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曰列傳者，謂叙列入臣事跡，令可傳於後丗，故曰列傳。㌗曰其人行跡可序列，故云列傳。
監本老子與伯夷同傳，第一；莊子與韓非同傳，第三。
㌖伯夷傳，第一，莊子韓非同傳，第三。索隱云「二人教迹全乖，不宜同傳」。先賢已有成說，今則不可依循，宜令老子、尹喜、莊周同爲傳，其韓非可居商君末。
㌗曰「老子、莊子，開元二十三年奉勑升爲列傳首，處夷、齊上。然漢武帝之時佛教未興，道教已設，道則禁惡，咸致正理，制禦邪人，未有佛教可導，故列老、莊於申、韓之上，今旣佛道齊妙，興法乖流，理居列傳之首也」。今依正義本。
老者，㌗曰朱韜玉札及神仙傳云：「老子，楚國苦縣瀨鄉曲仁里人。姓李，名耳，字伯陽，一名重耳，外字聃，[02803]身長八尺八寸，黄色美眉，長耳大目，廣額䟽齒，方口厚脣，額有三五達理，日角月懸，鼻有雙柱，耳有三門，足蹈二五，手把十文。周時人，李母八十一年而生。」又玄妙內篇云：「李母懷胎八十一載，逍遙李樹下，迺割左腋而生。」又云：「玄妙玉女夢流星入口而有娠，七十二年而生老子。」又上元經云：「李母晝夜見五色珠，大如彈丸，自天下，因吞之，即有娠。」張君相云：「老子者是號，非名。老，考也。子，孳也。考教衆理，達成聖孳，乃孳生萬理，善化濟物無遺也。」楚苦縣厲鄉曲仁里人，㌕地理志曰苦縣屬陳國。㌖曰地理志誤也。苦縣本屬陳，春秋時楚滅陳，而苦又屬楚，故云楚苦縣。至高帝十一年，立淮陽國，陳縣、苦縣皆屬焉。裴氏所引不明，見苦縣在陳縣下，因云苦屬陳。今檢地理志，苦實屬淮陽郡。苦音怙。㌗曰按年表云淮陽國，景帝三年廢。至天漢修史之時，楚節王純都彭城，相近。疑苦此時屬楚國，故太史公書之。括地志云：「苦縣在亳州谷陽縣界。有老子宅及廟，廟中有九井尚存，在今亳州真源縣也。」厲音頼。晉太康地記云：「苦縣城東有瀨鄉祠，老子所生地也。」姓李氏，名耳，字伯陽，謚曰聃。㌖曰按：葛玄曰「李氏女所生，因母姓也。」又云「生而指李樹，因以爲姓」。許慎云「聃，耳曼也」。故名耳，字聃。今作字伯陽，非正[02804]也。然老子號伯陽父，此傳不稱。㌗曰聃，耳漫無輪也。神仙傳云：「外字曰聃。」按：字，號也。疑老子耳漫無輪，故丗號曰聃。周守藏室之史。㌖曰按：藏室史，周藏書室之史也。又張蒼傳「老子爲柱下史」，即藏室之柱下，因以爲官名。㌗曰藏，在浪反。孔適周，將問禮於老。㌖曰大戴記亦云然。老曰：「所言者，其人與骨皆已朽矣，獨其言在耳。且君得其時則駕，不得其時則蓬累而行。㌖曰劉氏云：「蓬累猶扶持也。累音六水反。說者云頭戴物，兩手扶之而行，謂之蓬累也。」按：蓬者，蓋也；累者，隨也。以言若得明君則駕車服冕，不遭時則自覆蓋相攜隨而去也。㌗曰蓬，沙磧上轉蓬也。累，轉行貌也。言君子得明主則駕車而事，不遭時則若蓬轉流移而行，可止則止也。