渙從旁指陳是非,餘慶怒叱之;未幾,罷相。四方賂遺無虛日,幾,居豈翻。遺,唯季翻。中舍人李吉甫言其專恣,請去之。去,羌呂翻。上命宰相闔中四門搜掩,闔,轄臘翻。盡得其姦狀,九月,辛[14656]丑,貶渙雷州司戶,宋白曰:雷州,漢合浦郡之徐聞縣地,梁分置合州,大同末以合肥爲合州,以此爲南合州,唐改雷州。尋賜死;籍沒,家財凡數千萬。 壬寅,高崇文敗劉闢之衆於鹿頭關;敗,補邁翻。嚴秦敗劉闢之衆於神泉。神泉,漢涪城地,晉置西園縣。隋改爲神泉縣,以縣西有泉能愈疾也;唐屬綿州。九域志:在州西北八十五里。河東將阿跌光顏將兵會高崇文於行營,愆期一日,愆,過也;愆期,過期也。懼誅,欲深入自贖,軍于鹿頭之西,斷其糧道,斷,音短。城中憂懼。於是闢綿江栅將李文悅、綿水在綿州雒縣東三十里,源出綿竹縣紫巖山。鹿頭守將仇良輔皆以城降於崇文;獲闢壻蘇彊,士卒降者萬計。崇文遂長驅直指成都,所向崩潰,軍不留行;辛亥,克成都。[14657]劉闢、盧文若帥數十騎西奔吐蕃,帥,讀曰率。崇文使高霞寓等追之,及於羊灌田;彭州有羊灌田守捉。闢赴江不死,擒之。文若先殺妻,乃繫石自沈。沈,持林翻。崇文入成都,屯於通衢,休息士卒,市肆不驚,珍貨山積,秋豪不犯,檻劉闢送京師。斬闢將邢泚、館驛巡官沈衍, 考異曰:林恩補國史曰:「衍與段文昌,闢逼令判案,禮同上介,亦接諸公候謁。崇文目段公曰:『公必爲將相,未敢奉薦。』揖起。沈衍令梟首摽於驛門。二人誅賞之異,未曉其意何如也。」餘無所問。軍府無巨細,命一遵韋南康故,韋臯封南康郡王。從容指撝,一境皆平。從,千容翻。撝,許爲翻。初,韋臯以西山運糧使崔從知邛州,劉闢反,從以諫闢;闢發兵攻之,從嬰城固守;闢敗,[14658]乃得免。從,融之曾孫。崔融事武后,以文華著。韋臯參佐房式、韋乾度、獨孤密、符載、郗士美、段文昌等素服麻屨,銜土請罪;崇文皆釋而禮之,草表薦式等,厚贐而遣之。以貨財送行曰贐。目段文昌曰:「君必將相,未敢奉薦。」載,廬山人;廬山在江州尋陽,未嘗置縣。恐誤。式,琯之從;房琯相肅宗。文昌,志玄之玄孫。段志玄,唐初開國功臣。闢有妾,皆殊色,監軍請獻之,崇文曰:「天命我討平凶豎,當以撫百姓先,遽獻婦人以求媚,豈天之意邪!崇文義不此。」乃以配將吏之無妻者。史言高崇文受命專征,有可稱者。杜黃裳建議征蜀及指受高崇文方略,「受」,當作「授」。皆懸合宜。崇文素[14659]憚劉澭,時京西諸鎭諸將,劉澭持軍號爲嚴整,故崇文憚之。黃裳使謂之曰:「若無功,當以劉澭相代。」故能得其死力。及蜀平,宰相入賀,上目黃裳曰:「卿之功!」 辛巳,詔徵少室山人李渤左拾遺;少室山在河南登封縣。少,詩沼翻。渤辭疾不至,然朝政有得失,渤輒附奏陳論。朝,直遙翻。 冬,十月,甲,易定節度使張茂昭入朝。 制割資、簡、陵、榮、昌、瀘六州隸東川。資州,漢資中縣地,隋置資陽郡,唐爲資州。乾元二年,分資、瀘、普、合四州之境置昌州。房式等未至京師,皆除省寺官。史言憲宗急於收拾人才以安反側。丙寅,以高崇文西川節度使。戊辰,以嚴礪東川節度使。庚午,以將作監柳晟山南西道節度使。晟至中,府[14660]兵討劉闢還,未至城,府兵,漢中之兵也。唐以漢中爲興元府,故謂之府兵,非唐初所謂府兵也。詔復遣戍梓州;軍士怨怒,脅監軍,謀作亂。晟聞之,疾驅入城,慰勞之,復,扶又翻;下可復同。勞,力到翻。旣而問曰:「汝曹何以得成功?」對曰:「誅反者劉闢耳。」晟曰:「闢以不受詔命,故汝曹得以立功,豈可復使它人誅汝以功邪?」衆皆拜謝,請詣戍所如詔。軍府由是獲安。 壬申,以平盧留後李師道節度使。 戊,劉闢至長安,并族黨誅之。 武寧節度使張愔有疾,上表請代。十一月,戊申,徵愔工部尙,以東都留守王紹代之,王紹本名純,避上名改焉。復以濠、泗州隸武寧軍。分濠、泗二州見二百三十[14661]五卷德宗貞元十六年。徐人喜得州,故不亂。 丙辰,以內常侍吐突承璀左神策中尉。璀,七罪翻。承璀上於東宮,以幹敏得幸。爲承璀䘮師其甚幾於亂國張本。 是歲,回鶻入貢,始以摩尼偕來,於中國置寺處之。回鶻之摩尼,猶中國之僧也;其教與天竺又異。按唐書會要十九卷:回鶻可汗王令明教僧進法入唐。大曆三年六月二十九日,敕賜回鶻摩尼,爲之置寺,賜額爲大雲光明。六年正月,敕賜荊、洪、越等州各置大雲光明寺一所。唐史補卷:蕃人常與摩尼僧議政,京城爲之立寺。其法,日晚乃食,飲水茹葷而不食乳酪。其大摩尼,數年一度來往本國,小者年轉。唐史·回鶻列傳:元和初,再朝獻,始以摩尼至,日晏乃食。可汗常與共國也。處,昌呂翻。其法日晏乃食,食葷而不食湩酪。葷,許云翻,辛臭菜也。湩,多貢翻,乳汁也。回鶻信奉之,可汗或與議國。[14662]
