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原者，名平，楚之同姓󿀌。㌗曰屈、景、昭皆楚之族。王逸云：「楚王始都是，生子瑕，受屈爲卿，因以爲氏。」󿀁楚懷王左徒。㌗曰蓋今在左右拾遺之類。博聞彊志，明於治亂，嫺㌕史記音隱曰：「音閑」。於辭令。入則與王圖議國󿀏，以出號令；出則接遇賓客，應對諸侯。王甚任之。上官󿀒夫與之同列，爭寵而心害其能。懷王使屈原造󿀁憲令，屈平屬草稾󿀐㌖曰屬音燭。草稾謂創制憲令之本也。漢書作「草具」，崔浩謂發始造端也。未定。上官󿀒夫󿀎而欲奪之，㌗曰王逸云上官靳尚。屈平不與，因讒之曰：「王使屈平󿀁令，衆莫不知，每一令出，平伐其功，曰以󿀁『非我[03361]莫能󿀁』󿀌。」王怒而䟽屈平。屈平疾王聽之不聦󿀌，讒諂之蔽明󿀌，邪曲之害公󿀌，方正之不容󿀌，故憂愁幽思而作離騷。㌖曰音素刀反，一音蕭。應劭曰「離，遭也；騷，憂也」。又離騷序云「離，别也；騷，愁也」。離騷者，猶離憂󿀌。夫天者，人之始󿀌；父母者，人之本󿀌。人窮則反本，故勞苦倦極，未嘗不呼天󿀌；疾痛慘怛，㌗曰上七感反，下丁達反。慘，毒也。怛，痛也。未嘗不呼父母󿀌。屈平正道直行，㌗曰寒孟反。竭忠盡智以󿀏其君，讒人間之，可謂窮矣。信而󿀎疑，忠而被謗，能無怨乎？屈平之作離騷，蓋自怨生󿀌。國風好色而不淫，󿀋雅怨誹而不亂。㌗曰誹，方畏反。若[03362]離騷者，可謂兼之矣。上稱帝嚳，下道齊桓，中述湯武，以刺丗󿀏。明道德之廣崇，治亂之條貫，靡不畢󿀎。其文約，其辭微，其志絜，其行廉，其稱文󿀋而其指極󿀒，舉類邇而󿀎義遠。其志絜，故其稱物芳。其行廉，故死而不容自䟽。濯淖汙泥之中，㌖曰濯音濁，淖音鬧。汙音烏故反，泥音奴計反。蟬蛻於濁穢，㌗曰蛻音稅，去皮也，又他卧反。以浮游塵埃之外，不獲丗之滋垢，皭然泥而不滓者󿀌。㌕徐廣曰：「皭，䟽淨之貌。」㌖曰皭音自若反。泥亦音涅，滓亦音淄，又並如字。推此志󿀌，雖與日月爭光可󿀌。㌗曰言屈平之仕濁丗，去其汙垢，在塵埃之外。推此志意，雖與日月爭其光明，斯亦可矣。屈平旣絀，其後秦欲伐齊，齊[03363]與楚從親，㌗曰上足松反。惠王患之，乃令張儀詳去秦，厚幣委質󿀏楚，曰：「秦甚憎齊，齊與楚從親，楚誠能絕齊，秦願獻商、於之地六百里。」楚懷王貪而信張儀，遂絕齊，使使如秦受地。張儀詐之曰：「儀與王約六里，不聞六百里。」楚使怒去，󿀀告懷王。懷王怒，󿀒興師伐秦。秦發兵擊之，󿀒破楚師於丹、淅，㌖曰丹、淅，二水名。謂於丹水之北，淅水之南。丹水、淅水皆縣名，在弘農，所謂丹陽、淅是也。㌗曰丹陽，今枝江故城。斬首八萬，虜楚將屈匄，㌖曰屈，姓。匄，名，音蓋。遂取楚之󿀆中地。㌖曰徐廣曰：「楚懷王十六年，張儀來相；十七年，秦敗屈匄。」㌗曰梁州。懷王乃悉發國中兵以深入擊秦，戰於藍田。魏聞之，襲楚[03364]至鄧。㌖曰鄧在漢水之北，故鄧侯城也。楚兵懼，自秦󿀀。而齊竟怒不救楚，楚󿀒困。明年，秦割󿀆中地與楚以和。楚王曰：「不願得地，願得張儀而甘心焉。」張儀聞，乃曰：「以一儀而當󿀆中地，臣請徃如楚。」如楚，󿀑因厚幣用󿀏者臣靳尚，而設詭辯於懷王之寵姬鄭袖。懷王竟聽鄭袖，復釋去張儀。是時屈平旣䟽，不復在位，使於齊，顧反，諫懷王曰：「何不殺張儀？」