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斯者，楚上蔡人。㌖曰地理志汝南上蔡縣，云「古蔡國，周武王弟叔度所封，至十八代平侯徙新蔡」。二蔡皆屬汝南。後二代至昭侯，徙下蔡，屬沛，六國時爲楚地，故曰楚上蔡也。年少時，郡吏，㌖曰郡，一作「鄉」。劉氏云「掌鄉文書」。吏舍廁中鼠食不絜，近人犬，數驚恐之。斯入倉，觀倉中鼠，食積粟，居廡之下，不人犬之憂。於是李斯乃歎曰：「人之賢不肖譬如鼠矣，在所自處耳！」乃從荀卿學帝王之術。學已成，度楚王不足，而六國皆弱，無可建功者，欲西入秦。辭於荀卿曰：「斯聞得時無怠，今萬乘方爭時，游者主。㌖曰言萬乘爭雄之時，[03449]游說者可以立功成名，當得典主事務也。劉氏云「游歷諸侯，當覓彊主以事之」，於文紆迴，非也。今秦王欲吞天下，稱帝而治，此布衣馳騖之時而游說者之秋。㌗曰言秋時萬物成熟，今爭彊時，亦說士成熟時。處卑賤之位而計不者，此禽鹿視肉，人面而能彊行者耳。㌖曰禽鹿猶禽獸也，言禽獸但知視肉而食之。莊子及蘇子曰：「人而不學，譬之視肉而食。」楊子法言曰：「人而不學，如禽何異？」言不能游說取榮貴，即如禽獸，徒有人面而能彊行也。故詬莫於卑賤，㌗曰呼后反，恥辱也。而悲莫甚於窮困。久處卑賤之位，困苦之地，非丗而惡利，㌗曰言譏丗富貴，惡其榮利，自託於無爲者，非士人之情，實力不能致此也。自託於無，此非士之情。㌖曰非者，譏也。所謂處士橫議之時也。故斯將西說秦王矣。」至秦，會莊襄王卒，李斯乃求[03450]秦相文信侯呂不韋舍人；不韋賢之，任以郎。李斯因以得說，說秦王曰：「胥人者，去其幾。㌖曰胥人猶胥吏，小人也。去猶失也。幾者，動之微。以言君子見幾而作，不俟終日；小人不識動微之會，故每失時也。劉氏解幾爲彊，非也。㌗曰胥，相也。幾謂察也。言關東六國與秦相敵者，君臣機密，並有瑕釁，可成大功，而遂忍之。成功者，在因瑕釁而遂忍之。㌖曰言因諸侯有瑕釁，則忍心而翦除，故我將說秦以并天下也。昔者秦穆公之霸，終不東并六國者，何？諸侯尚衆，周德未衰，故五伯迭興，更尊周室。自秦孝公以來，周室卑微，諸侯相兼，關東六國，秦之乘勝役諸侯，蓋六丗矣。㌗曰秦孝公，惠文公，武王，昭王，孝文王，莊襄王。今諸侯服秦，譬若郡縣。夫以秦之彊，[03451]王之賢，由竈上騷除，㌕徐廣曰：「騷音埽。」㌖曰言秦欲并天下，若炊婦埽除竈上之不淨，不足爲難也。足以滅諸侯，成帝業，天下一統，此萬丗之一時。今怠而不急就，諸侯復彊，相聚約從，雖有黄帝之賢，不能并。」秦王乃拜斯長史，聽其計，隂遣謀士齎持金玉以游說諸侯。諸侯名士可下以財者，厚遺結之；不肯者，利劒刺之。離其君臣之計，秦王乃使其良將隨其後。秦王拜斯客卿。會韓人鄭國來間秦，以作注溉渠，㌗曰鄭國渠首起雍州雲陽縣西南二十五里，自中山西邸瓠口爲渠，傍北山，東注洛，三百餘里以溉田。又曰韓苦秦兵，而使水工鄭國間秦作注溉渠，令費人工，不東伐也。已而覺。秦宗室臣皆[03452]言秦王曰：「諸侯人來秦者，抵其主游間於秦耳，請一切逐客。」㌖曰一切猶一例，言盡逐之也。言切者，譬若利刀之割，一運斤無不斷者。解漢書者以一切爲權時義，亦未爲得也。李斯議亦在逐中。斯乃上曰：㌗曰在始皇十年。臣聞吏議逐客，竊以過矣。昔繆公求士，西取由余於戎，東得百里奚於宛，㌖曰秦本紀云「晉獻公以百里奚爲秦穆公夫人媵於秦，奚亡走宛，楚鄙人執之」是也。㌗曰新序云：「百里奚，楚宛人，仕於虞，虞亡入秦，號五羖大夫也。」迎蹇叔於宋，㌖曰秦紀又云「百里奚謂穆公曰：『臣不如臣友蹇叔，蹇叔賢而代莫知。』穆公厚幣迎之，以爲上大夫」。今云「於宋」，未詳所出。㌗曰括地志云：「蹇叔，岐州人也。