年春,正月,辛卯,上祀圜丘;赦天下。 上以杜佑高年重德,禮重之,常呼司徒而不名。佑以老疾,請致仕;詔令佑每月入朝不過再,因至中議政;它日聽樊川。杜佑治亭觀於樊川,與賔客置酒爲樂。 門下侍郎、同平章杜黃裳,有經濟略而不脩節,故不得久在相位。乙巳,以黃裳同平章,充河中、晉、絳、慈、隰節度使。己酉,以戶部侍郎武元衡門下侍郎,翰林學士李吉甫中侍郎,並同平章。吉甫聞之感泣,謂中舍人裴垍曰:「吉甫流落江、淮踰十五年,德宗貞元七年,竇參貶,陸贄相,疑吉甫黨於參,貶明州長史。至是爲相,凡十六年。垍,其冀翻。一旦蒙恩至此。[14663]思所以報德,惟在進賢,而朝廷後進,罕所接識,君有精鑒,願悉我言之。」爲,于僞翻。垍取筆䟽十餘人;數月之間,選用略盡。當時翕然稱吉甫得人。 月,癸酉,邕州奏破黃賊,獲其酋長黃承慶。黃賊,西原洞蠻也。酋,慈由翻。長,知兩翻。 夏,四月,甲,以右金吾將軍范希朝朔方、靈、鹽節度使,以右神策、鹽州、定遠兵隸焉,定遠軍,本屬靈州。靈、鹽接境,相距三百里,定遠軍在黃河北岸,蓋分戍鹽州也。又按宋白續通典:左神策,京西北八鎭,普潤鎭、崇信城、定平鎭、□□□、歸化城、定遠城、永安城、郃陽縣也。右神策五鎭,奉天鎭、麟遊鎭、良原鎭、慶州鎭、懷遠城也。今曰右神策,豈懷遠兵歟?鹽州前此得專奏事朝廷,今復屬朔方。以革舊弊,任邊將。范希朝自宿衞出帥,故言以革任邊將之弊。 秋,八月,劉濟、王士[14664]眞、張茂昭爭私隙,迭相表請加罪。戊寅,以給中房式幽州、成德、義武宣慰使,和解之。宋白曰:乾元元年,戶部尙書李峘除都統淮南、江東、江西節度觀察宣慰處置使。宣慰之名始此。 九月,乙酉,密王綢薨。綢,上弟也。 夏、蜀旣平,夏,楊惠琳。蜀,劉闢。藩鎭惕息,言惕惕危懼,苟延氣息也。多求入朝。鎭海節度使李錡亦不自安,求入朝;上許之,遣中使至京口慰撫,且勞其將士。勞,力到翻。錡雖署判官王澹留後,實無行意,屢遷行期,澹與敕使數勸諭之;數,所角翻。錡不悅,上表稱疾,請至歲暮入朝。上以問宰相,武元衡曰:「陛下初卽政,錡求朝得朝,求止得止,可否在錡,將何以令四海!」上以然,下詔徵之。[14665]錡詐窮,遂謀反。王澹旣掌留務,掌留務者,掌留後事務。於軍府頗有制置,錡益不平,密諭親兵使殺之。會頒冬服,唐養兵之制,有春衣、冬衣。錡嚴兵坐幄中,澹與敕使入謁,有軍士數百譟於庭曰:「王澹何人,擅主軍務!」曳下,臠食之;將趙琦出慰止,臠食之;注刃於敕使之頸,詬詈,將殺之;詬,許候翻;又苦候翻。錡陽驚,救之。冬,十月,己未,詔徵錡左僕射,以御史夫李元素鎭海節度使。庚申,錡表言軍變,殺留後、將。先是錡選腹心五人所部五州鎭將,先,悉薦翻。姚志安處蘇州,李深處常州,趙惟忠處湖州,丘自昌處杭州,高肅處睦州,處,昌呂翻;下處置同。各有兵[14666]數千,伺察刺史動靜。伺,相吏翻。至是,錡各使殺其刺史,遣牙將庾伯良將兵千治石頭。治,直之翻,脩治也。常州刺史顏防用客李雲計,矯制稱招討副使,斬李深,傳檄蘇、杭、湖、睦,請同進討。湖州刺史辛祕潛募鄕閭弟數百,夜襲趙惟忠營,斬之。蘇州刺史李素姚志安所敗,敗,補邁翻。生致於錡,具桎梏釘於船舷,釘,丁定翻。舷,胡田翻。船邊曰舷。未及京口,會錡敗,得免。乙丑,制削李錡官爵及屬籍。李錡,宗室也,故著於屬籍。以淮南節度使王鍔統諸道兵招討處置使;徵宣武、義寧、武昌兵此時無義寧軍;新書作「武寧」,當從之。鍔,五各翻。并淮南、宣歙兵俱出宣州,淮南兵與宣歙兵會于宣州界,乘上流之勢以臨京[14667]口。是時,宣州之地北盡當塗,至江滸。江西兵出信州,浙東兵出杭州,以討之。 高崇文在蜀期年,一旦謂監軍曰:「崇文,河朔一卒,高崇文本幽州人。幸有功,致位至此。西川乃宰相回翔之地,崇文叨居日久,豈敢自安!」屢上表稱「蜀中安逸,無所陳力,願效死邊陲。」 考異曰:舊崇文傳曰:「崇文不通文字,厭大府案牘諮稟之煩,且以優富之地,無所陳力,乞居塞上以扞邊戍,懇䟽累上。」舊武元衡傳曰:「崇文理軍有法,而不知州縣之政,上難其代者。」今從補國史,參以舊傳。上擇可以代崇文者而難其人。丁卯,以門下侍郎、同平章武元衡同平章,充西川節度使。 考異曰:孫光憲北夢瑣言曰:「李德裕太尉未出學院,盛有詞藻,而不樂應舉。吉甫相,俾親表勉之。掌武曰:『好驢馬不入行。』由是以品子叙官也。吉甫相,以武相元衡同列,事多不叶,每[14668]退公,詞色不懌。掌武啓白曰:『此出之何難!』乃請修狄梁公廟。於是武相漸求出鎭。其智計已聞於早成矣。」今從實錄及舊傳。 李錡以宣州富饒,欲先取之,遣兵馬使張良、李奉仙、田少卿將兵千襲之。人知錡必敗,與牙將裴行立同謀討之。行文,錡之甥,故悉知錡之密謀。將營於城外,將發,召士卒諭之曰:「僕射反逆,官軍四集,常、湖將繼死,其勢已蹙。今乃欲使吾輩遠取宣城,宣州宣城郡。吾輩何隨之族滅!豈若去逆效順,轉禍福乎!」