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相國何者，沛豐人。㌖曰春秋緯「蕭何感昴精而生，典獄制律」。以文無害㌕漢書音義曰：「文無害，有文無所枉害也。律有無害都吏，如今言公平吏。一曰，無害者如言『無比』，陳留間語也。」㌖曰裴註已列數家，今更引二說。應劭云「雖爲文吏，而不刻害也」。韋昭云「爲有文理，無傷害也。」沛主吏掾。㌖曰漢書云「何爲主吏」。主吏，功曹也。又云「何爲沛掾」，是何爲功曹掾。高祖布衣時，何數以吏護高祖。㌖曰說文云：「護，救視也。」高祖亭長，常左右之。高祖以吏繇咸陽，吏皆送奉錢，何獨以五。㌕李奇曰：「或三百，或五百也。」㌖曰奉音扶用反。謂資俸之。如字讀，謂奉送之也。劉氏云：「時有重者一當百，故有送錢三者。」秦御史監郡者與從，常辨之。㌕張晏曰：「何與共事修辨明，何素有方畧也。」蘇林曰：「辟何與從事也。秦時無刺史，以御史監郡。」㌖[02626]曰何與御史從事常辨明，言稱職也。何乃給泗水卒史㌕徐廣曰：「沛縣有泗水亭。又秦以沛爲泗水郡。」駰按：文穎曰「何爲泗水郡卒史」。㌖曰如淳按：律，郡卒史書佐各十人也。卒，祖忽反。，第一。㌖曰謂課最居第一。秦御史欲入言徵何，何固請，得毋行。及高祖起沛公，何常丞督。㌖曰謂高祖起沛，令何爲丞，常監督庶事也。沛公至咸陽，諸將皆爭走金帛財物之府分之，㌖曰走音奏。奏者，趨向之也。何獨先入收秦丞相御史律令圖藏之。沛公王，以何丞相。項王與諸侯屠燒咸陽而去。王所以具知天下阸塞，户口多少，彊弱之處，民所疾苦者，以何具得秦圖。何進言韓信，王以信將軍。[02627]語在淮隂侯中。王引兵東定秦，何以丞相留收巴蜀，填撫諭告，使給軍食。年，王與諸侯擊楚，何守關中，侍太，治櫟陽。法令約束，立宗廟社稷宮室縣邑，輒奏上，可，許以從；即不及奏上，輒以便宜施行，上來以聞。㌕應劭曰：「上來還，乃以所爲聞之。」關中計户口轉給軍，㌖曰轉，劉氏音張愀反。漕，水運也。王數失軍遁去，何常興關中卒，輒補缺。上以此專屬任何關中。年，王與項羽相距京索之間，上數使使勞苦丞相。鮑生謂丞相曰：「王暴衣露蓋，數使使勞苦君者，有疑君心。[02628]君計，莫若遣君孫昆弟能勝兵者悉詣軍所，上必益信君。」於是何從其計，王說。五年，旣殺項羽，定天下，論功行封。羣臣爭功，歲餘功不決。高祖以蕭何功最盛，封酇侯，㌕文穎曰：「音贊。」瓉曰：「今南鄉酇縣也。孫檢曰『有二縣，音字多亂。其屬沛郡者音嵯，屬南陽者音讚』。按茂陵書，蕭何國在南陽，宜呼讚。今多呼嵯，嵯舊字作『𨝹』，今皆作『酇』，所由亂也。」㌖曰瓉云：「今南鄉酇縣。」顧氏云：「南鄉，郡名也。太康地理志云『魏武帝建安中分南陽立南鄉郡，晉武帝又曰順陽郡是也』。」所食邑多。功臣皆曰：「臣等身被堅執銳，多者百餘戰，少者數十合，攻城畧地，各有差。今蕭何未嘗有汗馬之勞，徒持文墨議論，不戰，顧反居臣等上，何？」高帝曰：[02629]「諸君知獵乎？」曰：「知之。」「知獵狗乎？」曰：「知之。」高帝曰：「夫獵，追殺獸兔者狗，而發蹤指示獸處者人。今諸君徒能得走獸耳，功狗。至如蕭何，發蹤指示，功人。且諸君獨以身隨我，多者兩人。今蕭何舉宗數十人皆隨我，功不可忘。」羣臣皆莫敢言。列侯畢已受封，及奏位次，皆曰：「平陽侯曹參身被七十創，攻城畧地，功最多，宜第一。」上已橈功臣，多封蕭何，㌕應劭曰：「橈，屈也。」㌖曰音女教反。至位次未有以復難之，然心欲何第一。關內侯鄂君進曰：㌖曰功臣表，鄂君即鄂千秋，封安平侯。「羣臣議皆誤。夫曹參雖有野[02630]戰畧地之功，此特一時之。夫上與楚相距五歲，常失軍亡衆，逃身遁者數矣。然蕭何常從關中遣軍補其處，非上所詔令召，而數萬衆會上之乏絕者數矣。夫與楚相守滎陽數年，軍無糧，蕭何轉關中，給食不乏。陛下雖數亡山東，蕭何常全關中以待陛下，此萬丗之功。今雖亡曹參等百數，何缺於？得之不必待以全。柰何欲以一旦之功而加萬丗之功哉！蕭何第一，曹參次之。」高祖曰：「善。」