蓬，其狀若皤蒿，細葉，蔓生於沙漠中，風吹則根斷，隨風轉移也。皤蒿，江東呼爲斜蒿云。吾聞之，良賈深藏若虚，君盛德容貌若愚。㌖曰良賈謂善貨賣之人。賈音古。深藏謂隱其寶貨，不令人見，故云「若虚」。而君子之人，身有盛德，[02805]其容貌謙退有若愚魯之人然。嵇康高士傳亦載此語，文則小異，云「良賈深藏，外形若虚；君子盛德，容貌若不足」也。去之驕氣與多欲，態色與淫志，㌗曰恣態之容色與淫欲之志皆無益於夫子，須去除也。是皆無益於之身。吾所以告，若是而已。」孔去，謂弟曰：「鳥，吾知其能飛；魚，吾知其能游；獸，吾知其能走。走者可以罔，游者可以綸，飛者可以矰。至於龍，吾不能知其乘風雲而上天。吾今日老，其猶龍邪！」老修道德，其學以自隱無名務。居周久之，周之衰，迺遂去。至關，㌗曰抱朴子云：「老子西遊，遇關令尹喜於散關，爲喜著道德經一卷，謂之老子。」或以爲函谷關。括地志云：「散關在岐州陳倉縣東南五十二里。函谷關在陝州桃林縣西南十二里。」關令[02806]尹喜曰：「將隱矣，彊我著。」㌖曰李尤函谷關銘云「尹喜要老子留作二篇」，而崔浩以尹喜又爲散關令是也。㌗曰強，其兩反。爲，于僞反。於是老迺著上下篇，言道德之意五千餘言而去，莫知其所終。㌕列仙傳曰：「關令尹喜者，周大夫也。善內學星宿，服精華，隱德行仁，時人莫知。老子西游，喜先見其氣，知真人當過，候物色而迹之，果得老子。老子亦知其奇，爲著書。與老子俱之流沙之西，服臣勝實，莫知其所終。亦著書九篇，名關令子。」㌖曰列仙傳是劉向所記。物色而迹之，謂視其氣物有異色而尋迹之。又按：列仙傳「老子西遊，關令尹喜望見有紫氣浮關，而老子果乘青牛而過也」。或曰：老萊亦楚人，㌗曰太史公疑老子或是老萊子，故書之。列仙傳云：「老萊子，楚人。當時丗亂，逃丗耕於蒙山之陽，莞葭爲牆，蓬蒿爲室，杖木爲牀，蓍艾爲席，菹芰爲食，墾山播種五穀。楚王至門迎之，遂去，至於江南而止。曰：『鳥獸之解毛可績而衣，其遺粒足食也。』」著十五篇，言道家之用，與孔同時云。蓋老百[02807]有六十餘歲，或言百餘歲，㌖曰此前古好事者據外傳，以老子生年至孔子時，故百六十歲。或言二百餘歲者，即以周太史儋爲老子，故二百餘歲。㌗曰蓋，或，皆疑辭也。丗不旳知，故言「蓋」及「或」也。玉清云老子以周平王時見衰，於是去。孔子丗家云孔子問禮於老子在周景王時，孔子蓋年三十也，去平王十二王。此傳云儋即老子也，秦獻公與烈王同時，去平王二十一王。說者不一，不可知也。故葛仙公序云「老子體于自然，生乎大始之先，起乎無因，經歷天地終始，不可稱載」。以其修道而養壽。自孔死之後百十九年，㌕徐廣曰：「實百一十九年。」而史記周太史儋秦獻公曰：「始秦與周合，合五百歲而離，離七十歲而霸王者出焉。」㌖曰周秦二本紀並云「始周與秦國合而别，别五百載又合，合七十歲而霸王者出」。然與此傳離合正反，尋其意義，亦並不相違。或曰儋即老，或曰非，丗莫知其然否。