衆悅,許諾,卽夜,還趨城。趨,七喻翻;下兵趨、趨山同。行立舉火鼓譟,應之於內,引兵趨牙門。錡聞良等舉兵,怒,聞行立應之,撫膺曰:「吾何望矣!」跣走,匿[14669]樓下。親將李鈞引挽彊百趨山亭,欲戰;行立伏兵邀斬之。錡舉家皆哭,左右執錡,裹之以幕,縋於城下,縋,馳僞翻。械送京師。挽彊、蕃落爭自殺,尸相枕藉。錡養挽彊、蕃落事見上卷德宗貞元十七年。枕,職任翻。藉,慈夜翻。癸酉,本軍以聞。本軍,爲浙西軍。乙亥,羣臣賀於紫宸殿。紫宸殿在宣政殿北。上愀然曰:愀,七小翻。「朕之不德,致宇內數有干紀者,數,所角翻。朕之愧,何賀之!」宰相議誅錡功以上親,大功,謂從父兄、弟、姊、妹;以上,則朞親也。兵部郎中蔣乂曰:「錡功親,皆淮安靖王之後。淮安王神通諡曰靖。淮安有佐命之功,陪陵、享廟,神通起兵以應義師,以功陪葬獻陵,配享高祖廟廷。豈可以末孫惡而累之乎!」累,力瑞翻。欲誅其兄[14670]弟,曰:「錡兄弟,故都統國貞之,國貞死王,事見二百二十二卷肅宗寳應元年。豈可使之不祀乎!」宰相以然。辛巳,錡從父弟宋州刺史銛等皆貶官流放。銛,思廉翻。十一月,甲申朔,錡至長安,上御興安門,唐大明宮南面五門,興安門西來第一門也。面詰之。對曰:「臣初不反,張良等教臣耳。」上曰:「卿元帥,良等謀反,何不斬之,然後入朝?」錡無以對。乃并其師回腰斬之。 考異曰:實錄:「誅錡後數日,上遣中使齎黃衣二襲,命有司收其尸并男,以庶人禮葬焉。」國史補曰:「李錡之擒也,得侍婢一人隨之。錡夜則裂襟自書筦榷之功,言爲張子良所賣。教侍婢曰:『結之於帶。吾若從容奏對,必當爲宰相、楊益節度;不得從容,當受極刑矣。我死,汝必入內,上必問汝,當以此進之。』及錡伏法,京城大霧三日不解,或聞鬼哭。憲宗又得帛書,頗疑其冤,內出黃衣[14671]二襲賜錡及子,敕京兆收葬。」按李錡驕逆,何冤之有!今從實錄。有司請毀錡祖考冢廟,中丞盧坦上言:「李錡父受誅,罪已塞矣。塞,悉則翻。昔誅霍禹,不罪霍光;誅霍禹見二十五卷漢宣帝地節四年。先朝誅房遺愛,不及房玄齡。誅房遺愛見一百九十九卷高宗永徽四年。康誥曰:『父兄弟,罪不相及。』左傳晉胥臣引康誥之辭。今尙書·康誥無有此語。況以錡不善而罪及五代祖乎!」乃不毀。有司籍錡家財輸京師。翰林學士裴垍、李絳上言,以:「李錡僭侈,割剝六州之人以富其家,或枉殺其身而取其財。六州,潤、睦、常、蘇、湖、杭也。陛下閔百姓無告,故討而誅之,今輦金帛以輸上京,恐遠近失望。願以逆人資財賜浙西百姓,代今[14672]年租賦。」上嘉歎久之,卽從其言。 昭義節度使盧從史,內與王士眞、劉濟潛通,而外獻策請圖山東,時魏博、恆冀在太行山之東。擅引兵東出。上召令還,從史託言就食邢、洺,不時奉詔;久之,乃還。 考異曰:蔣階李司空論事曰:「絳奏:『從史比來事就彰露頗多,意不自安,務欲生事,所以曲陳利害,頻獻計謀,冀許用兵以求姑息。今請親領士馬,欲往邢、洺,假以就糧,實爲動衆。去就之際,情狀可知。』」舊·從史傳曰:「前年丁父憂,朝旨未議起復。屬王士眞卒,從史竊獻誅承宗計以希上意,用是起授,委其成功。及詔下討賊,兵出,逗留不進,隂與承宗通謀,令軍士潛懷賊號。」按三年九月戊戌,李吉甫罷相,出鎭揚州。四年二月丁卯,鄭絪罷相。三月乙酉,王士眞卒,承宗始襲位。四月壬辰,從史起復。若以從史山東就糧卽請討承宗之時,則於時吉甫、絪皆已罷相,何得有譖絪之事!又貶從史制辭云:「況頃年上請就食山東,及遣旋師,不時恭命,致動其衆,覬生其心。頼劉濟抗忠正之辭,使邪[14673]豎絕遲迴之計。加以徧毀鄰境,密䟽事情,反覆百端,高下在手。」若是討承宗時朝廷不違其請,何嘗使之旋師!蓋李、鄭未罷之前,從史嘗毀鄰道,乞加征討,因擅引兵出山東。朝廷命旋師,託以就食邢、洺,不時奉詔,但不知事在何年月日,所欲攻討者何人,劉濟有何辭而從史肯旋,今因李絳論李錡家財事并言之。新書云「從史與承宗連和,有詔歸潞」,誤也。它日,上召李絳對於浴堂,唐禁中有浴堂殿,德宗以來常居之。沈括曰:浴堂殿在翰林院北,翰林院別設北扉,以便於應召。按舊書·裴延齡傳:德宗謂延齡曰:「朕所居浴堂院殿一栿,以年多之故,似有損蠹,欲換之未能。」以此知德宗常居浴堂殿也。程大昌曰:沈氏謂學士院北扉爲在浴堂之南,便於應召,此誤也。學士院在紫宸、蓬萊殿之西。浴堂殿自在紫宸之東,不在學士院南也。唐學士多對浴堂殿。李絳之極論中官,柳公權之濡紙繼燭,皆其地也。然自六典以及呂圖皆無此一殿。石林葉氏曰:學士院北扉者,浴堂之南,便於應召,此恐未審也。學士院之北爲翰林院,翰林院之北爲少陽院。設或浴堂在此,亦爲寢殿、三殿之所間隔,不容有北門可以與之相[14674]屬也。館本唐圖則有浴堂殿,而殿之位置乃在綾綺殿南也。綾綺者,長安志曰,在蓬萊殿東也。