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曰張耳、吳芮勢侔楚漢，位埒齊韓，俱懷從沛之心，咸享誓河之業，爵在列侯之上，家傳累代之基，長沙旣曰令終，趙王亦謂善始，並可列同丗家焉。
張耳者，梁人。㌖曰臣瓉云：「今陳留大梁城是也。」其少時，及魏公毋忌客。張耳嘗亡命游外黄。㌖曰晉灼曰：「命者，名也。謂脱名籍而逃。」崔浩曰：「亡，無也。命，名也。逃匿則削除名籍，故以逃爲亡命。」地理志外黄屬陳留。外黄富人女甚美，嫁庸奴，亡其夫，㌕徐廣曰：「一云『其夫亡』也。」去抵父客。㌕如淳曰：「父時故賓客。」㌖曰如淳曰：「抵，歸也，音丁禮反。」父客素知張耳，乃謂女曰：「必欲求賢夫，從張耳。」女聽，乃卒請決，嫁之張耳。㌖曰謂女請父客爲決絕其夫，而嫁之張耳。張耳是時脱身游，女家[03509]厚奉給張耳，張耳以故致千里客。乃宦魏外黄令。名由此益賢。
陳餘者，亦梁人，好儒術，數游趙苦陘。㌕張晏曰：「苦陘，漢章帝改曰漢昌。」㌖曰地理志屬中山。㌗曰音邢。邢州唐昌縣。富人公乘氏以其女妻之，亦知陳餘非庸人。餘年少，父張耳，兩人相與刎頸交。㌖曰崔浩云：「言要齊生死，斷頸無悔。」秦之滅梁，張耳家外黄。高祖布衣時，嘗數從張耳游，客數月。秦滅魏數歲，已聞此兩人魏之名士，購求有得張耳千金，陳餘五百金。張耳、陳餘乃變名姓，俱之陳，里監門㌕張晏曰：「監門，里正衞也。」以自[03510]食。兩人相對。里吏嘗有過笞陳餘，陳餘欲起，張耳躡之，㌕徐廣曰：「一作『攝』。」使受笞。吏去，張耳乃引陳餘之桑下而數之曰：「始吾與公言何如？今辱而欲死一吏乎？」陳餘然之。秦詔購求兩人，兩人亦反用門者以令里中。㌖曰案：門者即餘、耳也。自以其名而號令里中，詐更别求也。陳涉起蘄，至入陳，兵數萬。張耳、陳餘上謁陳涉。涉及左右生平數聞張耳、陳餘賢，未嘗，即喜。陳中豪傑父老乃說陳涉曰：「將軍身被堅執銳，率士卒以誅暴秦，復立楚社稷，存亡繼絕，功德宜王。且夫監臨天下諸將，不王不[03511]可，願將軍立楚王。」陳涉問此兩人，兩人對曰：「夫秦無道，破人國家，滅人社稷，絕人後丗，罷百姓之力，盡百姓之財。將軍瞋目張膽，出萬死不顧一生之計，天下除殘。今始至陳而王之，示天下私。願將軍毋王，急引兵而西，遣人立六國後，自樹黨，秦益敵。敵多則力分，與衆則兵彊。如此野無交兵，縣無守城，誅暴秦，據咸陽以令諸侯。諸侯亡而得立，以德服之，如此則帝業成矣。今獨王陳，恐天下解。」㌗曰解，紀賣反。言天下諸侯見陳勝稱王王陳，皆解墮不相從也。陳涉不聽，遂立王。陳餘乃[03512]復說陳王曰：「王舉梁、楚而西，務在入關，未及收河北。臣嘗游趙，知其豪桀及地形，願請奇兵北畧趙地。」於是陳王以故所善陳人武臣將軍，邵騷護軍，以張耳、陳餘左右校尉，予卒千人，北畧趙地。武臣等從白馬渡河，㌖曰案：酈食其云「白馬之津」，白馬是津渡，其地與黎陽對岸。至諸縣，說其豪桀曰：㌕鄧展曰：「至河北縣說之。」「秦亂政虐刑以殘賊天下，數十年矣。