懷王悔，追張儀不及。㌖曰張儀傳無此語。其後諸侯共擊楚，󿀒破之，殺其將唐眛。㌕徐廣曰：「二十八年敗唐眛也。」㌗曰眛，莫葛反。時秦昭王與楚婚，欲與懷王會。懷王[03365]欲行，屈平曰：「秦虎狼之國，不可信，不如無行。」㌖曰楚丗家昭雎有此言，蓋二人同諫王，故彼此各隨録之也。懷王稚󿀊󿀊蘭勸王行：「柰何絕秦歡！」懷王卒行。入武關，秦伏兵絕其後，因留懷王，㌕徐廣曰：「三十年入秦。」以求割地。懷王怒，不聽。亡走趙，趙不內。復之秦，竟死於秦而󿀀葬。長󿀊頃襄王立，㌖曰名橫。以其弟󿀊蘭󿀁令尹。楚人旣咎󿀊蘭以勸懷王入秦而不反󿀌。屈平旣嫉之，雖放流，睠顧楚國，繫心懷王，不忘欲反，冀幸君之一悟，俗之一改󿀌。其存君興國而欲反覆之，一篇之中󿀍致志焉。然終無可柰何，[03366]故不可以反，卒以此󿀎懷王之終不悟󿀌。人君無愚智賢不肖，㌖曰此已下太史公傷懷王之不任賢，信讒而不能反國之論也。莫不欲求忠以自󿀁，舉賢以自佐，然亡國破家相隨屬，而聖君治國累丗而不󿀎者，其所謂忠者不忠，而所謂賢者不賢󿀌。懷王以不知忠臣之分，故內惑於鄭袖，外欺於張儀，䟽屈平而信上官󿀒夫、令尹󿀊蘭。兵挫地削，亡其六郡，身客死於秦，󿀁天下笑。此不知人之禍󿀌。易曰：「井泄不食，㌕向秀曰：「泄者，浚治去泥濁也。」㌖曰向秀字子期，晉人，注周易。󿀁我心惻，㌕張璠曰：「可爲惻然，傷道未行也。」㌖曰張璠亦晉人，注易也。可以汲。王明，並受其福。」㌕易象[03367]曰：「求王明受福也。」㌖曰京房易章句言「我道可汲而用。上有明王，汲我道而用之，天下並受其福，故曰『王明並受其福』也。」王之不明，豈足福哉！㌕徐廣曰：「一云『不足福』。」㌗曰言楚王不明忠臣，豈足受福，故屈原懷沙自沈。令尹󿀊蘭聞之󿀒怒，卒使上官󿀒夫短屈原於頃襄王，頃襄王怒而遷之。㌕離騷序曰：「遷於江南。」屈原至於江濱，被髮行吟澤畔。顏色憔悴，形容枯槁。漁父󿀎而問之㌖曰父音甫。曰：「󿀊非󿀍閭󿀒夫歟？㌕離騷序曰：「三閭之職，掌王族三姓，曰昭、屈、景，序其譜屬，率其賢良，以厲國士。」何故而至此？」屈原曰：「舉丗混濁而我獨清，衆人皆醉而我獨醒，是以󿀎放。」漁父曰：「夫聖人者，不凝滯於物而能與丗推移。舉丗混濁，何不隨其流而揚其波？㌖[03368]曰楚詞「隨其流」作「滑其泥」也。衆人皆醉，何不餔其糟而啜其醨？何故懷瑾握瑜而自令󿀎放󿀁？」㌖曰楚詞此「懷瑾握瑜」作「深思高舉」也。屈原曰：「吾聞之，新沐者必彈冠，新浴者必振衣，人󿀑誰能以身之察察，㌕王逸曰：「己靜絜。」受物之汶汶者乎！㌕王逸曰：「蒙垢汚。」㌖曰汶汶者，音門門。汶汶猶昏暗也。寧赴常流而葬乎江魚腹中耳，㌖曰常流猶長流也。󿀑安能以皓皓之白而蒙丗俗之温蠖乎！」㌖曰蠖音烏廓反。温蠖猶惛憤。楚詞作「蒙丗之塵埃哉」。乃作懷沙之賦。㌖曰楚詞九懷曰「懷沙礫以沉」，此其義也。其辭曰：陶陶孟夏兮，草木莽莽。㌕王逸曰：「陶陶，盛陽貌。莽莽，盛茂貌。」㌖曰莽音姥。㌗曰莫古反。󿀄懷永哀兮，汩徂南土。㌕王逸曰：「汩，行貌。」㌖曰方言曰：「謂疾行也。」眴兮窈窈，[03369]㌕徐廣曰：「眴，眩也。」㌖曰眴音舜。窈音烏鳥反。孔靜幽墨。㌕王逸曰：「孔，甚也。墨，無聲也。」㌗曰孔，甚。墨，無聲。