僞楚之亂
晉武帝太元十四年。 初，帝既親政，威權己出，有人主之量。已而溺於酒色，委於琅邪王道。道亦嗜酒，日夕與帝以酣歌。崇尚浮屠，窮奢極費，所親暱者皆姏姆、僧尼。左右近習，爭弄權柄，交通請託，賄賂公行，官賞濫雜，刑獄謬亂。尚令陸納望宫闕歎曰：「好家居，纖兒欲撞壞之邪！」左衛領營將軍會稽許營上疏曰：「今臺府局吏、直衛武官及僕隸婢兒取母之姓者，本無鄉邑品第，皆得郡守、縣令，或帶職在內，及僧尼乳母，競進親黨，受貨賂。輒臨官領衆，政教不均，暴濫無罪，禁令不明，劫盜公行。昔年下敕羣下盡規，而衆議兼集，無所採用。臣聞佛者，清遠玄虚之神，今僧尼往往依傍灋服，五誡麤灋尚不能遵，况精妙乎！而流惑之徒，競加敬，侵漁百姓，取財惠，亦未合布施之道。」疏奏，不省。道埶傾內外，遠近犇凑，帝漸不平，然猶外加優崇。侍中王國寶以讒佞有寵於道，扇動朝衆，諷八座啓道宜進位丞相、揚州牧，假黃鉞，加殊禮。䕶軍將軍南平車胤曰：「此乃成王所以尊周公。今主上當陽，非成王之比，相王在位，豈得周公乎？」乃稱疾不署。疏奏，帝怒，而嘉胤有守。中侍郎范寧、徐邈帝所親信，數進忠言，𥙷?正闕失，指斥姦黨。王國寶，寧之甥，寧尤疾其阿諛，勸帝黜之。陳郡袁悅之有寵於道，國寶使悅之因尼支妙音致於太母陳淑媛云：「國寶忠謹，宜親信。」帝知之，發怒，託以他斬悅之。國寶懼，與道共譖范寧，出豫章太守。寧臨發，上疏言：「今邊烽不舉，而倉庫空匱。古者使民，歲不過日，今之勞擾，殆無日之休，至有生兒不復舉飬，鰥寡不敢嫁娶。臣恐社稷之憂，厝火積薪，不足喻。」
十五年。 琅邪王道恃寵驕恣，侍宴酣醉，或虧禮敬。帝浸不能平，欲選時望藩鎮以潜制道，問於太左衛率王雅曰：「吾欲用王恭、殷仲堪，何如？」雅曰：「王恭風神簡貴，志氣方嚴。仲堪謹於細行，以文義著稱。然皆峻狹自是，且幹略不長。若委以方面，天下無，足以守職，若其有，必亂階矣。」帝不從。恭，藴之；仲堪，融之孫。月，以中令王恭都督青兖幽并冀五州諸軍、兖青州刺史，鎮京口。 九月，以侍中王國寶中令，俄兼中領軍。
十六年秋九月癸未，以尚右僕射王珣左僕射。珣，桓温之故吏。
十七年冬十一月癸酉，以黃門郎殷仲堪都督荆益寧州諸軍、荆州刺史，鎮江陵。仲堪雖有英譽，資望猶淺，議者不以允。到官，好行惠，綱目不舉。南郡公桓玄負其才地，以雄豪自處，朝廷疑而不用。年十，始拜太洗馬。玄嘗詣琅邪王道，值其酣醉，張目與衆客曰：「桓温晚塗欲作賊，云何？」玄伏地流汗不能起，由是益不自安，常切齒於道。後出補義興太守，鬱鬱不得志，歎曰：「父九州伯，兒五湖長。」遂棄官國，上疏自訟曰：「先臣勤王匡復之勳，朝廷遺之，臣不復計。至於先帝龍飛，陛下繼明，請問談者，誰之由邪？」疏寢不報。玄在江陵，仲堪甚敬憚之。桓氏累世臨荆州，玄復豪横，士民畏之過於仲堪。嘗於仲堪廳前戲馬，以矟擬仲堪。仲堪中兵參軍彭城劉邁謂玄曰：「馬矟有餘，精理不足。」玄不悅，仲堪之失色。玄出，仲堪謂邁曰：「𡖖?狂人。玄夜遣殺𡖖?，我豈能相救邪！」使邁下都避之。玄使人追之，邁僅而獲免。征虜參軍豫章胡藩過江陵，仲堪，說之曰：「桓玄志趣不常，每怏怏於失職，節下崇待太過，恐非將來之計。」仲堪不悅。藩內弟同郡羅企生仲堪功曹，藩退，謂企生曰：「殷侯倒戈以授人，必及於禍。君不早圖去就，後悔無及矣。」 庚寅，立皇德文琅邪王，徙琅邪王道會稽王。