時游宋，故迎之於宋。」來丕豹、公孫支於晉。㌖曰丕豹自晉奔秦，左氏傳有明文。公孫支，所謂子桑也，是秦大夫，而云自晉來，亦未見所出。㌗曰括地志云：「公孫支，岐州人，游晉，後歸秦。」此五者不[03453]產於秦，而繆公用之，并國十，遂霸西戎。㌖曰秦本紀穆公用由余謀，伐戎王，益國十二，開地千里，遂霸西戎。此都言五子之功，故云「并國二十」；或易爲「十二」，誤也。孝公用商鞅之法，移風易俗，民以殷盛，國以富彊，百姓樂用，諸侯親服，獲楚、魏之師，舉地千里，至今治彊。惠王用張儀之計，拔川之地，西并巴、蜀，㌖曰案：惠王時張儀爲相，請伐韓，下兵三川以臨二周。司馬錯請伐蜀，惠王從之，果滅蜀。儀死後，武王欲通車三川，令甘茂拔宜陽。今並云張儀者，以儀爲秦相，雖錯滅蜀，茂通三川，皆歸功於相，又三川是儀先請伐故也。北收上郡，㌗曰惠王十年，魏納上郡十五縣。南取中，㌗曰惠王十三年，攻楚漢中，取地六百里。包九夷，制鄢、郢，㌖曰九夷即屬楚之夷也。地理志南郡江陵縣云「故楚郢都」，又宜城縣云「故鄢」也。㌗曰夷謂并巴蜀，收上郡，取漢中，伐義渠、丹犂是也。九夷本東夷九種，此言者，文體然也。東據[03454]成臯之險，㌗曰河南府氾水縣也。割膏腴之壤，遂散六國之從，使之西面秦，功施到今。昭王得范雎，廢穰侯，逐華陽，㌕徐廣曰：「華，一作『葉』。」彊公室，杜私門，蠶食諸侯，使秦成帝業。㌖曰高誘注淮南子云：「蠶食，盡無餘也。」此四君者，皆以客之功。由此觀之，客何負於秦哉！向使四君卻客而不內，䟽士而不用，是使國無富利之實而秦無彊之名。今陛下致昆山之玉，㌗曰昆岡在于闐國東北四百里，其岡出玉。有隨、和之寶，㌗曰括地志云：「濆山一名崑山，一名斷蛇丘，在隨州隨縣北二十五里。說苑云『昔隨侯行遇大蛇中斷，疑其靈，使人以藥封之，蛇乃能去，因號其處爲斷蛇丘。歲餘，蛇銜明珠，徑寸，絕白而有光，因號隨珠』。」卞和璧，始皇以爲傳國璽也。垂明月之珠，服太阿之[03455]劒，㌕見蘇秦傳。乘纖離之馬，㌕徐廣曰：「纖離，蒲梢，皆駿馬名。」㌖曰徐氏據孫卿子而爲說。建翠鳳之旗，樹靈鼉之鼓。㌕鄭玄注月令云：「鼉皮可以冒鼓。」此數寶者，秦不生一焉，而陛下說之，何？必秦國之所生然後可，則是夜光之璧不飾朝廷，犀象之器不玩好，鄭、衞之女不充後宮，而駿良駃騠不實外廄，㌖曰駃音決，騠音提。周書曰「正北以駃騠爲獻」。廣雅曰「馬屬也」。郭景純注上林賦云「生三日而超其母也」。江南金錫不用，西蜀丹青不采。所以飾後宮充下陳㌖曰下陳猶後列也。晏子曰「有二女，願得入身於下陳」是也。娛心意說耳目者，必出於秦然後可，則是宛珠之簪，傅璣之珥，㌖曰宛音於阮反。傅音附。即隨珠也。宛者，謂以珠宛轉而裝其簪。傅璣者，以璣傅著於珥。珥者，瑱也。璣是[03456]珠之不圓者。或云宛珠，隨珠也。隨在漢水之南，宛亦近漢，故云宛。傅璣者，女飾也，言女傅之珥，以璣爲之，並非秦所有物也。阿縞之衣，錦繡之飾㌕徐廣曰：「齊之東阿縣，繒帛所出。」不進於前，而隨俗雅化㌕徐廣曰：「隨俗，一作『修使』。」㌖曰謂閑雅變化而能隨俗也。佳冶窈窕趙女不立於側。夫擊甕叩缻彈箏搏髀，而歌呼嗚嗚快耳目者，真秦之聲；㌖曰說文云：「甕，汲缾也。音於貢反。缶，瓦器也；秦人鼓之以節樂。」缻音甫有反。鄭、衞、桑間、昭、虞、武、象者，㌖曰昭作韶。異國之樂。今弃擊甕叩缶而就鄭衞，退彈箏而取昭虞，若是者何？快意當前，適觀而已矣。今取人則不然。不問可否，不論曲直，非秦者去，客者逐。然則是所重者在乎色樂珠玉，[03457]而所輕者在乎人民。此非所以跨海內制諸侯之術。臣聞地廣者粟多，國者人衆，兵彊則士勇。是以太山不讓土壤，故能成其；河海不擇細流，故能就其深；王者不卻衆庶，故能明其德。