言江南山高澤深，視之眴；野甚清淨，歎無人聲。冤結紆軫兮，離愍之長鞠；㌕王逸曰：「鞠，窮。紆，屈也。軫，痛也。愍，病也。」撫情効志兮，俛詘以自抑。刓方以󿀁圜兮，常度未替；㌕王逸曰：「刓，削；度，法；替，廢也。言人刓削方木，欲以爲圓，其常法度尚未廢也。」㌖曰刓音五官反。易初本由兮，君󿀊所鄙。㌕王逸曰：「由，道也。」㌗曰本，常也。鄙，恥也。言人遭丗不道，變易初行，違離光道，君子所鄙。章畫職墨兮，前度未改；㌕王逸曰：「章，明也。度，法也。言工明於所畫，念其繩墨，修前人之法，不易其道，則曲木直而惡木好。」㌖曰畫，計畫也。楚詞「職」作「志」。志，念也。餘如注所解。內直質重兮，󿀒人所盛。㌕王逸曰：「言人質性敦厚，心志正直，行無過失，則大人君子所盛美也。」巧匠不斲兮，孰察其揆正？玄文幽處兮，矇謂之不章；㌕王逸曰：「玄，黑也。矇，盲者也。詩云『矇瞍奏公』。章，明也。」離[03370]婁微睇兮，瞽以󿀁無明。㌕王逸曰：「離婁，古明視者也。瞽，盲也。」㌗曰睇，田帝反，眄也。變白而󿀁黑兮，倒上以󿀁下。㌖曰下音户。鳳皇在笯兮，雞雉翔舞。㌕徐廣曰：「笯，一作『郊』。」駰案：王逸曰「笯，籠落也」。㌖曰笯音奴，又女加反。籠落謂藤蘿之相籠絡也。楚詞「雉」作「鶩」。㌗曰應瑞圖云：「黄帝問天老曰：『鳳鳥何如？』天老曰：『鴻前而麟後，蛇頸而魚尾，龍文而龜身，燕鴿而鷄喙，首戴德，頸揭義，背負仁，心入信，翼俟順，足履正，尾繫武，小音金，大音鼓，延頸奮翼，五色備舉。』」同糅玉石兮，一槩而相量。㌕王逸曰：「忠佞不異。」夫黨人之鄙妒兮，羌不知吾所臧。㌕王逸曰：「莫昭我之善意。」㌖曰按：王師叔云「羌，楚人語辭」。言卿何爲也。㌗曰羌音彊。任重載盛兮，陷滯而不濟；㌕王逸曰：「言己才力盛壯，可任用重載，而身陷沒沈滯，不得成其本志也。」懷瑾握瑜兮，窮不得余所示。㌕王逸曰：「示，語也。」邑犬羣吠兮，吠所怪󿀌；誹駿疑桀兮，固庸[03371]態󿀌。㌕王逸曰：「千人才爲俊，一國高爲桀也。庸，厮賤之人也。」㌖曰尹文子云「千人曰俊，萬人曰桀」。今乃誹俊疑傑，固是庸人之態也。文質䟽內兮，衆不知吾之異采；㌕徐廣曰：「異，一作『奧』。」駰案：王逸曰「采，文采也」。材樸委積兮，莫知余之所有。重仁襲義兮，謹厚以󿀁豐；㌕王逸曰：「重，累也。襲，及也。」重華不可牾兮，孰知余之從容！㌕王逸曰：「牾，逢也。」㌖曰楚詞「牾」作「遌」，並吾故反。古固有不並兮，豈知其故󿀌？㌖曰楚詞作「莫知其何故」。湯禹久遠兮，邈不可慕󿀌。懲違改忿兮，抑心而自彊；離湣而不遷兮，願志之有象。㌕王逸曰：「象，法也。」進路北次兮，㌗曰北次將就。日昧昧其將暮；含憂虞哀兮，限之以󿀒故。㌕王逸曰：「娛，樂也。大故謂死亡也。」㌖曰楚詞「含憂虞哀」作「舒憂娛哀」。娛音虞。娛者，樂也。亂曰：㌖曰王師叔曰：「亂者，理也。所以發[03372]理辭指，撮揔其要，而重理前意也。」浩浩沅、湘兮，㌖曰二水名。地理志湘水出零陵陽海山，北入江。沅即湘之後流也。㌗曰說文云：「沅水出牂柯，東北流入江。湘水出零陵縣陽海山，北入江。」按：二水皆經岳州而入大江也。分流汨兮。㌕王逸：「汨，流也。」修路幽拂兮，㌖曰楚詞作「幽蔽」也。道遠忽兮。曾唫恆悲兮，永歎慨兮。