北有長城之役，南有五嶺之戍，㌕漢書音義曰：「嶺有五，因以爲名，在交阯界中也。」㌖曰裴氏廣州記云大庾、始安、臨賀、桂陽、揭陽，斯五嶺。外內騷動，百姓罷敝，頭會箕斂，㌕漢書音義曰：「家家人頭數出穀，以箕斂之。」以供軍費，財匱[03513]力盡，民不聊生。重之以苛法峻刑，使天下父不相安。陳王奮臂天下倡始，王楚之地，方千里，莫不響應，家自怒，人自鬭，各報其怨而攻其讎，縣殺其令丞，郡殺其守尉。今已張楚，王陳，使吳廣、周文將卒百萬西擊秦。於此時而不成封侯之業者，非人豪。諸君試相與計之！夫天下同心而苦秦久矣。因天下之力而攻無道之君，報父兄之怨而成割地有土之業，此士之一時。」豪桀皆然其言。乃行收兵，得數萬人，號武臣武信君。下趙十城，餘皆城守，莫肯[03514]下。乃引兵東北擊范陽。范陽人蒯通說范陽令曰：㌕漢書曰「范陽令徐公」。「竊聞公之將死，故弔。雖然，賀公得通而生。」范陽令曰：「何以弔之？」對曰：「秦法重，足下范陽令十年矣，殺人之父，孤人之，斷人之足，黥人之首，不可勝數。然而慈父孝莫敢倳刃㌕徐廣曰：「倳音胾。」公之腹中者，㌕李奇曰：「東方人以物插地皆爲倳。」畏秦法耳。今天下亂，秦法不施，然則慈父孝且倳刃公之腹中以成其名，此臣之所以弔公。今諸侯畔秦矣，武信君兵且至，而君堅守范陽，少年皆爭殺君，下武信君。君急遣臣武信君，可轉禍[03515]福，在今矣。」范陽令乃使蒯通武信君曰：「足下必將戰勝然後畧地，攻得然後下城，臣竊以過矣。誠聽臣之計，可不攻而降城，不戰而畧地，傳檄而千里定，可乎？」武信君曰：「何謂？」蒯通曰：「今范陽令宜整頓其士卒以守戰者，怯而畏死，貪而重富貴，故欲先天下降，畏君以秦所置吏，誅殺如前十城。然今范陽少年亦方殺其令，自以城距君。君何不齎臣侯印，拜范陽令，范陽令則以城下君，少年亦不敢殺其令。令范陽令乘朱輪華轂，使驅馳燕、趙郊。燕、趙郊[03516]之，皆曰此范陽令，先下者，即喜矣，燕、趙城可毋戰而降。此臣之所謂傳檄而千里定者。」武信君從其計，因使蒯通賜范陽令侯印。趙地聞之，不戰以城下者十餘城。至邯鄲，張耳、陳餘聞周章軍入關，至戲卻；㌕蘇林曰：「戲，地名。卻，兵退也。」㌗曰戲音羲。出驪山。聞諸將陳王徇地，多以讒毀得罪誅，怨陳王不用其筴不以將而以校尉。乃說武臣曰：「陳王起蘄，至陳而王，非必立六國後。將軍今以千人下趙數十城，獨介居河北，㌕晉灼曰：「介音戛。」瓉曰：「方言云介，特也。」不王無以填之。且陳王聽讒，還報，恐不脱[03517]於禍。不如立其兄弟；不，即立趙後。將軍毋失時，時間不容息。」㌖曰以言舉事不可失時，時幾之迅速，其間不容一喘息頃也。武臣乃聽之，遂立趙王。以陳餘將軍，張耳右丞相，邵騷左丞相。使人報陳王，陳王怒，欲盡族武臣等家，而發兵擊趙。陳王相國房君諫曰：「秦未亡而誅武臣等家，此生一秦。不如因而賀之，使急引兵西擊秦。」陳王然之，從其計，徙繫武臣等家宮中，封張耳敖成都君。陳王使使者賀趙，令趣發兵西入關。張耳、陳餘說武臣曰：「王王趙，非楚意，特以計賀王。