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傅用
成帝元延四年春正月,中山王興、定陶王欣皆來朝,中山王獨從傅,定陶王盡從傅、相、中尉。上怪之,以問定陶王,對曰:「令,諸侯王朝,得從其國千石。傅、相、中尉皆國千石,故盡從之。」上令誦詩,通習,能說。佗日問中山王:「獨從傅在何灋令?」不能對。令誦尚,廢。及賜食於前,後飽;起下,韈係解。帝由此以不能,而賢定陶王,數稱其材。是時,諸侯王唯人於帝至親。定陶王祖母傅太后隨王來朝,私賂遺趙皇后、昭儀及票騎將軍王根。后、昭儀、根上無,亦欲豫自結長久計,皆更稱定陶王,勸帝以嗣。帝亦自美其材,加元服而遣之,時年十七矣。
綏和元年春正月,上召丞相翟方進、御史夫孔光、右將軍廉褒、後將軍朱博入禁中,議「中山、定陶王誰宜嗣者」。方進、根、褒、博皆以:「定陶王,帝弟之。禮曰:「昆弟之猶,其後者之。」定陶王宜嗣。」光獨以:「禮,立嗣以親,以尚盤庚殷之及王比,兄終弟及。中山王先帝之,帝親弟,宜嗣。」上以「中山王不材,禮,兄弟不得相入廟」,不從光議。月癸丑,詔立定陶王欣皇太,封中山王舅諫夫馮參宜鄉侯,益中山國萬户,以慰其意。使執金吾任宏守鴻臚,持節徴定陶王。定陶王謝曰:「臣材質不足以假充太之宫,臣願且得留國邸,旦夕奉問起居,俟有聖嗣,國守藩。」奏,天報聞。戊午,孔光以議不合意,左遷廷尉,何武御史夫。 秋八月,中山孝王興薨。 冬十月,上以太既奉太宗後,不得顧私親, 十一月,立楚孝王孫景定陶王,以奉恭王後。初,太之幼,王祖母傅太后躬自養視。及太,詔傅太后與太母丁姬自居定陶國邸,不得相。頃之,王太后欲令傅太后、丁姬十日一至太家,帝曰:「太承正統,當共養陛下,不得復顧私親。」王太后曰:「太而傅太后抱養之,今至家,以乳母恩耳,不足有所妨。」於是令傅太后得至太家,丁姬以不養太,獨不得。
年月丙戌,帝崩于未央宫。 夏四月丙午,太即皇帝位,尊皇太后曰太皇太后。太皇太后令傅太后、丁姬十日一至未央宫。有詔問丞相、司空:「定陶共王太后宜當何居?」丞相孔光素聞傅太后人剛暴,長於權謀,自帝在襁褓而養長教道至於成人,帝之立有力。光心恐傅太后與政,不欲與帝旦夕相近,即議以定陶太后宜改築宫。司空何武曰:「可居北宫。」上從武言。北宫有紫房複道通未央宫,傅太后果從複道朝夕至帝所,求欲稱尊號,貴寵其親屬,使上不得由直道行。高昌侯董宏希指,上言:「秦莊襄王母本夏氏,而華陽夫人所,及即位後,俱稱太后。宜立定陶共王后帝太后。」下有司,司馬王莽、左將軍、關內侯領尚師丹劾奏宏:「知皇太后至尊之號,天下一統,而稱引亡秦以比諭,詿誤聖朝,非所宜言,不道。」上新立,謙讓,納用莽、丹言,免宏庶人。傅太后怒,要上欲必稱尊號。上乃白太皇太后,令下詔尊定陶恭王恭皇。 五月丙戊,立皇后傅氏,傅太后從弟晏之。詔曰:「春秋「母以貴」,宜尊定陶太后曰恭皇太后,丁姬曰恭皇后,各置左右詹,食邑如長信宫、中官。」追尊傅父崇祖侯,丁父褒德侯,封舅丁明陽安侯,舅滿平周侯,皇后父晏孔鄉侯,皇太后弟侍中光禄夫趙欽新城侯。 傅太后從弟右將軍喜,好學問,有志行,衆庶望於喜。初,上官之爵外親,喜獨執謙稱疾。傅太后始與政,數諫之,由是傅太后不欲令喜輔政。庚午,賜喜黃金百斤,上右將軍印綬,以光禄夫養病。司空何武、尚令唐林皆上言:「喜行義修潔,忠誠憂國,內輔之臣。今以寢病,一旦遣,衆庶失望,皆曰:「傅氏賢,以論議不合於定陶太后故退,百寮莫不國恨之。忠臣,社稷之衛,魯以季友治亂,楚以玉輕重,魏以無忌折衝,項以范增存亡。百萬之衆,不如一賢,故秦行千金以閒廉頗,散萬金以疏亞父。喜立於朝,陛下之光輝,傅氏之廢興。」上亦自重之,故尋復進用焉。 九月庚申,地震,自京師到北邊郡國十餘處,壞城郭,凡壓殺四百餘人。人以災異問待詔李尋,對曰:「夫日者,衆陽之長,人君之表。君不修道,則日失其度,晻昧亡光。間者日尤不精,光明侵奪失色,邪氣珥蜺數作。臣不知內,竊以日視陛下,志操衰於始初多矣。唯陛下執乾剛之德,彊志守度,母聽女謁邪臣之態,諸保阿乳母甘言悲辭之託,斷而勿聽。勉彊誼,絶不忍,良有不得已,可賜以貨財,不可私以官位,誠皇天之禁。臣聞月者,衆陰之長,妃后臣、諸侯之象。閒者月數變,此母后與政亂朝,陰陽俱,兩不相便。外臣不知朝,竊信天文即如此,近臣已不足仗矣。唯陛下親求賢士,無彊所惡,以崇社稷,尊彊本朝。臣聞五行以水本,水準平,王道公正脩明,則百川理,落脉通;偏黨失綱,則涌溢敗。今汝、潁漂涌,與雨水並民害,此詩所謂「百川沸騰」,咎在皇甫𡖖?士之屬,唯陛下少抑外親臣。臣聞地道柔靜,陰之常義。閒者關東地數震,宜務崇陽抑陰,以救其咎,固志建威,閉絶私路,拔進英雋,退不任職,以彊本朝。夫本彊則精神折衝,本弱則招殃致凶,邪謀所陵。聞往者淮南王作謀之時,其所難者獨有汲黯,以公孫弘等不足言。弘,之名相,於今亡比,而尚輕,何况亡弘之屬乎!故曰朝廷亡人,則賊亂所輕,其道自然。」 冬,十月癸酉,以師丹司空。丹上多所厈改成帝之政,乃上言:「古者諒闇不言,聽於冡宰,年無改於父之道。前行屍柩在堂,而官爵臣等以及親屬,赫然皆貴寵封舅陽安侯,皇后尊號未定,豫封父孔鄉侯。出侍中王邑、射聲校尉王邯等。詔比下,變動政,卒暴無漸。臣縱不能明陳義,復曾不能牢讓爵位,相隨空受封侯,增益陛下之過。間者郡國多地動水出,流殺人民,日月不明,五星失行,此皆舉錯失中,號令不定,法度失理,陰陽溷濁之應。臣伏惟人情無,年雖六七十,猶博取而廣求。孝成皇帝深天命,燭知至德,以壯年克己,立陛下嗣。先帝暴棄天下而陛下繼體,四海安寧,百姓不懼,此先帝聖德當合天人之功。臣聞「天威不違顔咫尺」,願陛下深思先帝所以建立陛下之意,且克己躬行,以觀羣下之從化。天下者,陛下之家,肺附何患不富貴!不宜倉卒若是,其不久長矣!」丹數十上,多切直之言。傅太后從弟遷在左右尤傾邪,上惡之,免官,遣故郡。傅太后怒,上不得已,復留遷。丞相光與司空丹奏言:「詔前後相反,天下疑惑,無所取信。臣請遷故郡,以銷姦黨。」卒不得遣,復侍中。其逼於傅太后,皆此類。
哀帝建平元年正月丁酉,光祿夫傅喜司馬,封高武侯。 秋九月,郎中令泠褒、黃門郎叚猶等復奏言:「定陶共皇太后、共皇后,皆不宜復引定陶藩國之名以冠號,車馬衣服宜皆稱皇之意,置吏千石以下各供厥職,宜共皇立廟京師。」上復下其議,羣下多順指言:「母以貴,宜立尊號以厚孝道。」唯丞相光、司馬喜、司空丹以不可。丹曰:「聖王制禮,取法於天地。尊卑者,所以正天地之位,不可亂。今定陶共皇太后、共皇后以「定陶共」號者,母從、妻從夫之義。欲立官置吏,車服與太皇太后並,非所以明「尊無上」之議。定陶共皇號謚已前定,議不得復改。禮:「父士,天,祭以天,其尸服以士服。」無爵父之義,尊父母。人後者之,故所後服斬衰年,而降其父母期,明尊本祖而重正統。孝成皇帝聖恩深遠,故共王立後,奉承祭祀,令共皇長一國太祖,萬世不毁,恩義已。陛下既繼體先帝,持重宗,承宗廟、天地、社稷之祀,義不可復奉定陶共皇祭入其廟。今欲立廟於京師,而使臣下祭之,是無主。親盡當毁,空去一國太祖不墮之祀,而就無主當毁不正之禮,非所以尊厚共皇。」丹由是浸不合上意。會有上言:「古者以龜貝貨,今以錢易之,民以故貧,宜可改幣。」上以問丹,丹對言可改。章下有司議,皆以行錢以來久,卒難變易。丹老人,忘其前語,復從公𡖖?議。丹使吏奏,吏私寫其草,丁、傅弟聞之,使人上告丹上封,行道人偏持其。上以問將軍、中朝臣,皆對曰:「忠臣不顯諫,臣奏不宜漏泄,宜下廷尉治。」下廷尉,劾丹不敬。未決,給中、博士申咸、杜欽上言:「丹經行無比,自近世臣能若丹者少。發憤懣,奏封,不及深思遠慮,使主簿,漏泄之過不在丹。以此貶黜,恐不厭衆心。」上貶咸、欽秩各等。遂策免丹曰:「朕惟君位尊任重,懷諼迷國,進退違命,反覆異言,甚君耻之。以君嘗託傳位,未忍考于理,其上司空、高樂侯印綬,罷。」尚令唐林上疏曰:「竊免司空丹策,㤗深痛切,君作文,賢者諱。丹經世儒宗,德國黃耇,親傅聖躬,位在公,所坐者微,海內未其過。既以往,免爵太重。京師識者咸以宜復丹爵邑,使奉朝請。唯陛下裁覽衆心,有以尉復師傅之臣。」上從林言,下詔賜丹爵關內侯。
年,丁、傅宗族驕奢,皆嫉傅喜之恭儉。傅太后欲求稱尊號,與成帝母齊尊,喜與孔光、師丹共執以不可。上重違臣正議,內迫傅太后,依違者連歲。傅太后怒,上不得已,先免師丹以感動喜,喜終不順。朱博與孔鄉侯傅晏連結,共謀成尊號,數燕,奏封,毁短喜及孔光。丁丑,上遂策免喜,以侯就第。 夏四月,傅太后自詔丞相、御史夫曰:「高武侯喜附下罔上,與故司空丹同心背畔,放命圯族,不宜奉朝請,其遣就國。」 丞相孔光自先帝時議繼嗣有持異之隙,重忤傅太后指,由是傅氏在位者與朱博表裏,共毁譖光。乙亥,策免光庶人。以御史夫朱博丞相,封陽鄉侯。朱博既丞相,上遂用其議,下詔曰:「定陶共皇之號,不宜復稱定陶。尊共皇太后曰帝太太后,稱永信宫;共皇后曰帝太后,稱中安宫共皇。立寢廟於京師,比宣帝父悼皇考制度。」於是四太后各置少府、太僕,秩皆中千石。傅太后既尊後,尤驕,與太皇太后語,至謂之「嫗」。時丁、傅以一年間暴興尤盛,公𡖖?列侯者甚衆,然帝不甚假以權埶,不如王氏在成帝世。 丞相博、御史夫玄奏言:「前高昌侯宏首建尊號之議,而關內侯師丹所劾奏,免庶人。時天下衰麤,委政於丹,丹不深惟褒廣尊號之義,而妄稱說,抑貶尊號,虧損孝道,不忠莫焉。陛下仁聖,昭然定尊號,宏以忠孝復封高昌侯。丹惡逆暴著,雖蒙赦令,不宜有爵邑,請免庶人。」奏可。 諫夫楊宣上封言:「孝成皇帝深惟宗廟之重,稱述陛下至德以承天序,聖策深遠,恩德至厚。惟念先帝之意,豈不欲以陛下自代,奉承東宫哉!太皇太后春秋七十,數更憂,敕令親屬引領以避丁、傅,行道之人之隕涕,况於陛下,時登高遠望,獨不慚於延陵乎!」帝深感其言,復封成都侯商中邑成都侯。 六月庚申,帝太后丁氏崩,詔葬定陶共皇之園。 秋七月,傅太后怨傅喜不已,使孔鄉侯晏風丞相朱博令奏免喜侯。博與御史夫趙玄議之,玄言:「已前决,得無不宜?」博曰:「已許孔鄉侯矣。匹夫相要,尚相得死,何况至尊!博唯有死耳。」玄即許可。博惡獨斥奏喜,以故司空汜鄉侯何武前亦坐過免就國,與喜相似,即并奏:「喜、武前在位,皆無益於治,雖已退免,爵土之封,非所當。皆請免庶人。」上知傅太后素常怨喜,疑博、玄承指,即召玄詣尚問狀,玄辭服。有詔:「左將軍彭宣與中朝者雜問。」宣等奏劾「博、玄、晏皆不道,不敬,請召詣廷尉詔獄」。上減玄死罪等,削晏户四分之一,假謁者節召丞相詣廷尉。博自殺,國除。 冬十月,上欲令丁、傅處爪牙官,以光禄勳丁望左將軍。
四年春正月,上欲封傅太后從父弟侍中光禄夫商,尚僕射平陵鄭崇諫曰:「孝成皇帝封親舅五侯,天赤黃,晝昏,日中有黑氣。孔鄉侯,皇后父,高武侯以公封,尚有因緣。今無故欲復封商,壞亂制度,逆天人之心,非傅氏之福。臣願以身命當國咎。」崇因持詔案起。傅太后怒曰:「何有天乃反一臣所顓制邪!」 月癸卯,上遂下詔封商汝昌侯。夏六月,尊帝太太后皇太太后。
元壽元年春正月辛丑朔,詔將軍、中千石舉明習兵灋者各一人,因就拜孔鄉侯傅晏司馬、衛將軍,陽安侯丁明司馬、票騎將軍。是日,日有食之。上詔公𡖖?夫悉心陳過失,令舉賢良方正、能直言者各一人。前涼州刺史杜鄴以方正對策曰:「臣聞陽尊陰卑,天之道。是以男雖賤,各其家陽;女雖貴,猶其國陰。故禮明從之義,雖有文母之德,必繫於。昔鄭伯隨姜氏之欲,終有叔叚篡國之禍;周襄王內迫惠后之難,而遭居鄭之危。興,吕太后權私親屬,幾危社稷。竊陛下約儉正身,欲與天下更始,然嘉瑞未應,而日食、地震。案春秋災異,以指象言語。日食,明陽陰所臨。坤以灋地,土母,以安靜德。震,不陰之效。占象甚明,臣敢不直言其。昔曾問從令之義,孔曰:『是何言與!』善閔騫守禮不茍,從親所行,無非理者,故無可閒。今諸外家昆弟,無賢不肖,並侍帷幄,布在列位,或典兵衛,或將軍,屯寵意并於一家,積貴之埶,世所希所希聞。至乃並置司馬、將軍之官。皇甫雖盛,桓雖隆,魯作軍,無以甚此。當拜之日,晻然日食,不在前後,臨而發者,明陛下謙遜無專,承指非一,所言輒聽,所欲輒隨,有罪惡者不坐辜罰,無功能者畢受官爵,流漸積猥,過在於是,欲令昭昭以覺聖朝。昔詩人所刺,春秋所譏,指象如此,殆不在它。由後視前,忿邑非之,逮身所行,不自鏡,則以可,計之過者。願陛下加致精誠,思承始初,稽諸古,以厭下心,則黎庶羣生無不說喜,上帝百神收還威怒,禎祥福禄何嫌不報!」 丁巳,皇太太后傅氏崩,合葬渭陵,稱孝元傅皇后。
年六月戊午,帝崩于未央宫。司馬王莽白太皇太后,以定陶共王太后與孔鄉侯晏同心合謀,背恩忘本,專恣不軌,徙孝哀皇后退就桂宫,傅氏、丁氏皆免官爵故郡,傅晏將妻徙合浦。獨下詔褒揚傅喜曰:「高武侯喜姿性端慤,論議忠直,雖與故定陶太后有屬,終不順指從邪,介然守節,以故斥逐就國。傳不云乎:「歲寒然後知松柏之後凋。」其還喜長安,位特進,奉朝請。」喜雖外褒賞,孤立憂懼,後復遣就國,以壽終。莽貶傅太后號定陶共王母,丁太后號曰丁姬。
平帝元始五年,莽奏言:「共王母、丁姬前不臣妾冡,高與元帝山齊,懷帝太后、皇太后璽綬以葬。請發共王母及丁姬冡,取其璽綬,徙共王母定陶,葬共王冡次。」太后以既已之,不須復發。莽固爭之,太后詔因故棺改葬之。莽奏:「共王母及丁姬棺皆名梓宫,珠玉之衣,非藩妾服。請更以木棺代,去珠玉衣,葬丁姬媵妾之次。」奏可。公𡖖?在位皆阿莽指,入錢帛,遣弟及諸生、四夷凡十餘萬人,操持作具,助將作掘平共王母、丁姬故冡,周棘其處,以世戒云。
董賢嬖倖