而夫學士院者,自在蓬來正西也。東西旣已相絕,中間多有別殿,無由有門可以相爲南北也。長安志嘗記浴堂門、浴堂殿、浴堂院矣,且曰文宗嘗於此殿召對鄭注,而於浴堂殿對學士焉。又別有浴堂院,亦同一處,可以知其必在大明矣,而不著其正在何地。故予意館圖所記在綾綺殿南者,是也。而元稹承旨廳記又有可證者,其說曰:乘輿奉郊廟,則承旨得乘廐馬,自浴殿由內朝以從。若外賔進見於麟德,則止直禁中以俟。夫內朝也者,紫宸殿也。唐之郊廟皆在都城之南,人主有事郊廟,若非自丹鳳門出,必由承天門出,決不向後迂出西銀臺門也。則浴堂之可趨內朝也,內朝之必趨丹鳳門也,其理固已可必矣;又謂殿在蓬萊殿東,卽與紫宸殿相屬,又可必矣。然則館圖位置,其與元稹所記殆相發揮,大可信也。至于外賔客見于麟德,則麟德並學士院東,則不待班從而可居院以待也。合二語以想事宜,則浴堂也必在紫宸殿東,而不在其西也。語之曰:「有極異者,朕比不欲言之。語,牛倨翻。比,毗[14675]至翻。朕與鄭絪議敕從史上黨,續徵入朝。絪乃泄之於從史,使稱上黨乏糧,就食山東。人臣負朕乃爾,將何以處之?」處,昌呂翻。對曰:「審如此,滅族有餘矣!然絪、從史必不自言,陛下誰從得之?」上曰:「吉甫密奏。」絳曰:「臣竊聞搢紳之論,稱絪佳士,恐必不然。或者同列欲專朝政,朝,直遙翻。疾寵忌前,願陛下更熟察之,勿使人謂陛下信饞!」上良久曰:「誠然,絪必不至此。非卿言,朕幾誤處分。」幾,居希翻。處,昌呂翻。分,扶問翻。上嘗從容問絳曰:從,千容翻。「諫官多謗訕朝政,皆無實,朕欲謫其尤者一人以儆其餘,何如?」對曰:「此殆非陛下之意,必有邪臣欲[14676]壅蔽陛下之聦明者。人臣死生,繫人主喜怒,敢發口諫者有幾!就有諫者,皆晝度夜思,朝删暮減,比得上達,什無。度,徒洛翻。比,必利翻,及也。故人主孜孜求諫,猶懼不至,況罪之乎!如此,杜天下之口,非社稷之福。」上善其言而止。 羣臣請上尊號曰睿聖文武皇帝;丙申,許之。 盩厔尉、集賢校理白居易作樂府及詩百餘篇,規諷時,流聞禁中;上而悅之,召入翰林學士。 十月,丙辰,上謂宰相曰:「太宗以神聖之資,羣臣進諫者猶往復數四,況朕寡昧,自今有違,卿當十論,無但一而已。」 丙寅,以高崇文同平章,充[14677]邠寧節度、京西諸軍都統。新志曰:天寳末,置天下兵馬元帥,都統朔方、河東、河北、平盧節度使。都統之名始於此。 山南東道節度使于頔憚上英威,季友求尙主;爲,于僞翻。上以皇女普寧公主妻之。普寧郡□主。容州普寧郡。妻,七細翻。翰林學士李絳諫曰:「頔,虜族;頔,于謹之裔孫。謹之先于栗磾,本姓勿忸于氏,從拓跋氏起於代北,故絳云然。季友,庶孼,不足以辱帝女,宜更擇高門美才。」更,工衡翻。上曰:「此非卿所知。」己卯,公主適季友,恩禮甚盛;頔出望外,喜。頃之,上使人諷之入朝謝恩,頔遂奉詔。 考異曰:實錄不見頔入朝月日,今因尙主終言之。 是歲,李吉甫撰元和國計簿上之,上,時掌翻。總計天下方鎭四十八,州府百九十五,縣千四百五十。[14678]其鳳翔、鄜坊、邠寧、振武、涇原、銀夏、靈鹽、河東、易定、魏博、鎭冀、范陽、滄景、淮西、淄青等十五道七十一州不申戶口外,鳳翔、鄜坊、邠寧、振武、涇原、銀夏、靈鹽、河東皆被邊,易定、魏博、鎭冀、范陽、滄景、淮西、淄青皆藩鎭丗襲,故並不申戶口,納賦稅。夏,戶雅翻。每歲賦稅倚辦止於浙江東·西、宣歙、淮南、江西、鄂岳、福建、湖南八道四十九州,一百四十四萬戶,比天寳稅戶四分減。宋白曰:國計簿比較數:天寳州郡三百一十五,元和見管總二百九十五,比較天寳應供稅州郡計少九十七;天寳戶總八百三十八萬五千二百二十三,元和見在戶總二百四十四萬二百五十四,比較天寳數稅戶通計少百九十四萬四千六百九十九;天寳租稅、庸、調每年計錢、粟、絹、布、絲、綿約五千二百三十餘萬端、匹、屯、貫、石,元和兩稅、榷酒、斛㪷、鹽利、茶利總三千五百一十五萬一千二百二十八貫、石,比較天寳所入賦稅計少一[14679]千七百一十四萬八千七百七十貫、石。歙,書涉翻。天下兵仰給縣官者八十萬餘人,仰,牛向翻。比天寳分增一,率戶資一兵。其水旱所,非時調發,不在此數。水旱所傷,則量減賦稅。非時調發,則出於常賦之外。調,徒釣翻。