楚已[03518]滅秦，必加兵於趙。願王毋西兵，北徇燕、代，南收河內以自廣。趙南據河，北有燕、代，楚雖勝秦，必不敢制趙。」趙王以然，因不西兵，而使韓廣畧燕，李良畧常山，張黶畧上黨。韓廣至燕，燕人因立廣燕王。㌕徐廣曰：「九月也。」趙王乃與張耳、陳餘北畧地燕界。趙王間出，燕軍所得。燕將囚之，欲與分趙地半，乃王。使者徃，燕輒殺之以求地。張耳、陳餘患之。有廝養卒謝其舍中曰：㌕如淳曰：「厮，賤者也。公羊傳曰『厮役扈養』。」韋昭曰：「析薪爲厮，炊烹爲養。」晉灼曰：「以辭相告曰謝也。」㌖曰謂其同舍中之人也。漢書作「舍人」。「吾公說燕，與趙王載。」舍中皆笑曰：「使者徃[03519]十餘輩，輒死，若何以能得王？」乃走燕壁。燕將之，問燕將曰：「知臣何欲？」燕將曰：「若欲得趙王耳。」曰：「君知張耳、陳餘何如人？」燕將曰：「賢人。」曰：「知其志何欲？」曰：「欲得其王耳。」趙養卒乃笑曰：「君未知此兩人所欲。夫武臣、張耳、陳餘杖馬箠下趙數十城，㌕張晏曰：「言其不用兵革，驅策而已也。」㌖曰杖音丈。箠音之委反。此亦各欲南面而王，豈欲卿相終已邪？夫臣與主豈可同日而道哉，顧其勢初定，未敢參分而王，且以少長先立武臣王，以持趙心。今趙地已服，此兩人亦欲分趙而王，時未可耳。今君乃囚[03520]趙王。此兩人名求趙王，實欲燕殺之，此兩人分趙自立。夫以一趙尚易燕，況以兩賢王左提右挈，而責殺王之罪，㌕徐廣曰：「平原君傳曰『事成執右券以責』也，券契義同耳。」滅燕易矣。」燕將以然，乃趙王，養卒御而。李良已定常山，還報，趙王復使良畧太原。至石邑，㌖曰地理志屬常山。秦兵塞井陘，未能前。秦將詐稱丗使人遺李良，不封，㌕張晏曰：「欲其漏泄，君臣相疑。」曰：「良嘗我得顯幸。良誠能反趙秦，赦良罪，貴良。」良得，疑不信。乃還之邯鄲，益請兵。未至，道逢趙王姊出飲，從百餘騎。李良望，以王，伏謁道[03521]旁。王姊醉，不知其將，使騎謝李良。李良素貴，起，慙其從官。從官有一人曰：「天下畔秦，能者先立。且趙王素出將軍下，今女兒乃不將軍下車，請追殺之。」李良已得秦，固欲反趙，未決，因此怒，遣人追殺王姊道中，乃遂將其兵襲邯鄲。邯鄲不知，竟殺武臣、邵騷。趙人多張耳、陳餘耳目者，以故得脱出。收其兵，得數萬人。客有說張耳曰：「兩君羈旅，而欲附趙，難；獨立趙後，扶以義，可就功。」㌖曰案：羈旅勢弱，難以立功也。獨有立六國趙王之後，可以成功。乃求得趙歇，㌕徐廣曰：「正月也。音烏轄反。」駰案：張晏曰「趙之苗裔」。立趙王，居信都。㌕徐廣[03522]曰：「後項羽改曰襄國。」李良進兵擊陳餘，陳餘敗李良，李良走章邯。章邯引兵至邯鄲，皆徙其民河內，夷其城郭。張耳與趙王歇走入鉅鹿城，王離圍之。陳餘北收常山兵，得數萬人，軍鉅鹿北。章邯軍鉅鹿南棘原，築甬道屬河，餉王離。王離兵食多，急攻鉅鹿。鉅鹿城中食盡兵少，張耳數使人召前陳餘，陳餘自度兵少，不敵秦，不敢前。數月，張耳怒，怨陳餘，使張黶、陳澤㌗曰音釋。