哀帝建平四年月,駙馬都尉、侍中雲陽董賢得幸於上,出則參乘,入御左右,賞賜累鉅萬,貴震朝廷。常與上卧起。嘗晝寢,偏藉上䄂,上欲起,賢未覺,不欲動賢,乃斷䄂而起。詔賢妻得通引籍殿中,止賢廬。召賢女弟以昭儀,位次皇后。昭儀及賢與妻旦夕上下,並侍左右。以賢父恭少府,賜爵關內侯。詔將作匠賢起第北闕下,重殿洞門,土木之功,窮極技巧。賜武庫禁兵、上方珍寶。其選物上弟盡在董氏,而乘輿所服乃其副。及至東園祕器,珠𥜗?、玉柙,豫以賜賢,無不具。令將作賢起冢塋義陵旁,內便房,剛柏題湊,外徼道,周垣數里,門闕罘罳甚盛。鄭崇以賢貴寵過度諫上,由是重得罪。 月,上欲侯董賢而未有緣,侍中傅嘉勸上定息夫躬、孫寵告東平本章,去宋弘,更言因董賢以聞,欲以其功侯之,皆先賜爵關內侯。頃之,上欲封賢等而心憚王嘉,乃先使孔鄉侯晏持詔示丞相、御史。於是嘉與御史夫賈延上封言:「竊董賢等人始賜爵,衆庶匈匈,咸曰賢貴,其餘并蒙恩,至今流言未解。陛下仁恩於賢等不已,宜暴賢等本奏語言,延問公𡖖?、夫、博士、議郎,考合古今,明正其義,然後乃加爵土。不然,恐失衆心,海內引領而議。暴評其,必有言當封者,在陛下所從,天下雖不說,咎有所分,不獨在陛下。」上不得已,且之止。 秋八月辛卯,上下詔切責公𡖖?曰:「昔楚有玉得臣,晉文之側席而坐;近,汲黯折淮南之謀。今東平王雲等至有圖弑天逆亂之謀者,是公卿股肱莫能悉心務聰明以銷厭未萌故。賴宗廟之靈,侍中駙馬都尉賢等發覺以聞,咸伏厥辜。不云乎,「用德章厥善。」其封賢高安侯。」 上使中黃門發武庫兵,前後十輩,送董賢及上乳母王阿舍。執金吾毋將隆奏言:「武庫兵器,天下公用,國家武,繕治造作,皆度司農錢。司農錢,自乘輿不以給共養,共養勞賜,一出少府。蓋不以本臧給末用,不以民力共浮費,别公私,示正路。古者諸侯方伯得專征伐,乃賜斧鉞,家邊吏職任距寇,亦賜武庫兵,皆任然後蒙之。春秋之誼,家不臧甲,所以抑臣威,損私力。今賢等便僻弄臣,私恩微妾,而以天下公用給其私門,契國威器共其家,民力分於弄臣,武兵設於微妾,建立非宜,以廣驕僭,非所以示四方。孔曰:「奚取於家之堂!」臣請收還武庫。」上不說。 諫夫渤海鮑宣上曰:「竊孝成皇帝時,外親持權,人人牽引所私以充塞朝廷,妨賢人路,濁亂天下,奢泰亡度,窮困百姓,是以日食且十,彗星四起。危亡之徴,陛下所親矣,今柰何反覆劇於前乎!今民有七亡:陰陽不和,水旱災,一亡;縣官重責,更賦租稅,亡;貪吏並公,受取不已,亡;豪彊姓,蠶食亡厭,四亡;苛吏繇役,失農桑時,五亡;部落鼓鳴,男女遮列,六亡;盗賊劫略,取民財物,七亡。七亡尚可,有七死:酷吏毆殺,一死;治獄深刻,死;冤陷無辜,死;盗賊横發,四死;怨讎相殘,五死;歲惡飢餓,六死;時氣疾疫,七死。民有七亡而無一得,欲望國安,誠難;民有七死而無一生,欲望刑措,誠難。此非公𡖖?、守相貪殘成化之所致邪?羣臣幸得居尊官,食重禄,豈有肯加惻隱於細民,助陛下流教化者邪?志但在營私家,稱賔客,姦利而已。以茍容曲從賢,以拱默尸祿智,謂如臣宣等愚。陛下擢臣巖穴,誠冀有益毫毛,豈徒欲使臣美食官,重高門之地哉!天下乃皇天之天下,陛下上皇天,下黎庶父母,柰何獨私養外親與幸臣董賢,多賞賜以萬數,使奴從、賔客漿酒藿肉,蒼頭、廬兒皆用致富,非天意。」宣語雖刻切,上以宣名儒,優容之。
元壽元年春正月,丞相嘉奏封曰:「陛下在國之時,好詩、,尚儉節,徴來所過道上,稱誦德美,此天下所以回心。初即位,易帷帳,去錦繡,乘輿席緣綈繒而已。共皇寢廟,比當作,憂閔元元,惟用度不足,以義割恩,輒且止息,今始作治。而駙馬都尉董賢亦起官寺上林中,賢治第,開門鄉北闕,引玉渠灌園池,使者護作,賞賜吏卒,甚於治宗廟。賢母病,長安厨給祠具,道中過者皆飲食。賢治器,器成,奏御乃行,或物好,特賜其工,自貢獻宗廟宫,猶不至此。賢家有賔婚及親,諸官並共。賜及蒼頭奴婢,人十萬錢。使者護視,發取市物,百賈震動,道路讙嘩,羣臣惶惑。詔罷苑,而以賜賢千餘頃,均田之制從此墮壞。奢僭放縱,變亂陰陽,災異衆多,百姓訛言,持籌相驚,天惑其意,不能自止。陛下素仁智慎,今而有此譏。孔曰:「危而不持,顛而不扶,則將安用彼相矣!」臣嘉幸得位,竊內悲不能通愚忠之信;身死有益於國,不敢自惜。唯陛下慎己之所獨鄉,察衆人之所共疑。往者寵臣鄧通、韓嫣,驕貴失度,逸豫無厭,人不勝情欲,卒陷罪辜。亂國亡軀,不終其祿,所謂愛之適足以害之者。宜深覽前世,以節賢寵,全安其命。」上由是於嘉浸不說。 鮑宣上曰:「陛下父天,母地,養黎民,即位已來,父虧明,母震動,訛言相驚恐。今日食於始,誠可畏懼。民正朔日尚恐毁敗器物,何况於日虧乎!陛下深內自責,避正殿,舉直言,求過失,罷退外親及旁仄素餐之人,徴拜孔光光祿夫,發覺孫寵、息夫躬過惡,免官遣就國,衆庶歙然,莫不說喜。天人同心,人心說則天意解矣。乃月丙戌,白虹干日,連陰不雨,此天下憂結未解,民有怨望未塞者。侍中駙馬都尉董賢,本無葭莩之親,但以令色諛言自進,賞賜無度,竭盡府臧,并合第」尚以,復壞暴室。賢父坐使天使者將作治第,行夜吏卒皆得賞賜,上冢有會,輒太官供。海內貢獻,當養一君,今反盡之賢家,豈天意與民意耶?天不可久負,厚之如此,反所以害之。誠欲哀賢,宜謝過天地,解讎海內,免遣就國,收乘輿器物,還之縣官。如此,可以父終其性命;不者,海內之所仇,未有得久安者。孫寵、息夫躬不宜居國,可皆免以視天下。復徴何武、師丹、彭宣、傅喜,曠然使民易視,以應天心,建立政,興太平之端。」上感異,納宣言,徴何武、彭宣,拜鮑宣司隸。 上託傅太后遺詔,令太皇太后下丞相、御史,益封董賢千户,及賜孔鄉侯、汝昌侯、陽新侯國。王嘉封還詔,因奏封諫曰:「臣聞爵禄土地,天之有。云:「天命有德,五服五章哉!」王者代天爵人,尤宜慎之。裂地而封,不得其宜,則衆庶不服,感動陰陽,其害疾自深。今聖體久不平,此臣嘉所內懼。高安侯賢,佞幸之臣,陛下傾爵位以貴之,單貨財以富之,損至尊以寵之,主威已黜,府臧已竭,唯恐不足。財皆民力所,孝文皇帝欲起露臺,重百金之費,克己不作。今賢散公賦以施私惠,一家至受千金,往古以來貴臣未嘗有此,流聞四方,皆同怨之。里諺曰:「千人所指,無病而死。」臣常之寒心。今太皇太后以永信太后遺詔,詔丞相、御史益賢户,賜侯國,臣嘉竊惑。山崩地動,日食於朝,皆陰侵陽之戒。前賢已再封,晏、商再易邑,業緣私横求,恩已過厚,求索自恣,不知厭足,甚尊尊之義,不可以示天下,害痛矣!臣驕侵罔,陰陽失節,氣感相動,害及身體。陛下寢疾久不平,繼嗣未立,宜思正萬,順天人之心,以求福祐,柰何輕身肆意,不念高祖之勤苦,垂立制度,欲傳之於無窮哉!臣謹封上詔,不敢露。非愛死而不自灋,恐天下聞之,故不敢自劾。」初,廷尉梁相治東平王雲獄,時冬月未盡旬,而相心疑雲冤,獄有飾辭,奏欲傳之長安,更下公𡖖?覆治。尚令鞫譚、僕射宗伯鳳以可許。天以相等皆上體不平,外內顧望,操持兩心,幸雲踰冬,無討賊疾惡主讎之意,免相等皆庶人。後數月,赦,嘉薦「相等皆有材行,聖王有計功除過,臣竊朝廷惜此人。」奏,上不能平。後十餘日,嘉封還益董賢户,上乃發怒,召嘉詣尚,責問以「相等前坐不忠,罪惡著聞,君時輒已自劾,今稱譽,云「朝廷惜之」,何?」嘉免冠謝罪。下將軍朝者,光禄夫孔光等劾「嘉迷國罔上,不道,請謁者召嘉詣廷尉詔獄。」議郎龔等以「嘉言前後相違,宜奪爵土,免庶人。」永信少府猛等以「嘉罪名雖應灋,臣括髮關械,祼躬就笞,非所以重國褒宗廟。」上不聽。月,詔假謁者節,召丞相詣廷尉詔獄。使者既到府,椽史涕泣,共和藥進嘉,嘉不肯服。主簿曰:「將相不對理陳冤,相踵以故,君侯宜引決。」使者危坐府門上,主簿復前進藥,嘉引藥柸以擊地,謂官屬曰:「丞相幸得位公,奉職負國,當伏刑都市以示萬衆。丞相豈兒女邪?何謂咀藥而死!」嘉遂裝出,使者,再拜受詔,乘吏車,去蓋不冠,隨使者詣廷尉。廷尉收嘉丞相、新甫侯印綬,縛嘉載致都船詔獄。上聞嘉生自詣吏,怒,使將軍以下與五千石雜治。吏詰問嘉,對曰:「案者思得實。竊相等前治東平王獄,不以雲不當死,欲關公𡖖?示重慎,誠不其外內顧望阿附雲驗。復幸得蒙赦,相等皆良善吏,臣竊國惜賢,不私此人。」獄吏曰:「茍如此,則君何以罪?猶當?有以負國,不空入獄矣。」吏稍侵辱嘉,嘉喟然仰天歎曰:「幸得充宰相,不能進賢退不肖,以是負國,死有餘責。」吏問賢不肖主名,嘉曰:「賢,故丞相孔光、故司空何武,不能進;惡,高安侯董賢父,佞邪亂朝,而不能退。罪當死,死無所恨。」嘉繫獄十餘日,不食,歐血而死。 十月,庚,以侍中、駙馬都尉董賢司馬、衛將軍,冊曰:「建爾于公,以輔。往悉爾心,厈正庶,允執其中。」是時,賢年十,雖公,常給中,領尚,百官因賢奏。以父衛尉恭不宜在卿位,徙光禄夫,秩中千石。弟寬信代賢駙馬都尉,董氏親屬皆侍中諸曹奉朝請,寵在丁、傅之右矣。初,丞相孔光御史夫,賢父恭御史,光。及賢司馬,與光並公,上故令賢私過光。光雅恭謹,知上欲尊寵賢,及聞賢當來,光警戒衣冠出門待,望賢車,乃却入。賢至中門,光入閤,既下車,乃出拜謁,送迎甚謹,不敢以賔客鈞敵之禮。上聞之喜,立拜光兩兄諫夫、常侍。賢由是權與人主侔矣。是時,成帝外家王氏衰廢,唯平阿侯譚去疾侍中,弟閎中常侍。閎妻父中郎將蕭咸,前將軍望之。賢父恭慕之,欲寬信求咸女婦,使閎言之。咸惶恐不敢當,私謂閎曰:「董公司馬,冊文言「允執其中」,此乃堯禪舜之文,非公故,長老者莫不心懼。此豈家人所能堪邪?」閎性有知略,聞咸言,心亦悟,乃還報恭,深逹咸自謙薄之意。恭歎曰:「我家何用負天下,而人所畏如是!」意不說。後上置酒麒麟殿,賢父親屬宴飲,侍中、中常侍皆在側。上在酒所,從容視賢笑曰:「吾欲灋堯禪舜,何如?」王閎進曰:「天下乃高皇帝天下,非陛下之有。陛下承宗廟,當傳孫於亡窮,統業至重,天亡戲言!」上默然不說,左右皆恐,於是遣閎出郎署。久之,太皇太后閎謝,復召閎還。閎遂上諫曰:「臣聞王者立公,灋光,居之者當得賢人。易曰「鼎折足,覆公餗」。喻公非其人。昔孝文皇帝幸鄧通,不過中夫;武皇帝幸韓嫣,賞賜而已,皆不在位。今司馬衛將軍董賢,無功於朝,無胏腑之連,復無名迹高行以矯世,昇擢數年,列鼎足,典衛禁兵,無功封爵,父兄弟横蒙拔擢,賞賜空竭帑臧,萬民諠嘩,偶言道路,誠不當天心。昔褒神蚖變化人,實生褒姒,亂周國。恐陛下有過失之譏,賢有人不知進退之禍,非所以垂灋後世。」上雖不從閎言,多其年少志彊,亦不罪。
年春正月,匈奴單于及烏孫來朝,單于宴,羣臣在前。單于怪董賢年少,以問譯。上令譯報曰:「司馬年少,以賢居位。」單于乃起拜,賀得賢臣。 夏五月甲,正公官分職。司馬衛將軍董賢司馬。 六月戊午,帝崩于未央宫。太皇太后聞帝崩,召司馬賢,引東箱,問以喪調度。賢內憂,不能對,免冠謝。太后曰:「新都侯莽,前以司馬奉送先帝行,曉習故,吾令莽佐君。」賢頓首:「幸甚。」太后遣使者馳召莽,詔尚,諸發兵符節、百官奏、中黃門、期門兵皆屬莽。莽以太后指,使尚劾賢,帝病不親醫藥,禁止賢不得入宫殿司馬中。賢不知所,詣闕免冠徒跣謝。己未,莽使謁者以太后詔即闕下冊賢曰:「賢年少,未更理,司馬不合衆心,其收司馬印綬,罷第。」即日,賢與妻皆自殺,家惶恐夜葬。莽疑其詐死,有司奏請發賢棺,至獄診視,因埋獄中。莽奏:「董賢父驕恣奢僭,請收没入財物縣官。諸以賢官者皆免。」父恭、弟寬信與家屬徙合浦,母别故郡鉅鹿。長安中民讙嘩,鄉其第哭,幾獲盗之。縣官斥賣董氏財凡四十萬萬。賢所厚吏沛朱詡自劾去司馬府,買棺衣收賢屍葬之。莽聞之,以它辠擊殺詡。
王莽篡
宣帝甘露年。太所幸司馬良娣死,太悲恚不樂。帝乃令皇后擇後宫家人可以娛侍太者,得元城王政君,送太宫。政君,故繡衣御史賀之孫女。是歲,生成帝於甲館畫堂,世適皇孫。帝愛之,自名曰驁,字孫。
元帝初元元年夏四月丁巳,立太驁皇太。竟寧元年。初,太少好經,寬博謹慎。其後幸酒,樂燕樂,上不以能。而山陽王康有材藝,母昭儀愛幸,上以故常有意欲以山陽嗣。及上寢疾,傅昭儀、山陽王康常在左右,而皇后、太希得進。上數問尚以景帝時立膠東王故。是時,太長舅陽平侯鳳衛尉、侍中,與皇后、太皆憂,不知所出。史丹以親密臣得侍疾,候上閒獨寢時,丹直入卧內,頓首伏青蒲上,涕泣言曰:「皇太以適長立,積十餘年,名號繫於百姓,天下莫不心。今者道路流言,國生意,以太有動揺之議。審若此,公𡖖?以下必以死爭,不奉詔。臣願先賜死以示羣臣!」上意感寤,太由是遂定。 五月壬辰,帝崩于未央宫。 六月己未,太即皇帝位,以元舅侍中、衛尉陽平侯王鳳司馬、將軍,領尚。
成帝建始元年春正月壬,封舅諸吏、光祿夫、關內侯王崇安成侯,賜舅譚、商、立、根、逢時爵關內侯。夏四月,黃霧四塞,詔博問公𡖖?夫,無有所諱。諫夫楊興、博士駟勝等對,皆以「陰盛侵陽之氣。高祖之約,非功臣不侯」。今太后諸弟皆以無功侯,外戚未曾有,故天異。」於是將軍鳳懼,上乞骸骨,辭職,上優詔不許。
年,上專欲委任王鳳。八月,策免車騎將軍許嘉,以特進侯就朝位。
四年。夏,上悉召前所舉直言之士詣白虎殿對策。是時上委政王鳳,議者多咎焉。谷永知鳳方柄用,陰欲自託,乃曰:「方今四夷賔服,皆臣妾,北無薰粥、冒頓之患,南無趙佗、吕嘉之難,垂晏然,靡有兵革之警。諸侯者乃食數縣,吏制其權柄,不得有,無吳、楚、燕、梁之埶。百官盤互,親疏相錯,骨肉臣有申伯之忠,洞洞屬屬,心畏忌,無重合、安陽、博陸之亂。者無毛髮之辜,竊恐陛下舍昭昭之白過,忽天地之明戒,聽晻昧之瞽說,咎乎無辜,倚異乎政,重失天心,不可之者。」上擢永光祿夫。
河平年六月,上悉封諸舅,王譚平阿侯,啇成都侯,立紅陽侯,根曲陽侯,逢時高平侯。五人同日封,故世謂之「五侯」。
年。劉向以王氏權位太盛,而上方嚮詩、古文,向乃因尚洪範,集合上古以來歷春秋六國至秦、符瑞、災異之記,推迹行,連傅禍福,著其占驗,比類相從,各有條目,凡十一篇,號曰洪範五行傳論,奏之。天心知向忠精,故鳳兄弟起此論,然終不能奪王氏權。
四年月,琅邪太守楊肜與王鳳連昏,其郡有災害,丞相王商按問之。鳳以請,商不聽,竟奏免肜,奏果寢不下。鳳以是怨商,陰求其短,使頻陽耿定上,言商與父傅婢通,及女弟淫亂,奴殺其私夫,疑商教使。天以暗昧之過,不足以臣。鳳固爭,下其司隸。太中夫蜀郡張匡素佞巧,復上極言詆毁商。有司奏請召商詣詔獄。上素重商,知匡言多險,制曰:「勿治」。鳳固爭之。 夏四月壬寅,詔收商丞相印綬。商免相日,發病歐血薨,謚曰「戾侯」。而商弟親屬駙馬都尉、侍中、中常侍、諸曹夫、郎吏者,皆出補吏,莫得留給宿衛者。有司奏請除國邑,有詔長安嗣爵樂昌侯。陽朔元年冬,京兆尹㤗山王章下獄死。時將軍鳳用,上謙讓無所顓。左右嘗薦光禄夫劉向少歆通逹有異材,上召歆,誦讀詩賦,甚說之,欲以中常侍,召取衣冠,臨當拜,左右皆曰:「未曉將軍。」上曰:「此,何須關將軍?」左右叩頭爭之。上於是語鳳,鳳以不可,乃止。王氏弟皆𡖖?夫、侍中、諸曹,分據埶官,滿朝廷。杜欽鳳專政泰重,戒之曰:「願將軍由周公之謙懼,損穰侯之威,放武安之欲,毋使范睢之徒得閒其說。」鳳不聽。時上無繼嗣,體常不平。定陶共王來朝,太后與上承先帝意,遇共王甚厚,賞賜十倍於它王,不以往纖介,留之京師,不遣國。上謂共王:「我未有,人命不諱,一朝有它,且不復相,爾長留侍我矣。」其後天疾益有瘳,共王因留國邸,旦夕侍上,上甚親重之。將軍鳳心不便共王在京師,會日食,鳳因言:「日食,陰盛之象,定陶王雖親,於禮當奉藩在國。今留侍京師,詭正非常,故天戒,宜遣王之國。」上不得已於鳳而許之。共王辭去,上與相對涕泣而決。王章素剛直敢言,雖鳳所舉,非鳳專權,不親附鳳,乃奏封言:「日食之咎,皆鳳專權蔽主之過。上召章,延問以,章對曰:「天道聰明,佑善而災惡,以瑞異符效。今陛下以未有繼嗣,引近定陶王,所以承宗廟,重社稷,上順天心,下安百姓。此正議善,當有祥瑞,何故致災異?災異之發,臣顓政者。今聞將軍猥日食之咎於定陶王,建遣之國,茍欲使天孤立於上,顓擅朝以便其私,非忠臣。且日食,陰侵陽、臣顓君之咎。今政皆自鳳出,天曾不壹舉手,鳳不內省責,反咎善人,推遠定陶王。且鳳誣罔不忠,非一。前丞相樂昌侯商,本以先帝外屬,內行篤,有威重,位歷將相,國家柱石臣。其人守正,不肯屈節隨鳳委曲,卒用閨門之鳳所罷,身以憂死,衆庶愍之。鳳知其婦弟張美人已嘗適人,於禮不宜配御至尊,託以宜,內之後宫,苟以私其妻弟。聞張美人未嘗任身就館。且羌胡尚殺首以盪腸正世,况於天而近已出之女!此者皆,陛下所自,足以知其餘及它所不者。鳳不可令久典,宜退使就第,選忠賢以代之。」自鳳之白罷商,後遣定陶王,上不能平。及聞章言,天感寤,納之,謂章曰:「微京兆尹直言,吾不聞社稷計。」且唯賢知賢,君試朕求可以自輔者。」於是章奏封,薦信都王舅琅邪太守馮野王忠信質直,智謀有餘。上自太時,數聞野王名,方倚欲以代鳳。章每召,上輒辟左右。時太后從弟侍中音獨側聽,具知章言,以語鳳。鳳聞之,甚憂懼。杜欽令鳳稱病出就第,上疏乞骸骨,其辭指甚哀。太后聞之,垂涕,不御食。上少而親倚鳳,弗忍廢,乃優詔報鳳,彊起之。於是鳳起視。上使尚劾奏章:「知野王前以王舅出補吏而私薦之,欲令在朝阿附諸侯;知張美人體御至尊,而妄稱引羌胡殺盪腸,非所宜言。」下章吏。廷尉致其逆罪,以「比上夷狄,欲絶繼嗣之端;背畔天,私定陶王。」章竟死獄中,妻徙合浦。自是公𡖖?鳳,側目而視。馮野王懼不自安,遂病。滿月,賜告,與妻杜陵就醫藥。將軍鳳風御史中丞劾奏「野王賜告養病而私自便,持虎符出界家,奉詔不敬。」杜欽奏記於鳳曰:「千石病,賜告得有故,不得去郡亡著令。傳曰:「賞疑從予,」所以廣恩勸功;「罰疑從去,」所以慎刑,闕難知。今釋令與故而假不敬之灋,甚違「闕疑從去」之意。即以千石守千里之地,任兵馬之重,不宜去郡,將以制刑後灋者,則野王之罪在未制令前。刑賞信,不可不慎。」鳳不聽,竟免野王官。時衆庶多冤王章譏朝廷者,欽欲救其過,復說鳳曰:「京兆尹章所坐密,自京師不曉,况於遠方,恐天下不知章實有罪,而以坐言。如是,塞爭引之原,損寬明之德。欽愚以宜因章舉直言極諫,並郎從官展盡其意,加於往前,以明示四方,使天下咸知主上聖明,不以言罪下。若此,則流言消釋,疑惑著明。」鳳白行其策焉。