十年春月，皇太出就東宫，以丹陽尹王雅領少傅。時會稽王道專權，奢縱嬖人趙牙本出倡優，茹千秋本錢塘捕賊吏，皆以諂賂得進。道以牙魏郡太守，千秋驃騎咨議參軍。牙道開東第，築山穿池，功用鉅萬。帝嘗幸其第，謂道曰：「府內乃有山，甚善，然修飾太過。」道無以對。帝去，道謂牙曰：「上若知山是人力所，爾必死矣。」牙曰：「公在，牙何敢死！」營作彌甚。千秋賣官招權，聚貨累億。博平令吳興聞人奭上疏言之，帝益惡道，而逼於太后，不忍廢黜，乃擢時望及所親幸王㳟、郗恢、殷仲堪、王珣、王雅等，使居內外要任，以防道。道亦引王國寶及國寶從弟琅邪內史緒以腹心。由是朋黨競起，無復曏時友愛之驩矣。太后每和解之。中侍郎徐邈從容言於帝曰：「文明主，猶悔淮南，世祖聰達，負愧齊王，兄弟之際，實深慎。會稽王雖有酣媟之累，宜加弘貸，消散羣議，外國家之計，內慰太后之心。」帝納之，復委任道如故。
十一年，帝嗜酒，流連內殿，醒治既少，外人罕得進。張貴人寵冠後宫，後宫皆畏之。秋九月庚申，帝與後宫宴，妓樂盡侍。時貴人年近十，帝戲之曰：「汝以年亦當廢矣，吾意更屬少者。」貴人潜怒。向夕，帝醉，寢於清暑殿，貴人徧飲宦者酒，散遣之，使婢以被蒙帝面弑之，重賂左右，云「因魘暴崩」。時太闇弱，會稽王道昏荒，遂不復推問。王國寶夜叩禁門，欲入遺詔，侍中王爽拒之曰：「行晏駕，皇太未至，敢入者斬！」國寶乃止。爽，恭之弟。辛酉，太即皇帝位，赦。癸亥，有司奏會稽王道宜進位太傅、揚州牧，假黃鉞，詔內外衆動靜咨之。安帝幼而不慧，口不能言，至於寒暑飢飽亦不能辨，飲食寢興皆非己出。母弟琅邪王德文，性恭謹，常侍左右，之節適，始得其宜。初，王國寶黨附會稽王道，驕縱不法，屢御史中丞褚粲所紏。國寶起齋侔清暑殿，孝武帝甚惡之。國寶懼，遂更求媚於帝而疏道，帝復寵昵之。道怒，嘗於內省面責國寶，以劒擲之，舊好盡失。及帝崩，國寶復道，與王緒共邪謟。道更惑之，倚心腹，遂參管朝權，威震內外，並時之所疾。王恭入赴山陵，每正色直言，道深憚之。恭罷朝，歎曰：「榱棟雖新，便有黍離之歎。」緒說國寶因恭入朝，勸相王伏兵殺之，國寶不許。道欲輯和內外，乃深布腹心於恭，冀除舊惡，而恭每言及時政，輒厲聲色。道知恭不可和協，遂有相圖之志。或勸恭因入朝以兵誅國寶，恭以豫州刺史庾楷士馬甚盛，黨於國寶，憚之，不敢發。王珣謂恭曰：「國寶雖終禍亂，要之罪逆未彰，今遽先而發，必失朝野之望。况擁彊兵竊發於京輦，誰謂非逆？國寶若遂不改，惡布天下，然後順衆心以除之，亦無憂不濟。」恭乃止。既而謂珣曰：「比來視君，一似胡廣。」珣曰：「王陵廷爭，陳平慎默，但問歲晏何如耳。」冬十月甲申，葬孝武帝于隆平陵。王恭還鎮，將行，謂道曰：「主上諒闇，冡宰之任，伊、周所難，願王親萬機，納直言，放鄭聲，遠佞人。」國寶等愈懼。