老，隱君[02808]。老之名宗，宗魏將，封於段干。㌕此云封於段干，段干應是魏邑名也。而魏丗家有段干木、段干子，田完丗家有段干朋，疑此三人是姓段干也。本蓋因邑爲姓，左傳所謂「邑亦如之」是也。風俗通氏姓注云姓段，名干木，恐或失之矣。天下自别有段姓，何必段干木邪！宗注，㌖曰音鑄。㌗曰之樹反。注宮，宮玄孫假，㌖曰音古雅反。㌗曰作「瑕」，音霞。假仕於孝文帝。而假之解膠西王卬太傅，因家于齊焉。丗之學老者則絀儒學，㌖曰按：絀音黜。黜，退而後之也。儒學亦絀老。「道不同不相謀」，豈謂是邪？李耳無自化，清靜自正。㌖曰太史公因其行事，於當篇之末結以此言，亦是贊也。按：老子曰「我無爲而民自化，我好靜而民自正」，此是昔人所評老聃之德，故太史公於此引以記之。㌗曰此都結老子之教也。言無所造爲而自化，清淨不撓而民自歸正也。[02809]
莊者，蒙人，㌕地理志蒙縣屬梁國。㌖曰劉向别録云宋之蒙人也。㌗曰郭緣生述征記云蒙縣，莊周之本邑也。名周。周嘗蒙漆園吏，㌗曰括地志云：「漆園故城在曹州冤句縣北十七里。」此云莊周爲漆園吏，即此。按：其城古屬蒙縣。與梁惠王、齊宣王同時。其學無所不闚，然其要本於老之言。故其著十餘萬言，抵率寓言。㌖曰大抵猶言大畧也。其書十餘萬言，率皆立主客，使之相對語，故云「偶言」。又音寓，寓，寄也。故别録云「作人姓名，使相與語，是寄辭於其人，故莊子有寓言篇」。㌗曰率音律。寓音遇。率猶類也。寓，寄也。作漁父、盜跖、胠篋，㌖曰胠篋猶言開篋也。胠音袪，亦音去。篋音去劫反。㌗曰胠音丘魚反。篋音苦頰反。胠，開也。篋，箱類也。此莊子三篇名，皆誣毀自古聖君、賢臣、孔子之徒，營求名譽，咸以喪身，非抱素任真之道也。以詆訿孔之徒，㌖曰詆音邸。訿音紫。謂詆訐毀訾孔子也。以明老之術。畏累虚、亢桑[02810]之屬，皆空語無實。㌖曰按：莊子「畏累虚」，篇名也，即老聃弟子畏累。鄒氏畏音於鬼反，累音壘。劉氏畏音烏罪反，累路罪反。郭象云「今東萊也」。亢音庚。亢桑子，王劭本作「庚桑」。司馬彪云「庚桑，楚人姓名」。㌗曰莊子云：「庚桑楚者，老子弟子，北居畏累之山。」成云：「山在魯，亦云在深州。」此篇寄庚桑楚以明至人之德，衞生之經，若槁木無情，死灰無心，禍福不至，惡有人災。言莊子雜篇庚桑楚已下，皆空設言語，無有實事也。然善屬離辭，㌗曰屬音燭。離辭猶分析其辭句也。指類情，用剽剝儒、墨，㌗曰剽，疋妙反。剽猶攻擊也。雖當丗宿學不能自解免。其言洸洋自恣以適己，㌖曰洸洋音汪羊二音，又音晃養。又作「瀁」。㌗曰洋音翔。己音紀。故自王公人不能器之。楚威王聞莊周賢，㌗曰威王當周顯王三十年。使使厚幣迎之，許以相。莊周笑謂楚使者曰：「千金，重利；卿相，尊位。獨不[02811]郊祭之犧牛乎？養食之數歲，衣以文繡，以入廟。當是之時，雖欲孤豚，豈可得乎？㌖曰孤者，小也，特也。願爲小豚不可得。㌗曰不羣也。豚，小豬。臨宰時，願爲孤小豚不可得也。