年夏四月丁卯,以侍中太僕王音御史夫。於是王氏愈盛,郡國守相、刺史皆出其門下。五侯羣弟爭奢侈,賂遺珍寶,四面而至。皆通敏人,好士飬賢,傾財施予,以相高尚,賔客滿門,競之聲譽。劉向謂陳湯曰:「今災異如此,而外家日盛,其漸必危劉氏。吾幸得以同姓末屬,累世蒙厚恩,身宗室遺老,歷主。上以我先帝舊臣,每進,常加優禮。吾而不言,孰當言者?」遂上封極諫曰:「臣聞人君莫不欲安,然而常危;莫不欲存,然而常亡,失御臣之術。夫臣操權柄,持國政,未有不害者。故曰:「臣之有作威作福,害于而家,凶于而國。」孔曰:「禄去公室,政建夫,危亡之兆。」今王氏一姓,乘朱輪華轂者十人,青、紫、貂蟬充盈幄內,魚鱗左右。將軍秉用權,五侯驕奢僭盛,並作威福,擊斷自恣,行污而寄治,身私而託公,依東宫之尊,假甥舅之親,以威重。尚、九𡖖?、州牧、郡守皆出其門,筦執樞機,朋黨比周。稱譽者登進,忤恨者誅;游談者助之說,執政者之言。排擯宗室,孤弱公族,其有智能者,尤非毁而不進。遠絶宗室之任,不令得給朝省,恐其與已分權。數稱燕王、蓋主以疑上心,避諱吕、霍而弗肯稱。內有管、蔡之萌,外假周公之論,兄弟據重,宗族盤互。歷上古至秦、,外戚僭貴未有如王氏者。物盛必有非常之變先,其人徴象。孝昭帝時,冠石立於泰山,仆柳起於上林。而孝宣帝即位。今王氏先祖墳墓在濟南者,其梓柱生枝葉,扶疏上出屋,根臿地中,雖立石起柳,無以過此之明。埶不兩,王氏與劉氏亦且不並立,如下有泰山之安,則上有累𡖉?之危。陛下人孫,守持宗廟,而令國祚移於外親,降皂隸,縱不身,柰宗廟何!婦人內夫家而外父母家,此亦非皇太后之福。孝宣皇帝不與舅平昌侯權,所以全安之。夫明者起福於無形,銷患於未然。宜發明詔,吐德音,援近宗室,親而納信,黜遠外戚,毋授以政,皆罷令就第,以則效先帝之所行,厚安外戚,全其宗族,誠東宫之意,外家之福。王氏永存,保其爵禄;劉氏長安,不失社稷,所以褒睦外內之姓,孫孫無疆之計。如不行此策,田氏復於今,六𡖖?必起於,後嗣憂,昭昭甚明。唯陛下深留聖思。」奏,天召向,歎息悲其意,謂曰:「君且休矣,吾將思之。」然終不能用其言。
年秋,王鳳疾,天數自臨問,親執其手,涕泣曰:「將軍病,如有不可言,平阿侯譚次將軍矣。」鳳頓首立曰:「譚等雖與臣至親,行皆奢僭,無以率導百姓,不如御史夫音謹敕,臣敢以死保之。」及鳳且死,上疏謝上,復固薦音自代,言譚等五人必不可用。天然之。初,譚倨,不肯鳳,而音敬鳳,卑恭如,故鳳薦之。八月丁巳,鳳薨。九月甲,以王音司馬車騎將軍,而王譚位特進,領城門兵。安定太守谷永以譚失職,勸譚辭讓,不受城門職。由是譚、音相與不平。
鴻嘉元年。王音既以從舅越親用,心親職。上以音自御史夫入將軍,不獲宰相之封,六月乙巳,封音安陽侯。
年。王氏五侯爭以奢侈相尚。成都侯商嘗病,欲避暑,從上借明光宫。後穿長安城,引內灃水注第中陂以行船,立羽蓋,張周帷,楫棹越歌。上幸商第,穿城引水,意恨,內衘之,未言。後微行出,過曲陽侯第,園中土山漸臺象白虎殿,於是上怒,以讓車騎將軍音。商、根兄弟欲自黥、劓以謝太后。上聞之,怒,乃使尚責問司隸校尉、京兆尹,知成都侯商等奢僭不軌,藏匿姦猾,皆阿縱不舉奏正法。人頓首省户下。賜車騎將軍音策曰:「外家何甘樂禍敗,而欲自黥劓,相戮辱於太后前,慈母之心,以危亂國家?外家宗族彊,上一身寖弱日久,今將一施之。君其召諸侯,令待府舍。」是日,詔尚奏文帝時誅將軍薄昭故。車騎將軍音籍槁請罪,商、立、根皆負斧質謝,良久乃已。上特欲恐之,實無意誅。
四年,平阿安侯王譚薨。上悔廢譚使不輔政而薨,乃復成都侯商以特進領城門兵,置幕府,得舉吏如將軍。魏郡杜鄴時郎,素善車騎將軍音,音前與平阿侯有隙,即說音曰:「夫戚而不殊,孰能無怨?昔秦伯有千乘之國,而不能容其母弟,春秋譏焉。周、召則不然,忠以相輔,義以相厈,同己之親,等己之尊,不以聖德獨兼國寵,不長專受榮任,分職於陜,並弼疑,故內無感恨之隙,外無侵侮之羞,俱享天祐,兩荷高名者,蓋以此。竊成都侯以特進領城門兵,復有詔得舉吏如五府,此明詔所欲寵。將軍宜承順聖意,加異往時,每凡議,必與及之,發於至誠,則孰不說諭!」音甚嘉其言,由是與成都侯商親密。人皆重鄴。
永始元年。 初,太后兄弟八人,獨弟曼早死,不侯,太后憐之。曼寡婦渠供養東宫,莽幼孤,不及等比,其羣兄弟皆將軍、五侯,乘時侈靡,以輿馬聲色佚游相高。莽因折節恭儉,勤身博學,被服如儒生。母及寡嫂,養孤兄,行甚敕。外交英俊,內諸父,曲有禮意。將軍鳳病,莽侍疾,親嘗藥,亂首垢面,不解衣帶連月。鳳且死,以託太后及帝,拜黃門郎,遷射聲校尉。久之,叔父成都侯商上,願分户邑以封莽。長樂少府戴崇、侍中金涉、中郎陳湯等皆當世名士,咸莽言,上由是賢莽,太后數以言。 五月乙未,封莽新都侯,遷騎都尉、光禄夫、侍中。宿衛謹敕,爵位益尊,節操愈謙。散輿馬、衣裘,振施賔客,家無所餘。收贍名士,交結將、相、𡖖?、夫甚衆,故在位更推薦之,游者之談說,虚譽隆洽,傾其諸父矣。敢激發之行,處之不慚恧。嘗私買侍婢,昆弟或頗聞知,莽因曰:「後將軍朱元無,莽聞此兒種宜,買之。」即日以婢奉朱博。其匿情求名如此。
年春正月己丑,安陽敬侯王音薨。王氏唯音修整,數諫正,有忠直節。 月丁酉,以成都侯王商司馬、衛將軍。紅陽侯王立位特進,領城門兵。 冬十一月,衛將軍王商惡陳湯,奏「湯妄言昌陵且復發徙,言黑龍冬出,微行數出之應。廷尉奏「湯非所宜言,不敬。詔以湯有功,免庶人,徙邊。初,少府陳咸、衛尉逢信官簿皆在翟方進之右。方進晚進,京兆尹,與咸厚善。及御史夫缺,人皆名𡖖?,俱在選中,而方進得之。會丞相薛宣得罪,與方進相連,上使五千石雜問丞相、御史,咸詰責方進,冀得其處,方進心恨。陳湯素以材能得幸於王鳳及王音,咸、信皆與湯善,湯數稱之於鳳、音所,以此得九𡖖?。及王商黜逐湯,方進因奏「咸、信附會湯以求薦舉,苟得無耻」,皆免官。
年十月,故南昌尉九江梅福上曰:「昔高祖納善若不及,從諫若轉圜,聽言不求其能,舉功不考其素。陳平起於亡命而謀主,韓信拔於行陳而建上將,故天下之士雲合,爭進奇異,知者竭其策,愚者盡其慮,勇士極其節,怯夫勉其死。合天下之知,并天下之威,是以舉秦如鴻毛,取楚若拾遺,此高祖所以無敵於天下。孝武皇帝好忠諫,說至言,出爵不待廉茂,慶賜不須顯功,是以天下布衣各厲志竭精以赴闕廷,自衒鬻者不可勝數。家得賢,於此盛。使孝武皇帝聽用其計,升平可致。於是積尸暴骨,快心胡越,故淮南王安緣閒而起。所以計慮不成而謀議泄者,以衆賢聚於本朝,故其臣埶陵不敢和從。方今布衣乃窺國家之隙,閒而起者,蜀郡是。及山陽亡徒蘇令之羣,蹈藉名都郡,求黨與,索隨和,而亡逃匿之意。此皆輕量臣,無所畏忌,國家之權輕,故匹夫欲與上爭衡。士者,國之重器,得士則重,失士則輕。詩云:「濟濟多士,文王以寧。」廟堂之議,非草茅所言。臣誠恐身塗野草,尸并卒伍,故數上求,輒報罷。臣聞齊桓之時,有以九九者,桓公不逆,欲以致。今臣所言非特九九,陛下距臣者矣,此天下士所以不至。昔秦武王好力,任鄙叩關自鬻;繆公行伯,由余德。今欲致天下之士,民有上求者,輒使詣尚問其所言,言可采取者,秩以升斗之禄,賜以一束之帛。若此,則天下之士,發憤懣,吐忠言,嘉謀日聞於上,天下條貫,國家表裏,爛然可睹矣。夫以四海之廣,士民之數,能言之類至衆多。然其儁桀指世陳政,言成文章,質之先聖而不繆,施之當世合時務,若此者亦無幾人。故爵禄束帛者,天下之砥石,高祖所以厲世摩鈍。孔曰:「工欲善其,必先利其器。」至秦則不然,張誹謗之罔,以𢿛?除,倒持泰阿,授楚其柄。故誠能勿失其柄,天下雖有不順,莫敢觸其鋒,此孝武皇帝所以辟地建功世宗。今陛下既不納天下之言,加戮焉。夫鳶鵲遭害,則仁鳥增逝;愚者蒙戮,則智士深退。閒者愚民上疏,多觸不急之灋,或下廷尉,而死者衆。自陽朔以來,天下以言諱,朝廷尤甚,羣臣皆承順上指,莫有執正。何以明其然?取民所上,陛下之所善,試下之廷尉,廷尉必曰:「非所宜言,不敬。」以此卜之,一矣。故京兆尹王章,資質忠直,敢面引廷爭,孝元皇帝擢之,以厲具臣而矯曲朝。及至陛下,戮及妻。且惡惡止其身,王章非有反畔之辜,而殃及室家。折直士之節,結諫臣之舌,羣臣皆知其非,然不敢爭,天下以言戒,最國家之患。陛下循高祖之軌,杜亡秦之路,除不急之灋,下無諱之詔,博覽兼聽,謀及疏賤,令深者不隱,遠者不塞,所謂「辟四門,明四目」。「往者不可及,來者猶可追。」方今君命犯而主威奪,外戚之權日以益隆,陛下不其形,願察其景。建始以來,日食地震,以率言之,倍春秋,水災亡與比數。陰盛陽微,金鐵飛,此何景?興以來,社稷危。吕、霍、上官,皆母后之家。親親之道,全之右,當與之賢師良傅,教以忠孝之道。今乃尊寵其位,授以魁柄,使之驕逆,至於夷滅,此失親親之者。自霍光之賢,不能孫慮,故權臣易世則危。曰:「毋若火,始庸庸。」埶陵於君,權隆於主,然後防之,亦無及已。」上不納。
四年冬十一月庚申,衛將軍王商病免。
元延元年春正月壬戌,王商復司馬、衛將軍。紅陽侯立舉陳咸方正對策,拜光禄夫、給中。丞相方進復奏:「咸前九𡖖?,坐貪邪免,不當蒙方正舉,內朝臣。」並劾紅陽侯立選舉故不以實。有詔免咸,勿劾立。 十月乙未,王商將軍。辛亥,商薨,其弟紅陽侯立次當輔政。先是立使客因南郡太守李尚占墾草田數百頃,上以入縣官,貴取其直一萬萬以上。丞相司直孫寶發之,上由是廢立,而用其弟光禄勳曲陽侯根。庚申,以根司馬、驃騎將軍。 特進、安昌侯張禹請平陵肥牛亭地,曲陽侯根爭,以此地當平陵寢廟,衣冠所出游道,宜更賜禹它地。上不從,卒以賜禹。根由是害禹寵,數毁惡之。天愈益敬厚禹,每病,輒以起居聞,車駕自臨問之。上親拜禹牀下,禹頓首謝恩。禹未有官,禹數視其,上即禹牀下拜黃門郎、給中。禹雖家居,以特進天師,國家每有政,必與定議。時吏民多上言災異之應,譏切王氏專政所致,上意頗然之,未有以明,乃車駕至禹第,辟左右,親問禹以天變,因用吏民所言王氏示禹。禹自年老,孫弱,與曲陽侯不平,恐所怨,則謂上曰:「春秋日食、地震,或諸侯相殺,夷狄侵中國。災變之意,深遠難,故聖人罕言命,不語怪神。性與天道,自貢之屬不得聞,何况淺鄙儒之所言!陛下宜修政以善應之,與下同其福喜,此經義意。新學生,亂道誤人,宜無信用,以經術斷之。」上雅信愛禹,由此不疑王氏。後曲陽侯根及諸王弟聞知禹言,皆喜說,遂親就禹。故槐里令朱雲上求,公𡖖?在前,雲曰:「今朝廷臣,上不能匡主,下無以益民,皆尸位素餐,孔所謂「鄙夫不可與君」,「茍患失之,亡所不至」者。臣願賜尚方斬馬劒,斷佞臣一人頭以厲其餘。」上問:「誰?」對曰:「安昌侯張禹。」上怒曰:「臣居下訕下,廷辱師傅,罪死不赦。」御史將雲下,雲攀殿檻,檻折。雲呼曰:「臣得下從龍逢、比干游於地下,足矣!未知聖朝何如耳?」御史遂將雲去。於是左將軍辛慶忌免冠解印綬,叩頭殿下曰:「此臣素著狂直於世,使其言是,不可誅;其言非,固當容之。臣敢以死爭。」慶忌叩頭流血。上意解,然後得已。及後當治檻,上曰:「勿易,因而輯之,以旌直臣。」
年春正月丙寅,蜀郡岷山崩,壅江日,江水竭。劉向惡之,曰:「昔周岐山崩,川竭,而幽王亡。岐山者,周所興。家本起於蜀、,今所起之地山崩川竭,星孛及攝提、角,從參至辰,殆必亡矣。」綏和元年冬十月甲寅,王根病免。 十一月,衛尉、侍中淳于長有寵於上,信用,貴傾公𡖖?,外交諸侯、牧守,賂遺、賞賜累鉅萬,淫於聲色。許后姊孊龍雒思侯夫人,寡居,長與孊私通,因取妻。許后時居長定宫,因孊賂遺長,欲求復婕妤。長受許后金錢、乘輿、服御物前後千餘萬,詐許白上,立以左皇后。孊每入長定宫,輒與孊,戲侮許后,嫚易無不言。交通記,賂遺連年。時曲陽侯根輔政,久病,數乞骸骨。長以外親居九𡖖?位,次第當代根。侍中、騎都尉、光祿夫王莽心害長寵,私聞其。莽侍曲陽侯病,因言:「長將軍久病,意喜,自以當代輔政,至對衣冠議語署置。」具言其辠過。根怒曰:「即如是,何不白?」莽曰:「未知將軍意,故未敢言。」根曰:「趣白東宫。」莽求太后,具言長驕佚,欲代曲陽侯,私與長定貴人姊通,受取其衣物。太后亦怒曰:「兒至如此,往白之帝!」莽白上,上以太后故,免長官,勿治罪,遣就國。初,紅陽侯立不得輔政,疑長毁譖,常怨毒長。上知之。及長當就國,立嗣融從長請車騎,長以珍寶因融重遺立,立因上封長求留曰:「陛下既託文以皇太后故,誠不可更有它計。」於是天疑焉,下有司按驗。吏捕融,立令融自殺以滅口。上愈疑其有姦,遂逮長繫洛陽詔獄窮治。長具服戲侮長定宫,謀立左皇后,辠至逆,死獄中。妻當坐者徙合浦,母若故郡。上使廷尉孔光持節賜廢后藥,自殺。上以王莽首發姦,稱其忠直,王根因薦莽自代。丙寅,以莽司馬,時年十八。莽既㧞出同列,繼四父而輔政,欲令名譽過前人,遂克己不倦,聘諸賢良以掾、史,賞賜、邑錢悉以享士,愈儉約。母病,公𡖖?列侯遣夫人問疾,莽妻迎之,衣不曳地,布蔽膝,之者以僮使,問知其夫人,皆驚。其飾名如此。