安帝隆安元年春正月己亥朔，帝加元服，改元。以左僕射王珣尚令，領軍將軍王國寶左僕射，領選，仍加後將軍、丹陽尹。會稽王道悉以東宫兵配國寶，使領之。 夏四月，僕射王國寶、建威將軍王緒依附會稽王道，納賄窮奢，不知紀極，惡王恭、殷仲堪，勸道裁損其兵權，中外恟恟不安。恭等各繕甲勒兵，表請北伐。道疑之，詔以盛夏妨農，悉使解嚴。恭遣使與仲堪謀討國寶等。桓玄以仕不得志，欲假仲堪兵埶以作亂，乃說仲堪曰：「國寶與君諸人素已對，唯患相斃之不速耳。今既執權，與王緒相表裏，其所迴易，無不如志。孝伯居元舅之地，必未敢害之。君先帝所拔，超居方任，人情皆以君雖有思致，非方伯才。彼若發詔徴君中令，用殷覬荆州，君何以處之？」仲堪曰：「憂之久矣，計將安出？」玄曰：「孝伯疾惡深至，君宜潜與之約，興晉陽之甲以除君側之惡。東西齊舉，玄雖不肖，願帥荆楚豪桀荷戈先驅，此桓、文之勳。」仲堪心然之，乃外結雍州刺史郗恢，內與從兄南蠻校尉覬、南郡相陳留江績謀之。覬曰：「人臣當各守職分，朝廷是非，豈藩屏之所制。晉陽之，不敢預聞。」仲堪固邀之，顗怒曰：「吾進不敢同，退不敢異。」績亦極言其不可。顗恐績及禍，於坐和解之。績曰：「丈夫何至以死相脅邪！江仲元行年六十，但未獲死所耳。」仲堪憚其堅正，以楊佺期代之。朝廷聞之，徴績御史中丞。覬遂稱散發，辭位。仲堪往省之，謂覬曰：「兄病殊可憂。」覬曰：「我病不過身死，汝病乃當滅門。宜深自愛，勿以我念。」郗恢亦不肯從。仲堪疑未決，會王恭使至，仲堪許之，恭喜。甲戍，恭上表罪狀國寶，舉兵討之。初，孝武帝倚任王珣，及帝暴崩，不及受顧命，珣一旦失埶，循默而已。丁丑，王恭表至，內外戒嚴。道問珣曰：「藩作逆，𡖖?知之乎？」珣曰：「朝政得失，珣弗之預，王、殷作難，何由可知？」王國寶惶懼不知所，遣數百人戍竹里，夜遇風雨，各散。王緒說國寶矯相王之命，召王珣、車胤殺之，以除時望，因挾君相發兵以討藩。國寶許之。珣、胤至，國寶不敢害，更問計於珣。珣曰：「王、殷與𡖖?素無深怨，所競不過埶利之間耳。」國寶曰：「將曹爽我乎？」珣曰：「是何言歟！𡖖?寧有爽之罪，王孝伯豈宣帝之儔邪？」問計於胤，胤曰：「昔桓公圍壽陽，彌時乃克。今朝廷遣軍，恭必城守。若京口未拔而上流奄至，君將何以待之？」國寶尤懼，遂上疏解職，詣闕待罪。既而悔之，詐稱詔復其本官。道闇懦，欲求姑息，乃委罪國寶，遣驃騎咨議參軍譙王尚之收國寶付廷尉。尚之，恬之。甲申，賜國寶死，斬緒於市。遣使詣恭，深謝愆失，恭乃罷兵還京口。國寶兄侍中愷、驃騎司馬愉並請解職，道以愷、愉與國寶異母，素不協，皆釋不問。戊，赦。殷仲堪雖許王恭，猶豫不敢下，聞國寶等死，乃始抗表舉兵，遣楊佺期屯巴陵。道以止之，仲堪乃還。會稽世元顯，年十六，有雋才，侍中，說道以王、殷終必患，請潜之。道乃拜元顯征虜將軍，以其衛府及徐州文武悉配之。 