亟去，㌖曰音棘。亟猶急也。無污我。㌖曰污音烏故反。我寧游戲污瀆之中自快，㌖曰污瀆音烏讀，潢污之小渠也。無有國者所羈，終身不仕，以快吾志焉。」㌗曰莊子云：「莊子釣於濮水之上，楚王使大夫徃，曰：『願以境內累。』莊子持竿不顧，曰：『吾聞楚有神龜，死二千歲矣，巾笥藏之廟堂之上。此龜寧死爲留骨而貴乎？寧生曳尾泥中乎？』大夫曰：『寧曳尾塗中。』莊子曰：『徃矣，吾將曳尾於塗中。』」與此傳不同也。夫學者載籍極博，猶考信於六蓺。詩雖缺，㌖曰孔子系家稱古詩三千餘篇，孔子刪三百五篇爲詩，今亡五篇。又書緯稱孔子求得黄帝玄孫帝魁之書，迄秦穆公，凡[02812]三千三百三十篇，乃刪以一百篇爲尚書，十八篇爲中候。今百篇之內見亡四十二篇，是詩書又有缺亡者也。然虞夏之文可知。㌖曰尚書有堯典、舜典、大禹謨，備言虞夏禪讓之事，故云「虞夏之文可知也」。堯將遜位，讓於虞舜，舜禹之間，岳牧咸薦，乃試之於位，典職數十年，㌗曰舜禹皆典職事二十餘年，然後踐帝位。功用旣興，然後授政。示天下重器，㌖曰言天下者是王者之重器，故莊子云「天下大器」是也。則大器亦謂之重器。王者統，傳天下若斯之難。而說者曰堯讓天下於許由，㌗曰皇甫謐高士傳云：「許由字武仲。堯聞致天下而讓焉，乃退而遁於中嶽潁水之陽，箕山之下隱。堯又召爲九州長，由不欲聞之，洗耳於潁水濱。時有巢父牽犢欲飲之，見由洗耳，問其故。對曰：『堯欲召我爲九州長，惡聞其聲，是故洗耳。』巢父曰：『子若處高岸深谷，人道不通，誰能見子？子故浮游，欲聞求其名譽。污吾犢口。』牽犢上流飲之。許由歿，葬此山，亦名許由山。」在洛州陽城縣南十三里。許[02813]由不受，恥之逃隱。及夏之時，有卞隨、務光者。此何以稱焉？㌖曰「說者」謂諸子雜記也。然堯讓於許由，及夏時有卞隨、務光等，殷湯讓之天下，並不受而逃，事具莊周讓王篇。㌗曰經史唯稱伯夷、叔齊，不及許由、卞隨、務光者，不少概見，何以哉？故言「何以稱焉」，爲不稱說之也。
太史公曰：余登箕山，㌖曰蓋楊惲、東方朔見其文稱「余」，而加「太史公曰」也。其上蓋有許由冢云。孔序列古之仁聖賢人，如吳太伯、伯夷之倫詳矣。余以所聞由、光義至高，㌖曰謂太史公聞莊周所說許由、務光等也。莊子，堯讓天下於許由，由遂逃箕山，洗耳於潁水；卞隨自投於桐水；務光負石自沈於盧水：是義至高。其文辭不少概，何哉？㌖曰按：概是梗概，謂畧也。蓋以由、光義至高，而詩書之文辭遂不少梗概載見，何以如此哉？是太史公疑說者之言或非實也。㌗曰概，古代反。[02814]孔曰：「伯夷、叔齊，不念舊惡，怨是用希。」「求仁得仁，何怨乎？」余悲伯夷之意，睹軼詩可異焉。㌖曰謂悲其兄弟相讓，又義不食周粟而餓死。睹音覩。軼音逸。謂見逸詩之文，即下采薇之詩是也。不編入三百篇，故云逸詩也。可異焉者，按論語云「求仁得仁，又何怨乎」。今其詩云「我安適歸矣，于嗟徂兮，命之衰矣」。是怨詞也，故云可異焉。