年月丙戌,帝崩于未央宫。 夏四月丙午,哀帝即位。 五月,太皇太后詔司馬莽就第,避帝外家。莽上疏乞骸骨,帝遣尚令詔起莽,遣丞相孔光、司空何武、左將軍師丹、衛尉傅喜白太皇太后曰:「皇帝聞太后詔,甚悲。司馬即不起,皇帝即不敢聽政。」太后乃復令莽視。 六月,上置酒未央宫,內者令傅太后張幄,坐於太皇太后坐旁。司馬莽按行,責內者令曰:「定陶太后藩妾,何以得與至尊並!」徹去,更設坐。傅太后聞之,怒。莽復乞骸骨。 秋七月丁卯,上賜莽黃金五百斤,安車駟馬,罷就第。公𡖖?夫多稱之者,上乃加恩寵,置中黃門,莽家給使,十日一賜餐。下詔益封莽邑户,以特進、給中,朝朔望,禮如公。
哀帝建平年。丞相博、御史夫玄奏言:「新都侯王莽前司馬,不廣尊尊之義,抑貶尊號,虧損孝道,當伏顯戮。幸蒙赦令,不宜有爵土,請免庶人。」上曰:「以莽與太皇太后有屬,勿免,遣就國。」天下多冤王氏者。事見丁傅用事。
元壽元年。 初,王莽既就國,杜門自守。其中獲殺奴,莽切責獲,令自殺。在國歲,吏民上冤訟莽者百數。至是,賢良周護、宋崇等對策,復深訟莽功德。上於是徴莽及平阿侯仁還京師侍太后。
年六月戊午,帝崩。太皇太后聞帝崩,即日駕之未央宫,收取璽綬。太皇太后詔「公𡖖?舉可司馬者」。莽故司馬,辭位避丁、傅,衆庶稱以賢。太皇太后近親,自司徒孔光以下舉朝皆舉莽,獨前將軍何武、左將軍公孫祿人相與謀,以「往時惠、昭之世,外戚吕、霍、上官持權,幾危社稷。今孝成、孝哀比世無嗣,方當選立近親幼主,不宜令外戚臣持權。親疏相錯,國計便。」於是武舉公孫祿可司馬,而祿亦舉武。庚申,太皇太后自用莽司馬,領尚。 秋七月,莽以司徒孔光名儒,相主,太后所敬,天下信之,於是盛尊光,引光女壻甄邯侍中、奉車都尉。諸素所不說者,莽皆傅致其罪,請奏草,令邯持與光,以太后指風光。光素畏慎,不敢不上之。莽白太后,輒可其奏。於是劾奏何武、公孫祿互相稱舉,皆免官,武就國。奏董宏高昌侯武父佞邪,奪爵。奏南郡太守毋將隆,前冀州牧,治中山馮太后獄,冤陷無辜,關內侯張由誣告骨肉,中太僕史立、泰山太守丁玄陷人入辟,河內太守趙昌譖害鄭崇,幸逢赦令,皆不宜處位在中土,免庶人,徙合浦。中山之獄,本立、玄自典考之,但與隆連名奏,莽少時慕與隆交,隆不甚附,故因擠之。紅陽侯立,太后親弟,雖不居位,莽以諸父,內敬憚之,畏立從容言太后,令己不得肆意,復令光奏立罪惡:「前知定陵侯淳于長犯逆罪,多受其賂,言誤朝。後白以官婢楊寄私皇,衆言曰:「吕氏、少帝復出。」紛紛天下所疑,難以示來世,成襁褓之功。請遣立就國。」太后不聽。莽曰:「今家衰,比世無嗣,太后獨代幼主統政,誠可畏懼。力用公正先天下,尚恐不從,今以私恩逆臣議如此,羣下傾邪,亂從此起。宜可且遣就國,安後復徴召之。」太后不得已,遣立就國。莽之所以脅持上下,皆此類。於是附順莽者拔擢,忤恨者誅滅。以王舜、王邑腹心,甄豐、甄邯主擊斷,平晏領機,劉秀典文章,孫建爪牙。豐尋、秀棻、涿郡崔發、南陽陳崇皆以材能幸於莽。莽色厲而言方,欲有所,微風采,黨與承其指意而顯奏之。莽稽首涕泣,固推讓,上以惑太后,下用示信於衆庶焉。 八月,莽復白太皇太后,廢孝成皇后、孝哀皇后庶人,就其園。是日,皆自殺。 司空彭宣以王莽專權,乃上言:「公鼎足承君,一足不任,則覆亂美實。臣資性淺薄,年齒老眊,數伏疾病,昏亂遺忘,願上司空、長平侯印綬,乞骸骨鄉里,竢寘溝壑。」莽白太后,策免宣,使就國。莽恨宣求退,故不賜黃金、安車、駟馬。宣居國數年,薨。 九月辛酉,中山王即皇帝位,赦天下。平帝年九歲,
太皇太后臨朝,司馬莽秉政,百官總己以聽於莽。莽權日盛,孔光憂懼不知所出,上乞骸骨。莽白太后:「帝幼少,宜置師傅。」徙光帝太傅,位四輔,給中,領宿衛供養,行內署門户,省服御食物。
平帝元始元年春正月,王莽風益州,令塞外蠻夷自稱越裳氏,重譯獻白雉一,黑雉。莽白太后下詔,以白雉薦宗廟。於是羣臣盛陳莽功德致周成白雉之瑞,周公及身在而託號於周,莽宜賜號曰安公,益户疇爵邑。太后詔尚具其。莽上言:「臣與孔光、王舜、甄豐、甄邯共定策,今願獨條光等功賞,寢置臣莽,勿隨輩列。」甄邯白太后下詔曰:「無偏無黨,王道蕩蕩。」君有安宗廟之功,不可以骨肉故蔽隱不揚。君其勿辭。」莽復上固讓數四,稱疾不起。左右白太后:「宜勿奪莽意,但條孔光等,莽乃肯起。」 月丙辰,太后下詔,以太傅、博山侯光太師,車騎將軍、安陽侯舜太保,皆益封萬户。左將軍、光禄勳豐少傅,封廣陽侯,皆授四輔之職。侍中、奉車都尉邯封承陽侯。四人既受賞,莽尚未起。羣臣復上言:「莽雖克讓,朝所宜章,以時加賞,明重元功,無使百僚元元失望。」太后乃下詔以司馬新都侯莽太傅,幹四輔之,號曰安公,益封萬八千户。於是莽惶恐,不得已而起,受太傅、安公號,讓還益封,云:「願須百姓家給,然後加賞。」羣臣復爭,太后詔曰:「公自期百姓家給,是以聽之。其令公俸賜皆倍故。百姓家給人足,司徒、司空以聞。」莽復讓不受,而建言褒賞宗室羣臣。立故東平王雲太開明王。以故東平思王孫成都中山王,奉孝王後。封宣帝耳孫信等十六人皆列侯,太僕王惲等十五人皆賜爵關內侯。令諸侯王公、列侯、關內侯無而有孫若同産者,皆得以嗣。宗室屬未盡而以罪絶者,復其屬。天下吏比千石以上年老致仕者,參分故禄,以一與之,終其身。下及庶民鰥寡,恩澤之政無所不施。莽既媚說吏民,欲專斷,知太后老,厭政,乃風公𡖖?奏言:「往者吏以功次遷至千石,及州郡所舉茂材異等吏,率多不稱,宜皆安公。,太后春秋高,不宜親省。」令太后下詔曰:「自今以來,唯封爵乃以聞,他安公、四輔平決。州牧、千石及茂材吏初除奏者,輒引入至近署對安公,考故官,問新職,以知其稱否。」於是莽人人延問,密致恩意,厚加贈送,其不合指,顯奏免之,權與人主侔矣。 王莽恐帝外家衛氏奪其權,白太后:「前哀帝立,背恩義,自貴外家丁、傅,橈亂國家,幾危社稷。今帝以幼年復奉宗,成帝後,宜明一統之義,以戒前,後代法。」六月,遣甄豐奉璽綬,即拜帝母衛姬中山孝王后。賜帝舅衛寶、寶弟玄爵關內侯,賜帝女弟人號曰君,皆留中山,不得至京師。扶風功曹申屠剛以直言對策曰:「臣聞成王幼少,周公攝政,聽言下賢,均權布寵,動順天地,舉措不失。然近則召公不悅,遠則四國流言。今聖主始免襁褓,即位以來,至親分離,外戚杜隔,思不得通。且家之制,雖任英賢,猶援姻戚,親疏相錯,杜塞間隙,誠所以安宗廟,重社稷。宜亟遣使者徴中山太后,置之别宫,令時朝。召馮、衛族,裁與冗職,使得執戟親奉宿衛,以抑患禍之端,上安社稷,下全保傅。」莽令太后下詔曰:「剛所言僻經妄說,違背義,罷田里。」
年春,黃支國獻犀牛。黃支在南海中,去京師萬里。王莽欲燿威德,故厚遺其王,令遣使貢獻。越嶲郡上黃龍游江中。太師光、司徒宫等咸稱「莽功德比周公,宜告祠宗廟」。司農孫寶曰:「周公上聖,召公賢,尚猶有不相說,著於經典,兩不相損。今風雨未時,百姓不足,每有一,羣臣同聲,得無非其美者?」時臣皆失色,甄邯即時承制罷議者。會寶遣吏迎母,母道病,留弟家,獨遣妻。司直陳崇劾奏寶,下公即訊。寶對曰:「年七十誖眊,恩衰共養,營妻,如章。」寶坐免,終於家。 月癸酉,司空王崇謝病免,以避王莽。 夏四月丁酉,左將軍甄豐司空,右將軍孫建左將軍,光禄勳甄邯右將軍。 郡國旱,蝗,青州尤甚,民流亡。王莽白太后:「宜衣繒練,頗損膳,以示天下。」莽因上,願出錢百萬,獻田十頃,付司農助給貧民。於是公𡖖?皆慕效焉。凡獻田宅者百十人,以口賦貧民。起五里於長安城中,宅百區,以居貧民。莽帥羣臣奏太后言:「幸賴陛下德澤,間者風雨時,甘露降,神芝生,蓂莢、朱草、嘉禾,休徴同時並至。願陛下遵帝王之常服,復太官之法膳,使臣各得盡驩心,供養。」莽令太后下詔,不許。每有水旱,莽輒素食。左右以白太后,太后遣使者詔莽曰:「聞公菜食,憂民深矣。今秋幸孰,公以時食肉,愛身國。」 六月,光禄夫楚國龔勝,太中夫琅琊邴以王莽專政,皆乞骸骨。莽令太后策詔之曰:「朕愍以官職之煩夫,夫其脩身守道,以終高年。」皆加優禮而遣之。 梅福知王莽必篡祚,一朝棄妻去,不知所之。其後人有福於會稽者,變名姓吳市門卒云。 秋,九月,王莽欲悅太后,以威德至盛異於前,乃風單于令遣王昭君女須卜居次云入侍太后,所以賞賜之甚厚。 莽奏令中國不得有名,因使使者以風單于,宜上慕化,一名,必加厚賞。單于從之,上言:「幸得藩臣,竊樂太平聖制,臣故名囊知牙斯,今謹更名曰知。」莽說,白太后,遣使者答諭,厚賞賜焉。 莽欲以女配帝皇后以固其權,奏言:「皇帝即位年,長秋宫未建,掖廷媵未充。乃者國家之難,本從無嗣,配取不正。請考論五經,定取后禮,正十女之義,以廣繼嗣。博采王後及周公、孔世列侯在長安者適女。」下有司,上衆女名,王氏女多在選中者。莽恐其與己女爭,即上言:「身無德,材下,不宜與衆女並采。」太后以至誠,乃下詔曰:「王氏女,朕之外家,其勿采。」庶民、諸生、郎吏以上守闕上者日千餘人,公𡖖?夫或詣廷中,或伏省户下,咸言:「安公盛勳堂堂若此,今當立后,獨柰何廢公女?天下安所命!願得公女天下母。」莽遣長史以下分部曉止公𡖖?及諸生,而上者愈甚。太后不得已,聽公𡖖?采莽女。莽復自白:「宜博選衆女。」公𡖖?爭曰:「不宜采諸女以貳正統。」莽乃白:「願女。」
年春,太后遣長樂少府夏侯藩、宗正劉宏、尚令平晏納采女,還,奏言:「公女漸漬德化,有窈窕之容,宜承天序,奉祭祀。」太師光、司徒宫、司空豐、左將軍孫建、執金吾尹賞、行太常太中夫劉秀及太卜、太史令服皮弁素積,以禮雜卜筮,皆曰:「兆遇金水王相,卦遇父母得位,所謂康彊之占,逢吉之符。」以太牢策告宗廟。有司奏:「故,聘皇后黃金萬斤,錢萬萬。」莽深辭讓,受六千百萬,而以其四千百萬分予十一媵家及九族貧者。 夏,司徒司直陳崇使張敞孫竦草奏,盛稱安公功德,以:「宜恢公國令如周公,建立公令如伯禽,所賜之品亦皆如之,諸之封皆如六。」太后以示羣公,羣公方議其,會吕寬起。初,莽長宇非莽隔絶衛氏,恐久後受禍,即私與衛寶通,教衛后上謝恩,因陳丁、傅舊惡,冀得至京師。莽白太皇太后,詔有司褒賞中山孝王后,益湯沭邑七千户。衛后日夜啼泣,思帝面,而但益户邑。宇復教令上求至京師,莽不聽。宇與師吳章及婦兄吕寬議其故,章以莽不可諫而好鬼神,可變怪以驚懼之。章因推類說令政衛氏。宇即使寬夜持血灑莽第,門吏發覺之。莽執宇送獄,飲藥死。宇妻焉懷,繫獄,須産已,殺之。甄邯等白太后下詔曰:「公居周公之位,輔成王之主,而行管、蔡之誅,不以親親害尊尊,朕甚嘉之。」莽盡滅衛氏支屬,唯衛后在。吳章要斬,磔尸東市門。初,章當世名儒,教授尤盛,弟千餘人。莽以惡人黨,皆當禁錮,不得仕官,門人盡更名佗。師平陵云敞時司徒掾,自劾吳章弟,收抱章尸,棺斂葬之,京師稱焉。莽於是因吕寬之獄,遂窮治黨與,連引素所惡者悉誅之。元帝女弟敬武長公主素附丁、傅,及莽專政,復非議莽。紅陽侯王立,莽之尊屬;平阿侯王仁素剛直,莽皆以太皇太后詔,遣使者迫守,令自殺。莽白太后,主暴病薨。太后欲臨其喪,莽固爭而止。甄豐遣使者乘傳案治衛氏黨與,郡國豪傑及忠直臣不附莽者,皆誣以罪灋而殺之。何武、鮑宣及王啇樂昌侯安、辛慶忌護羌校尉通、函谷都尉遵、水衡都尉茂、南郡太守辛伯等皆坐死。凡死者數百人,海內震焉。北海逢萌謂友人曰:「綱絶矣,不去,禍將及人。」即解冠挂東都城門,,將家屬浮海,客於遼東。莽召明禮少府宗伯鳳入人後之誼,白令公𡖖?、將軍、侍中、朝臣並聽,欲以內厲天而外塞百姓之議。四年月丁未,遣司徒宫、司空豐等奉乘輿灋駕迎皇后於安公第,授皇后璽紱,入未央宫。赦天下。 夏,太保舜等及吏民上者八千餘人,咸請如陳崇言,加賞於安公」。章下有司,有司請「益封公以新息、召陵縣及黃郵聚、新野田,采伊尹、周公稱號,加公宰衡,位上公。公言稱「敢言之」。賜公太夫人號曰功顯君。封公男人,安褒新侯,臨賞都侯。加后聘千七百萬,合一萬萬,以明禮。太后臨前殿,親封拜,安公拜前,拜後,如周公故。莽稽首辭讓,出奏封:「願獨受母號,還安、臨印韍及號位、户邑。」下太師光等,皆曰:「賞未足以直功,謙約退讓,公之常節,終不可聽。忠臣之節亦宜自屈,而伸主上之義。宜遣司徒、司空持節承制,詔公亟入視,詔尚勿復受公之讓奏。」奏可。莽乃起視,止減召陵、黃郵、新野之田而已。莽復以所益納徴錢千萬遺太后左右奉共養者。莽雖專權,然所以誑耀媚太后,下至旁側長御,方故萬端,賂遺以千萬數。白尊太后姊妹號皆君,食湯沭邑,以故左右日夜共譽莽。莽知太后婦人,厭居深宫中,莽欲虞樂以市其權,乃令太后四時車駕巡狩四郊,存孤寡貞婦,所至屬縣,輒施恩惠,賜民錢帛牛酒,歲以常。太后旁弄兒病在外舍,莽自親候之。其欲得太后意如此。太保舜奏言:「天下聞公不受千乘之土,辭萬金之幣,莫不鄉化。蜀郡男路建等輟訟慚怍而退,雖文王郤虞、芮何以加!宜報告天下。」奏可。 羣臣奏言:「昔周公攝政七年,制度乃定。今安公輔政四年,營作旬,功畢成,宜升宰衡,位在諸侯王上。」詔曰:「可。」仍令議九錫之法。 莽自以北化丐奴,東致海外,南懷黃支,唯西方未有加,乃遣中郎將平憲等多持金幣誘塞外羌,使獻地,願內屬。憲等奏言:「羌豪良願等種可萬千人,願內臣,獻鮮水海、允谷鹽池,平地美草皆予民,自居險阻處藩蔽。」問良願降意,對曰:「太皇太后聖明,安公至仁,天下太平,五榖成熟,或禾長丈餘,或一粟米,或不種自生,或繭不蠶自成,甘露從天下,醴泉自地出,鳳皇來儀,神爵降集。從四歲以來,羌人無所疾苦,故思樂內屬。」宜以時處業,置屬國領護。」下莽,莽復奏:「今已有東海、南海、北海郡,請受良願等所獻地西海郡,分天下十州,應古制。」奏可。冬,置西海郡。增灋五十條,犯者徙之。西海徙者以千萬數,民始怨矣。 分京師置前煇光、後丞烈郡,更公、𡖖?、夫、八十一元士官名、位次及十州名、分界,郡國所屬,罷置改易,天下多,吏不能紀矣。
五年夏四月,吏民以莽不受新野田而上者,前後四十八萬七千五百七十人,及諸侯王、公、列侯、宗室者皆叩頭言:「宜亟加賞於安公。」於是莽上言:「諸臣民所上章下議者,願皆寢勿上,使臣莽得盡力,畢制禮作樂。成,願賜骸骨家,避賢者路。」甄邯等白太后,詔曰:「公每,輒流涕叩頭言,願不受賞,賞即加,不敢當位。方制作未定,須公而決,故且聽公。制作畢成,羣公以聞。究于前議,其九錫禮儀亟奏。」五月,策命安公莽以九錫。莽稽首再拜,受緑韍、衮冕、衣裳,㻛琫、㻛珌、句履,鸞路、乘馬,龍旂九旒,皮弁、素積,戎路、乘馬,彤弓矢,盧弓矢,左建朱鉞, 右建金戚,甲胄一具,秬鬯卣,圭瓚,九命青玉珪,朱户納陛,署宗官、祝官、卜官、史官,虎賁百人。 莽以皇后有孫瑞,通午道,從杜陵直絶南山,徑中。 泉陵侯劉慶上言:「周成王幼少,稱孺,周公居攝。今帝富於春秋,宜令安公行天,如周公。」羣臣皆曰:「宜如慶言。」 時帝春秋益壯,以衛后故,怨不悅。冬十月,莽因臘日上椒酒,置毒酒中。帝有疾,莽作策,請命於泰畤,願以身代,藏策金縢,置于前殿,敕諸公勿敢言。丙午,帝崩于未央宫。赦天下。莽令天下吏六百石以上皆服喪年。奏尊孝成廟曰統宗,孝平廟曰元宗。斂孝平,加元服,葬康陵。