司徒左長史王廞，導之孫，以母喪居吳。王恭之討王國寶，版廞行吳國內史，使起兵於東方。廞使前吳國內史虞嘯父等入吳興、義興召募兵衆，赴者以萬計。未幾，國寶死，恭罷兵，符廞去職，反喪服。廞以起兵之際，誅異己者頗多，勢不得止，遂怒，不承恭命，使其泰將兵伐恭，牋於會稽王道，稱恭罪惡。道以其牋送恭。五月，恭遣司馬劉宇之帥五千人擊泰，斬之。與廞戰於曲阿，衆潰，廞單騎走，不知所在。收虞嘯父下廷尉，以其祖潭有功，免庶人。
年。 會稽王道忌王、殷之逼，以譙王尚之及弟休之有才略，引腹心。尚之說道曰：「今方鎮彊盛，宰相權輕，宜密樹腹心於外以自藩衛。」道從之，以其司馬王愉江州刺史，都督江州及豫州之四郡軍，用形援，日夜與尚之謀議，以伺四方之隙。 秋七月，桓玄求廣州。會稽王道忌玄，不欲使居荆州，因其所欲，以玄督交廣州軍、廣州刺史。玄受命而不行。豫州刺史庾楷以道割其四郡使王愉督之，上疏言：「江州內地，而西府北帶寇戎，不應使愉分督。」朝廷不許。楷怒，遣其鴻說王恭曰：「尚之兄弟復秉機權，過於國寶，欲假朝威，削弱方鎮，懲艾前，禍不測。今及其謀議未成，宜早圖之。」恭以然，以告殷仲堪、桓玄。仲堪、玄許之，推恭盟主，刻期同趣京師。時內外疑阻，津邏嚴急，仲堪以斜絹，內箭簳中，合鏑漆之，因庾楷以送恭。恭發，絹文角戾，不復能辨仲堪手，疑楷詐之，且謂仲堪去年已違期不赴，今必不動，乃先期舉兵。司馬劉牢之諫曰：「將軍，國之元舅；會稽王，天叔父。會稽王當國秉政，曏將軍戮其所愛王國寶、王緒，送王廞，其深伏將軍已多矣。頃所授任，雖未允愜，亦非失。割庾楷四郡以配王愉，於將軍何損！晉陽之甲，豈可數興乎！」恭不從，上表請討王愉、司馬尚之兄弟。道使人說楷曰：「昔我與𡖖?恩如骨肉，帳中之飲，結帶之言，可謂親矣。𡖖?今棄舊交，結新援，忘王恭疇昔陵侮之耻乎！若欲委體而臣之，使恭得志，必以𡖖?反覆之人，安肯深相親信！身首且不可保，况富貴乎！」楷怒曰：「王恭昔赴山陵，相王憂懼無計，我知急，尋勒兵而至，恭不敢發。去年之，我亦俟命而動。我相王，無相負者。相王不能拒恭，反殺國寶及緒。自爾以來，誰敢復相王盡力者！庾楷實不能以百口助人屠滅。」時楷已應恭檄，正徴士馬。信返，朝廷憂懼，內外戒嚴。會稽世元顯言於道曰：「前不討王恭，故有今日之難。今若復從其欲，則太宰之禍至矣。」道不知所，悉以委元顯，日飲醇酒而已。元顯聰警，頗涉文義，志氣果鋭，以安危己任。附會之者，謂『元顯神武，有明帝之風』。」殷仲堪聞恭舉兵，自以去歲後期，乃勒兵趣發。仲堪素不習將，悉以軍委南郡相楊佺期兄弟，使佺期帥舟師五千前鋒，桓玄次之，仲堪帥兵萬相繼而下。佺期自以其先太尉震至父亮，九世皆以才德著名，矜其門地，謂江左莫及。有以比王珣者，佺期猶恚恨。而時流以其晚過江，婚宦失類，佺期及兄廣、弟思平、從弟孜敬皆麤獷，每排抑之。佺期常慷慨切齒，欲因際以逞其志，故亦贊成仲堪之謀。八月，佺期、玄奄至湓口，王愉無，惶遽奔臨川，玄遣偏將軍追獲之。 