丗旣莫吾知兮，人心不可謂兮。㌕王逸曰：「謂猶說也。」㌖曰楚詞無「曾唫」已下二十一字。懷情抱質兮，獨無匹兮。伯樂旣歿兮，驥將焉程兮？㌕王逸曰：「程，量也。」人生稟命兮，各有所錯兮。㌕王逸曰：「錯，安也。」定心廣志，餘何畏懼兮？㌖曰楚詞「餘」並作「余」。曾󿀄爰哀，永歎喟兮。㌕王逸曰：「喟，息也。」丗溷不吾知，心不可謂兮。知死不可讓兮，願勿愛兮。明以告君󿀊兮，吾將以󿀁類兮。㌕王逸曰：「類，法也。」㌗曰按：類，例也。以爲[03373]忠臣不事亂君之例。於是懷石遂自投汨羅以死。㌕應劭曰：「汨水在羅，故曰汨羅也。」㌖曰地理志長沙有羅縣，羅子之所徙。荊州記「羅縣北帶汨水」。汨水音覓。㌗曰故羅縣城在岳州湘隂縣東北六十里。春秋時羅子國，秦置長沙郡而爲縣也。按：縣北有汨水及屈原廟。續齊諧記云：「屈原以五月五日投汨羅而死，楚人哀之，每於此日以竹筒貯米投水祭之。漢建武中，長沙區回白日忽見一人，自稱三閭大夫。謂回曰：『聞君常見祭，甚善。但常年所遺，並爲蛟龍所竊，今若有惠，可以練樹葉塞上，以五色絲轉縛之，此物蛟龍所憚。』回依其言。丗人五月五日作糉，并帶五色絲及練葉，皆汨羅之遺風。」屈原旣死之後，楚有宋玉、唐勒、景差㌕徐廣曰：「或作『慶』。」㌖曰楊子法言及漢書古今人表皆作「景瑳」，今作「差」是字省耳。以徐、裴、鄒三家皆無音，是讀如字也。之徒者，皆好辭而以賦󿀎稱；然皆祖屈原之從容辭令，終莫敢直諫。其後楚日以削，數十年竟󿀁秦所滅。自屈原沈汨羅後百有餘年，󿀆[03374]有賈生，󿀁長沙王太傅，過湘水，投󿀂以弔屈原。

賈生名誼，雒陽人󿀌。年十八，以能誦詩屬󿀂聞於郡中。吳廷尉󿀁河南守，聞其秀才，㌗曰顏云：「秀，美也。」應劭云：「避光武諱改『茂才』也。」召置門下，甚幸愛。孝文皇帝初立，聞河南守吳公㌖曰吳，姓也。史失名，故稱公。治平󿀁天下第一，故與李斯同邑而常學󿀏焉，乃徵󿀁廷尉。廷尉乃言賈生年少，頗通諸󿀊百家之󿀂。文帝召以󿀁博士。是時賈生年󿀐十餘，最󿀁少。每詔令議下，諸老先生不能言，賈生盡󿀁之對，人人各如其意所欲出。諸生於是乃以󿀁能，不及󿀌。孝文帝[03375]說之，超遷，一歲中至太中󿀒夫。賈生以󿀁󿀆興至孝文󿀐十餘年，天下和洽，而固當改正朔，易服色，法制度，定官名，興禮樂，乃悉草具其󿀏儀法，色尚黄，數用五，㌗曰漢文帝時黄龍見成紀，故改爲土也。󿀁官名，悉更秦之法。孝文帝初即位，謙讓未遑󿀌。諸律令所更定，及列侯悉就國，其說皆自賈生發之。於是天󿀊議以󿀁賈生任公卿之位。絳、灌、東陽侯、馮敬之屬盡害之，㌗曰絳、灌，周勃、灌嬰也。東陽侯，張相如。馮敬時爲御史大夫。乃短賈生曰：「雒陽之人，年少初學，專欲擅權，紛亂諸󿀏。」於是天󿀊後亦䟽之，不用其議，乃以賈生[03376]󿀁長沙王太傅。㌖曰誼爲傳，是吳芮之玄孫。差襲長沙王之時也，非景帝之子，長沙王發也。荊州記：「長沙城西北隅有賈誼祠及誼坐石牀在也。」賈生旣辭徃行，聞長沙卑溼，自以壽不得長，󿀑以適去，㌕徐廣曰：「適，竹革反。」韋昭曰：「謫，譴也。」㌖曰字林云：「適是丈戹反。」意不自得。及渡湘水，󿀁賦以弔屈原。其辭曰：共承嘉惠兮，㌕張晏曰：「恭，敬也。」俟罪長沙。側聞屈原兮，自沈汨羅。造託湘流兮，敬弔先生。