班固贊曰:孝平之世,政自莽出,褒善顯功,以自尊盛。觀其文辭,方外百蠻,無思不服,休徴嘉應,頌聲並作。至乎變異於上,民怨於下,莽亦不能文。
太后與羣臣議立嗣。時元帝世絶,而宣帝曾孫有王五人,列侯四十八人,莽惡其長,曰:「兄弟不得相後。」乃悉徴宣帝玄孫選立之。是月,前輝光謝囂奏武功長孟通浚井得白石,上圓下方,有丹著石,文曰:「告安公莽皇帝。」符命之起,自此始矣。莽使羣公以白太后,太后曰:「此誣罔天下,不可施行。」太保舜謂太后:「已如此,無可柰何,沮之力不能止。莽非敢有它,但欲稱攝以重其權,填服天下耳。」太后心不以可,然力不能制,乃聽許舜等,即共令太后下詔曰:「孝平皇帝短命而崩,已使有司徴孝宣皇帝玄孫十人,差度宜者,以嗣孝平皇帝之後。玄孫年在襁褓,不得至德君,孰能安之?安公莽輔政世,與周公異世同符。今前煇光囂、武功長通上言丹石之符,朕深思厥意,云「皇帝」者,乃攝行皇帝之。其令安公居攝踐祚,如周公故,具禮儀奏。」於是羣臣奏言:「太后聖德昭然,深天意,詔令安公居攝。臣請安公踐祚,服天韍冕,背斧依于户牗之間,南面朝羣臣,聽政。車服出入警蹕,民臣稱臣妾,皆如天之制。」郊祀天地,宗祀明堂,共祀宗廟,享祭羣神,贊曰「假皇帝」,民臣謂之「攝皇帝」,自稱曰「予」。平決朝,常以皇帝之詔稱「制」,以奉順皇天之心,輔翼室,保安孝平皇帝之幼嗣,遂寄託之義,隆治平之化。其朝太皇太后、帝皇后皆復臣節。自施政教於其宫家國采,如諸侯禮儀故。」太后詔曰:「可。」
王莽居攝元年春正月,王莽祀上帝於南郊,行迎春、射、養老之禮。 月己丑,立宣帝玄孫嬰皇太,號曰孺。嬰,廣戚侯顯之,年歲,託以卜相最吉,立之。尊皇后曰皇太后。 以王舜太傅、左輔,甄豐太阿、右拂,甄邯太保、後承。置四少,秩皆千石。 四月,安衆侯劉崇與相張紹謀曰:「安公莽必危劉氏,天下非之,莫敢先舉,此乃宗室之耻。吾帥宗族先,海內必和。」紹等從者百餘人,遂進攻宛,不得入而敗。紹從弟竦與崇族父嘉詣闕自,莽赦弗罪。竦因嘉作奏,稱莽德美,罪狀劉崇,「願宗室倡始,父兄弟負籠荷鍤,馳之南陽,豬崇宫室,令如古制。及崇社宜如亳社,以賜諸侯,用永監戒。」於是莽說,封嘉率禮侯,嘉七人皆賜爵關內侯。後封竦淑德侯。長安之語曰:「欲求封,過張伯松;力戰鬥,不如巧奏。」自後謀反者皆污池云。羣臣復白:「劉崇等謀逆者,以莽權輕,宜尊重以填海內。」 五月甲辰,太后詔莽朝太后稱「假皇帝」。 十月,羣臣奏請「以安公廬攝省,府攝殿,第攝宫」,奏可。
年五月,東郡太守翟義,方進之,與姊上蔡陳豐謀曰:「新都侯攝天位,號令天下,故擇宗室幼稚者以孺,依託周公輔成王之義,且以觀望,必代家,其漸可。方今宗室衰弱,外無彊藩,天下傾首服從,莫能亢扞國難。吾幸得宰相,身守郡,父受厚恩,義當國討賊,以安社稷。欲舉兵西誅不當攝者,選宗室孫輔而立之。設令時命不成,死國埋名,猶可以不慚於先帝。今欲發之,汝肯從我乎?」豐年十八,勇壯,許諾。義遂與東郡都尉劉宇、嚴鄉侯劉信、信弟武平侯劉璜結謀,以九月都試日斬觀令,因勒其車騎、材官士,募郡中勇敢,部署將帥。信厈,時東平王,乃并東平兵,立信天。義自號司馬、柱天將軍,移檄郡國,言「莽鴆殺孝平皇帝,攝天位,欲絶室。今天已立,共行天罰。郡國皆震,比至山陽,衆十餘萬。莽聞之,惶懼不能食。太皇太后謂左右曰:「人心不相遠。我雖婦人,亦知莽必以是自危。」莽乃拜其黨親輕車將軍成武侯孫建奮武將軍,光禄勳成都侯王邑虎牙將軍,明義侯王駿彊弩將軍,春王城門校尉王况震威將軍,宗伯忠孝侯劉宏奮衝將軍,中少府建威侯王昌中堅將軍,中郎將震羌侯竇况奮威將軍,凡七人,自擇除關西人校尉、軍吏,將關東甲卒,發奔命以擊義焉。復以太僕武讓積弩將軍,屯函谷關;將作匠蒙鄉侯逯並横野將軍,屯武關;羲和紅休侯劉秀揚武將軍,屯宛。輔聞翟義起,自茂陵以西至汧十縣,盗賊並發。槐里男趙朋、霍鴻等自稱將軍,攻燒官寺,殺右輔都尉及斄令,相與謀曰:「諸將精兵悉東,京師空,可攻長安。」衆稍多至十餘萬,火未央宫前殿。莽復拜衛尉王級虎賁將軍,鴻臚、望鄉侯閻遷折衝將軍,西擊朋等。以常鄉侯王惲車騎將軍,屯平樂館;騎都尉王晏建威將軍,屯城北;城門校尉趙恢城門將軍,皆勒兵自。以太保後承、承陽侯甄邯將軍,受鉞高廟,領天下兵,左仗節,右把鉞,屯城外。王舜、甄豐晝夜循行殿中。莽日抱孺禱郊廟,會羣臣而稱曰:「昔成王幼,周公攝政,而管、蔡挾禄父以畔,今翟義亦挾劉信而作亂。自古聖猶懼此,况臣莽之斗筲!」羣臣皆曰:「不遭此變,不章聖德。」 冬十月甲,莽依周作誥曰:「粤其聞日,宗室之儁有四百人,民獻儀九萬夫,予敬以終於此謀繼嗣圖功。」遣夫桓譚等班行諭告天下,以當反位孺之意。諸將東至陳留菑,與翟義會戰,破之,斬劉璜首。莽喜,復下詔先封車騎都尉孫賢等五十五人皆列侯,即軍中拜授。因赦天下。於是吏士精鋭,遂攻圍義於圉城。十月,破之。義與劉信棄軍亡,至固始界中,捕得義尸,磔陳都市,卒不得信。
初始元年春,王邑等還京師,西與王級等合擊趙朋、霍鴻。月,朋等殄滅,諸縣悉平。還師振旅,莽乃置酒白虎殿,勞饗將帥。詔陳崇治校軍功,第其高下,依周制爵五等,以封功臣侯、伯、、男,凡百九十五人,曰「皆以𡚒?怒,東指西擊,羌寇蠻盜,反虜逆賊,不得旋踵,應時殄滅,天下咸服」之功封云。其當賜爵關內侯者,更名曰附城,數百人。莽發翟義父方進及先祖冡在汝南者,燒其棺柩,夷滅族,誅及種嗣,至皆同坑,以棘五毒并葬之。取義及趙朋、霍鴻黨衆之尸,聚之通路之旁,濮陽、無鹽、圉、槐里、盩厔凡五所,建表木於其上,曰「反虜逆賊䲔鯢。」義等既敗,莽於是自謂威德日盛,獲天人之助,遂謀即真之矣。 羣臣復奏進攝皇帝安、臨爵公,封兄光衍功侯。是時莽還新都國,羣臣復白以封莽孫宗新都侯。 九月,莽毋功顯君死。莽自以居攝踐祚,奉宗之後,功顯君緦縗弁而加麻環絰,如天弔諸侯服。凡壹弔再會,而令新都侯宗主,服喪年云。司威陳崇奏莽兄衍功侯光私報執金吾竇况令殺人,况收繫,致其灋。莽怒,切責光。光母曰:「汝自視孰與長孫、中孫?」長孫、中孫者,宇及獲之字。遂母自殺,及况皆死。初,莽以母、養嫂、撫兄名,及後悖虐,復以示公義焉。令光嘉嗣爵侯。 是歲,廣饒侯劉京言齊郡新井,車騎將軍千人扈雲言巴郡石牛,太保屬臧鴻言扶風雍石,莽皆迎受。 十一月甲,莽奏太后曰:「陛下遇十世七之阸,承天威命,詔臣莽居攝。廣饒侯劉京上言:「七月中,齊郡臨淄縣昌興亭長辛當一暮數夢,曰:「吾,天公使。天公使我告亭長曰:「攝皇帝當真。」即不信我,此亭中當有新井。」亭長晨起視亭中,誠有新井,入地且百尺。」十一月壬,直建冬至,巴郡石牛,戊午,雍石文,皆到于未央宫之前殿。臣與太保安陽侯舜等視,天風起,塵冥風止,得銅符帛圖於石前,文曰:「天告帝符,獻者封侯。」騎都尉崔發等視,說孔曰:「畏天命,畏人,畏聖人之言。」臣莽敢不承用!臣請共神祗宗廟,奏言太皇太后、孝平皇后,皆稱假皇帝。其號令天下,天下奏言,毋言「攝」。以居攝年始初元年,漏刻以百十度,用應天命。臣莽夙夜養育隆就孺,令與周之成王比德,宣明太皇太后威德於萬方,期於富而教之。孺加元服,復明辟,如周公故。」奏可。衆庶知其奉符命,指意羣臣博議别奏,以示即真之漸矣。 期門郎張充等六人謀共劫莽,立楚王。發覺,誅死。 梓潼人哀章學問長安,素無行,好言。莽居攝,即作銅匱,兩檢,署其一曰「天帝行璽金匱圖」,其一署曰「赤帝璽某傳予皇帝金策」。某者,高皇帝名。言王莽真天,皇太后如天命。圖、皆莽臣八人,取令名王興、王盛。章因自竄姓名,凡十一人,皆署官爵,輔佐。章聞齊井、石牛下,即日昏時,衣黃衣,持匱至高廟,以付僕射。僕射以聞。戊辰,莽至高廟拜受金匱神禪。御王冠,謁太后,還坐未央宫前殿,下曰:「予以不德,託于皇初祖考黃帝之後,皇始祖考虞帝之苖裔,而太皇太后之末屬。皇天上帝隆顯佑,成命統序,符契圖文,金匱策,神明詔告,屬予以天下兆民。赤帝氏高皇帝之靈,承天命,傳國金策之,予甚祗畏,敢不欽受!以戊辰直定,御王冠,即真天位,定有天下之號曰新。其改正朔,易服色,變犧牲,殊徽幟,異器制。以十月朔癸酉始建國元年正月之朔,以雞鳴時。服色配德上黃,犧牲應正用白,使節之旄幡皆純黃,其署曰「新使五威節」,以承皇天上帝威命。」莽將即真,先奉諸符瑞以白太后,太后驚。是時以孺未立,璽臧長樂宫。及莽即位,請璽,太后不肯授莽。莽使安陽侯舜諭指。舜素謹敕,太后雅愛信之。舜既太后,太后知其莽求璽,怒駡之曰:「而屬父宗族蒙家力,富貴累世,既無以報,受人孤寄,乘便利時,奪取其國,不復顧恩義。人如此者,狗豬不食其餘,天下豈有而兄弟邪!且若自以金匱符命新皇帝,變更正朔、服制,亦當自更作璽,傳之萬世,何用此亡國不祥璽,而欲求之!我家老寡婦,旦暮且死,欲與此璽俱葬,終不可得!」太后因涕泣而言,旁側長御以下皆垂涕。舜亦悲不能自止,良久,乃仰謂太后:「臣等已無可言者。莽必欲得傳國璽,太后寧能終不與邪!」太后聞舜語切,恐莽欲脅之,乃出傳國璽,投之地以授舜曰:「我老已死,知而兄弟今族滅!」舜既得傳國璽,奏之,莽說,乃太皇置酒未央宫漸臺,縱衆樂。莽欲改太后家舊號,易其璽綬,恐不聽。而莽疏屬王諫欲謟莽上言:「皇天廢去而命立新室,太皇太后不宜稱尊號,當隨廢,以奉天命。」莽以其白太后,太后曰:「此言是。」莽因曰:「此誖德之臣,罪當誅!」於是冠軍張永獻符命銅璧,文言「太皇太后當新室文母太皇太后」。莽乃下詔從之。於是鴆殺王諫,而封張永貢符。
班彪贊曰:「代以來,王公失世,稀不以女寵。及王莽之興,由孝元后歷四世天下母,饗國六十餘載,羣弟世權,更持國柄,五將十侯,卒成新都。位號已移於天下,而元后卷卷猶握一璽,不欲以授莽,婦人之仁,悲夫!」
始建國元年春正月朔,莽帥公侯𡖖?士奉皇太后璽、韍,上太皇太后,順符命,去號焉。初,莽娶故丞相王訢孫宜春侯咸女妻,立以皇后,生四男。宇、獲前誅死,安頗荒忽。乃以臨皇太,安新嘉辟,封宇六人皆公。赦天下。莽乃策命孺定安公,封以萬户,地方百里。立祖宗之廟於其國,與周後並,行其正朔、服色。以孝平皇后定安太后。讀策畢,莽親執孺手,流涕歔欷曰:「昔周公攝位,終得復明辟。今予獨迫皇天威命,不得如意!」哀嘆良久。中傅將孺下殿,北面而稱臣。百僚陪位,莫不感動。按金匱封拜輔臣。以太傅、左輔王舜太師,封安新公;司徒平晏太傅,就新公;少阿、羲和劉秀國師,嘉新公;廣梓潼哀章國將,美新公:是四輔,位上公。太保、後承甄邯司馬,承新公;丕進侯王尋司徒,章新公;步兵將軍王邑司空,隆新公:是公。太阿、右拂、司空甄豐更始將軍,廣新公;京兆王興衛將軍,奉新公;輕車將軍孫建立國將軍,成新公;京兆王盛前將軍,崇新公:是四將。凡十一公。王興者,故城門令史;王盛者,賣餅。莽按符命求得此姓名十餘人,兩人容貎應卜相,徑從布衣登用,以示神焉。是日,封拜𡖖?夫、侍中、尚官凡數百人,諸劉郡守者皆徙諫夫。改明光宫定安館,定安太后居之。以鴻臚府定安公第,皆置門衛使者監領。敕阿乳母不得與嬰語,常在四壁中,至於長,不能名六畜,後莽以女孫宇妻之。 莽策命羣司各以其職,如典誥之文,置司馬司允、司徒司直、司空司若,位皆孤𡖖?。更名司農曰「羲和」,後更納言,理曰「作士」,太常曰「秩宗」,鴻臚曰「典樂」,少府曰「共工」,水衡都尉曰「予虞」,與公司𡖖?分屬公。置十七夫、八十一元士,分主中都官諸職。更光禄勳等名六監,皆上𡖖?。改郡太守曰「尹」,都尉曰「尉」,縣令長曰「宰」,長樂宫曰「常樂室」,長安曰「常安」。其餘百官、宫室、郡縣盡易其名,不可勝紀。封王氏齊縗之屬侯,功伯,功,緦麻男,其女皆任。男以「睦」、女以「隆」號焉。曰:「氏諸侯或稱王,至於四夷亦如之,違於古典,繆於一統。其定諸侯王之號皆稱公,及四夷僭號稱王者皆更侯。」於是諸侯王十人皆降公,王侯者百八十一人皆降,其後皆奪爵焉。 莽因承平之業,府庫百官之富,百蠻賔服,天下晏然。莽一朝有之,其心意未滿,陿家制度,欲更疏闊。乃自謂黃帝、虞舜之後,至齊王建孫濟北王安失國,齊人謂之王家,因以氏。故以黃帝初祖,虞帝始祖。追尊陳胡公曰陳胡王,田敬仲曰齊敬王,濟北王安曰濟北愍王。立祖廟五,親廟四。天下姚、嬀、陳、田、王五姓皆宗室,世世復,無有所與。封陳崇、田豐侯,以奉胡王、敬王後。天下牧守皆以前有翟義、趙朋等作亂,領州郡,懷忠孝,封牧男,守附城。以高廟文祖廟。氏園寢廟在京師者勿罷,祠薦如故。諸劉勿解其復,各終厥身,州牧數存問,勿令有侵冤。 莽以劉之字「卯、金、刀」,詔正月剛卯,金刀之利皆不得行,乃罷錯刀、契刀及五銖錢。 秋,遣五威將王奇等十人班符命四十篇於天下。德祥五,符命十五,福應十。五威將奉符命,齎印綬,王侯以下及吏官名更者,外及丐奴、西域、徼外蠻夷,皆即授新室印綬,因收故印綬。赦天下,改印文,去璽曰章。
年春月,五威將帥七十人還奏,諸侯王公者悉上璽綬民,無違命者。獨故廣陽王嘉以獻符命,魯王閔以獻神,中山王成都以獻言莽德,皆封列侯。
班固論曰:昔周封國八百,同姓五十有餘,所以親親賢賢,關諸盛衰,深根固本,不可拔者。故盛則周、召相其治,致刑錯;衰則五伯扶其弱,與共守。天下謂之共主,彊弗之敢傾。歷載八百餘年,數極德盡,降庶人,用天年終。秦訕笑代,竊自號皇帝,而弟匹夫。內無骨肉本根之輔,外無尺土藩翼之衛。陳、吳奮其白挺,劉、項隨而斃之。故曰:「周過其歷,秦不及期,國執然。」興之初,懲戒亡秦孤立之敗,於是尊王弟,啓九國。自雁門以東,盡遼陽,燕、代。常山以南,太行左轉,度河、濟,漸于海,齊、趙。榖、泗以往,奄有龜、蒙,梁、楚。東帶江、湖,薄會稽,荆、吳。北界淮瀕,略廬、衡,淮南。湘、之陽,亘九嶷,長沙。諸侯比境,周匝垂,外接胡、越。天自有河、東郡、潁川、南陽,自江陵以西至巴、蜀,北自雲中至隴西,與京師內史凡十五郡,公主列侯頗邑其中。而藩國者,夸州兼郡,連城數十,宫室百官,同制京師,可謂矯枉過其正矣。「雖然,高祖創業,日不暇給,孝惠享國淺,高后女主攝位,而海內晏如,亡狂狡之憂,卒折諸吕之難,成太宗之業者,亦賴之於諸侯。然諸侯原本以,末流濫以致溢,者淫荒越灋,者睽孤横逆,以害身喪國。故文帝分齊、趙,景帝削吳、楚,武帝下推恩之令,而藩國自析。自此而來,齊分七,趙分六,梁分五,淮南分。皇始立者,國不過十餘城。長沙、燕、代雖有舊名,皆亡南北邊矣。景遭七國之難,抑損諸侯,減黜其官。武有衡山、淮南之謀,作左官之律,設附益之灋,諸侯惟得衣食租稅,不與政。至於哀、平之際,皆繼體苖裔,親屬疏遠,生於帷牆之中,不士民所尊,埶與富室亡異。而本朝短世,國統絶。是故王莽知中外殫微,本末俱弱,無所忌憚,生其姦心。因母后之權,假伊、周之稱,顓作威福廟堂之上,不降階序而運天下。詐謀既成,遂據南面之尊,分遣五威之吏,馳傳天下,班行符命。諸侯王厥角稽首,奉上璽韍,惟恐在後,或乃稱美頌德,以求容媚,豈不哀哉!