其傳曰：伯夷、叔齊，孤竹君之。㌖曰「其傳」蓋韓詩外傳及呂氏春秋也。其傳云孤竹君，是殷湯三月丙寅日所封。相傳至夷、齊之父，名初，字子朝。伯夷名允，字公信。叔齊名致，字公達。解者云夷，齊，諡也；伯，仲，又其長少之字。按：地理志孤竹城在遼西令支縣。應劭云伯夷之國也。其君姓墨胎氏。㌗曰本前注「丙寅」作「殷湯正月三日丙寅」。括地志云：「孤竹古城在盧龍縣南十二里，殷時諸侯孤竹國也。」父欲立叔齊，及父卒，叔齊讓伯夷。伯夷曰：「父命。」遂逃去。叔齊亦不肯立而逃之。國人立其中。於是[02815]伯夷、叔齊聞西伯昌善養老，盍徃焉。㌖曰劉氏云：「盍者，疑辭。蓋謂其年老歸就西伯也。」及至，西伯卒，武王載木主，號文王，東伐紂。伯夷、叔齊叩馬而諫曰：「父死不葬，爰及干戈，可謂孝乎？以臣弒君，可謂仁乎？」左右欲兵之。太公曰：「此義人。」扶而去之。武王已平殷亂，天下宗周，而伯夷、叔齊恥之，義不食周粟，隱於首陽山，㌕馬融曰：「首陽山在河東蒲阪華山之北，河曲之中。」㌗曰曹大家注幽通賦云：「夷齊餓於首陽山，在隴西首。」又戴延之西征記云：「洛陽東北首陽山有夷齊祠。」今在偃師縣西北。又孟子云：「夷、齊避紂，居北海之濱。」首陽山，說文云首陽山在遼西。史傳及諸書，夷、齊餓於首陽凡五所，各有案據，先後不詳。莊子云：「伯夷、叔齊西至岐陽，見周武王伐殷，曰：『吾聞古之士，遭治丗不避其任，遇亂丗不爲苟存。今天下闇，周德衰，其並乎周以塗吾身也，不若[02816]避之以絜吾行。』二子北至于首陽之山，遂飢餓而死。」又下詩「登彼西山」，是今清源縣首陽山，在岐陽西北，明即夷、齊餓死處也。采薇而食之。㌖曰薇，蕨也。爾雅云：「蕨，鼈也。」㌗曰陸璣毛詩草木䟽云：「薇，山菜也。莖葉皆似小豆，蔓生，其味亦如小豆藿，可作羹，亦可生食也。」及餓且死，作歌。其辭曰：「登彼西山兮，采其薇矣。㌖曰西山即首陽山。以暴易暴兮，不知其非矣。㌖曰以武王之暴臣易殷紂之暴主，而不自知其非矣。神農、虞、夏忽焉沒兮，我安適矣？㌖曰犧、農、虞、夏敦樸禪讓之道，超忽久矣，終沒矣。今逢此君臣爭奪，故我安適歸。于嗟徂兮，命之衰矣！」㌖曰于嗟，嗟嘆之辭也。徂者，徃也，死也。言己今日餓死，亦是運命衰薄，不遇大道之時，至幽憂而餓死。遂餓死於首陽山。由此觀之，怨邪非邪？㌖曰太史公言己觀此詩之情，似是有所怨耶？又疑其云非是怨耶？或曰：「天道無親，常與善人。」若伯夷、叔齊，可謂善人[02817]者非耶？㌖曰又自起論云若夷、齊之行如此，可謂善人者耶，又非善人者耶，亦疑也。積仁絜行如此而餓死！且七十之徒，仲尼獨薦顏淵好學。然回屢空，糟穅不厭，㌖曰厭言飫也，謂不飫飽也。糟穅，貧者之所飡也，故曰「糟穅之妻」是也。然顏生簞食瓢飲，亦未見「糟穅」之文。而卒蚤夭。天之報施善人，其何如哉？盜蹠日殺不辜，㌖曰「蹠」與「跖」，並音之石反。盜跖，柳下惠弟，亦見莊子，爲篇名。㌗曰按：蹠者，黄帝時大盜之名。