秋九月辛卯，加會稽王道黃鉞，以世元顯征討都督，遣衛將軍王珣、右將軍謝琰將兵討王恭，譙王尚之將兵討庾楷。 己亥，譙王尚之破庾楷於牛渚，楷單騎奔桓玄。會稽王道以尚之豫州刺史，弟恢之驃騎司馬、丹楊尹，允之吳國內史，休之襄城太守，各擁兵馬以己援。乙巳，桓玄破官軍於白石，玄與楊佺期進至横江，尚之退走，恢之所領水軍皆没。丙午，道屯中堂，元顯守石頭。己酉，王珣守北郊，謝琰屯宣陽門以之。王恭素以才地陵物，既殺王國寶，自謂威無不行，仗劉牢之爪牙，而但以部曲將遇之，牢之負其才，深懷耻恨。元顯知之，遣廬江太守高素說牢之使叛恭，許成即以恭位號授之。以道遺牢之，陳禍福。牢之謂其敬宣曰：「王恭昔受先帝恩，今帝舅，不能翼戴王室，數舉兵向京師。吾不能審恭之志，捷之日，必能天相王之下乎？吾欲奉國威靈，以順討逆，何如？」敬宣曰：「朝廷雖無成、康之美，亦無幽、厲之惡，而恭恃其兵威，暴蔑王室。人親非骨肉，義非君臣，雖共少時，意好不恊，今日討之，於情義何有？」恭參軍何澹之知其謀，以告恭。恭以澹之素與牢之有隙，不信，乃置酒請牢之於衆中，拜之兄，精兵堅甲，悉以配之，使帥帳下督顔延前鋒。牢之至竹里，斬延以降，遣敬宣及其壻東莞太守高雅之還襲恭。恭方出城曜兵，敬宣縱騎横擊之，恭兵皆潰。恭將入城，雅之已閉城門。恭單騎奔曲阿。素不習馬，髀中生瘡。曲阿人殷確，恭故吏，以船載㳟，將奔桓玄，至長塘湖，人所告，獲之送京師，斬於倪塘。恭臨刑，猶理鬚鬢，神色自若，謂監刑者曰：「我闇於信人，所以至此。原其本心，豈不忠於社稷邪！但令百世之下知有王恭耳。」并其弟黨與皆死。以劉牢之都督兖、青、冀、幽、并、徐、揚州、晉陵諸軍以代恭。俄而楊佺期、桓玄至石頭，殷仲堪至蕪湖，元顯自竹里馳還京師，遣丹楊尹王愷等發京邑士民數萬人，據石頭以拒之。佺期、玄等上表理王恭，求誅劉牢之。牢之帥北府之衆馳赴京師，軍于新亭。佺期、玄之失色，回軍蔡洲。朝廷未知西軍虚實，仲堪等擁衆數萬，充斥郊畿，內外憂逼。左衛將軍桓修，沖之，言於道曰：「西軍可說而解，修知其情矣。殷、桓之下，專恃王恭，恭既破滅，西軍沮恐。今若以重利啖玄及佺期，人必內喜。玄能制仲堪，佺期可使倒戈取仲堪矣。」道納之，以玄江州刺史，召郗恢尚，以佺期代恢都督梁雍秦州諸軍、雍州刺史，以修荆州刺史，權領左衛文武之鎮，令劉牢之以千人送之。黜仲堪廣州刺史，遣仲堪叔父太常茂宣詔敕仲堪回軍。 冬十月，殷仲堪得詔，怒，趣桓玄、楊佺期進軍。玄等喜於朝命，欲受之，猶豫未決。仲堪聞之，遽自蕪湖南，遣使告諭蔡洲軍士曰：「汝輩不各自散，吾至江陵，盡誅汝餘口。」佺期部將劉系帥千人先，玄等懼，狼狽西還，追仲堪至尋陽，及之。仲堪既失職，倚玄等援，玄等亦資仲堪兵，雖內相疑阻，埶不得不合。乃以弟交質，壬午，盟于尋陽，俱不受朝命，連名上疏申理王恭，求誅劉牢之及譙王尚之，并訴仲堪無罪，獨被降黜。朝廷深憚之，內外騷然。乃復罷桓修，以荆州還仲堪，優詔慰諭，以求和解，仲堪等乃受詔。