冬十一月,立國將軍孫建奏:「九月辛巳,陳良、終帶自稱廢將軍,亡入匈奴。今月癸酉,不知何一男遮臣建車前,自稱「氏劉輿,成帝下妻。劉氏當復,趣空宫」。收繫男,即常安姓武字仲。皆逆天違命,逆無道。氏宗廟不當在常安城中,及諸劉當與俱廢。陛下至仁,久未定。前故安衆侯劉祟等更聚衆謀反,今狂狡之虜復依託亡,至犯夷滅,連未止者,此聖恩不蚤絶其萌牙故。臣請氏諸廟在京師者皆罷,諸劉吏者皆罷,待除於家。」莽曰:「可。」嘉新公、國師以符命予四輔,明德侯劉龔、率禮侯劉嘉等凡十人皆知天命,或獻天符,或貢昌言,或捕告反虜,厥功茂焉。諸劉與十人同宗共祖者勿罷,賜姓曰王。」唯國師以女配莽,故不賜姓。定安公太后自劉氏之廢,常稱疾不朝會。時年未十,莽敬憚哀,欲嫁之,乃更號黃皇室主,欲絶之於,令孫建世盛飾,將醫往問疾。后怒,笞鞭其傍侍御,因發病不肯起,莽遂不復彊。 莽之謀篡,吏民爭符命,皆得封侯。其不者相戲曰:「獨無天帝除乎?」司命陳崇白莽曰:「此開姦臣作福之路而亂天命,宜絶其原。」莽亦厭之,遂使尚夫趙並驗治,非五威將率所班,皆下獄。初,甄豐、劉秀、王舜莽腹心,唱導在位,褒揚功德。「安」、「宰衡」之號及封莽母、兩、兄,皆豐等所共謀,而豐、舜、秀亦受其賜,並富貴矣,非復欲令莽居攝。居攝之萌,出於泉陵侯劉慶、前輝光謝囂、長安令田終術。莽羽翼已成,意欲稱攝,豐等承順其意,莽輒復封舜秀、豐等孫以報之。豐等爵位已盛,心意既滿,實畏宗室、天下豪傑,而疏遠欲進者,並作符命,莽遂據以即真,舜秀內懼而已。豐素剛彊,莽覺其不說,故託符命文,徙豐更始將軍,與賣餅兒王盛同列。豐父默,默時尋侍中、京兆尹、茂德侯,即作符命:新室當分陜,立伯,以豐右伯,太傅平晏左伯,如周、召故。莽即從之,拜豐右伯。當述職西出,未行,尋復作符命,言故氏平帝后黃皇室主尋之妻。莽以詐立,心疑臣怨謗,欲震威以懼下,因是發怒曰:「黃皇室主天下母,此何謂?」收捕尋。尋亡,豐自殺。尋隨方士入華山,歲餘捕得,辭連國師公秀侍中隆威侯棻,棻弟右曹長水校尉伐虜侯泳,司空邑弟左關將軍掌威侯奇,及秀門人侍中騎都尉丁隆等,牽引公𡖖?黨親列侯以下,死者數百人。乃流棻于幽州,放尋于危,殛隆于羽山,皆驛車載其屍傳致云。
年,莽太置師友各四人,秩以夫。以故司徒馬宫等師疑、傅丞、阿輔、保拂,是四師;故尚令唐林等胥附、犇走、先後、禦侮,是四友。置師友、侍中、諫議、「六經」祭酒各一人,凡九祭酒,秩皆上𡖖?。遣使者奉璽印綬,安車駟馬迎龔勝,即拜師友祭酒。使者與郡太守、縣長吏、老官屬、行義諸生千人以上入勝里致詔。使者欲令勝起迎,久立門外。勝稱病篤,牀室中户西南牖下,東首加朝服拕紳。使者付璽,奉印綬,內安車駟馬,進謂勝曰:「聖朝未嘗忘君,制作未定,待君政,思聞所欲施行,以安海內。」勝對曰:「素愚,加以年老被病,命在朝夕,隨使君上道,必死道路,無益萬分。」使者要說,至以印綬就加勝身,勝輒推不受。使者即上言:「方盛夏暑熱,勝病少氣,可須秋凉乃發。」有詔許之。使者五日壹與太守俱問起居,勝兩及門人高暉等言:「朝廷虚心待君以茅土之封,雖疾病,宜動移至傳舍,示有行意,必孫遺業。」暉等白使者語,勝自知不聽,即謂暉等:「吾受家厚恩,無以報。今年老矣,旦暮入地,誼豈以一身姓,下故主哉!」勝因敕以棺斂喪:「衣周於身,棺周於衣。勿隨俗動吾冡,種柏,作祠堂。」語畢,遂不復開口飲食,積十四日死。死時七十九矣。是時清名之士,有琅邪紀逡,齊薛方,太原郇越、郇相,沛唐林、唐尊,皆以明經飭行顯名於世。紀逡、兩唐皆仕莽,封侯貴重,歷公𡖖?位。唐林數上疏諫正,有忠直節。唐尊衣敝履空,被虚僞名。郇相莽太四友,病死,莽太遣使祱以衣衾,其攀棺不聽,曰:「死父遺言,師友之送,勿有所受。今於皇太得託友官,故不受。」京師稱之。莽以安車迎薛方,方因使者辭謝曰:「堯、舜在上,下有巢、由。今明主方隆唐、虞之德,臣欲守箕山之節。」使者以聞,莽說其言,不彊致。初,隃糜郭欽南郡太守,杜陵蔣詡兖州刺史,亦以廉直名。莽居攝,欽、詡皆以病免官,鄉里,卧不出户,卒於家。哀、平之際,沛國陳咸以律令尚。莽輔政,多改制,咸心非之。及何武、鮑宣死,咸歎曰:「易稱「幾而作,不俟終日」,吾可以逝矣!」即乞骸骨去職。及莽篡位,召咸掌寇夫,咸謝病不肯應。時參、豐、欽皆在位,咸悉令解官鄉里,閉門不出入,猶用家祖臘。人問其故,咸曰:「我先人豈知王氏臘乎!」悉收斂其家律令文壁藏之。齊栗融、北海禽慶、蘇章、山陽曹竟皆儒生,去官不仕於莽。
班固贊曰:春秋列國𡖖?夫及至興將相名臣,懷禄耽寵以失其世者多矣。是故清節之士,於是貴,然率多能自治而不能治人。王、貢之材,優於龔、鮑,守死善道,勝實蹈焉。貞而不諒,薛方近之。郭欽、蔣詡好遯不污,絶紀唐矣。
四年。 初,莽安公時,欲謟太皇太后,以斬郅支功,奏尊元帝廟高宗,太后晏駕後,當以禮配食云。及莽改號太后新室文母,絶之於,不令得體元帝。墮壞孝元廟,更文母太后起廟,獨置孝元廟故殿以文母篹食堂。既成,名曰長壽宫。以太后在,故未謂之廟。莽置酒長壽宫,請太后。既至,孝元廟廢徹塗地,太后驚泣曰:「此家宗廟,皆有神靈,與何治而壞之!且使鬼神無知,何用廟!如令有知,我乃人之妃妾,豈宜辱帝之堂以陳饋食哉!」私謂左右曰:「此人慢神多矣,能久得祐乎!」飲酒不樂而罷。自莽篡位後,知太后怨恨,求所以媚太后無不,然愈不說。莽更家黑貂著黃貂,改正朔、伏臘日。太后令其官屬黑貂,至家正、臘日,獨與其左右相對飲食。
五年春月,文母皇太后崩,年八十四,葬渭陵,與元帝合而溝絶之。新室世世獻祭其廟。元帝配食,坐於牀下。莽太后服喪年。
天鳳年春月,民訛言黃龍墯死黃山宫中,百姓犇走往觀者有萬數。莽惡之,捕繫問語所從起,不能得。 莽意以制定則天下自平,故鋭思於地理,制禮作樂,講合「六經」之說。公𡖖?旦入暮出,論議連年不決,不暇省獄訟冤結民之急務。縣宰缺者,數年守兼,一切貪殘日甚。中郎將、繡衣執灋在郡國者,並乘權埶,傳相舉奏。十一公士分布勸農桑,班時令,按諸章,冠蓋相望,交錯道路,召會吏民,逮捕證左,郡縣賦斂,遞相賕賂,白黑紛然,守闕告訴者多。莽自前顓權以得政,故務自覽衆,有司受成苟免。諸寶物名、帑藏、錢榖官,皆宦者領之。吏民上封,宦官左右開發,尚不得知,其畏臣下如此。好變改制度,政令煩多,當奉行者,輒質問乃以從,前後相乘,憒眊不渫。莽常御燈火至明,猶不能勝。尚因是姦,寢,上待報者連年不得去,拘繫郡縣者逢赦而後出,衛卒不交代者至歲。榖糴常貴,邊兵十餘萬人仰衣食縣官,五原、代郡尤被其毒,起盜賊,數千人輩,轉入旁郡。莽遣捕盜將軍孔仁將兵與郡縣合擊,歲餘乃定。
四年秋八月,臨淮瓜田儀等依阻會稽長州,琅邪吕母聚黨數千人,殺海曲宰,入海中盜,其衆浸多,至萬數。荆州饑饉,民衆入野澤,掘鳧茈而食之,更相侵奪。新市人王匡、王鳳爭平理諍訟,遂推渠帥,衆數百人。於是諸亡命者南陽馬武、頴川王常、成丹等皆往從之。共攻離鄉聚,臧於緑林山中,數月間至七八千人。有南郡張霸、江夏羊牧等與王厈俱起,衆皆萬人。莽遣使者即赦盗賊,還言:「盗賊解,輒復合。問其故,皆曰:「愁灋禁煩苛,不得舉手。力作所得,不足以給貢稅。」閉門自守。」
五年春正月,以司馬司允費興荆州牧。,問到部方略,興對曰:「荆、揚之民,率依阻山澤,以漁采業。間者國張六筦,稅山澤,妨奪民之利,連年久旱,百姓饑窮,故盗賊。興到部,欲令明曉告盗賊田里,假貸犁牛、種、食,闊其租賦,冀可以解釋安集。」莽怒,免興官。 琅邪樊崇起兵於莒。事見光武平赤眉。
六年春,莽盗賊多,乃令太史推萬六千歲歷紀,六歲一改元,布天下。下自言「己當如黃帝升天」,欲以誑耀百姓,銷解盗賊。衆皆笑之。
地皇元年春正月,莽四方盜賊多,復欲厭之,下曰:「之皇初祖考黃帝定天下,將兵上將軍,內設將,外置司馬五人,將軍至士吏凡七十五萬八千九百人,士千百五十萬人。予受符命之文,稽前人,將條焉。」於是置前、後、左、右、中司馬之位,賜諸州牧至縣宰皆有將軍、偏調、校尉之號焉。乘傳使者經歷郡國,日且十輩,倉無榖以給,傳車馬不能足,賦取道中車馬,取辦於民。 秋七月,鉅鹿男馬適求等謀舉燕、趙兵以誅莽,司空士王丹發覺以聞。莽遣公夫逮治黨與,連及郡國豪傑數千人,皆誅死。封丹輔國侯。 汝南郅惲明天文歷數,以必再受命,上說莽曰:「上天垂戒,欲悟陛下,令就臣位。取之以天,還之以天,可謂知命矣。」莽怒,繫惲詔獄。踰冬,會赦得出。
年春正月,卜者王况謂魏成尹李焉曰:「家當復興,李氏輔。」因焉作讖,合十餘萬言。發,莽皆殺之。 是歲,南郡秦豐聚衆且萬人,平原女遲昭平亦聚數千人在河阻中。莽召問羣臣禽賊方略,皆曰:「此天囚行尸,命在刻漏。」故左將軍公孫禄徴來與議,禄曰:「太史令宗宣典星歷,候氣變,以凶吉,亂天文,誤朝廷。太傅平化侯尊,飾虚僞以媮名位,「賊夫人之」;國師嘉信公秀,顛倒五經,毁師灋,令學士疑惑;明學男張邯、地理侯孫陽造井田,使民棄土業;羲和魯厈設六筦以窮工商;說符侯崔發阿諛取容,令下情不上通。宜誅此數以慰天下。」 初,四方皆以饑寒窮愁起盗賊,稍稍羣聚,常思歲熟得鄉里,衆雖萬數,不敢略有城邑,轉掠求食,日闋而已。諸長吏、牧守皆自亂鬥中兵而死,賊非敢欲殺之,而莽終不諭其故。是歲,荆州牧發犇命萬人討緑林賊,賊帥王匡等相率迎擊於雲社,破牧軍,殺數千人,盡獲輜重。牧欲北,賊馬武等復遮擊之,鉤牧車屏泥,刺殺其驂乘,然終不敢殺牧。賊遂攻拔竟陵,轉擊雲杜、安陸,多略婦女,還入緑林中,至有五萬餘口,州郡不能制。 翼平連帥田况上言:「盗賊始發,其原甚微,部吏伍人所能禽。咎在長吏不意,縣欺其郡,郡欺朝廷,實百言十,實千言百。朝廷忽略,不輒督責,遂至延蔓連州,乃遣將帥,多發使者,傳相監趣。郡縣力上官,應塞詰,對共酒食,且資用以救斷斬,不暇復憂盗賊治官。將帥不能躬率吏士,戰則賊所破,吏氣寖,徒費百姓。前幸蒙赦令,賊欲解散,或反遮擊,恐入山谷轉相告語,故郡縣降賊,皆更驚駭,恐詐滅,因饑饉易動,旬日之間更十餘萬人,此盜賊所以多之故。今洛陽以東,米石千。竊詔欲遣太師、更始將軍,人爪牙重臣,多從人衆,道上空竭,少則無以威示遠方。宜急選牧尹以下,明其賞罰,收合離鄉。國無城郭者,徙其老弱置城中,積臧榖食,并力固守。賊來攻城,則不能下,所過無食,埶不得羣聚。如此,招之必降,擊之則滅。今空復多出將帥,郡縣苦之,反甚於賊。宜盡徴還乘傳諸使者,以休息郡縣。委任臣况以州盜賊,必平定之。」
年夏四月,遣更始將軍廉丹等東討衆賊。光武平赤眉。莽多遣夫、謁者分教民煮草木酪,酪不可食,重煩費。 緑林賊遇疫疾,死者且半,乃各分散引去。王常、成丹西入南郡,號「下江兵」;王厈、王鳳、馬武及其支黨朱鮪、張邛等北入南陽,號「新市兵」,皆自稱將軍。莽遣司命將軍孔仁部豫州,納言將軍嚴尤、秩宗將軍陳茂擊荆州,各從吏士百餘人,乘傳到部募士。尤謂茂曰:「遣將不與兵符,必先請而後動,是猶紲韓廬而責之獲。」 流民入關者數十萬人,乃置養贍官禀食之。使者監領,與吏共,盜其禀,饑死者什七、八。先是,莽使中黃門王業領長安市買,賤取於民,民甚患之。業以省費功,賜爵附城。莽聞城中饑饉,以問業,業曰:「皆流民。」乃市所賣梁飯、肉羹,持入示莽曰:「居民食咸如此。」莽信之。 秋,七月,新市賊王厈等進攻隨,平林人陳牧、廖湛復聚衆千餘人,號「平林兵」以應之。 莽以詔讓廉丹曰:「倉廩盡矣,府庫空矣,可以怒矣,可以戰矣。將軍受國重任,不捐身於中野,無以報恩塞責。」丹惶恐,夜召其掾馮衍,以示之。衍因說丹曰:「張良以五世相韓,椎秦始皇博浪之中。將軍之先,信臣,新室之興,英俊不附。今海內潰亂,人懷德,甚於詩人思召公。人所歌舞,天必從之。今方將軍計,莫若屯據郡,鎮撫吏士,砥厲其節,納雄桀之士,詢忠智之謀,興社稷之利,除萬人之害,則福禄流於無窮,功烈著於不滅。何與軍覆於中原,身膏於草野,功敗名喪,耻及先祖哉!」丹不聽。衍,左將軍奉世曾孫。冬,無鹽索盧恢等舉兵反城附賊,廉丹、王匡攻拔之,斬首萬餘級。莽遣中郎將奉璽勞丹、匡,進爵公,封吏士有功者十餘人。赤眉别校董憲等衆數萬人在梁郡,王匡欲進擊之。廉丹以新拔城罷勞,當且休士養威。匡不聽,引兵獨進,丹隨之。合戰成昌,兵敗,匡走。丹使吏持其印、韍、節付匡曰:「兒可走,吾不可!」遂止,戰死。校尉汝雲、王隆等十餘人别鬥,聞之,皆曰:「廉公已死,吾誰生!」馳犇賊,皆戰死。國將哀章自請願平山東。莽遣章馳東,與太師匡并力。遣將軍陽浚守敖倉,司徒王尋將十餘萬屯洛陽,鎮南宫,司馬董忠養士習射中軍北壘,司空王邑兼公之職。 宗室劉秀等起南陽,與新市、平林、下江兵合。事見光武中興。
淮陽王更始元年春月,王莽欲外示自安,乃染其須髮,立杜陵史諶女皇后,置後宫,位號視公𡖖?、夫、元士者凡百十人。 莽赦天下。詔王厈、哀章等討青、徐盗賊,嚴尤、陳茂等討前隊醜虜,明告以生活丹青之信。復迷惑不解散,將遣司空隆新公將百萬之師劋絶之矣。」 王莽遣司空王邑、司徒王尋發兵四十萬圍昆陽,劉秀發諸營兵千人破之。事見光武中興。 莽聞兵言莽鴆殺孝平皇帝,乃會公𡖖?於王路堂,開所平帝請命金縢之策,泣以示羣臣。 夏六月,道士西門君惠謂王莽衛將軍王涉曰:「讖文劉氏當復興,國師公姓名是。」涉遂與國師公劉秀、司馬董忠、司中贅孫伋謀以所部兵劫莽降,以全宗族。 秋七月,伋以其謀告莽,莽召忠詰責,因格殺之。使虎賁以斬馬劒剉忠,收其宗族,以醇醯、毒藥、白刃、叢棘并一坎而埋之。秀、涉皆自殺。莽以其骨肉舊臣,惡其內潰,故隱其誅。莽以軍師外破,臣內畔,左右亡所信,不能復遠念郡國,乃召王邑還司馬,以長秋張邯司徒,崔發司空,司中壽容苖訢國師。莽憂懣不能食,但飲酒,啖鰒魚。讀軍倦,因馮几寐,不復就枕矣。 八月,王莽使太師王匡、國將哀章守洛陽。更始遣定國上公王匡攻洛陽,西屏將軍申屠建、丞相司直李松攻武關,輔震動。析人鄧曄、于匡起兵南鄉以應,攻武關都尉朱萌,萌降。進攻右隊夫宋綱,殺之,西拔湖。莽愈憂,不知所出。崔發言:「古者國有災,則哭以猒之。宜告天以求救。」莽乃率羣臣至南郊,陳其符命本末,仰天哭,氣盡,伏而叩頭。諸生、民旦夕會哭,設飱粥,甚悲哀者除以郎,郎至五千餘人。莽拜將軍九人,皆以「虎」號,將北軍精兵數萬人以東,內其妻宫中以質。時省中黃金尚六十餘萬斤,它財物稱是,莽愈愛之,賜九虎士人四千錢。衆重怨,無鬥意。九虎至華陰回谿,距隘自守。于匡、鄧曄擊之,六虎敗走。虎詣闕死,莽使使責死者安在,皆自殺。其四虎亡,虎收散卒保渭口京師倉。鄧曄開武關迎兵。李松將千餘人至湖,與曄等共攻京師倉,未下。曄以弘農掾王憲校尉,將數百人北度渭,入左馮翊界。李松遣偏將軍韓臣等徑西至新豊,擊破莽波水將軍,追犇至長門宫。王憲北至頻陽,所過迎降。諸縣姓各起兵稱將,率衆隨憲。李松、鄧曄引軍至華陰,而長安旁兵四會城下,聞天水隗氏方到,皆爭欲先入城,貪立功、鹵掠之利。莽赦城中囚徒,皆授兵,殺豨,飲其血,與誓曰:「有不新室者,社鬼記之!」使更始將軍史諶將之,度渭橋,皆散走,諶空還。衆兵發掘莽妻、父祖冢,燒其棺椁及九廟、明堂、辟雍,火照城中。 九月戊申朔,兵從宣平城門入,張邯逢兵殺。王邑、王林、王巡、勞惲等分將兵距擊北闕下,會日暮,官府、邸第盡犇亡。己酉,城中少年朱弟、張魚等恐鹵掠,趨讙並和,燒作室門,斧敬法闥,呼曰:「反虜王莽,何不出降!」火及掖庭、承明,黃皇室主所居。黃皇室主曰:「何面目以家!」自投火中而死。莽避火宣室前殿,火輒隨之。莽紺礿服,持虞帝匕首,天文郎按式於前,莽旋席隨斗柄而坐,曰:「天生德於予,兵其如予何!」庚戌旦明,羣臣扶掖莽自前殿之漸臺,欲阻池水,公𡖖?從官尚千餘人隨之。王邑晝夜戰,罷極,士死略盡,馳入宫,間關至漸臺,其侍中睦解衣冠欲逃,邑叱之令還,父共守莽。軍人入殿中,聞莽在漸臺,衆共圍之數百重。臺上猶與相射,矢盡,短兵接,王邑父、惲、王巡戰死。莽入室,下餔時,衆兵上臺,苖訢、唐尊、王盛等皆死。商人杜吳殺莽,校尉東海公賔就斬莽首。軍人分莽身,節解臠分,爭相殺者數十人。公賔就持莽首詣王憲。憲自稱將軍,城中兵數十萬皆屬焉,舍東宫,妻莽後宫,乘其車服。癸丑,李松、鄧曄入長安,將軍趙萌、申屠建亦至,以王憲得璽綬不上,多挾宫女,建天鼓旗,收斬之。傳莽首詣宛,縣於市,百姓共提繫之,或切食其舌。