年春,正月,癸巳,羣臣上尊號曰睿聖文武皇帝;赦天下。「自今長吏詣闕,無得進奉。」知樞密劉光琦代宗永泰中,置內樞密使,以宦者爲之,初不置司局,但有屋三楹,貯文書而已。其職掌惟受表奏,於內中進呈。若人主有所處分,則宣付中書門下施行。後僖、昭時,楊復恭、西門季玄欲奪宰相權,乃於堂狀後帖黃,指揮公事。奏分遣諸使齎赦詣諸道,意欲分其饋遺,使,䟽吏翻;下同。遺,唯季翻。翰林學士裴垍、李絳奏「敕使所至煩擾,不若但[14680]附急遞。」急遞,古之傳遽,馳驛兼程而行。上從之。光琦稱舊例,上曰:「例是則從之,苟非是,柰何不改!」 臨涇鎭將郝玼玼,音此,又且禮翻。以臨涇地險要,水草美,吐蕃將入寇,必屯其地,言於涇原節度使段祐, 考異曰:舊傳作「段佐」,新傳作「佑」,今從實錄。奏而城之,自是涇原獲安。安、史亂後,原州沒于吐蕃,是後遂以臨涇爲理所。 月,戊寅,咸安長公主薨于回鶻。蓬州咸安郡。德宗貞元四年,咸安公主下嫁回鶻,見二百三十三卷。長,知亮翻。月,回鶻騰里可汗卒。 癸巳,郇王總薨。總,上弟也。 辛亥,御史中丞盧坦奏彈前山南西道節度使柳晟、前浙東觀察使閻濟美違赦進奉。彈,唐干翻。彈其違是年正月癸巳之赦也。 考異曰:舊晟傳曰:「罷鎭入朝,以違詔進奉爲御史元稹[14681]所劾;詔宥之。」今從實錄。舊濟美傳:「自福建觀察使復爲浙西觀察使。」新傳曰:「自福建觀察使徙浙西。」罷浙西也,方在道見詔而貢獻無所還,故帝爲言之。今據實錄云:「離越州後,方見赦文。」則是浙東。新、舊傳誤也。上召坦褒慰之,曰:「朕已釋其罪,不可失信。」坦曰:「赦令宣布海內,陛下之信。晟等不畏陛下法,柰何存信棄信乎!」上乃命所進於有司。 夏,四月,上策試賢良方正直言極諫舉人,伊闕尉牛僧孺、陸渾尉皇甫湜、陸渾縣,春秋陸渾戎所居也。東魏置伊川郡,領南陸渾縣,隋開皇初廢,改縣曰伏流,大業初改曰陸渾,唐屬洛州。前進士李宗閔皆指陳時政之失,無所避;李宗閔擢進士,調華州參軍,故曰前進士。吏部侍郎楊於陵、於,音烏。吏部員外郎韋貫之考策官,貫之署上第。上亦嘉之,詔中優與處分。[14682]處,昌呂翻。分,扶問翻。李吉甫惡其言直,惡,烏路翻。泣訴於上,且言「翰林學士裴垍、王涯覆策。審考爲覆。湜,涯之甥,涯不先言;垍無所異同。」上不得已,罷垍、涯學士,垍戶部侍郎,涯都官員外郎,貫之果州刺史。後數日,貫之再貶巴州刺史,涯貶虢州司馬。舊志:果州,至京師二千五百二十八里;巴州,二千三百六十里;虢州,四百二十里。乙亥,以楊於陵嶺南節度使,亦坐考策無異同。僧孺等久之不調,調,徒釣翻。各從辟於藩府。僧孺,弘之七丗孫;牛弘相隋。宗閔,元懿之玄孫;鄭王元懿,高祖之子。貫之,福嗣之六丗孫;韋福嗣見一百八十二卷隋煬帝大業九年。韋貫之本名淳,避上名改焉。湜,睦州新安人。新安,漢歙縣地。江左置新安郡,隋廢郡爲縣,大[14683]業初改爲雉山,唐文明元年復爲新安,開元二十年改爲還淳,永貞元年避上名改爲清溪。此云新安,史依舊縣名。 丁丑,罷五月朔宣政殿朝賀。唐制,元正、冬至於正牙受朝賀。至貞元七年,敕每年五月一日御宣政殿與文武百寮相見,京官九品以上,外官因朝奏在京者,並宜就列。本以五月一日隂生,臣子道長,君父道衰,非善月也,因創是日相見之儀。 以荊南節度使裴均右僕射。均素附宦官得貴顯,僕射,自矜。嘗入朝,踰位而立;中丞盧坦揖而退之,均不從。坦曰:「昔姚南仲僕射,位在此。」均曰:「南仲何人?」坦曰:「是守正不交權倖者。」坦尋改右庶。裴均惡之也。 五月,翰林學士、左拾遺白居易上䟽,以:「牛僧孺等直言時,恩獎登科,而更遭斥逐,並出關外官,牛僧孺等從辟於藩[14684]府,故以爲關外官。楊於陵等以考策敢收直言,裴垍等以覆策不退直言,皆坐譴謫。盧坦以數舉職黜庶。數,所角翻。此數人皆今之人望,天下視其進退以卜時之否臧者。否,音鄙。一旦無罪悉䟽棄之,上下杜口,衆心洶洶,陛下亦知之乎?且陛下旣下詔徵之直言,索之極諫,索,山客翻。僧孺等所對如此,縱未能推而行之,何忍罪而斥之乎!昔德宗初卽位,亦徵直言極諫之士,策問天旱,穆質對云:『兩故,公當免;卜式著議,弘羊可烹。』德宗深嘉之,自畿尉擢左補闕。京兆府除兩赤縣外,餘爲畿縣。唐制,凡置都,其郭下縣爲赤縣,餘縣亦爲畿縣。今僧孺等所言未過於[14685]穆質,而遽斥之,臣恐非嗣祖宗之道!」質,寧之。穆寧與顏眞卿同討安祿山。 丙午,册回鶻新可汗愛登里囉汨密施合毗伽保義可汗。 西原蠻酋長黃少卿請降;六月,癸亥,以順州刺史。黃少卿反見二百三十四卷德宗貞元十年。 沙陀勁勇冠諸胡,吐蕃置之甘州,沙陀降吐蕃見二百三十三卷貞元六年。冠,古玩翻。每戰,以前鋒。回鶻攻吐蕃,取涼州;吐蕃疑沙陀貳於回鶻,欲遷之河外。沙陀懼,酋長朱邪盡忠與其執宜謀復自於唐,復,扶又翻。遂帥部落萬,循烏德鞬山而東。帥,讀曰率;下同。烏德鞬山在回鶻牙帳之西,甘州東北。史炤曰:唐曆云卽鬱督軍山,虜語兩音也。鞬,居言翻。行日,吐蕃追兵至,自洮[14686]水轉戰至石門,水經註:洮水至枹罕入河。枹罕,唐爲河州。石門水在高平縣西八十里,唐於此置石門關,在原州平高縣界。凡數百合;盡忠死,士衆死者太半。執宜帥其餘衆猶近萬人,騎千,詣靈州降。近,其靳翻。 考異曰:趙鳳後唐懿組紀年錄曰:「懿祖諱執宜,烈考諱盡忠,自曾祖入覲,復典兵於磧北。