㌖曰造音七到反。遭丗罔極兮，乃隕厥身。嗚呼哀哉，逢時不祥！鸞鳳伏竄兮，鴟梟翶翔。㌖曰竄音七外反。闒茸尊顯兮，讒諛得志；㌖曰闒音天臘反。茸音而隴反。應劭、胡廣云「闒茸不才之人，無六翮翶翔之用而反尊貴」。字林曰「闒茸，不肖之人」也。賢聖逆曳兮，方正倒植。㌖曰胡廣云：「逆曳，不得順隨道而行也。倒植，[03377]賢不肖顛倒易位也。」丗謂伯夷貪兮，謂盜跖廉；㌖曰漢書作「隨、夷溷兮跖、蹻廉」，一句皆兼兩人。隨，卞隨也。夷，伯夷。跖，盜跖也。蹻，莊蹻也。莫邪󿀁頓兮，㌕應劭曰：「莫邪，吳大夫也，作寶劒，因以冠名。」瓉曰：「許慎曰莫邪，大戟也。」㌖曰吳越春秋曰：「吳王使干將造劒二枚，一曰干將，二曰莫邪。」莫邪、干將，劒名也。頓，讀爲鈍。鉛刀󿀁銛。㌕徐廣曰：「思廉反。」駰案：漢書音義曰「銛謂利」。㌖曰鉛者，錫也。銛，利也，音纖。言其暗惑也。于嗟嚜嚜兮，生之無故！㌕應劭曰：「嚜嚜，不自得意。」瓉曰：「生謂屈原也。」斡弃周鼎兮寶康瓠，㌕如淳曰：「斡，轉也。爾雅曰『康瓠謂之甈』，大瓠也。」應劭曰：「康，容也。斡音筦。筦，轉也。一曰康，空也。」㌖曰斡音烏活反。甈音丘列反。李廵云「康謂大瓠瓢也」。騰駕罷牛兮驂蹇驢，㌗曰罷音皮。驥垂兩耳兮服鹽車。㌖曰戰國策曰：「夫驥服鹽車上太山，中阪遷延，負轅不能上，伯樂下車哭之者也。」章甫薦屨兮，㌕應劭曰：「章甫，殷冠也。」漸不可久；㌕劉向别録曰：「因以自諭自恨也。」嗟苦先生兮，獨離此咎！㌕應劭[03378]曰：「嗟，咨嗟。苦，勞苦。言屈原遇此難也。」訊曰：㌕李奇曰：「訊，告也。」張晏曰：「訊，離騷下章亂辭也。」㌖曰訊音信。劉伯莊音素對反。訊猶宣也，重宣其意。周成解詁音碎也。已矣，國其莫我知，獨堙鬱兮㌖曰漢書作「壹鬱」，亦通。其誰語？鳳漂漂其高遰兮，㌖曰遰音逝。夫固自縮而遠去。襲九淵之神龍兮，㌕鄧展曰：「襲，重也。」或曰襲，覆也，猶言察也。㌖曰莊子曰「千金之珠必在九重之淵，而驪龍頷下」，故云「九淵之神龍」也。沕㌕徐廣曰：「亡筆反。」深潛以自珍。㌕徐廣曰：「沕，潛藏也。」彌融爚㌕徐廣曰：「一云『偭蟂獺』。」㌗曰顧野王云：「彌，遠也。融，明也。爚，光也。」沒深藏以自珍，彌遠明光以隱處也。以隱處兮，㌕徐廣曰：「一本云『彌蝎爚以隱處』也。」㌖曰案：徐所注蓋三本揔不同也。蘇林云「偭音面」。應劭云「偭，背也。蟂獺，水蟲，害魚者。以言背惡從善也」。郭璞注爾雅云「似鳧，江東謂之魚鵁」。夫豈從螘與蛭螾？㌕漢書「螘」字作「蝦」。韋昭曰：「蝦，蝦蟇也。蛭，水蟲。螾，丘螾也。」㌖曰螘音蟻。漢書作「蝦」。言偭然絕於蟂獺，況從蝦與蛭螾也。蛭音質。螾音引。㌗曰言寧投水合神龍，豈陸葬從蟻與蛭蚓。所[03379]貴聖人之神德兮，遠濁丗而自藏。使騏驥可得係羈兮，豈云異夫犬羊！㌗曰使騏驥可得係縛羈絆，則與犬羊無異。責屈原不去濁丗以藏隱。騏文如綦也。驥，千里馬。般紛紛其離此尤兮，㌕蘇林曰：「般音盤。」孟康曰：「般音班。」或曰盤桓不去，紛紛構讒意也。㌖曰尤謂怨咎也。亦夫󿀊之辜󿀌！㌖曰漢書「辜」作「故」。夫子謂屈原也。李奇曰：「亦夫子不如麟鳳翔逝之故，罹此咎也。」瞝九州而相君兮，㌖曰瞝，丑知反，謂歷觀也。漢書作「歷九州」。何必懷此都󿀌？