班固贊曰:王莽始起外戚,折節力行,以要名譽。及居位輔政,勤勞國家,直道而行,豈所謂「色取仁而行違」者邪!莽既不仁而有佞邪之材,乘四父歷世之權,遭中微,國統絶,而太后壽考之宗主,故得肆其姦慝,以成篡盜之禍。推是言之,亦天時,非人力之致矣。及其竊位南面,顛覆之埶險於桀、紂,而莽晏然自以黃、虞復出,乃始恣睢,奮其威詐,毒流諸夏,亂延蠻貉,猶未足逞其欲焉。是以四海之內,囂然喪其樂生之心,中外憤怨,遠近俱發,城池不守,支體分裂,遂令天下城邑虚,害徧生民。自傳所載亂臣賊,考其禍敗,未有如莽之甚者。昔秦燔詩、以立私議,莽誦六藝以文姦言,同殊塗,俱用滅亡,皆聖王之驅除云爾。
光武中興
王莽地皇年 初,長沙定王發生舂陵節侯買,買生戴侯熊渠,熊渠生考侯仁。仁以南方卑濕,徙封南陽之白水鄉,與宗族往家焉。仁卒,敞嗣,值莽篡位,國除。節侯少外鬱林太守,外生鉅鹿都尉回,回生南頓令欽。欽娶湖陽樊重女,生男:縯、仲、秀。兄弟早孤,養於叔父良。縯性剛毅,慷慨有節。自莽篡,常憤憤懷復社稷之慮,不家人□□,傾身破産,交結天下雄俊。秀隆準日角,性勤稼穡,縯常非笑之,比於高祖兄仲。秀姊元新野鄧晨妻,秀嘗與晨俱過穰人蔡少公,少公頗學圖讖,言「劉秀當天」。或曰:「是國師公劉秀乎?」秀戲曰:「何用知非僕邪?」坐者皆笑,晨心獨喜。宛人李守好星歷讖記,莽宗𡖖?師,嘗謂其通曰:「劉氏當興,李氏輔。」及新市、平林兵起,南陽騷動,通從弟軼謂通曰:「今四方擾亂,當復興。南陽宗室獨劉伯升兄弟汎愛容衆,可與謀。」通笑曰:「吾意。」會秀賣榖於宛,通遣軼往迎秀,與相,因具言讖文,與相約結,定謀議。通欲以立秋材官都試騎士日,劫前隊夫甄阜及屬正梁丘賜,因以號令衆,使軼與秀舂陵舉兵以相應。於是縯召諸豪傑計議曰:「王莽暴虐,百姓分崩。今枯旱連年,兵革並起,此亦天亡之時,復高祖之業,定萬世之秋。」衆皆然之。於是分遣親客於諸縣起兵,縯自發舂陵弟。諸家弟恐懼,皆亡匿,曰:「伯升殺我!」及秀縫衣冠,皆驚曰:「謹厚者亦復之。」乃稍自安。凡得弟七、八千人,部署賔客,自稱「柱天都部」。秀時年十八。李通未發,覺,亡走,父守及家屬坐死者六十四人。縯使族人嘉招說新市、平林兵,與其帥王鳳、陳牧西擊長聚,進屠唐鄉,殺湖陽尉。軍中分財物不均,衆恚恨,欲反攻諸劉。秀斂宗人所得物,悉以與之,衆乃悅。進拔棘陽,李軼、鄧晨皆將賔客來會。 十一月,劉縯欲進攻宛,至長安聚,與甄阜、梁丘賜戰。時天密霧,軍敗。秀單馬走,遇女弟伯姬與共騎而犇。前行,復姊元,趣令上馬。元以手揮曰:「行矣,不能相救,無兩没!」會追兵至,元及女皆死,縯弟仲及宗從死者數十人。縯復收會兵衆,還保棘陽。阜、賜乘勝留輜重於藍鄉,引精兵十萬南度潢淳,臨沘水,阻兩川間營,絶後橋,示無還心。新市、平林兵數敗,阜、賜軍至,各欲解去,縯甚患之。會下江兵五千餘人至宜秋,縯即與秀及李通俱造其壁,曰:「願下江一賢將,議。」衆推王常。縯常,說以合從之利。常悟曰:「王莽殘虐,百姓思。今劉氏復興,即真主,誠思出身用,輔成功。」縯曰:「如成,豈敢獨饗之哉!」遂與常深相結而去。常還,具餘將成丹、張卬言之。丹、卬負其衆曰:「丈夫既起,當各自主,何故受人制乎!」常乃徐曉說其將帥曰:「王莽苛酷,積失百姓之心,民之謳吟思,非一日,故使吾屬因此得起。夫民所怨者,天所去;民所思者,天所與。舉必當下順民心,上合天意,功乃可成。若負彊恃勇,觸情恣欲,雖得天下,必復失之。以秦、項之埶,尚至夷覆,况今布衣相聚草澤,以此行之,滅亡之道。今南陽諸劉舉宗起兵,觀其來議者,皆有深計慮,王公之才,與之並合,必成功,此天所以祐吾屬。」下江諸將雖屈彊少識,然素敬常,乃皆謝曰:「無王將軍,吾屬幾陷於不義。」即引兵與軍及新市、平林合。於是諸部齊心同力,鋭氣益壯。縯饗軍士,設盟約,休卒日,分六部。十月晦,潜師夜起,襲取藍鄉,盡獲其輜重。
淮陽王更始元年春正月甲朔,兵與下江兵共攻甄阜、梁丘賜,斬之,殺士卒萬餘人。王莽納言將軍嚴尤、秩宗將軍陳茂引兵欲據宛,劉縯與戰於淯陽下,破之,遂圍宛。先是,青、徐賊衆雖數十萬人,訖無文、號令、旌旗、部曲。及兵起,皆稱將軍,攻城略地,移稱說。莽聞之,始懼。舂陵戴侯曾孫玄在平林兵中,號更始將軍。時兵已十餘萬,諸將議以兵多而無所統一,欲立劉氏以從人望。南陽豪桀及王常等皆欲立劉縯,而新市、平林將帥樂放縱,憚縯威明,貪玄懦弱,先共定策立之,然後召縯示其議。縯曰:「諸將軍幸欲尊立宗室,甚厚。然今赤眉起青、徐,衆數十萬,聞南陽立宗室,恐赤眉復有所立。王莽未滅而宗室相攻,是疑天下而自損權,非所以破莽。舂陵去宛百里耳,遽自尊立,天下準的,使後人得承吾敝,非計之善者。不如且稱王以號令,王勢亦足以斬諸將。若赤眉所立者賢,相率而往從之,必不奪吾爵位。若無所立,破莽降赤眉,然後舉尊號,亦未晚。」諸將多曰:「善。」張卬拔劒擊地曰:「疑無功,今日之議,不得有。」衆皆從之。 月辛巳朔,設壇場於淯水上沙中,玄即皇帝位,南面立,朝羣臣,羞愧流汗,舉手不能言。於是赦,改元。以族父良國老,王厈定國上公,王鳳成國上公,朱鮪司馬,劉縯司徒,陳牧司空,餘皆九𡖖?、將軍。由是豪桀失望,多不服。 月,王鳳與太常偏將軍劉秀等徇昆陽、定陵、郾,皆下之。 王莽聞嚴尤、陳茂敗,乃遣司空王邑馳傳與司徒王尋發兵平定山東,徴諸明兵法六十家以軍吏,以長人巨母霸壘尉,驅諸猛獸虎、豹、犀、象之屬以助威武。邑至洛陽,州郡各選精兵,牧守自將,定會者四十萬人,號百萬。餘在道者,旌旗輜重,千里不絶。夏五月,尋、邑南出潁川,與嚴尤、陳茂合。諸將尋、邑兵盛,皆反走入昆陽,惶怖憂念妻孥,欲散諸城。劉秀曰:「今兵榖既少,而外寇強,并力禦之,功庶可立;如欲分散,埶無俱全。且宛城未拔,不能相救;昆陽即拔,一日之間,諸部亦滅矣。今不同心膽,共舉功名,反欲守妻財物邪?」諸將怒曰:「劉將軍何敢如是!」秀笑而起。會候騎還,言兵且至城北,軍陳數百里,不其後。諸將素輕秀,及迫急,乃相謂曰:「更請劉將軍計之。」秀復圖畫成敗,諸將皆曰:「諾。」時城中唯有八九千人,秀使王鳳與廷尉將軍王常守昆陽,夜與五威將軍李軼等十騎出城南門,於外收兵。時莽兵到城下者且十萬,秀等幾不得出。尋、邑縱兵圍昆陽。嚴尤說邑曰:「昆陽城而堅,今假號者在宛,亟進兵,彼必犇走。宛敗,昆陽自服。」邑曰:「吾昔圍翟義,坐不生得,以責讓。今將百萬之衆,遇城而不能下,非所以示威。當先屠此城,蹀血而進,前歌後舞,顧不快邪!」遂圍之。城十重,列營百數,鉦鼓之聲聞數十里。或地道、衝輣撞城。積弩亂發,矢下如雨,城中負户而汲。王鳳等乞降,不許。尋、邑自以功在漏刻,不以軍憂。嚴尤曰:「兵灋:「圍城之闕」,宜使得逸出以怖宛下。」邑不聽。 棘陽守長岑彭與前隊貳嚴說,共守宛城。兵攻之數月,城中人相食,乃舉城降,更始入都之。諸將欲殺彭,劉縯曰:「彭,郡之吏,執心堅守,是其節。今舉,當表義士,不如封之。」更始乃封彭德侯。 劉秀至郾、定陵,悉發諸營兵。諸將貪惜財物,欲分兵守之。秀曰:「今若破敵,珍寶萬倍,功可成;如所敗,首領無餘,何財物之有!」乃悉發之。 六月己卯朔,秀與諸營俱進,自將步騎千餘前鋒,去軍四五里而陳。尋、邑亦遣兵數千合戰,秀犇之,斬首數十級。諸將喜曰:「劉將軍平生敵怯,今敵勇,甚可怪,且復居前,請助將軍。」秀復進,尋、邑兵却,諸部共乘之,斬首數百千級。連勝,遂前,諸將膽氣益壯,無不一當百。秀乃與敢死者千人從城西水上衝其中堅。尋、邑易之,自將萬餘人行陳,敕諸營皆按部毋得動,獨迎與兵戰,不利,軍不敢擅相救,尋、邑陳亂,兵乘鋭崩之,遂殺王尋。城中亦鼓噪而出,中外合埶,震呼動天地,莽兵潰,走者相騰踐,伏尸百餘里。會雷風,屋瓦皆飛,雨下如注,滍川盛溢,虎豹皆股戰,士卒赴水溺死者以萬數,水不流。王邑、嚴尤、陳茂輕騎乘死人度水逃去。盡獲其軍實輜重,不可勝筭,舉之連月不盡,或燔燒其餘。士卒犇走,各還其郡。王邑獨與所將長安勇敢數千人還洛陽,關中聞之震恐。於是海內豪桀翕然響應,皆殺其牧守,自稱將軍,用年號以待詔命,旬月之間,徧於天下。 劉秀復徇潁川,攻父城不下,屯兵巾車鄉。潁川郡掾
馮異監五縣,兵所獲。異曰:「異有老母在父城,願據五城以效功報德。」秀許之。異,謂父城長苖萌曰:「諸將多暴横,獨劉將軍所到不虜略,觀其言語舉止,非庸人。」遂與萌率五縣以降。 新市、平林諸將以劉縯兄弟威名益盛,陰勸更始除之。秀謂縯曰:「欲不善。」縯笑曰:「常如是耳。」更始會諸將,取縯寶劒視之,繡衣御史申徒建隨獻玉玦,更始不敢發。縯舅樊宏謂縯曰:「建得無有范曾之意乎?」縯不應。李軼初與縯兄弟善,後更謟新貴。秀戒縯曰:「此人不可復信。」縯不從。縯部將劉稷勇冠軍,聞更始立,怒曰:「本起兵圖者,伯升兄弟。今更始何者邪!」更始以稷抗威將軍,稷不肯拜。更始乃與諸將陳兵數千人,先收稷,將誅之。縯固爭,李軼、朱鮪因勸更始并執縯,即日殺之,以族兄光禄勳賜司徒。秀聞之,自父城馳詣宛謝。司徒官屬迎弔秀,秀不與交私語,惟深引過而已,未嘗自伐昆陽之功,不敢縯服喪,飲食言笑如平常。更始以是慚,拜秀破虜將軍,封武信侯。 更始遣王匡攻洛陽,申屠建、李松攻武關,京兆諸縣及城中共起兵殺王莽。王莽篡。王匡拔洛陽,生縛莽太師王匡、 哀章,皆斬之。 更始將都洛陽,以劉秀行司隸校尉,使前整脩宫府。秀乃置僚屬,作文移,從司察,一如舊章。時輔吏士東迎更始,諸將過,皆冠幘而服婦人衣,莫不笑之。及司隸僚屬,皆歡喜不自勝。老吏或垂涕曰:「不圖今日復官威儀!」由是識者皆屬心焉。更始北都洛陽,分遣使者徇郡國,曰:「先降者復爵位。」使者至上谷,上谷太守扶風耿况迎,上印綬。使者納之,一宿無還意。功曹寇恂勒兵入使者,請之,使者不與,曰:「天王使者,功曹欲脅之邪?」恂曰:「非敢脅使君,竊計之不詳。今天下初定,使君建節衘命,郡國莫不延頸傾耳。今始至上谷而先墮信,將復何以號令他郡乎!」使者不應,恂叱左右以使者命召况。况至,恂進取印綬帶况,使者不得已,乃承制詔之,况受而。 更始欲令親近將徇河北,司徒賜言:「諸家獨有文叔可用。」朱鮪等以不可,更始狐疑,賜深勸之。更始乃以劉秀行司馬,持節北度河,鎮慰州郡。 以司徒賜丞相,令先入關脩宗廟、宫室。 司馬秀至河北,所過郡縣,考察官吏,黜陟能否,平遣囚徒,除王莽苛政,復官名。吏民喜悅,爭持牛酒迎勞,秀皆不受。南陽鄧禹杖策追秀,及於鄴。秀曰:「我得專封拜,生遠來,寧欲仕乎?」禹曰:「不願。」秀曰:「即如是,何欲?」禹曰:「但願明公威德加於四海,禹得效其尺寸,垂功名於竹帛耳。」秀笑,因留宿間語。禹進說曰:「今山東未安,赤眉、青犢之屬動以萬數。更始既是常才而不自聽斷,諸將皆庸人屈起,志在財幣,爭用威力,朝夕自快而已,非有忠良明智,深慮遠圖,欲尊主安民者。歷觀徃古聖人之興,科而已,天時與人。今以天時觀之,更始既立而災變方興;以人觀之,帝王業非凡夫所任,分崩離析,形埶可。明公雖建藩輔之功,猶恐無所成立。况明公素有盛德功,天下所嚮服,軍政齊肅,賞罰明信。今之計,莫如延攬英雄,務悅民心,立高祖之業,救萬民之命。以公而慮,天下不足定。」秀悅,因令禹常宿止於中,與定計議。每任使諸將,多訪於禹,皆當其才。秀自兄縯之死,每獨居,輒不御酒肉,枕席有涕泣處。主簿馮異獨叩頭寬譬,秀止之曰:「𡖖?勿妄言!」異因進說曰:「更始政亂,百姓無所依戴。夫人久饑渴,易充飽。今公專命方面,宜分遣官屬徇行郡縣,宣布惠澤。」秀納之。騎都尉宋、耿純謁秀於邯鄲,退,官屬將兵法度不與它將同,遂自結納。 王莽時,長安中有自稱成帝輿者,莽殺之。邯鄲卜者王郎緣是詐稱真輿,立天,移檄州郡,趙國以北,遼東以西,皆望風響應。