徃讓陳餘曰：「始吾與公刎頸交，今王與耳旦暮且死，而公擁兵數萬，不肯相救，安在其相死！苟必信，胡[03523]不赴秦軍俱死？且有十一相全。」㌗曰十中冀一兩勝秦。陳餘曰：「吾度前終不能救趙，徒盡亡軍。且餘所以不俱死，欲趙王、張君報秦。今必俱死，如以肉委餓虎，何益？」張黶、陳澤曰：「已急，要以俱死立信，安知後慮！」陳餘曰：「吾死顧以無益。必如公言。」乃使五千人令張黶、陳澤先嘗秦軍，㌖曰崔浩云：「嘗猶試。」至皆沒。當是時，燕、齊、楚聞趙急，皆來救。張敖亦北收代兵，得萬餘人，來，皆壁餘旁，未敢擊秦。項羽兵數絕章邯甬道，王離軍乏食，項羽悉引兵渡河，遂破章邯。㌕徐廣曰：「三年十二月也。」章邯引兵解，諸侯軍[03524]乃敢擊圍鉅鹿秦軍，遂虜王離。涉間自殺。卒存鉅鹿者，楚力。於是趙王歇、張耳乃得出鉅鹿，謝諸侯。張耳與陳餘相，責讓陳餘以不肯救趙，及問張黶、陳澤所在。陳餘怒曰：「張黶、陳澤以必死責臣，臣使將五千人先嘗秦軍，皆沒不出。」張耳不信，以殺之，數問陳餘。陳餘怒曰：「不意君之望臣深！㌖曰望，怨責也。豈以臣重去將哉？」㌖曰案：重訓難也。或云重，惜也。乃脱解印綬，推予張耳。張耳亦愕不受。陳餘起如廁。客有說張耳曰：「臣聞『天與不取，反受其咎』。㌖曰此辭出國語。今陳將軍與君印，君[03525]不受，反天不祥。急取之！」張耳乃佩其印，收其麾下。而陳餘還，亦望張耳不讓，㌗曰言陳餘如廁還，亦怨望張耳不讓其印。遂趨出。張耳遂收其兵。陳餘獨與麾下所善數百人之河上澤中漁獵。由此陳餘、張耳遂有郤。趙王歇復居信都。張耳從項羽諸侯入關。元年月，項羽立諸侯王，張耳雅游，㌕韋昭曰：「雅，素也。」㌖曰鄭氏云「雅，故也」。韋昭云「雅，素也」。然素亦故也。故游，言慣游從，故多爲人所稱譽。人多之言，項羽亦素數聞張耳賢，乃分趙立張耳常山王，治信都。信都更名襄國。陳餘客多說項羽曰：「陳餘、張耳一體有功於趙。」項羽以陳餘不從入關，聞[03526]其在南皮，㌖曰地理志屬勃海。㌗曰故城在滄州南皮縣北四里也。即以南皮旁縣以封之，而徙趙王歇王代。㌕徐廣曰：「都代縣。」張耳之國，陳餘愈益怒，曰：「張耳與餘功等，今張耳王，餘獨侯，此項羽不平。」及齊王田榮畔楚，陳餘乃使夏說說田榮曰：㌗曰上「說」音悅，下武銳反。「項羽天下宰不平，盡王諸將善地，徙故王王惡地，今趙王乃居代！願王假臣兵，請以南皮扞蔽。」田榮欲樹黨於趙以反楚，乃遣兵從陳餘。陳餘因悉縣兵襲常山王張耳。張耳敗走，念諸侯無可者，曰：「王與我有舊故，㌕張晏曰：「漢王爲布衣時，嘗從張耳游。」而項羽[03527]彊，立我，我欲之楚。」㌕張晏曰：「羽旣彊盛，又爲所立，是以狐疑莫知所徃也。」甘公曰：㌕文穎曰：「善說星者甘氏也。」㌖曰天官書云齊甘公，藝文志云楚有甘公，齊楚不同。劉歆七畧云「字逢，甘德」。志林云「甘公一名德」。「王之入關，五星聚東井。東井者，秦分。先至必霸。楚雖彊，後必屬。」故耳走。㌕徐廣曰：「二年十月也。」王亦還定秦，方圍章邯廢丘。張耳謁王，王厚遇之。