御史中丞江績劾奏修專身計，疑誤朝廷，詔免修官。初，玄在荆州，所豪縱，仲堪親黨皆勸仲堪殺之，仲堪不聽。及在尋陽，資其聲地，推玄盟主，玄愈自矜倨。楊佺期人驕悍，玄每以寒士裁之，佺期甚恨密說。仲堪以玄終患，請於壇所襲之。仲堪忌佺期兄弟勇健，恐既殺玄，不可復制，苦禁之，於是各還所鎮。玄亦知佺期之謀，陰有取佺期之志，乃屯於夏口，引始安太守濟陰卞範之長史，以謀主。是時詔獨不赦庾楷，玄以楷武昌太守。
年夏四月，以世元顯揚州刺史。元顯以廬江太守張灋順謀主。 冬十月，殷仲堪恐桓玄跋扈，乃與楊佺期結婚援。佺期屢欲攻玄，仲堪每抑止之。玄恐終殷、楊所滅，乃告執政，求廣其所統。執政亦欲交構，使之乖離，乃加玄都督荆州四郡軍，以玄兄偉代佺期兄廣南蠻校尉。佺期忿懼。楊廣欲拒桓偉，仲堪不聽，出廣宜都、建平郡太守。楊孜敬先江夏相，玄以兵襲而劫之，以咨議參軍。佺期勒兵建牙，聲云援洛，欲與仲堪共襲玄。仲堪雖外結佺期而內疑其心，苦止之，猶慮弗能禁，遣從弟遹屯于北境以遏佺期。佺期既不能獨舉，不測仲堪本意，乃解兵。仲堪多疑少決，咨議參軍羅企生謂其弟遵生曰：「殷侯仁而無斷，必及於難。吾蒙知遇，義不可去，必將死之。」是歲，荆州水，平地丈，仲堪竭倉廩以賑饑民。桓玄欲乘其虚而伐之，乃發兵西上，亦聲言救洛，與仲堪曰：「佺期受國恩而棄山陵，宜共罪之。今當入沔討除佺期，已頓兵江口。若與無貳，可收楊廣殺之；如其不爾，便當帥兵入江。」時巴陵有積穀，玄先遣兵襲取之。梁州刺史郭銓當之官，路經夏口，玄詐稱朝廷遣銓己前鋒，乃授以江夏之衆，使督諸軍並進，密報兄偉，令內應。偉遑遽不知所，自齎疏示仲堪。仲堪執偉質，令與玄，辭甚苦至。玄曰：「仲堪人無決，常懷成敗之計，兒作慮，我兄必無憂。」仲堪遣殷遹帥水軍七千至西江口，玄使郭銓、符宏擊之，遹等敗走。玄頓巴陵，食其穀。仲堪遣楊廣及弟道䕶等拒之，皆玄所敗，江陵震駭，城中乏食，以胡麻廪軍士。玄乘勝至零口，去江陵十里。仲堪急召楊佺期以自救，佺期曰：「江陵無食，何以待敵！可來就，共守襄陽。」仲堪志在全軍保境，不欲棄州逆走，乃紿之曰：「比來收集，已有儲矣。」佺期信之，帥步騎八千，精甲耀日，至江陵，仲堪唯以飯餉其軍。佺期怒曰：「今兹敗矣！」不仲堪，與其兄廣、共擊玄。玄畏其鋭，退軍馬頭。明日，佺期引兵急擊郭銓，幾獲之。會玄兵至，佺期敗，單騎奔襄陽。仲堪出奔酇城。玄遣將軍馮該追佺期及廣，皆獲而殺之，傳首建康。佺期弟思平、從弟尚保、孜敬逃入蠻中。仲堪聞佺期死，將數百人將奔長安，至冠軍城，該追獲之，還至祚溪，逼令自殺，并殺殷道護。仲堪奉天師道，禱請鬼神，不吝財賄，而嗇於周急，好惠以悅人，病者自胗脉分藥，用計倚伏煩密，而短於鑒略，故至於敗。仲堪之走，文武無送者，惟羅企生從之。路經家門，弟遵生曰：「作如此分離，何可不一執手？」企生旋馬授手，遵生有力，因牽下之，曰：「家有老母，去將何之？」企生揮淚曰：「今日之，我必死之。汝等奉養，不失道，一門之中，有忠與孝，亦復何恨！」