德宗貞元五年,回紇葛祿部及白眼突厥叛回紇忠貞可汗,附于吐蕃,因爲鄕導,驅吐蕃之衆三十萬寇我北庭。烈考謂忠貞可汗曰:『吐蕃前年屠陷靈、鹽,聞唐天子欲與贊普和親,可汗數丗有功,尙主,恩若驕兒,若贊普有寵於唐,則可汗必無前日之寵矣。』忠貞曰:『若之何?』烈考曰:『唐將楊襲古固守北庭,無路歸朝,今吐蕃、突厥併兵攻之,儻無援助,陷亡必矣。北庭旣沒,次及于吾,可汗得無慮乎!』忠貞懼,乃命其將頡干迦斯與烈考將兵援北庭。貞元六年,與吐蕃戰于磧口,頡干迦斯不利而退。烈考牙於城下以援襲古,吐蕃攻圍經年,諸部繼沒。十二月,北庭之衆劫烈考降於吐蕃,由是舉族七千帳徙於甘州,臣事贊普。貞元十三年,回紇[14687]奉誠可汗收復涼州,大敗吐蕃之衆,或有間烈考於贊普者云:『沙陀本回紇部人,今聞回紇彊,必爲內應。』贊普將遷烈考之牙於河外。時懿祖年已及冠,白烈考曰:『吾家丗爲唐臣,不幸陷虜,爲它效命,反見猜嫌,不如乘其不意,復歸本朝。』烈考然之。貞元十七年,自烏德鞬山率其部三萬東奔。居三日,吐蕃追兵大至,自洮河轉戰至石門關,委曲三千里,凡數百戰,烈考戰沒,懿祖挾護靈輿,收合餘衆,至於靈州,猶有馬三千騎,勝兵一萬。時范希朝爲河西、靈鹽節度使,聞懿祖至,自帥師蕃界,應接而歸,以事奏聞。德宗遣中使賜詔慰勞,賞錫數十萬,因於鹽州置隂山府,以懿祖爲都督,授特進、驍衞將軍同正。憲宗卽位,詔懿祖入覲。元和元年七月,帝自振武至長安,授特進、金吾衞將軍,留宿衞。時范希朝亦徵爲金吾上將軍。二年,吐蕃誘我党項部,寇犯河西,天子復命希朝爲靈鹽節度,命懿祖將兵佐之。賊平,戍西受降城。」據德宗實錄,貞元十七年無沙陀歸國事。范希朝傳,德宗時爲振武節度使,元和二年乃爲朔方、靈鹽節度使,誘致沙陀。元和元年亦無沙陀朝見。紀年錄恐誤。今從實錄、舊傳、新書。靈鹽節度使范希朝[14688]聞之,自帥衆迎於塞上,置之鹽州,市牛羊,廣其畜牧,善撫之。爲,于僞翻。詔置隂山府,以執宜兵馬使。未幾,盡忠弟葛勒阿波帥衆七百詣希朝降;幾,居豈翻。詔以隂山府都督。自是,靈鹽每有征討,用之所向皆捷,靈鹽軍益彊。爲沙陀彊盛得中夏張本。 秋,七月,辛巳朔,日有食之。 以右庶盧坦宣歙觀察使。蘇彊之誅,蘇彊,劉闢之壻也,元年,以逆黨誅。兄弘在晉州幕府,自免,人莫敢辟。坦奏:「弘有才行,不可以其弟故廢之,請辟判官。」上曰:「曏使蘇彊不死,果有才行,猶可用,行,下孟翻。況其兄乎!」坦到官,值旱饑,穀價日增,或請抑其價。坦曰:「宣、歙[14689]土狹穀少,所仰四方之來者;若價賤,則商船不復來,益困矣。」旣而米斗百,商旅輻湊。後人用此策以救荒者,盧坦發之也。仰,牛向翻。復,扶又翻。 九月,庚寅,以于頔司空,同平章如故;加右僕射裴均同平章,山南東道節度使。淮南節度使王鍔入朝。鍔家巨富,厚進奉及賂宦官,求平章。翰林學士白居易以:「宰相人臣極位,非清望功不應授。昨除裴均,外議已紛然,裴均,亦要結宦官者也。今除鍔,則如鍔之輩皆生冀望。若盡與之,則典章壞,不感恩;不與;則厚薄有殊,或生怨望。倖門一啓,無可柰何。且鍔在鎭五年,德宗貞元十九年,鍔爲淮南帥。百計誅[14690]求,貨財旣足,自入進奉。若除宰相,四方藩鎭皆謂鍔以進奉得之,競刻剝,則百姓何以堪之!」遂寢。 考異:按舊李藩、權德輿傳、白居易集、李絳論事集,皆有諫加王鍔平章事事。觀其辭意,各是一時。居易所論者,云「淮南百姓,日夜無憀,」又云「鍔歸鎭與在朝,望並不除宰相」,則是自淮南入朝未除河中時也。權、李同在中書受密旨,云「可兼宰相」,則初除河中時也。李司空論事云「至太原一二年間,財力贍足」,則是除太原以後六年十一月李絳作相前也。今附居易䟽於初除太原之時。又舊·鍔傳云在淮南四年,元和二年入朝。按實錄,鍔以貞元十九年鎭淮南。居易狀云「五年誅求」,又云「昨日裴均除平章事」,故置此。 壬辰,加宣武節度使韓弘同平章。 丙申,以戶部侍郎裴垍中侍郎、同平章。上雖以李吉甫故罷垍學士,是年四月,罷垍學士。然寵信彌厚,故未幾復擢相。初,[14691]德宗不任宰相,天下細務皆自決之,由是裴延齡輩得用。上在藩邸,心固非之;及卽位,選擢宰相,推心委之,嘗謂垍等曰:「以太宗、玄宗之明,猶藉輔佐以成其理,謂藉房、杜、姚、宋以成貞觀、開元之治也。理,治也。況如朕不及先聖萬倍者乎!」垍亦竭誠輔佐。上嘗問垍:「理之要何先?」對曰:「先正其心。」舊制,民輸稅有:一曰上供;曰送使;曰留州。建中初定兩稅,貨重錢輕;是後貨輕錢重,民所出已倍其初,其留州、送使者,所在降省估,就實估以重斂於民。省估者,都省所立價也。斂,力贍翻。及垍相,奏:「天下留州、送使物,請一切用省估;其觀察使,先稅所理之[14692]州以自給,不足,然後許稅於所屬之州。」由是江、淮之民稍蘇息。先是,執政多惡諫官言時政得失,先,悉薦翻。