陳餘已敗張耳，皆復收趙地，迎趙王於代，復趙王。趙王德陳餘，立以代王。陳餘趙王弱，國初定，不之國，留傅趙王，而使夏說以相國守代。年，東擊楚，使使告趙，欲與俱。陳餘曰：「殺張耳乃從。」於是王求人類張耳[03528]者斬之，持其頭遺陳餘。陳餘乃遣兵助。之敗於彭城西，陳餘亦復覺張耳不死，即背。年，韓信已定魏地，遣張耳與韓信擊破趙井陘，㌕徐廣曰：「三年十月。」斬陳餘泜水上，㌕徐廣曰：「在常山。音遲，一音丁禮反。」㌖曰蘇林音祇。晉灼音邸，今俗呼此水則然。案：地理志音脂，則蘇音爲得。郭景純注山海經云「泜水出常山中丘縣」。㌗曰在趙州贊皇縣界。追殺趙王歇襄國。立張耳趙王。㌕徐廣曰：「四年十一月。」駰案：漢書「四年夏」。五年，張耳薨，諡景王。敖嗣立趙王。高祖長女魯元公主趙王敖后。七年，高祖從平城過趙，趙王朝夕袒韝蔽，㌕徐廣曰：「韝者，臂捍也。」自上食，禮甚卑，有壻禮。高祖箕踞詈，[03529]甚慢易之。㌖曰崔浩云：「屈膝坐，其形如箕。」趙相貫高、趙午等年六十餘，㌕徐廣曰：「田叔傳云『趙相趙午等數十人皆怒』，然則或宜言六十餘人。」故張耳客。生平氣，乃怒曰：「吾王孱王！」㌕孟康曰：「音如『潺湲』之『潺』。冀州人謂懦弱爲孱。」韋昭曰：「仁謹貌。」㌖曰案：服虔音鉏閑反，弱小貌也。小顏音仕連反。說王曰：「夫天下豪桀並起，能者先立。今王高祖甚恭，而高祖無禮，請王殺之！」張敖齧其指出血，㌖曰案：小顏曰「齧指以表至誠，爲其約誓」。曰：「君何言之誤！且先人亡國，頼高祖得復國，德流孫，秋豪皆高祖力。願君無復出口。」貫高、趙午等十餘人皆相謂曰：「乃吾等非。吾王長者，不倍德。且吾等義不辱，今怨高祖辱[03530]我王，故欲殺之，何乃洿王乎？㌖曰漢書作「汙」。蕭該音一故反。說文云：「汙，穢也。」令成王，敗獨身坐耳。」八年，上從東垣還，過趙，貫高等乃壁人柏人，㌖曰謂於柏人縣館舍壁中著人，欲爲變也。㌗曰柏人故城在邢州柏人縣西北十二里，即高祖宿處也。要之置。㌕韋昭曰：「爲供置也。」㌖曰文穎云：「置人廁壁中，以伺高祖也。」張晏云：「鑿壁空之，令人止中也。」今按：云「置廁」者，置人於復壁中，謂之置廁，廁者隱側之處，因以爲言也。亦音側。上過欲宿，心動，問曰：「縣名何？」曰：「柏人。」「柏人者，迫於人！」不宿而去。九年，貫高怨家知其謀，乃上變告之。於是上皆并逮捕趙王、貫高等。十餘人皆爭自剄，貫高獨怒罵曰：「誰令公之？今王實無謀，而并捕王；公等皆死，[03531]誰白王不反者！」乃轞車膠致，㌗曰謂其車上著板，四周如檻形，膠密不得開，送致京師也。與王詣長安。治張敖之罪。上乃詔趙羣臣賓客有敢從王皆族。貫高與客孟舒等十餘人，皆自髡鉗，王家奴，從來。貫高至，對獄，曰：「獨吾屬之，王實不知。」吏治榜笞數千，刺剟，㌕徐廣曰：「丁劣反。」㌖曰案：掇亦刺也，漢書作「刺爇」，張晏云「爇，灼也」。說文云「燒也」。應劭云「以鐵刺之」。身無可擊者，終不復言。呂后數言張王以魯元公主故，不宜有此。上怒曰：「使張敖據天下，豈少而女乎！」不聽。