㌖曰管子云：「海不辭水，故能成其大；泰山不辭土石，故能成其高。」文子曰：「聖人不讓負薪之言，以廣其名也。」是以地無四方，民無異國，四時充美，鬼神降福，此五帝、王之所以無敵。今乃弃黔首以資敵國，㌖曰資猶給也。卻賓客以業諸侯，使天下之士退而不敢西向，裹足不入秦，此所謂「藉寇兵而齎盜糧」者。㌖曰藉音積夜反。齎音子奚反。說文曰：「齎，持遺也。」齎或爲「資」，義亦通。夫[03458]物不產於秦，可寶者多；士不產於秦，而願忠者衆。今逐客以資敵國，損民以益讎，內自虚而外樹怨於諸侯，求國無危，不可得。秦王乃除逐客之令，復李斯官，㌕新序曰：「斯在逐中，道上上諫書，達始皇，始皇使人逐至驪邑，得還。」卒用其計謀。官至廷尉。十餘年，竟并天下，尊主皇帝，以斯丞相。夷郡縣城，銷其兵刃，示不復用。使秦無尺土之封，不立弟王，功臣諸侯者，使後無戰攻之患。始皇十四年，置酒咸陽宮，博士僕射周青臣等頌始皇威德。齊人淳于越進諫曰：「臣聞之，殷周之王千餘歲，封[03459]弟功臣自支輔。今陛下有海內，而弟匹夫，卒有田常、六卿之患，臣無輔弼，何以相救哉？不師古而能長久者，非所聞。今青臣等面諛以重陛下過，非忠臣。」㌖曰重音逐用反。重者，再也。始皇下其議丞相。丞相謬其說，絀其辭，乃上曰：「古者天下散亂，莫能相一，是以諸侯並作，語皆道古以害今，飾虚言以亂實，人善其所私學，以非上所建立。今陛下并有天下，别白黑而定一尊；㌖曰劉氏云：「前時國異政，家殊俗，人造私語，莫辨其真，今乃分别白黑也。」始皇并六國，定天下，海內共尊立一帝，故云定一尊。而私學乃相與非法教之制，聞令下，即[03460]各以其私學議之，入則心非，出則巷議，非主以名，異趣以高，率羣下以造謗。如此不禁，則主勢降乎上，黨與成乎下。禁之便。臣請諸有文學詩百家語者，蠲除去之。令到滿十日弗去，黥城旦。所不去者，醫藥卜筮種樹之。若有欲學者，以吏師。」始皇可其議，收去詩百家之語以愚百姓，使天下無以古非今。明法度，定律令，皆以始皇起。同文。㌗曰六國制令不同，今令同之。治離宮别館，周徧天下。明年，廵狩，外攘四夷，斯皆有力焉。斯長男由川守，諸男皆尚秦公[03461]主，女悉嫁秦諸公。川守李由告咸陽，李斯置酒於家，百官長皆前壽，門廷車騎以千數。李斯喟然而歎曰：「嗟乎！吾聞之荀卿曰『物禁盛』。夫斯乃上蔡布衣，閭巷之黔首，上不知其駑下，遂擢至此。當今人臣之位無居臣上者，可謂富貴極矣。物極則衰，吾未知所稅駕！」㌖曰稅駕猶解駕，言休息也。李斯言己今日富貴已極，然未知向後吉凶止泊在何處也。始皇十七年十月，行出游會稽，並海上，北抵琅邪。㌗曰今沂州。丞相斯、中車府令趙高兼行符璽令，皆從。始皇有十餘，長扶蘇以數直諫上，上使監兵[03462]上郡，㌗曰上郡故城在綏州上縣東南五十里。蒙恬將。少胡亥愛，請從，上許之。餘莫從。㌕辯士隱姓名，遺秦將章邯書曰「李斯爲秦王死，廢十七兄而立今王」也。然則二丗是秦始皇第十八子。此書在善文中。其年七月，始皇帝至沙丘，㌗曰沙丘臺在邢州。病甚，令趙高賜公扶蘇曰：「以兵屬蒙恬，與喪會咸陽而葬。」已封，未授使者，始皇崩。及璽皆在趙高所，獨胡亥、丞相李斯、趙高及幸宦者五六人知始皇崩，餘羣臣皆莫知。李斯以上在外崩，無真太，故祕之。置始皇居轀輬車中，㌕徐廣曰：「一作『輜車』。」百官奏上食如故，宦者輒從轀輬車中可諸奏。㌕文穎曰：「轀輬車[03463]如今喪轜車也。」孟康曰：「如衣車，有窗牖，閉之則温，開之則涼，故名之『轀輬車』也。」如淳曰：「轀輬車，其形廣大，有羽飾也。」趙高因留所賜扶蘇璽，而謂公胡亥曰：「上崩，無詔封王諸而獨賜長。長至，即立皇帝，而無尺寸之地，之柰何？」胡亥曰：「固。