惡,烏路翻。垍獨賞之。垍器局峻整,人不敢干以私。嘗有故人自遠詣之,垍資給優厚,從容款狎。其人乘間求京兆判司,從,千容翻。間,古莧翻。凡州府諸曹參軍,皆謂之判司。垍曰:「公不稱此官,稱,尺證翻。不敢以故人之私朝廷至公。它日有盲宰相憐公者,不妨得之,垍則必不可。」 戊戌,以中侍郎、同平章李吉甫同平章,充淮南節度使。 考異曰:舊吉甫傳曰:「初,裴均爲僕射,判度支,交結權倖,欲求宰相。先是制試直言極諫科,其中有譏刺時政,忤犯權倖者,因此均黨揚言皆執政教指,冀以搖動吉甫,頼諫官李約、獨孤郁、李正辭、蕭俛密䟽陳奏,帝意乃解。吉甫早[14693]歲知獎羊士諤,擢爲監察御史。又司封員外郎呂溫有詞藝,吉甫亦眷接之。竇羣初拜御史中丞,奏請士諤爲侍御史,溫爲郎中,知雜事。吉甫怒其不先關白,而所請又有超資者,持之數日不行,因而有隙。羣遂伺得日者陳克明出入吉甫家,密捕以聞。憲宗詰之,無姦狀。吉甫以裴垍久在翰林,憲宗親信,必當大用,遂密薦垍代己,因自圖出鎭。其年九月,拜淮南節度使,在揚州,每有朝廷得失,皆密䟽論列。」按牛僧孺等指陳時政之失,吉甫泣訴,故貶考覆官。裴均等雖欲爲讒,若云執政自教指舉人詆時政之失,豈近人情邪!吉甫自以誣搆鄭絪,貶斥裴垍等,蓋憲宗察見其情而䟽薄之,故出鎭淮南。及子德裕秉政,掩先人之惡,改定實錄,故有此說耳。 河中、晉絳節度使邠宣公杜黃裳薨。 冬,十月,庚戌,置行原州於臨涇,唐原州本治平高縣,廣德元年沒於吐蕃,涇原節度使馬璘表置行原州於靈臺之百里城,貞元十九年徙治平涼,至是,徙治臨涇。宋白曰:臨涇,本隋之湫谷縣。以鎭將郝玼刺史。玼,音此,且禮翻。 南詔王異[14694]牟尋卒,尋閤勸立。
四年春,正月,戊,簡王遘薨。遘,代宗子。 渤海康王嵩璘卒,元瑜立,改元永德。 南方旱饑。庚寅,命左司郎中鄭敬德等江、淮、浙、荊、湖、襄、鄂等道宣慰使,賑恤之。將行,上戒之曰:「朕宮中用帛一匹,皆籍其數,惟賙救百姓,則不計費,卿輩宜識此意,勿效潘孟陽飲酒遊山而已。」事見元年。 給中李藩在門下,制敕有不可者,卽於黃紙後批之。批,匹迷翻。吏請更連素紙,藩曰:「如此,乃狀,何名批敕!」裴垍薦藩有宰相器。上以門下侍郎、同平章鄭絪循默取容,月,丁卯,罷絪太[14695]賔客,擢藩門下侍郎、同平章。藩知無不言,上甚重之。 河東節度使嚴綬,在鎭九年,貞元十七年,嚴綬鎭河東,見上卷。軍政補署一出監軍李輔光,綬拱手而已。裴垍具奏其狀,請以李鄘代之。月,乙酉,以綬左僕射,以鳳翔節度使李鄘河東節度使。 成德節度使王士眞薨,其副使承宗自留後。爲討王承宗張本。河北鎭,相承各置副使,以嫡長之,父沒則代領軍務。長,知兩翻。 上以久旱,欲降德音,翰林學士李絳、白居易上言, 考異曰:李司空論事及居易集皆有此奏,語雖小異,大指不殊,蓋同上奏耳。以「欲令實惠及人,無如減其租稅。」言「宮人驅使之[14696]餘,其數猶廣,宜省費,物貴徇情。」宂食宮中,歲費給賜,則非省費矣。內多怨女,則非徇情矣。請「禁諸道橫斂以充進奉。」言「嶺南、黔中、福建風俗,多掠良人賣奴婢,乞嚴禁止。」閏月,己酉,制降天下繫囚,蠲租稅,出宮人,絕進奉,禁掠賣,皆如人之請。己未,雨。絳表賀曰:「乃知憂先於,故能無憂;先,悉薦翻。至而憂,無救於。」 初,王叔文之黨旣貶,事始見上卷永貞元年。有詔,雖遇赦無得量移。量,音良。吏部尙、鹽鐵轉運使李巽奏:「郴州司馬程异,吏才明辨,請以楊留後。」揚州揚子縣,自大曆以來,鹽鐵轉運使置巡院於此,故置留後。上許之。巽精於督察,吏人居千里之外,戰栗如在巽前。异[14697]句檢簿籍,精於巽,卒獲其用。句,音鉤。爲程异以理財進用張本。卒,子恤翻。 魏徵玄孫稠貧甚,以故第質錢於人,平盧節度使李師道請以私財贖出之。上命白居易草詔,居易奏言:「關激勸,宜出朝廷。師道何人,敢掠斯美!望敕有司以官錢贖還後嗣。」上從之,出內庫錢千緡贖賜魏稠,仍禁質賣。程大昌曰:魏徵宅在丹鳳坊,直出南面永興坊內。會要曰:元和四年,上嘉魏徵諫諍,詔訪其故居,則質賣已更數姓,析爲九家矣。上出內庫錢二百萬贖之,以還其家,禁其質賣。 王承宗叔父士則以承宗擅自立,恐禍及宗,與幕客劉栖楚俱自京師; 考異曰:舊傳:「栖楚爲吏鎭州,王承宗甚奇之。」今從實錄。詔以士則神策將軍。 翰林學士李絳等奏[14698]曰:「陛下嗣膺寳,四年于茲,而儲闈未立,典册不行,是開窺覦之端,乖重愼之義,非所以承宗廟、重社稷。伏望抑撝謙之節,行至公之典。」丁卯,制立長鄧王寧太。寧,紀美人之。 辛未,靈鹽節度使范希朝奏以太原兵六百人衣糧給沙陀;許之。 夏,四月,山南東道節度使裴均恃有中人之助,於德音後進銀器千五百餘兩。是年正月,赦天下,禁無得進奉。翰林學士李絳、白居易等上言:「均欲以此嘗陛下,願却之。」