鳳皇翔于千仞之上兮，覽惪煇而下之；㌖曰言鳳皇翔，見人君有德乃下。故禮曰「德煇動乎內」是也。󿀎細德之險微兮，搖增翮㌕徐廣曰：「一云『遙增擊』也。」逝而去之。㌗曰搖，動也。增，加也。言見細德之人，又有險難微起，則合加動羽翮，遠逝而去之。彼尋常之汙瀆兮，㌕應劭曰：「八尺曰尋，倍尋曰常。」㌖曰汙，潢也；瀆，小渠也。豈能容吞舟[03380]之魚！橫江湖之鱣鱏兮，㌕如淳曰：「大魚也。」瓉曰：「鱏魚無鱗，口近腹下。」固將制於蟻螻。㌖曰莊子云庚桑楚謂弟子曰「吞舟之魚，蕩而失水，則螻蟻能制之」。戰國策齊人說靖郭君亦同。案：以此喻小國暗主不容忠臣，而爲讒賊小臣之所見害也。賈生󿀁長沙王太傅㌗曰漢文帝年表云吳芮之玄孫差襲長沙王也。傅爲長沙靖王差之二年也。括地志云：「吳芮故城在潭州長沙縣東南三百里。賈誼宅在縣南三十步。湘水記云『誼宅中有一井，誼所穿，極小而深，上斂下大，其狀如壺。傍有一局脚石牀，容一人坐，形流古制，相承云誼所坐』。」󿀍年，有鴞飛入賈生舍，止于坐隅。楚人命鴞曰「服」。㌕晉灼曰：「異物志有山鴞，體有文色，土俗因形名之曰服。不能遠飛，行不出域。」㌖曰鄧展云「似鵲而大」。荊州記云「巫縣有鳥如雌鷄，其名爲鴞，楚人謂之服」。吳録云「服，黑色也，自呼其名」。賈生旣以適居長沙，長沙卑溼，自以󿀁壽不得長，󿀄悼之，乃󿀁賦以自廣。㌖曰姚氏云「廣猶寛也」。其辭曰：單閼[03381]之歲兮，㌕徐廣曰：「歲在卯曰單閼。文帝六年歲在丁卯。」㌖曰李廵云「單閼，起也，陽氣推萬物而起，故曰單閼」。孫炎本作「蟬焉」。蟬猶伸也。㌗曰閼，烏葛反。四月孟夏，庚󿀊日施兮，服集予舍，㌕徐廣曰：「施，一作『斜』。」㌖曰施音移，猶西斜也。漢書作「斜」。止于坐隅，貌甚間暇。異物來集兮，私怪其故，發󿀂占之兮，筴言其度。㌖曰漢書作「讖」。說文云「讖，驗言也」。今此「策」，蓋讖策之辭。㌗曰發策數之書，占其度驗。曰「野鳥入處兮，主人將去」。請問于服兮：「予去何之？㌖曰于，於也。漢書本有作「予服」，小顏云「予，加美之辭」。吉乎告我，凶言其菑。㌗曰音災。淹數之度兮，語予其期。」㌕徐廣曰：「數，速也。」服乃歎息，舉首奮翼，口不能言，請對以意。㌗曰協韻音憶。萬物變化兮，固無休息。斡流而遷兮，或推而還。㌖曰斡音烏活反。斡，轉[03382]也。形氣轉續兮，變化而嬗。㌕服虔曰：「嬗音如蟬，謂變蛻也。」或曰蟬蔓相連也。㌖曰韋昭云：「而，如也。如蟬之蛻化也。」蘇林云：「嬗音蟬，謂其相傳之也。」沕穆無窮兮，胡可勝言！㌖曰漢書「無窮」作「無間」。沕音蜜，又音昧。沕穆，深微貌。以言其理深微，不可盡言也。㌗曰沕音勿。禍兮福所倚，㌗曰於犧反，依也。福兮禍所伏；㌖曰此老子之言。然「禍」字古作「旤」。案：倚者，立也。伏，下身也。以言禍福遞來，猶如伏立也。憂喜聚門兮，吉凶同域。㌗曰言禍福相因，吉凶不定。彼吳彊󿀒兮，夫差以敗；越棲會稽兮，勾踐霸丗。斯游遂成兮，卒被五刑；㌕韋昭曰：「斯，李斯也。」傅說胥靡兮，㌕徐廣曰：「腐刑也。」㌖曰晉灼云：「胥，相也。靡，隨也。古者相隨坐輕刑之名。」墨子云「傅說衣褐帶索，傭築於傅巖」。傅巖在河東太陽縣。又夏靖書云「猗氏六十里黄河西岸吳阪下，便得隱穴，是說所潛身處也」。乃相武丁。