吾聞之，明君知臣，明父知。父捐命，不封諸，何可言者！」趙高曰：「不然。方今天下之權，存亡在與高及丞相耳，願圖之。且夫臣人與臣於人，制人與制於人，豈可同日道哉！」胡亥曰：「廢兄而立弟，是不義；不奉父詔而畏死，是不孝；能薄而材譾，㌕史記音隱宰顯反。㌖曰劉氏音將淺反，則譾亦淺義。古人語自有重輕，所[03464]以文字有異。彊因人之功，是不能：者逆德，天下不服，身殆傾危，社稷不血食。」高曰：「臣聞湯、武殺其主，天下稱義焉，不不忠。衞君殺其父，而衞國載其德，孔著之，不不孝。夫行不謹，盛德不辭讓，鄉曲各有宜而百官不同功。故顧而忘，後必有害；狐疑猶豫，後必有悔。斷而敢行，鬼神避之，後有成功。願遂之！」胡亥喟然歎曰：「今行未發，喪禮未終，豈宜以此干丞相哉！」趙高曰：「時乎時乎，間不及謀！贏糧躍馬，唯恐後時！」胡亥旣然高之言，高曰：「不與丞相謀，恐[03465]不能成，臣請與丞相謀之。」高乃謂丞相斯曰：「上崩，賜長，與喪會咸陽而立嗣。未行，今上崩，未有知者。所賜長及符璽皆在胡亥所，定太在君侯與高之口耳。將何如？」斯曰：「安得亡國之言！此非人臣所當議！」高曰：「君侯自料能孰與蒙恬？功高孰與蒙恬？謀遠不失孰與蒙恬？無怨於天下孰與蒙恬？長舊而信之孰與蒙恬？」斯曰：「此五者皆不及蒙恬，而君責之何深？」高曰：「高固內官之廝役，幸得以刀筆之文進入秦宮，管十餘年，未嘗[03466]秦免罷丞相功臣有封及丗者，卒皆以誅亡。皇帝十餘，皆君之所知。長剛毅而武勇，信人而奮士，即位必用蒙恬丞相，君侯終不懷通侯之印於鄉里，明矣。高受詔教習胡亥，使學以法數年矣，未嘗過失。慈仁篤厚，輕財重士，辯於心而詘於口，盡禮敬士，秦之諸未有及此者，可以嗣。君計而定之。」斯曰：「君其反位！斯奉主之詔，聽天之命，何慮之可定？」高曰：「安可危，危可安。安危不定，何以貴聖？」斯曰：「斯，上蔡閭巷布衣，上幸擢丞相，封[03467]通侯，孫皆至尊位重禄者，故將以存亡安危屬臣。豈可負哉！夫忠臣不避死而庶幾，㌖曰斯言忠臣之節，本不避死。言己今日亦庶幾盡忠不避死也。孝不勤勞而危，人臣各守其職而已矣。君其勿復言，將令斯得罪。」高曰：「蓋聞聖人遷徙無常，就變而從時，末而知本，觀指而覩。物固有之，安得常法哉！方今天下之權命懸於胡亥，高能得志焉。且夫從外制中謂之惑，從下制上謂之賊。故秋霜降者草花落，水搖動者萬物作，㌖曰水搖者，謂冰泮而水動也，是春時而萬物皆生也。此必然之效。君何之晚？」斯曰：「吾聞晉易太[03468]，㌗曰謂廢申生，立奚齊也。丗不安；齊桓兄弟爭位，㌗曰謂小白與公子糾。身死戮；紂殺親戚，㌗曰謂殺比干，囚箕子。不聽諫者，國丘墟，遂危社稷：者逆天，宗廟不血食。斯其猶人哉，安足謀！」㌖曰言我今日猶是人，人道守順，豈能爲逆謀。故文「安足爲謀」也。高曰：「上下合同，可以長久；中外若一，無表裏。君聽臣之計，即長有封侯，丗丗稱孤，必有喬、松之壽，孔、墨之智。今釋此而不從，禍及孫，足以寒心。善者因禍福，君何處焉？」斯乃仰天而歎，垂淚太息曰：「嗟乎！獨遭亂丗，旣以不能死，安託命哉！」於是斯乃聽高。高乃報胡亥曰：「臣請[03469]奉太之明命以報丞相，丞相斯敢不奉令！」於是乃相與謀，詐受始皇詔丞相，立胡亥太。更賜長扶蘇曰：「朕廵天下，禱祠名山諸神以延壽命。今扶蘇與將軍蒙恬將師數十萬以屯邊，十有餘年矣，不能進而前，士卒多秏，無尺寸之功，乃反數上直言誹謗我所，以不得罷太，日夜怨望。扶蘇人不孝，其賜劒以自裁！將軍恬與扶蘇居外，不匡正，宜知其謀。人臣不忠，其賜死，以兵屬裨將王離。」封其以皇帝璽，遣胡亥客奉賜扶蘇於[03470]上郡。使者至，發，扶蘇泣，入內舍，欲自殺。