以柳下惠弟爲天下大盜，故丗放古，號之盜蹠。肝人之肉，㌖曰劉氏云「謂取人肉爲生肝」，非也。莊子云「跖方休卒太山之陽，膾人肝而餔之」。暴戾恣睢，㌖曰暴戾謂兇暴而惡戾也。鄒誕生恣音資，睢音千餘反。劉氏恣音如字，睢音休季反。恣睢謂恣行爲睢惡之貌也。㌗曰睢，仰白目，怒貌也。言盜蹠兇暴，惡戾，恣性，怒白目也。聚黨數千人橫行天下，竟以壽終。㌕皇覽曰：「盜跖冢在河東大陽，臨河曲，直弘農華隂縣潼鄉。」盜跖[02818]即柳下惠弟也。㌖曰直音如字。直者，當也。或音值，非也。潼音同。按：潼，水名，因爲鄉，今之潼津關是，亦爲縣。㌗曰括地志云：「盜跖冢在陝州河北縣西二十里。河北縣本漢大陽縣也。又今齊州平陵縣有盜跖冢，未詳也。」是遵何德哉？㌖曰言盜蹠無道，橫行天下，竟以壽終，是其人遵行何德而致此哉？此其尤彰明較著者。㌖曰較，明也。言伯夷有德而餓死，盜蹠暴戾而壽終，是賢不遇而惡道長，尤大著明之證。若至近丗，操行不軌，專犯忌諱，而終身逸樂，㌖曰謂若魯桓、楚靈、晉獻、齊襄之比皆是。富厚累丗不絕。或擇地而蹈之，㌖曰謂不仕暗君，不飲盜泉，裹足高山之頂，竄跡滄海之濱是也。㌗曰謂北郭駱、鮑焦等是也。時然後出言，㌖曰論語「夫子時然後言」。行不由徑，㌖曰按：論語澹台減明之行也。非公正不發憤，而遇禍災者，不可勝數。㌖曰謂人臣之節，非公正之事不感激發憤。或出忠言，或致身命，而卒遇禍災者，不可勝數。謂龍逢、比干、屈平、伍胥之比。[02819]余甚惑焉，儻所謂天道，是耶非耶？㌖曰太史公惑於不軌而逸樂，公正而遇災害，爲天道之非而又是邪？深惑之也。蓋天道玄遠，聦聽暫遺，或窮通數會，不由行事，所以行善未必福，行惡未必禍，故先達皆猶昧之也。㌗曰儻音他蕩反。儻，未定之詞也。爲天道不敢旳言是非，故云儻也。曰「道不同不相謀」，亦各從其志。㌗曰太史公引孔子之言證前事也。言天道人道不同，一任其運遇，亦各從其志意也。故曰「富貴如可求，雖執鞭之士，吾亦之。㌕鄭玄曰：「富貴不可求而得之，當修德以得之。若於道可求而得之者，雖執鞭賤職，我亦爲之。」如不可求，從吾所好」。㌕孔安國曰：「所好者古人之道。」「歲寒，然後知松柏之後凋」。㌕何晏曰：「大寒之歲，衆木皆死，然後松柏少凋傷；平歲衆木亦有不死者，故須歲寒然後别之。喻凡人處治丗，亦能自修整，與君子同，在濁丗然後知君子之正不苟容也。」舉丗混濁，清士乃。㌖曰老子曰：「國家昏亂，始有忠臣」，是舉代混濁，則士之清絜者乃彰見，故上文「歲寒[02820]然後知松柏之後彫」，先爲此言張本也。㌗曰言天下泯亂，清絜之士不撓，不苟合於盜跖也。豈以其重若彼，其輕若此哉？㌖曰謂伯夷讓德之重若彼，而采薇餓死之輕若此。又一解云，操行不軌，富厚累代，是其重若彼；公正發憤而遇禍災，是其輕若此也。㌗曰重謂盜跖等也。輕謂夷、齊、由、光等也。「君疾沒丗而名不稱焉。」