於是乃令蕭何賜帶劒履上殿，入朝不趨。上曰：「吾聞進賢受上賞。蕭何[02631]功雖高，得鄂君乃益明。」於是因鄂君故所食關內侯邑封安平侯。㌕徐廣曰：「以謁者從定諸侯有功，秩舉蕭何功，故因侯二千户。封九年卒。至玄孫但，坐與淮南王安通，弃市，國除。」㌗曰括地志云：「澤州安平縣，本漢安平縣。」是日，悉封何父兄弟十餘人，皆有食邑。乃益封何千户，以帝嘗繇咸陽時何送我獨贏錢。㌖曰謂人皆三，何獨五，所以爲贏二也。音盈。十一年，陳豨反，高祖自將，至邯鄲。未罷，淮隂侯謀反關中，呂后用蕭何計，誅淮隂侯，語在淮隂中。上已聞淮隂侯誅，使使拜丞相何相國，益封五千户，令卒五百人一都尉相國衞。諸君皆賀，召平獨弔。召平者，[02632]故秦東陵侯。秦破，布衣，貧，種瓜於長安城東，瓜美，故丗俗謂之「東陵瓜」，從召平以名。召平謂相國曰：「禍自此始矣。上暴露於外而君守於中，非被矢石之而益君封置衞者，以今者淮隂侯新反於中，疑君心矣。夫置衞衞君，非以寵君。願君讓封勿受，悉以家私財佐軍，則上心說。」相國從其計，高帝乃喜。十年秋，黥布反，上自將擊之，數使使問相國何。相國上在軍，乃拊循勉力百姓，悉以所有佐軍，如陳豨時。客有說相國曰：「君滅族不久矣。夫君位[02633]相國，功第一，可復加哉？然君初入關中，得百姓心，十餘年矣，皆附君，常復孳孳得民和。上所數問君者，畏君傾動關中。今君胡不多買田地，賤貰貸㌗曰貰音丗。又食夜反，賒也。下天得反。以自汙？上心乃安。」於是相國從其計，上乃說。上罷布軍，民道遮行上，言相國賤彊買民田宅數千萬。上至，相國謁。上笑曰：「夫相國乃利民！」㌖曰謂相國取人田宅以爲利，故云「乃利人」也。所以令相國自謝之。民所上皆以與相國，曰：「君自謝民。」相國因民請曰：「長安地狹，上林中多空地，弃，願令民得入田，毋收稾禽獸食。」㌖曰苗子還種田人，留稾入宮。[02634]上怒曰：「相國多受賈人財物，乃請吾苑！」乃下相國廷尉，械繫之。數日，王衞尉侍，㌕如淳曰：「百官公卿表衞尉王氏，無名字。」前問曰：「相國何罪，陛下繫之暴？」上曰：「吾聞李斯相秦皇帝，有善主，有惡自與。今相國多受賈豎金而民請吾苑，以自媚於民，故繫治之。」王衞尉曰：「夫職苟有便於民而請之，真宰相，陛下柰何乃疑相國受賈人錢乎！且陛下距楚數歲，陳豨、黥布反，陛下自將而徃，當是時，相國守關中，搖足則關以西非陛下有。相國不以此時利，今乃利賈人之金乎？且秦[02635]以不聞其過亡天下，李斯之分過，㌖曰李斯歸惡而自予，是分過也。何足法哉。陛下何疑宰相之淺。」㌕韋昭曰：「用意淺。」高帝不懌。是日，使使持節赦出相國。相國年老，素恭謹，入，徒跣謝。高帝曰：「相國休矣！相國民請苑，吾不許，我不過桀紂主，而相國賢相。吾故繫相國，欲令百姓聞吾過。」何素不與曹參相能，及何病，孝惠自臨視相國病，因問曰：「君即百歲後，誰可代君者？」對曰：「知臣莫如主。」孝惠曰：「曹參何如？」何頓首曰：「帝得之矣！臣死不恨矣！」何置田宅必居窮處，家不治垣屋。曰：「後丗賢，師吾儉；[02636]不賢，毋勢家所奪。」孝惠年，相國何卒，㌕東觀漢記云：「蕭何墓在長陵東司馬門道北百步。」㌗曰括地志云：「蕭何墓在雍州咸陽縣東北三十七里。」諡文終侯。㌕徐廣曰：「功臣表蕭何以客初起從也。」後嗣以罪失侯者四丗，絕，天輒復求何後，封續酇侯，功臣莫得比焉。
太史公曰：蕭相國何於秦時刀筆吏，録録未有奇節。㌖曰録音禄。及興，依日月之末光，何謹守管籥，因民之疾奉法，順流與之更始。淮隂、黥布等皆以誅滅，而何之勳爛焉。位冠羣臣，聲施後丗，與閎夭、散宜生等爭烈矣。
索隱述贊曰：
蕭何吏，文而無害。及佐興王，[02637]舉宗從沛。關中旣守，轉輸是頼。軍屢疲，秦兵必會。約法可久，收圖可。指獸發蹤，其功實最。政稱畫一，居乃非泰。繼絕寵勤，式旌礪帶。
蕭相國世家第十 史記五十終[02638]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