遵生抱之愈急，仲堪於路待之，企生無脫理，策馬而去。及玄至，荆州人士無不詣玄者，企生獨不往，而營理仲堪家。或曰：「如此，禍必至矣。」企生曰：「殷侯遇我以國士，弟所制，不得隨之共殄醜逆，復何面目就桓求生乎！」玄聞之怒，然待企生素厚，先遣人謂曰：「若謝我，當釋汝。」企生曰：「吾殷荆州吏，荆州敗，不能救，尚何謝！」玄乃收之，復遣人問企生欲何言。企生曰：「文帝殺嵇康，嵇紹晉忠臣，從公乞一弟以養老母。」玄乃殺企生而赦其弟。
四年春月，桓玄既克荆、雍，表求領荆、江州。詔以玄都督荆司雍秦梁益寧七州諸軍、荆州刺史，以中䕶軍桓修江州刺史。玄上疏固求江州，於是進玄督八州及揚、豫八部諸軍，復領江州刺史。玄輒以兄偉雍州刺史，朝廷不能違。以從振淮南太守。
五年冬十月，桓玄表其兄偉江州刺史，鎮夏口；司馬刁暢輔國將軍，督八郡軍，鎮襄陽；遣其將皇甫敷、馮該戍湓口；移沮、漳蠻千户于江南，立武寧郡；更招集流民，立綏安郡。詔徴廣州刺史刁逵、豫章太守郭昶之，玄皆留不遣。玄自謂有晉國分之，數使人上己符瑞，欲以惑衆。致牋於會稽王道曰：「賊造近郊，以風不得進，以雨不致火，食盡故去耳，非力屈。昔國寶死後，王恭不乘此威入統朝政，足其心非侮於明公，而謂之不忠。今之貴要腹心，有時流清望者誰乎？豈可云無佳勝，直是不能信之耳。爾來一朝一夕，遂成今日之禍。在朝君，皆畏禍不言，玄忝任在遠，是以披寫實。」元顯之，懼。張法順謂元顯曰：「桓玄承藉世資，素有豪氣，既并殷、楊，專有荆楚，第下之所控引，止吳耳。豫恩亂，東土塗地，公私困竭，玄必乘此縱其姦兇，竊用憂之。」元顯曰：「之柰何？」灋順曰：「玄始得荆州，人情未附，方務綏撫，未暇佗圖。若乘此際使劉牢之前鋒，而第下以軍繼進，玄可取。」元顯以然。會武昌太守庾揩以玄與朝廷構怨，恐不成，禍及於己，密使人自結於元顯，云：「玄失人情，衆不用，若朝廷遣軍，己當內應。」元顯喜，遣張灋順至京口，謀於劉牢之，牢之以難。灋順還，謂元顯曰：「觀牢之言色，必貳於我，不如召入殺之。不爾，敗人。」元顯不從。於是治水軍，徴兵裝艦，以謀討玄。
元興元年春正月庚午朔，下詔罪狀桓玄，以尚令元顯驃騎將軍、征討都督、都督十八州諸軍，加黃鉞。以鎮北將軍劉牢之前鋒都督，前將軍譙王尚之後部。因赦，改元，內外戒嚴。加會稽王道太傅。元顯欲盡誅諸桓中䕶軍。脩，驃騎長史王誕之甥。誕有寵於元顯，固陳脩等與玄志趣不同，元顯乃止。誕，導之曾孫。張灋順言於元顯曰：「桓謙兄弟每上流耳目，宜斬之以杜姦謀。且之濟不，繫在前軍，而牢之反覆，萬一有變，則禍敗立至。可令牢之殺謙兄弟，以示無貳心。若不受命，當逆其所。」元顯曰：「今非牢之，無以敵玄。且始而誅將，人情不安。」再不可。以桓氏世荆土所附，桓沖特有遺惠。而謙，沖之，乃自驃騎司馬除都督荆益寧梁四州諸軍、荆州刺史，欲以結西人之心。 東土遭孫恩之亂，因以饑饉，運不繼。桓玄禁斷江路，商旅俱絶，公私匱乏，以粰、橡給士卒。