上遽命出銀器付度支。度,徒洛翻。旣而有旨諭進奏院:「自今諸道進奉,無得申御史臺;有訪問者,輒以名聞。」白居[14699]易復以言, 考異曰:居易集奏狀曰:「伏見六七日來,向外傳說,皆云有進止,令宣與諸道進奏院:『自今已後,應有進奉,並不用申報御史臺;如有人勘問,便錄名奏來者。』內外相傳,不無驚怪。臣伏料此事多是虛傳,且有此聞,不敢不奏,」云云。又曰:「若此果虛,卽望宣示中外,令知聖旨,使息虛聲。」按禁止進奉,前後制敕非一,不止於昨閏三月德音也。去年三月,柳晟、閻濟美違赦進奉,已爲盧坦所彈。憲宗云「濟美離越州,乃逢赦令,釋其罪。」今裴均所進,假使在德音前,亦赦後矣,又云「赦書未到前已在道捨其過。」是則憲宗深惑於左右之言,外示不受獻,內實欲其來獻也。然則居易所聞,不爲虛矣;若其虛,必辯明也。實錄及李司空論事皆以此爲憲宗之美。今故直之。 復,扶又翻。上不聽。 上欲革河北諸鎭丗襲之弊,乘王士眞死,欲自朝廷除人;不從則興師討之。裴垍曰:「李納跋扈不恭,李納之罪,以興元赦令,遂蒙含貸。王武俊有功於國,謂與李抱眞破朱滔也。陛下前許師道,言許[14700]李師道承襲。今奪承宗,沮勸違理,彼必不服。」由是議久不決。上以問諸學士,李絳等對曰:「河北不遵聲教,誰不憤歎,然今日取之,或恐未能。成德自武俊以來,父相承四十餘年,自建中三年王武俊始有恆冀,至是二十八年。人情貫習,不以非。貫,讀曰慣。猶言慣熟。況承宗已總軍務,一旦易之,恐未必奉詔。范陽、魏博、易定、淄青以地相傳,與成德同體,彼聞成德除人,必內不自安,隂相黨助,雖茂昭有請,亦恐非誠。張茂昭宿與王武俊有隙,故請代承宗。今國家除人代承宗,彼鄰道勸成,進退有利。若所除之人得入,彼則自以功;若詔令有所不行,彼因潛相交結;在於國[14701]體,豈可遽休!須興師四面攻討,彼將帥則加官爵,士卒則給衣糧,按兵玩寇,坐觀勝負,而勞費之病盡國家矣。自大曆、貞元以來,用兵之弊正如此。今江、淮水,公私困竭,軍旅之,殆未可輕議。」左軍中尉吐突承璀璀,七罪翻。欲希上意,奪裴垍權,自請將兵討之。宗正少卿李拭奏稱:「承宗不可不討。承璀親近信臣,宜委以禁兵,使統諸軍,誰敢不服!」上以拭狀示諸學士曰:「此姦臣,知朕欲將承璀,故上此奏。卿曹記之,自今勿令得進用。」示諸學士者,蓋以此時凡入翰林者,卽日輔佐之選也。故使知其姓名,勿得擬用。然帝知李拭之迎逢,而卒將承璀,何邪!欲將,卽亮翻。上,時掌翻。昭義節度使盧從史遭父䘮,朝廷[14702]久未起復;從史懼,因承璀說上,說,式芮翻。請發本軍討承宗。壬辰,起復從史左金吾將軍,餘如故。 初,平涼之盟,見二百三十二卷德宗貞元三年。副元帥判官路泌、會盟判官鄭叔矩皆沒於吐蕃。其後吐蕃請和,泌隨詣闕號泣上表,乞從其請;路隨表請和蕃,情切於其親也。號,戶刀翻。德宗以吐蕃多詐,不許。至是,吐蕃復請和,復,扶又翻。隨五上表,詣執政泣請,裴垍、李藩亦言於上,請許其和;上從之。五月,命祠部郎中徐復使吐蕃。 六月,以靈鹽節度使范希朝河東節度使。朝議以沙陀在靈武,迫近吐蕃,朝,直遙翻。近,其靳翻。慮其反復,部落衆多,恐長穀價,長,知兩翻。乃命[14703]悉從希朝詣河東。希朝選其驍騎千百,號沙陀軍,置使以領之,而處其餘衆于定襄川。於是執宜始保神武川之黃花堆。神武川在漢代郡桑乾縣界,後魏置神武郡,後周廢郡爲神武縣,屬朔州。此時其地在馬邑善陽縣界。處,昌呂翻。 左軍中尉吐突承璀領功德使,唐初,置寺觀監,天下僧、尼、道士、女官皆屬鴻臚寺。武后以僧尼屬祠部。開元十四年,以道士、女官屬宗正寺。天寳二載,以道士屬司封,崇玄館置大學士,以宰相爲之,領兩京玄元宮及道院。貞元四年,崇玄館罷大學士,置左右街大功德使、東都功德使,脩功德,使總僧尼之籍及功役。元和二年,以道士、女官屬左、右街功德使。盛脩安國寺,唐會要:安國寺在長樂坊,景雲元年捨龍潛舊宅爲寺,便以本封安國爲名。程大昌曰:長樂坊在朱雀街東第四街。奏立聖德碑,高一準華嶽碑,玄宗立華嶽碑於華嶽祠前,高五十餘尺。華,戶化翻。先構碑樓,請敕[14704]學士撰文,且言「臣已具錢萬緡,欲酬之。」上命李絳之,絳上言:「堯、舜、禹、湯,未嘗立碑自言聖德,惟秦始皇於巡遊所過,刻石高自稱述,未審陛下欲何所法!且敍脩寺之美,不過壯麗觀遊,豈所以光益聖德!」上覽奏,承璀適在旁,上命曳倒碑樓。曳,讀作拽,音以列翻;史炤音以制切,非。承璀言:「碑樓甚,不可曳,請徐毀撤。」冀得延引,乘間再論,間,古莧翻。上厲聲曰:「多用牛曳之!」承璀乃不敢言。凡用百牛曳之,乃倒。[14705]
資治通鑑卷第百十七終[147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