㌖曰自此已下，雖論伯夷得夫子而名彰，顏回附驥尾而行著，蓋亦欲微見己之著撰不已，亦是疾沒丗而名不稱焉，故引賈子「貪夫徇財，烈士徇名」是也。又引「同明相照，同類相求」，「雲從龍，風從虎」者，言物各以類相求。故太史公言己亦是操行廉直而不用於代，卒陷非罪，與伯夷相類，故寄此而發論。㌗曰君子疾沒丗後懼名堙滅而不稱，若夷、齊、顏回絜行立名，後代稱述，亦太史公欲漸見己立名著述之美也。賈曰：㌖曰賈子，賈誼也。誼作鵩鳥賦云然，故太史公引而稱之也。「貪夫徇財，㌗曰徇，才迅反。徇，求也。瓉云：「以身從物曰徇。」烈士徇名，夸者死權，㌖曰言貪權勢以矜夸者，至死不休，故云「死權」也。衆庶馮生。」㌖曰馮者，恃也，音凭。言衆庶之情，蓋恃矜其生也。鄒誕生作「每[02821]生」。每者，冒也，即貪冒之義。㌗曰太史公引賈子譬作史記，若貪夫徇財，烈士徇名，夸者死權，衆庶馮生，乃成其史記。「同明相照，㌖曰已下並易繫辭云。同類相求。」㌗曰天欲雨而柱礎潤，謂同德者相應。「雲從龍，風從虎，㌕王肅曰：「龍舉而景雲屬，虎嘯而谷風興。」張璠曰：「猶言龍從雲，虎從風也。」聖人作而萬物覩。」㌕馬融曰：「作，起也。」㌖曰又引此句者，謂聖人起而居位，則萬物之情皆得覩見，故己今日又得著書言丗情之輕重也。㌗曰此有識也。聖人有養生之德，萬物有長育之情，故相感應也。此以上至「同明相照」是周易乾象辭也。太史公引此等相感者，欲見述作之意，令萬物有睹也。孔子歿後五百歲而己當之，故作史記，使萬物見覩之也。太史公序傳云：「先人有言：『自周公卒五百歲而有孔子，孔子卒後至於今五百歲，有能紹名丗，正易傳，繼春秋，本詩書禮樂之際，意在斯乎！』小子何敢讓焉。」作述六經云：「易著天地隂陽四時五行，故長於變。禮經紀人倫，故長於行。書記先王之事，故長於政。詩記山川谿谷禽獸草木牝牡雌雄，故長於風。樂樂所以立，故長於和。春秋辨是非，故長於治人。是故禮以節人，樂以發和，書以道事，詩以達意，易以道化，春秋以道義。撥亂丗反之正，莫近於春秋。」按：述作而萬物睹見。[02822]伯夷、叔齊雖賢，得夫而名益彰。㌗曰伯夷、叔齊雖有賢行，得夫子稱揚而名益彰著。萬物雖有生養之性，得太史公作述而丗事益睹見。顏淵雖篤學，附驥尾而行益顯。㌖曰蒼蠅附驥尾而致千里，以譬顏回因孔子而名彰。巖穴之士，趣舍有時若此，類名堙滅而不稱，悲夫！㌗曰趣音趨。舍音捨。趣，向也。捨，廢也。言隱處之士，時有附驥尾而名曉達；若堙滅不稱數者，亦可悲痛。閭巷之人，欲砥行立名者，㌗曰砥音旨。礪行修德在鄉閭者，若不託貴大之士，何得封侯爵賞而名留後代也？非附青雲之士，惡能施于後丗哉？
索隱述贊曰：
天道平分，與善徒云。賢而餓死，盜且聚羣。吉凶倚伏，報施糾紛。[02823]罕言命，得自前聞。嗟彼素士，不附青雲！
老伯夷列傳第一 史記六十一終[0282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