年春正月,司馬秀以王郎新盛,乃北徇薊。 申屠建、李松自長安迎更始遷都。月,更始發洛陽。初,輔豪桀假號誅莽者,人人皆望封侯。申屠建既斬王憲,揚言「輔兒黠,共殺其主」。吏民惶恐,屬縣屯聚,建等不能下。更始至長安,乃下詔赦,非王莽,他皆除其罪,於是輔悉平。時長安唯未央宫被焚,其餘宫室、供帳、倉庫、官府皆案堵如故,市里不改於舊。更始居長樂宫,升前殿,郎吏以次列庭中。更始羞怍,俛首刮席不敢視。諸將後至者,更始問「虜掠得幾何」?左右侍官皆宫省久吏,驚愕相視。李松與棘陽趙萌說更始宜悉王諸功臣。朱鮪爭之,以高祖約,非劉氏不王。更始乃先封諸宗室,祉定陶王,慶燕王,歙元氏王,嘉中王,賜宛王,信汝陰王。然後立王沘陽王,王鳳宜城王,朱鮪膠東王,王常鄧王,申屠建平氏王,陳牧陰平王,衛尉將軍張卬淮陽王,執金吾將軍廖湛穰王,尚胡殷隨王,柱天將軍李通西平王,五威中郎將李軼舞陰王,水衡將軍成丹襄邑王,驃騎將軍宗佻潁陰王,尹尊郾王。唯朱鮪辭不受,乃以鮪左司馬,宛王賜前司馬,使與李軼等鎮撫關東。使李通鎮荆州,王常行南陽太守。以李松丞相,趙萌右司馬,共秉內任。更始納趙萌女夫人,故委政於萌,日夜飲讌後庭,羣臣欲言,輒醉不能,時不得已,乃令侍中坐帷內與語。韓夫人尤嗜酒,每侍飲,常侍奏,輒怒曰:「帝方對我飲,正用此時持來邪!」起,抵破案。趙萌專權,生殺自恣。郎吏有說萌放縱者,更始怒,拔劒擊之,自是無敢復言。以至羣、膳夫皆濫授官爵。長安之語曰:「竈下養,中郎將。爛羊胃,騎都尉。爛羊頭,關內侯。」軍師將軍李淑上諫曰:「陛下定業,雖因下江、平林之埶,斯蓋臨時濟用,不可施之既安。唯名與器,聖人所重,今加非其人,望其裨益萬分,猶緣木求魚,升山采珠。海內望此,有以窺度祚。」更始怒,囚之。諸將在外者,皆專行誅賞,各置牧守,州郡交錯,不知所從。由是關中離心,四海怨叛。 耿况遣其弇奉奏詣長安,弇時年十一。行至宋,會王郎起,弇從吏孫倉、衛包曰:「劉輿,成帝正統,捨此不,遠行安之?」弇按劒曰:「輿弊賊,卒降虜耳。我至長安,與國家陳漁陽、上谷兵馬,發突騎,以轔烏合之衆,如摧枯折腐耳。觀公等不識去就,族滅不久。」倉、包遂亡降王郎。弇聞司馬秀在盧奴,乃馳北上謁,秀留署長史,與俱北至薊。王郎移檄購秀十萬户,秀令功曹令史潁川王霸至市中募人擊王郎,市人皆笑,舉手邪揄之,霸慚懅而反。秀將南,耿弇曰:「今兵從南方來,不可南行。漁陽太守彭寵,公之邑人;上谷太守,即弇父。發此兩郡控弦萬騎,邯鄲不足慮。」秀官屬腹心皆不肯,曰:「死尚南首,柰何北行入囊中!」秀指弇曰:「是我北道主人。」會故廣陽王接起兵薊中以應郎,城內擾亂,言邯鄲使者方到,千石以下皆出迎。於是秀趣駕而出,至南城門,門已閉,攻之得出。遂晨夜南馳,不敢入城邑,舍食道傍。至蕪蔞亭,時天寒烈,馮異上豆粥。至饒陽,官屬皆乏食。秀乃自稱邯鄲使者,入傳舍。傳吏方進食,從者飢,爭奪之。傳吏疑其僞,乃椎鼓數十通,紿言「邯鄲將軍至」,官屬皆失色。秀升車欲馳,既而懼不免,徐還坐,曰:「請邯鄲將軍入。」久乃駕去。晨夜兼行,蒙犯霜雪,面皆破裂。至下曲陽,傳聞王郎兵在後,從者皆恐。至滹沱河,候吏還白:「河水流澌,無船,不可濟。」秀使王霸往視之。霸恐驚衆,欲且前,阻水還,即詭曰:「冰堅可度。」官屬皆喜。秀笑曰:「候吏果妄語。」遂前。比至河,河冰亦合,乃令王霸護度,未畢數騎而冰解。至南宫,遇風雨,秀引車入道傍空舍,馮異抱薪,鄧禹爇火,秀對竈燎衣,馮異復進麥飯。進至下博城西,惶惑不知所之。有白衣老父在道旁,指曰:「努力!信都郡長安城守,去此八十里。」秀即馳赴之。是時郡國皆已降王郎,獨信都太守南陽任光、和戎太守信都邳肜不肯從。光自以孤城獨守,恐不能全,聞秀至,喜,吏民皆稱萬歲。邳肜亦自和戎來會,議者多言可因信都兵自送,西還長安。邳肜曰:「吏民歌吟思久矣,故更始舉尊號而天下嚮應,輔清宫除道以迎之。今卜者王郎,假名因埶,驅集烏合之衆,遂振燕、趙之地,無有根本之固,明公奮郡之兵以討之,何患不克!今釋此而,豈徒空失河北,必更驚動輔,墮損威重,非計之得者。若明公無復征伐之意,則雖信都之兵,猶難會。何者?明公既西,則邯鄲勢成,民不肯捐父母、背成主而千里送公,其離散亡逃可必。」秀乃止。秀以郡兵弱,欲入城頭路、刁都軍中,任光以不可。乃發傍縣,得精兵四千人,拜任光左將軍,信都都尉李忠右將軍,邳肜後將軍,和戎太守如故,信都令萬脩偏將軍,皆封列侯。留南陽宗廣領信都太守,使任光、李忠、萬脩將兵以從,邳肜將兵居前。任光乃多作檄文曰:「司馬劉公將城頭路、刁都兵百萬衆從東方來,擊諸反虜。」遣騎馳至鉅鹿界中。吏民得檄,傳相告語。秀投暮入堂陽界,多張騎火,彌滿澤中,堂陽即降。擊貰縣,降之。城頭路者,東平爰曾,寇掠河、濟間,有衆十餘萬,刁都有衆六七萬,故秀欲依之。昌城人劉植聚兵數千人,據昌城迎秀,秀以植驍騎將軍。耿純率宗族賔客千餘人,老病者皆載木自隨,迎秀於育,拜純前將軍。進攻下曲陽,降之。衆稍合,至數萬人,復北擊中山。耿純恐宗家懷異心,乃使從弟訢宿,燒廬舍,以絶其反顧之望。秀進拔盧奴,所過發犇命兵,移檄邊郡,共擊邯鄲,郡縣還復響應。時真定王楊起兵附王郎,衆十餘萬。秀遣劉植說楊,楊乃降。秀因留真定,納楊甥郭氏夫人以結之。進擊元氏、防,皆下之。至鄗,擊斬王郎將李惲。至柏人,復破郎將李育。育還保城,攻之不下。 南鄭人延岑起兵據中,中王嘉擊降之,有衆數十萬。校尉南陽賈復更始政亂,乃說嘉曰:「今天下未定,而王安守所保,所保得無不可保乎?」嘉曰:「𡖖?言,非吾任。司馬在河北,必能相用。」乃薦復及長史南陽陳俊於劉秀。復等秀於柏人,秀以復破虜將軍,俊安集掾。秀舍中兒犯灋,軍市令潁川祭遵格殺之。秀怒,命收遵。主簿陳副諫曰:「明公常欲衆軍整齊,今遵奉灋不避,是教令所行。」乃貰之,以剌姦將軍。謂諸將曰:「當祭遵,吾舍中兒犯灋尚殺之,必不私諸𡖖?。」 或說司馬秀以守柏人不如定鉅鹿,秀乃引兵東北拔廣阿。秀披輿地圖,指示鄧禹曰:「天下郡國如是,今始乃得其一。前言以吾慮天下不足定,何?」禹曰:「方今海內殽亂,人思明君,猶赤之慕慈母。古之興者,在德薄厚,不以。」 薊中之亂,耿弇與劉秀相失,北走昌平,就其父况,因說况擊邯鄲。時王郎遣將徇漁陽、上谷,急發其兵,北州疑惑,多欲從之。上谷功曹寇恂、門下椽閔業說况曰:「邯鄲拔起,難可信向。司馬,劉伯升母弟,尊賢下士,可以之。」况曰:「邯鄲方盛,力不能獨拒,如何?」對曰:「今上谷完實,控弦萬騎,可以詳擇去就。恂請東約漁陽,齊心合衆,邯鄲不足圖。」况然之,遣恂東約彭寵,欲各發突騎千匹、步兵千人詣司馬秀。安樂令吳、護軍蓋延、孤奴令王梁亦勸寵從秀。寵以然,而官屬皆欲附王郎,寵不能奪。出止外亭,遇一儒生,召而食之,問以所聞。生言:「司馬劉公,所過郡縣所稱,邯鄲舉尊號者,實非劉氏。」喜,即詐秀,移檄漁陽,使生齎以詣寵,令具以所聞說之。會寇恂至,寵乃發步騎千人,以吳行長史,與蓋延、王梁將之,南攻薊,殺王郎將趙閎。寇恂還,遂與上谷長史景丹及耿弇將兵俱南,與漁陽軍合,所過擊斬王郎將、九𡖖?、校尉以下,凡斬首萬級,定涿郡、中山、鉅鹿、清河、河間凡十縣。前及廣阿,聞城中車騎甚衆,丹等勒兵問曰:「此何兵?」曰:「司馬劉公。」諸將喜,即進至城下。城中初傳言郡兵邯鄲來,衆皆恐。劉秀自登西城樓勒兵問之。耿弇拜於城下,即召入,具言發兵狀。秀乃悉召景丹等入,笑曰:「邯鄲將帥數言我發漁陽、上谷兵,吾聊應言「我亦發之」,何意郡良吾來,方與士夫共此功名耳。」乃以景丹、寇恂、耿弇、蓋延、吳、王梁皆偏將軍,使還領其兵;加耿况、彭寵將軍,封况、寵、丹、延皆列侯。吳人質厚少文,造次不能以辭自達,然沈勇有智略,鄧禹數薦之於秀,秀漸親重之。更始遣尚令謝躬率六將軍討王郎,不能下。秀至,與之合軍,東圍鉅鹿,月餘未下。王郎遣將攻信都,姓馬寵等開城內之。更始遣兵攻破信都,秀使李忠還行太守。王郎遣將倪宏、劉奉率數萬人救鉅鹿,秀逆戰於南䜌,不利。景丹等縱突騎擊之,宏等敗。秀曰:「吾聞突騎天下精兵,今其戰,樂可言邪!」耿純言於秀曰:「久守鉅鹿,士衆疲弊,不如及兵精鋭,進攻邯鄲。若王郎已誅,鉅鹿不戰自服矣。」秀從之。夏四月,留將軍鄧滿守鉅鹿,進軍邯鄲,連戰破之。郎乃使其諫夫杜威請降。威雅稱郎實成帝遺體,秀曰:「設使成帝復生,天下不可得,况詐輿者乎!」威請求萬户侯,秀曰:「顧得全身可矣。」威怒而去。秀急攻之十餘日,五月甲辰,郎少傅李立開門內兵,遂拔邯鄲。郎夜亡走,王霸追斬之。秀收郎文,得吏民與郎交關謗毁者數千章,秀不省,會諸將軍燒之,曰:「令反側自安。」秀部分吏卒,各隸諸軍,士皆言願屬樹將軍。樹將軍者,偏將軍馮異,人謙退不伐,敕吏士非交戰受敵,常行諸營之後。每所止舍,諸將並坐論功,異常獨屏樹下,故軍中號曰「樹將軍」。護軍宛人朱祜從容言於秀曰:「長安政亂,公有日角之相,此天命。」秀曰:「召刺姦收護軍。」祜乃不敢復言。更始遣使立秀蕭王,悉令罷兵,與諸將有功者詣行在所。遣苖曾幽州牧,韋順上谷太守,蔡充漁陽太守,並北之部。蕭王居邯鄲宫,晝卧温明殿,耿弇入造牀下請閒,因說曰:「吏士死者多,請上谷益兵。」蕭王曰:「王郎已破,河北略平,復用兵何?」弇曰:「王郎雖破,天下兵革乃始耳。今使者從西方來,欲罷兵,不可聽。銅馬、赤眉之屬數十輩,輩數十百萬人,所向無前,聖公不能辦,敗必不久。」蕭王起坐曰:「𡖖?失言,我斬𡖖?。」弇曰:「王哀厚弇如父,故敢披赤心。」蕭王曰:「我戲𡖖?耳,何以言之?」弇曰:「百姓患苦王莽,復思劉氏,聞兵起,莫不歡喜,如去虎口得慈母。今更始天,而諸將擅命於山東,貴戚縱横於都內,虜掠自恣,元元叩心,更思莽朝,是以知其必敗。公功名已著,以義征伐,天下可傳檄而定。天下至重,公可自取,毋令他姓得之。」蕭王乃辭以河北未平,不就徴,始貳於更始。是時諸賊銅馬、彤、高湖、重連、鐵脛、槍、尤來、上江、青犢、五校、五幡、五樓、富平、獲索等各領部曲,衆合數百萬人,所在寇掠。蕭王欲擊之,乃拜吳、耿弇俱將軍,持節北發幽州十郡突騎。苖曾聞之,陰敕諸部不得應調。吳將十騎先馳至無終,曾出迎於路,即收曾斬之。耿弇到上谷,亦收韋順、蔡充斬之。北州震駭,於是悉發其兵。秋,蕭王擊銅馬於鄡,吳將突騎來會清陽,士馬甚盛。悉上兵簿於莫府,請所付與,不敢自私,王益重之。王以偏將軍沛國朱浮將軍、幽州牧,使治薊城。銅馬食盡,夜遁,蕭王追擊於館陶,破之。受降未盡,而高湖、重連從東南來,與銅馬餘衆合,蕭王復與戰於蒲陽,悉破降之,封其渠帥列侯。諸將未能信賊,降者亦不自安。王知其意,敕令降者各營勒兵,自乘輕騎按行部陳。降者更相語曰:「蕭王推赤心置人腹中,安得不投死乎!」由是皆服。悉以降人分配諸將,衆遂數十萬。赤眉别帥與青犢、上江、肜、鐵脛、五幡十餘萬衆在射犬,蕭王引兵進擊,破之。南徇河內,河內太守韓歆降。 冬,蕭王將北徇燕、趙,度赤眉必破長安,欲乘釁并關中而未知所寄,乃拜鄧禹前將軍,中分麾下精兵萬人,遣西入關,令自選偏裨以下可與俱者。時朱鮪、李軼、田立、陳僑將兵號十萬,與河南太守武勃共守洛陽,鮑永、田邑在并州。蕭王以河內險要富實,欲擇諸將守河內者而難其人,問於鄧禹。禹曰:「寇恂文武足,有牧民御衆之才,非此莫可使。」乃拜恂河內太守,行將軍。蕭王謂恂曰:「昔高祖留蕭何關中,吾今委公以河內,當給足軍糧,率厲士馬,防遏它兵,勿令北度而已。」拜馮異孟津將軍,統魏郡、河內兵於河上,以拒洛陽。蕭王親送鄧禹至野王,禹既西,蕭王乃復引兵而北。寇恂調糇糧,治器械以供軍,軍雖遠征,未嘗乏絶。
光武建武元年春正月,鄧禹至箕關,擊破河東都尉,進圍安邑。 夏四月,蕭王北擊尤來、槍、五幡於元氏,追至北平,連破之。戰於順水北,乘勝輕進,反所敗。王自投高崖,遇突騎王豐,下馬授王,王僅而得免,散兵保范陽。軍中不王,或云已殁,諸將不知所。吳曰:「𡖖?曹努力!王兄在南陽,何憂無主!」衆恐懼,數日乃定。賊雖戰勝,而憚王威名,夜,遂引去。軍復追至安次,連戰,破之。賊退入漁陽,所過虜掠。彊弩將軍陳俊言於王曰:「戰無輜重,宜令輕騎出賊前,使百姓各自堅壁以絶其食,可不戰而殄。」王然之,遣俊將輕騎馳出賊前,視人保壁堅完者,敕令固守,放散在野者,因掠取之。賊至,無所得,遂散敗。王謂俊曰:「困此虜者,將軍策。」 馮異遺李軼,陳禍福,勸令附蕭王。軼知長安已危,而以伯升之死,心不自安,乃報曰:「軼本與蕭王首謀造,今軼守洛陽,將軍鎮孟津,俱據機軸,千載一會,思成斷金。唯深達蕭王,願進愚策以佐國安民。」軼自通之後,不復與異爭鋒,故異得北攻天井關,拔上黨兩城,南下河南成臯已東十縣,降者十餘萬。武勃將萬餘人攻諸畔者,異與戰於士鄉下,破斬勃,軼閉門不救。異其信效,具以白王。王報異曰:「季文多詐,人不能得其要領。今移其告守尉當警者。」衆皆怪王宣露軼,朱鮪聞之,使人刺殺軼。由是城中乖離,多有降者。 朱鮪聞王北征而河內孤,乃遣其將蘇茂、賈彊將兵萬餘人度鞏河攻温,鮪自將數萬人攻平陰以綴異。檄至河內,寇恂即勒軍馳出,並移告屬縣,發兵會温下。軍吏皆諫曰:「今洛陽兵度河,前後不絶,宜待衆軍畢集,乃可出。」恂曰:「温,郡之藩蔽,失温則郡不可守。」遂馳赴之。旦日合戰,而馮異遣救及諸縣兵適至。恂令士卒乘城鼓噪,呼言曰:「劉公兵到!」蘇茂軍聞之,陳動,恂因犇擊,破之。馮異亦度河擊朱鮪,鮪走,異與恂追至洛陽,環城一帀而。自是洛陽震恐,城門晝閉。異、恂移檄上狀,諸將入賀,因上尊號。將軍南陽馬武先進曰:「王雖執謙退,柰宗廟社稷何!宜先即尊位,乃議征伐。今此誰賊,而馳騖擊之乎?」王驚曰:「何將軍出此言?可斬!」乃引軍還薊。復遣吳率耿弇、景丹等十將軍追尤來等,斬首萬千餘級,遂窮追至浚靡而還。賊散入遼西、遼東,烏桓、貊人所鈔擊略盡。都護將軍賈復與五校戰於真定,復瘡甚。王驚曰:「我所以不令賈復别將者,其輕敵。果然,失吾名將。聞其婦有孕,生女邪,我娶之;生男邪,我女嫁之,不令其憂妻。」復病尋愈,追及王於薊,相甚驩。還至中山,諸將復上尊號,王不聽。行到南平棘,諸將復固諸之,王不許。諸將且出,耿純進曰:「天下士夫捐親戚,棄土壤,從王於矢石之間者,其計固望攀龍鱗,附鳳翼,以成其所志耳。今王留時逆衆,不正號位,純恐士夫望絶計窮,則有去之思,無久自苦。衆一散,難可復合。」純言甚誠切,王深感曰:「吾將思之。」行至鄗,召馮異詣鄗,問四方動靜。異曰:「更始必敗,宗廟之憂在於王,宜從衆議。」會儒生彊華自關中奉赤伏符來詣王曰:「劉秀發兵捕不道,四夷雲集龍鬥野,四七之際火主。」羣臣因復奏請。 六月己未,王即皇帝位于鄗南,改元,赦。 秋七月己亥,帝使吳率建義將軍朱祐等十一將圍朱鮪於洛陽。 諸將圍洛陽數月,朱鮪堅守不下。帝以廷尉岑彭嘗鮪校尉,令往說之。鮪在城上,彭在城下,陳成敗。鮪曰:「司徒被害時,鮪與其謀,諫更始無遣蕭王北伐,誠自知罪深,不敢降。」彭還,具言於帝,帝曰:「舉者不忌怨。鮪今若降,官爵可保,况誅罰乎!河水在此,吾不食言。」彭復往告鮪,鮪從城上下索曰:「必信,可乘此上。」彭趣索欲上,鮪其誠,即許降。辛卯,朱鮪面縳,與岑彭俱詣河陽。帝解其縛,召之,復令彭夜送鮪城。明旦,與蘇茂等悉其衆出降。拜鮪平狄將軍,封扶溝侯。 冬十月癸丑,車駕入洛陽,幸南宫,遂定都焉。
年春正月庚辰,悉封諸功臣列侯,梁侯鄧禹、廣平侯吳皆食四縣。博士丁恭議曰:「古者封諸侯不過百里,彊幹弱枝,所以治。今封四縣,不合灋制。」帝曰:「古之亡國,皆以無道,未嘗聞功臣地多而滅亡者。」 起高廟于洛陽,四時合祀高祖、太宗、世宗,建社稷于宗廟之右,立郊兆于城南。
通鑑紀本末卷第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