蒙恬止扶蘇曰：「陛下居外，未立太，使臣將十萬衆守邊，公監，此天下重任。今一使者來，即自殺，安知其非詐？請復請，復請而後死，未暮。」使者數趣之。扶蘇人仁，謂蒙恬曰：「父而賜死，尚安復請！」即自殺。蒙恬不肯死，使者即以屬吏，繫於陽周。㌕徐廣曰：「屬上郡。」㌗曰陽周，寧州羅川縣之邑也。使者還報，胡亥、斯、高喜。至咸陽，發喪，太立丗皇帝。以趙高郎中令，常侍中用。丗燕居，乃召高與謀，謂曰：「夫人生居丗間，譬猶騁六[03471]驥過決隙。吾旣已臨天下矣，欲悉耳目之所好，窮心志之所樂，以安宗廟而樂萬姓，長有天下，終吾年壽，其道可乎？」高曰：「此賢主之所能行，而昬亂主之所禁。臣請言之，不敢避斧鉞之誅，願陛下少留意焉。夫沙丘之謀，諸公及臣皆疑焉，而諸公盡帝兄，臣先帝之所置。今陛下初立，此其屬意怏怏皆不服，恐變。且蒙恬已死，蒙毅將兵居外，臣戰戰栗栗，唯恐不終。且陛下安得此樂乎？」丗曰：「之柰何？」趙高曰：「嚴法而刻刑，令有罪者相坐誅，至[03472]收族，滅臣而遠骨肉；貧者富之，賤者貴之。盡除去先帝之故臣，更置陛下之所親信者近之。此則隂德陛下，害除而姦謀塞，羣臣莫不被潤澤，蒙厚德，陛下則高枕肆志寵樂矣。計莫出於此。」丗然高之言，乃更法律。於是羣臣諸公有罪，輒下高，令鞠治之。殺臣蒙毅等，公十人僇死咸陽市，十公主矺死於杜，㌕史記音隱曰：「矺音貯格反。」㌖曰矺音宅，與「磔」同，古今字異耳。磔謂裂其支體而殺之。財物入於縣官，相連坐者不可勝數。公高欲奔，恐收族，乃上曰：「先帝無恙時，臣入則賜食，出則乘輿。御府之[03473]衣，臣得賜之；中廄之寶馬，臣得賜之。臣當從死而不能，人不孝，人臣不忠。不忠者無名以立於丗，臣請從死，願葬酈山之足。唯上幸哀憐之。」上，胡亥說，召趙高而示之，曰：「此可謂急乎？」趙高曰：「人臣當憂死而不暇，何變之得謀！」胡亥可其，賜錢十萬以葬。法令誅罰日益刻深，羣臣人人自危，欲畔者衆。作阿房之宮，治直、馳道，賦斂愈重，戍傜無已。於是楚戍卒陳勝、吳廣等乃作亂，起於山東，傑俊相立，自置侯王，叛秦，兵至鴻門而卻。李斯數欲請間諫，丗[03474]不許。而丗責問李斯曰：「吾有私議而有所聞於韓，曰『堯之有天下，堂高尺，采椽不斲，㌕徐廣曰：「采，一名櫟。一作『柞』。」㌖曰采，木名，即今之櫟木也。茅茨不翦，雖逆旅之宿不勤於此矣。冬日鹿裘，夏日葛衣，粢糲之食，㌖曰粢音資。糲音郎葛反。粢者，稷也。糲者，麄粟飯也。藜藿之羹，飯土匭，㌕徐廣曰：「一作『溜』。」啜土鉶，㌕音刑。雖監門之養不觳於此矣。㌕徐廣曰：「觳音學。觳，一作『轂』，推也。」㌖曰爾雅云「觳，盡也」。言監門下人飯猶不盡此。若徐氏云「一作『轂』」，則字宜作「較」。鄒氏音角。禹鑿龍門，通夏，䟽九河，曲九防，㌗曰謂河之九曲，别爲隄防。決渟水致之海，㌕徐廣曰：「致，一作『放』。」而股無胈，㌕胈，膚毳皮。脛無毛，手足胼胝，面目黎黑，遂以死于外，葬於會稽，臣虜之[03475]勞不烈於此矣』。然則夫所貴於有天下者，豈欲苦形勞神，身處逆旅之宿，口食監門之養，手持臣虜之作哉？此不肖人之所勉，非賢者之所務。彼賢人之有天下，專用天下適己而已矣，此所貴於有天下。夫所謂賢人者，必能安天下而治萬民，今身且不能利，將惡能治天下哉！故吾願賜志廣欲，長享天下而無害，之柰何？」李斯由川守，羣盜吳廣等西畧地，過去弗能禁。章邯以破逐廣等兵，使者覆案川相屬，誚讓斯居公位，如何令盜如此。李斯[03476]恐懼，重爵禄，不知所出，乃阿丗意，欲求容，以對曰：夫賢主者，必且能全道而行督責之術者。㌖曰督者，察也。察其罪，責之以刑罰也。督責之，則臣不敢不竭能以徇其主矣。此臣主之分定，上下之義明，則天下賢不肖莫敢不盡力竭任以徇其君矣。