夫禍之與福兮，何異糾纆。㌕應劭曰：「福禍相爲表裏，如糾纆繩索相附會也。」瓉曰：「糾，絞[03383]也。纆，索也。」㌖曰韋昭云：「纆，徽也。」又通俗文云：「合繩曰糾。」字林云：「纆三合繩也，音墨。」糾音九。命不可說兮，孰知其極？水激則旱兮，矢激則遠。㌖曰此乃淮南子及鶡冠子文也。彼作「水激則悍」。而呂氏春秋作「疾」，以言水激疾則去疾，不能浸潤；矢激疾則去遠也。說文「旱」與「悍」同音，以言水矢流飛，本以無礙爲通利，今遇物觸之，則激怒，更勁疾而遠悍，猶人或因禍致福，倚伏無常也。萬物回薄兮，振蕩相轉。雲蒸雨降兮，錯繆相紛。󿀒專槃物兮，㌕漢書「專」字作「鈞」。如淳曰：「陶者作器於鈞上，此以造化爲大鈞。」㌖曰漢書云「大鈞播物」，此「專」讀曰「鈞」。槃猶轉也，與播義同。如淳云：「陶者作器於鈞上，以造化爲大鈞也。」虞喜志林云：「大鈞造化之神，鈞陶萬物，品授羣形者也。」案：上鄒陽傳注云「陶家名模下圓轉者爲鈞，言其能制器大小，以比之於天」。坱軋無垠。㌕應劭曰：「其氣坱軋，非有限齊也。」坱音若央。軋音若乙。㌖曰案：無垠謂無有際畔也。說文云「垠，圻也」。郭璞注方言云「坱軋者，不利也」。王逸注楚詞云「坱軋，雲霧氣昧也」。㌗曰坱，烏郎反。軋，於黠反。天不可與慮兮，㌖曰與音預。道不可與謀。遲數有命[03384]兮，惡識其時？且夫天地󿀁鑪兮，造化󿀁工；㌖曰此莊子文。隂陽󿀁炭兮，萬物󿀁銅。㌖曰旣以陶冶喻造化，故以隂陽爲炭，萬物爲銅也。合散消息兮，安有常則；㌖曰莊子云：「人之生也，氣之聚也，聚則爲生，散則爲死。」千變萬化兮，未始有極。㌖曰莊子云：「人者萬化而未始有極。」忽然󿀁人兮，何足控摶；㌕如淳曰：「控，引也。控摶，玩弄愛生之意也。」㌖曰摶音徒端反。又本作「控揣」。揣音初委反，又音丁果反。揣者，量也。故晉灼云「或然爲人，言此生甚輕耳，何足引物量度己年命之長短而愛惜之也乎」。化󿀁異物兮，󿀑何足患！㌖曰謂死而形化爲鬼，是爲異物也。患協韻音環。󿀋知自私兮，賤彼貴我；㌖曰莊子云「以物觀之，自貴而相賤」也。通人󿀒觀兮，物無不可。㌖曰莊子云「物固有所然，物固有所可，無物不然，無物不可」。貪夫徇財兮，烈士徇名；㌕應劭曰：「徇，營也。」瓉曰：「以身從物曰徇。」㌖曰此語亦出莊子。夸[03385]者死權兮，㌕應劭曰：「夸，毗也。好營死於權利。」瓉曰：「夸，泰也。莊子曰『權勢不尤，則夸者不悲』也。」㌖曰言好夸毗者死於權利，是言貪權勢以自矜夸者，至死不休也。尤，甚也。言勢不甚用，則夸毗者可悲也。品庶馮生。㌕孟康曰：「馮，貪也。」㌖曰漢書作「每生」，音謀在反。服虔云「每，念生也」。鄒誕本亦作「每」，言唯念生而已。今此作「馮」，馮亦持念之意也。然案方言「每」字合從手旁，每音莫改反。㌗曰馮音憑。述迫之徒兮，或趨西東；㌕孟康曰：「怵，爲利所誘怵也。迫，迫貧賤，東西趨利也。」㌖曰漢書亦有作「私東」。應劭云：「仕諸侯爲私。時天子居長安，諸王悉在關東，羣小怵然，內迫私家，樂仕諸侯，故云『怵迫私東』也。」李奇曰：『私』多作『西』者，言東西趨利也。」怵音黜。又言怵者，誘也。󿀒人不曲兮，億變齊同。㌖曰張機云：「德無不包，靈府弘曠，故名『大人』。」拘士繫俗兮，攌如囚拘；㌕徐廣曰：「攌音華板反，又音脘。」