廷尉以貫高辭聞，上曰：「壯士！誰知者，以私問之。」㌕瓉曰：「以私情相問。」中夫泄公曰：㌗曰泄，姓也。史有泄私。「臣之[03532]邑，素知之。此固趙國立名義不侵然諾者。」上使泄公持節問之箯輿前。㌕徐廣曰：「箯音鞭。」駰案：韋昭曰「輿如今輿牀，人輿以行」。㌖曰服虔云：「音編，編竹木如今峻，可以糞除也。」何休注公羊：「筍音峻。筍者，竹箯，一名編，齊、魯已北名爲筍。」郭璞三倉注云：「箯輿，土器。」仰視曰：「泄公邪？」泄公勞苦如生平驩，與語，問張王果有計謀不。高曰：「人情寧不各愛其父母妻乎？今吾族皆以論死，豈以王易吾親哉！顧王實不反，獨吾等之。」具道本指所以者王不知狀。於是泄公入，具以報，上乃赦趙王。上賢貫高人能立然諾，使泄公具告之，曰：「張王已出。」因赦貫高。貫高喜曰：「吾王審[03533]出乎？」泄公曰：「然。」泄公曰：「上多足下，故赦足下。」貫高曰：「所以不死一身無餘者，白張王不反。今王已出，吾責已塞，死不恨矣。且人臣有篡殺之名，何面目復上哉！縱上不殺我，我不愧於心乎？」乃仰絕肮，遂死。㌕韋昭曰：「肮，咽也。」㌖曰蘇林云：「肮，頸大脈也，俗所謂胡脈，下郎反。」蕭該或音下浪反。當此之時，名聞天下。張敖已出，以尚魯元公主故，封宣平侯。㌖曰韋昭曰：「尚，奉也。不敢言取。」崔浩云：「奉事公主。」小顏云：「尚，配也。易曰『得尚于中行』，王弼亦以尚爲配。」恐非其義。於是上賢張王諸客，以鉗奴從張王入關，無不諸侯相、郡守者。及孝惠、高后、文帝、孝景時，張王客孫皆得千石。張敖，[03534]高后六年薨。㌕關中記曰：「張敖冢在安陵東。」㌗曰魯元公主墓在咸陽縣西北二十五里，次東有張敖冢，與公主同域。又張耳墓在咸陽縣東三十三里。偃魯元王。以母呂后女故，呂后封魯元王。㌖曰案：謂偃以其母號而封也。元王弱，兄弟少，乃封張敖他姬人：壽樂昌侯，㌕徐廣曰：「漢紀張酺傳曰張敖之子壽封樂昌侯，食細陽之池陽鄉也。」侈信都侯。高后崩，諸呂無道，臣誅之，而廢魯元王及樂昌侯、信諸侯。孝文帝即位，復封故魯元王偃南宮侯，續張氏。㌕張敖諡武侯。張偃之孫有罪絕。信都侯名侈，樂昌侯名壽。
太史公曰：張耳、陳餘，丗傳所稱賢者；其賓客廝役，莫非天下俊桀，所居國無不取卿相者。然[03535]張耳、陳餘始居約時，㌕漢書音義曰：「在貧賤時也。」相然信以死，豈顧問哉。㌖曰葛洪要用字苑云「然猶爾也」。謂相和同諾者何也。謂然諾相信，雖死不顧也。及據國爭權，卒相滅亡，何鄉者相慕用之誠，後相倍之戾！豈非以勢利交哉？㌖曰有本作「私利交」，漢書作「勢利交」，故廉頗傳云「天下以市道交，君有勢則從君，無勢則去，此固其理」也。名譽雖高，賓客雖盛，所由殆與伯、延陵季異矣。
索隱述贊曰：
張耳、陳餘，天下豪俊。忘年羈旅，刎頸相信。耳圍鉅鹿，餘兵不進。張旣望深，陳乃去印。勢利傾奪，隙末成釁。
張耳陳餘列傳第十九 史記八十九終[0353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