是故主獨制於天下而無所制。能窮樂之極矣，賢明之主，可不察焉！故申曰「有天下而不恣睢，㌖曰恣音資二反，睢音呼季反。恣睢猶放縱也。謂肆情縱恣也。命之曰以天下桎梏」者，㌗曰言有天下不能自縱恣督責，乃勞身於天下若堯、禹，即以天下爲桎梏於身也。無他焉，不能督責，而顧以其身勞於天下之民，[03477]若堯、禹然，故謂之「桎梏」。夫不能修申、韓之明術，行督責之道，專以天下自適，而徒務苦形勞神，以身徇百姓，則是黔首之役，非畜天下者，何足貴哉！夫以人徇己，則己貴而人賤；以己徇人，則己賤而人貴。故徇人者賤，而人所徇者貴，自古及今，未有不然者。凡古之所尊賢者，其貴；而所惡不肖者，其賤。而堯、禹以身徇天下者，因隨而尊之，則亦失所尊賢之心矣，夫可謂繆矣。謂之「桎梏」，不亦宜乎？不能督責之過。故韓曰：「慈母有敗而[03478]嚴家無格虜」者，何？㌖曰格，彊扞也。虜，奴隸也。言嚴整之家本無格扞奴僕也。則能罰之加焉必。故商君之法，刑棄灰於道者。㌗曰棄灰於道者黥也。韓子云：「殷之法，棄灰於衢者刑。子貢以爲重，問之。仲尼曰：『灰棄於衢必燔，人必怒，怒則鬭，鬭則三族，雖刑之可也。』」夫棄灰，薄罪，而被刑，重罰。彼唯明主能深督輕罪。夫罪輕且督深，而況有重罪乎？故民不敢犯。是故韓曰「布帛尋常，庸人不釋，㌖曰尋常以言其少也。庸人弗釋者，謂庸人見則取之而不釋，以其罪輕，故下云「罰不必行，則庸人弗釋尋常」是也。鑠金百溢，盜跖不搏」者，㌖曰爾雅「鑠，美也」。言百溢之美金在於地，雖有盜跖之行亦不取者，爲財多而罪重也，故下云「搏必隨手刑，盜跖不搏」也。搏猶攫也，取也。凡鳥翼擊物曰搏，足取曰攫，故人取物亦云搏也。非庸人之心重，尋常之利深，而[03479]盜跖之欲淺；不以盜跖之行，輕百鎰之重。搏必隨手刑，則盜跖不搏百鎰；而罰不必行，則庸人不釋尋常。是故城高五丈，而樓季不輕犯；㌕許慎曰：「樓季，魏文侯之弟。」王孫子曰：「樓季之兄也。」泰山之高百仞，而跛䍧牧其上。㌕詩云：「䍧羊墳首。」毛傳曰：「牝曰䍧。」夫樓季而難五丈之限，豈跛䍧而易百仞之高哉？峭塹之勢異。㌖曰峭，峻也，高也，七笑反。塹音漸。以言峭峻則難登，故樓季難五丈之限；平塹則易涉，故跛䍧牧於泰山也。明主聖王之所以能久處尊位，長執重勢，而獨擅天下之利者，非有異道，能獨斷而審督責，必深罰，故天下不敢犯。今不務所以不[03480]犯，而慈母之所以敗，則亦不察於聖人之論矣。夫不能行聖人之術，則舍天下役何哉？可不哀邪！㌖曰舍猶廢也，止也。言爲人主不能行聖人督責之術，則已廢止，何爲勤身苦心，爲天下所役，是何哉？「可不哀邪」，言其非也。且夫儉節仁義之人立於朝，則荒肆之樂輟矣；諫說論理之臣間於側，則流漫之志詘矣；烈士死節之行顯於丗，則淫康之虞廢矣。故明主能外此者，而獨操主術以制聽從之臣，而修其明法，故身尊而勢重。凡賢主者，必將能拂丗摩俗，而廢其所惡，立其所欲，㌖曰拂音扶弗反。磨音莫何反。拂丗，言與丗情乖戾。磨俗，言磨礪於俗使從己也。故生則有尊[03481]重之勢，死則有賢明之諡。是以明君獨斷，故權不在臣。然後能滅仁義之塗，掩馳說之口，困烈士之行，塞聦揜明，內獨視聽，故外不可傾以仁義烈士之行，而內不可奪以諫說忿爭之辯。故能犖然獨行恣睢之心而莫之敢逆。若此然後可謂能明申、韓之術，而修商君之法。法修術明而天下亂者，未之聞。故曰「王道約而易操」。唯明主能行之。若此則謂督責之誠，則臣無邪，臣無邪則天下安，天下安則主嚴尊，主嚴尊則督責必，督責必則所求得，所求得則國[03482]家富，國家富則君樂豐。故督責之術設，則所欲無不得矣。羣臣百姓救過不給，何變之敢圖？若此則帝道，而可謂能明君臣之術矣。雖申、韓復生，不能加。