㌖曰說文云「攌，大木柵也」。漢書作「僒」，音去隕反。至人遺物兮，獨與道俱。㌖曰莊子云：「古之至人先存諸己，後存諸人。」張機云：「體盡於聖，德美之極，謂之至人。」衆人或或兮，好惡積意；㌕李奇[03386]曰：「或或，東西也。所好所惡，積之萬億也。」瓉曰：「言衆懷抱好惡，積之心意。」㌗曰意，合韻音憶。真人淡漠兮，獨與道息。㌖曰莊子云：「古之真人，不知悅生，不知惡死，不以心捐道，不以人助天。」呂氏春秋曰：「精氣日新，邪氣盡去，反其天年，謂之真人也。」釋知遺形兮，超然自喪；㌕服虔曰：「絕聖弃知而忘其身也。」㌖曰遺形者，「形故可使如槁木」也。自喪者，「心若死灰」也。莊周云「今者吾喪我，汝知之乎」？寥廓忽荒兮，與道翶翔。乘流則逝兮，得坻則止；㌕徐廣曰：「坻，一作『坎』。」駰案：張晏曰「坻，水中小洲也」。㌖曰漢書「坻」作「坎」。周易坎「九二，有險」，言君子見險則止。縱軀委命兮，不私與己。其生若浮兮，其死若休；㌖曰莊子云「勞我以生，休我以死」也。澹乎若深淵之靜，氾乎若不繫之舟。㌖曰出莊子。不以生故自寶兮，養空而游；㌕漢書音義曰：「如舟之空也。」㌖曰鄧展云：「自寶，自貴也。」養空而游，言體道之人，但養空性而心若浮舟也。德人無累兮，知命[03387]不憂。㌖曰德人謂上德之人，心中無物累，是得道之士也。細故慸葪兮，何足以疑！㌕韋昭曰：「慸音士介反。」㌖曰葪音介。漢書作「介」。張楫云：「遰介，鯁刺也。以言細微事故不足遰介我心，故於此云『何足以疑』之者也。」㌗曰慸，忍邁反。葪，如邁反。後歲餘，賈生徵󿀎。孝文帝方受釐，㌕徐廣曰：「祭祀福胙也。」駰案：如淳曰「漢唯祭天地五畤，皇帝不自行，祠還致福」。釐音僖。坐宣室。㌕蘇林曰：「未央前正室。」㌖曰三輔故事云：「宣室在未央殿北。」應劭云：「釐，祭餘肉也。」上因感鬼神󿀏，而問鬼神之本。賈生因具道所以然之狀。至夜半，文帝前席。旣罷，曰：「吾久不󿀎賈生，自以󿀁過之，今不及󿀌。」居頃之，拜賈生󿀁梁懷王太傅。㌖曰梁懷王名楫，文帝子。梁懷王，文帝之少󿀊，愛，而好󿀂，故令賈生傅之。文帝復封淮南厲王󿀊四人皆󿀁[03388]列侯。賈生諫，以󿀁患之興自此起矣。賈生數上䟽，言諸侯或連數郡，非古之制，可稍削之。文帝不聽。居數年，懷王騎，墮馬而死，㌕徐廣曰：「文帝十一年。」無後。賈生自󿀄󿀁傅無狀，哭泣歲餘，亦死。賈生之死時年󿀍十󿀍矣。及孝文崩，孝武皇帝立，舉賈生之孫󿀐人至郡守，而賈嘉最好學，丗其家，與余通󿀂。至孝昭時，列󿀁九卿。

太史公曰：余讀離騷、天問、招魂、哀郢，悲其志。適長沙，觀屈原所自沈淵，㌖曰荊州記云「長沙羅縣，北帶汨水。去縣四十里是原自沈處，北岸有廟也」。未嘗不垂涕，想󿀎其󿀁人。及󿀎賈生弔[03389]之，󿀑怪屈原以彼其材，游諸侯，何國不容，而自令若是。讀服烏賦，同死生，輕去就，󿀑爽㌕徐廣曰：「一本作『奭』。」然自失矣。

索隱述贊曰：

屈平行正，以󿀏懷王。瑾瑜比潔，日月爭光。忠而󿀎放，讒者益章。賦騷󿀎志，懷沙自󿀄。百年之後，空悲弔湘。

屈原賈生列傳第󿀐十四　史記八十四終[0339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