奏，丗悅。於是行督責益嚴，稅民深者明吏。丗曰：「若此則可謂能督責矣。」刑者相半於道，而死人日成積於市。殺人衆者忠臣。丗曰：「若此則可謂能督責矣。」初，趙高郎中令，所殺及報私怨衆多，恐臣入朝奏毀惡之，乃說丗曰：「天所以貴者，但以聞聲，羣臣莫得其面，故號曰『朕』。且陛下富於春[03483]秋，未必盡通諸，㌕徐廣曰：「通，或宜作『照』。」今坐朝廷，譴舉有不當者，則短於臣，非所以示神明於天下。且陛下深拱禁中，與臣及侍中習法者待，來有以揆之。㌕徐廣曰：「揆，一作『撥』也。」如此則臣不敢奏疑，天下稱聖主矣。」丗用其計，乃不坐朝廷臣，居禁中。趙高常侍中用，皆決於趙高。高聞李斯以言，乃丞相曰：「關東羣盜多，今上急益發繇治阿房宮，㌖曰房音旁，一如字。聚狗馬無用之物。臣欲諫，位賤。此真君侯之，君何不諫？」李斯曰：「固，吾欲言之久矣。今時上不坐朝廷，上居[03484]深宮，吾有所言者，不可傳，欲無間。」趙高謂曰：「君誠能諫，請君候上間語君。」於是趙高待丗方燕樂，婦女居前，使人告丞相：「上方間，可奏。」丞相至宮門上謁，如此者。丗怒曰：「吾常多間日，丞相不來。吾方燕私，丞相輒來請。丞相豈少我哉？且固我哉？」㌖曰謂以我㓜故輕我也。一云「固我」者，以我爲短少，且固陋也，於義爲䟽。趙高因曰：「如此殆矣！夫沙丘之謀，丞相與焉。今陛下已立帝，而丞相貴不益，此其意亦望裂地而王矣。且陛下不問臣，臣不敢言。丞相長男李由川守，楚盜陳勝等皆丞相[03485]傍縣之，以故楚盜公行，㌕徐廣曰：「公，一作『訟』，音松。」過川，城守不肯擊。高聞其文相徃來，未得其審，故未敢以聞。且丞相居外，權重於陛下。」丗以然。欲案丞相，恐其不審，乃使人案驗川守與盜通狀。李斯聞之。是時丗在甘泉，方作觳抵優俳之觀。㌕應劭曰：「戰國之時，稍增講武之禮，以爲戲樂，用相夸示，而秦更名曰角抵。角者，角材也。抵者，相抵觸也。」文穎曰：「案：秦名此樂爲角抵，兩兩相當，角力，角伎蓺射御，故曰角抵也。」駰案：觳抵即角抵也。李斯不得，因上言趙高之短曰：「臣聞之，臣疑其君，無不危國；妾疑其夫，無不危家。今有臣於陛下擅利擅害，與陛下無異，此甚不便。昔者司城[03486]罕相宋，身行刑罰，以威行之，朞年遂劫其君。田常簡公臣，爵列無敵於國，私家之富與公家均，布惠施德，下得百姓，上得羣臣，隂取齊國，殺宰予於庭，即弒簡公於朝，遂有齊國。此天下所明知。今高有邪佚之志，危反之行，如罕相宋；私家之富，若田氏之於齊。兼行田常、罕之逆道而劫陛下之威信，其志若韓玘韓安相。㌖曰玘，亦作「起」，並音怡。韓大夫弒其君悼公者。然韓無悼公，或鄭之嗣君。案表，韓玘事昭侯，昭侯已下四代至王安，其說非也。陛下不圖，臣恐其變。」丗曰：「何哉？夫高，故宦人，然不安肆志，不以危易[03487]心，絜行修善，自使至此，以忠得進，以信守位，朕實賢之，而君疑之，何？且朕少失先人，無所識知，不習治民，而君老，恐與天下絕矣。朕非屬趙君，當誰任哉？且趙君人精廉彊力，下知人情，上能適朕，君其勿疑。」李斯曰：「不然。夫高，故賤人，無識於理，貪欲無厭，求利不止，列勢次主，求欲無窮，臣故曰殆。」丗已前信趙高，恐李斯殺之，乃私告趙高。高曰：「丞相所患者獨高，高已死，丞相即欲田常所。」於是丗曰：「其以李斯屬郎中令！」趙高案治李斯。李斯拘執束縛，居[03488]囹圄中，仰天而歎曰：「嗟乎，悲夫！不道之君，何可計哉！昔者桀殺關龍逢，紂殺王比干，吳王夫差殺伍胥。此臣者，豈不忠哉，然而不免於死，身死而所忠者非。今吾智不及，而丗之無道過於桀、紂、夫差，吾以忠死，宜矣。且丗之治豈不亂哉！日者夷其兄弟而自立，殺忠臣而貴賤人，作阿房之宮，賦斂天下。吾非不諫，而不吾聽。凡古聖王，飲食有節，車器有數，宮室有度，出令造，加費而無益於民利者禁，故能長久治安。今行逆於昆弟，不顧其[03489]咎；侵殺忠臣，不思其殃；宮室，厚賦天下，不愛其費：者已行，天下不聽。今反者已有天下之半矣，而心尚未寤，而以趙高佐，吾必寇至咸陽，麋鹿游於朝。」於是丗乃使高案丞相獄，治罪，責斯與由謀反狀，皆收捕宗族賓客。趙高治斯，榜掠千餘，不勝痛，自誣服。斯所以不死者，自負其辯，有功，實無反心，幸得上自陳，幸丗之寤而赦之。李斯乃從獄中上曰：「臣丞相治民，十餘年矣。逮秦地之陜隘。先王之時秦地不過千里，兵數十萬。臣盡薄材，[03490]謹奉法令，隂行謀臣，資之金玉，使游說諸侯，隂修甲兵，飾政教，官鬭士，尊功臣，盛其爵禄，故終以脅韓弱魏，破燕、趙，夷齊、楚，卒兼六國，虜其王，立秦天。罪一矣。地非不廣，北逐胡、貉，南定百越，以秦之彊。罪矣。尊臣，盛其爵位，以固其親。罪矣。立社稷，修宗廟，以明主之賢。罪四矣。更剋畫，平斗斛度量文章，布之天下，以樹秦之名。罪五矣。治馳道，興游觀，以主之得意。罪六矣。緩刑罰，薄賦斂，以遂主得衆之心，萬民戴主，死而不忘。罪七矣。若斯之臣者，罪足[03491]以死固久矣。上幸盡其能力，乃得至今，願陛下察之！」上，趙高使吏棄去不奏，曰：「囚安得上！」趙高使其客十餘輩詐御史、謁者、侍中，更徃覆訊斯。斯更以其實對，輒使人復榜之。後丗使人驗斯，斯以如前，終不敢更言，辭服。奏當上，丗喜曰：「微趙君，幾丞相所賣。」及丗所使案川之守至，則項梁已擊殺之。使者來，會丞相下吏，趙高皆妄反辭。丗年七月，具斯五刑，論腰斬咸陽市。斯出獄，與其中俱執，顧謂其中曰：「吾欲與若復牽黄犬俱出上蔡[03492]東門逐狡兔，豈可得乎！」遂父相哭，而夷族。李斯已死，丗拜趙高中丞相，無輒決於高。高自知權重，乃獻鹿，謂之馬。丗問左右：「此乃鹿？」左右皆曰「馬」。丗驚，自以惑，乃召太卜，令卦之，太卜曰：「陛下春秋郊祀，奉宗廟鬼神，齋戒不明，故至于此。可依盛德而明齋戒。」於是乃入上林齋戒。日游弋獵，有行人入上林中，丗自射殺之。趙高教其女壻咸陽令閻樂劾不知何人賊殺人移上林。高乃諫丗曰：「天無故賊殺不辜人，此上帝之禁，鬼神不[03493]享，天且降殃，當遠避宮以禳之。」丗乃出居望夷之宮。留日，趙高詐詔衞士，令士皆素服持兵內鄉，入告丗曰：「山東羣盜兵至！」丗上觀而之，恐懼，高旣因劫令自殺。引璽而佩之，左右百官莫從；上殿，殿欲壞者。高自知天弗與，羣臣弗許，乃召始皇弟，授之璽。㌕徐廣曰：「一本曰『召始皇弟子嬰，授之璽』。秦本紀云『子嬰者，二丗之兄子也』。」㌖曰劉氏云：「『弟』字誤，當爲『孫』。子嬰也。」嬰旣位，患之，乃稱疾不聽，與宦者韓談及其謀殺高。高上謁，請病，因召入，令韓談刺殺之，夷其族。嬰立月，沛公兵從武關入，至咸陽，羣臣百[03494]官皆畔，不適。㌕徐廣曰：「適音敵。」嬰與妻自係其頸以組，降軹道旁。㌗曰軹道在萬年縣東北十六里。沛公因以屬吏。項王至而斬之。遂以亡天下。
太史公曰：李斯以閭閻歷諸侯，入秦，因以瑕釁，以輔始皇，卒成帝業，斯公，可謂尊用矣。斯知六蓺之，不務明政以補主上之缺，持爵禄之重，阿順苟合，嚴威酷刑，聽高邪說，廢適立庶。諸侯已畔，斯乃欲諫爭，不亦末乎！人皆以斯極忠而被五刑死，察其本，乃與俗議之異。不然，斯之功且與周、召列矣。[03495]
索隱述贊曰：
鼠在所居，人固擇地。斯效智力，功立名遂。置酒咸陽，人臣極位。一夫誑惑，變易神器。國喪身誅，本同末異。
李斯列傳第十七 史記八十七終[0349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