玄謂朝廷方多憂虞，必未暇討己，可以蓄力觀釁。及軍將發，從兄太傅長史石生密以報之。玄驚，欲完聚保江陵。長史卞範之曰：「明公英威振於遠近，元顯口尚乳臭，劉牢之失物情，若兵臨近畿，示以禍福，土崩之埶可翹足而待，何有延敵入境，自取窮蹙者乎！」玄從之，留桓偉守江陵，抗表傳檄，罪狀元顯，舉兵東下。檄至，元顯懼。月丙，帝餞元顯于西池，元顯下船而不發。 桓玄發江陵，慮不捷，常西還之計。及過尋陽，不官軍，意甚喜，將士之氣亦振。庾楷謀泄，玄囚之。丁巳，詔遣齊王柔之以騶虞幡宣告荆、江州使罷兵，玄前鋒殺之。柔之，宗之。丁卯，玄至姑孰，使其將馮該等攻歷陽，襄城太守司馬休之嬰城固守。玄軍斷洞浦，焚豫州舟艦。豫州刺史譙王尚之帥步卒九千陣於浦上，遣武都太守楊秋屯横江，秋降于玄軍。尚之衆潰，逃于涂中，玄捕獲之。司馬休之出戰而敗，棄城走。劉牢之素惡驃騎將軍元顯，恐桓玄既滅，元顯益驕恣，恐己功名愈盛，不元顯所容，且自恃材武，擁彊兵，欲假玄以除執政，復伺玄之隙而自取之，故不肯討玄。元顯日夜昏酣，以牢之前鋒，牢之驟詣門，不得。及帝出餞元顯，遇之公坐而已。牢之軍溧州，參軍劉裕請擊玄，牢之不許。玄使牢之族舅何穆說牢之曰：「自古戴震主之威，挾不賞之功，而能自全者誰邪？越之文種，秦之白起，之韓信，皆明主，之盡力，功成之日，猶不免誅夷，况凶愚者之用乎！君如今日戰勝則傾宗，戰敗則覆族，欲以此安乎？不若翻然改圖，則可以長保富貴矣。古人射鉤斬祛，猶不害輔佐，况玄與君無宿昔之怨乎！」時譙王尚之已敗，人情愈恐，牢之頗納穆言，與玄交通。東海中尉東海何無忌，牢之之甥，與劉裕極諫，不聽。其驃騎從中郎敬宣諫曰：「今國家衰危，天下之重在人與玄。玄藉父叔之資，據有全楚，割晉國分之，一朝縱之，使陵朝廷，玄威望既成，恐難圖。董卓之變，將在今矣。」牢之怒曰：「吾豈不知今日取玄如反覆手耳，但平玄之後，令我柰驃騎何！」月乙巳朔，牢之遣敬宣詣玄請降。玄陰欲誅牢之，乃與敬宣宴飲，陳名畫，共觀之，以安悅其意。敬宣不知覺，玄佐吏莫不相視而笑。玄板敬宣咨議參軍。元顯將發，聞玄已至新亭，棄船退，屯國學，辛未，陳於宣陽門外。軍中相驚，言玄已至南桁，元顯引兵欲還宫。玄遣人拔刀隨後呼曰：「放仗！」軍人皆崩潰，元顯乘馬走入東府，唯張灋順一騎隨之。元顯問計於道，道但對之涕泣。玄遣太傅從中郎毛泰收元顯送新亭，縳於舫前而數之。元顯曰：「王誕、張灋順所誤耳。」壬申，復隆安年號。帝遣侍中勞玄於安樂渚。玄入京師，稱詔解嚴，以玄總百揆，都督中外諸軍、丞相、録尚、楊州牧、領徐荆江州刺史，假黃鉞。玄以桓偉荆州刺史，桓謙尚左僕射，桓修徐、兖州刺史，桓石生江州刺史，卞範之丹楊尹。初，玄之舉兵，侍中王謐奉詔詣玄，玄親禮之。及玄輔政，以謐中令。謐，導之孫。新安太守殷仲文，覬之弟，玄姊仲文妻。仲文聞玄克京師，棄郡投玄，玄以咨議參軍。劉邁往玄，玄曰：「汝不畏死而敢來邪？」邁曰：「射鉤斬祛，并邁。」玄悅，以參軍。癸酉，有司奏「會稽王道酣縱不孝，當棄市。」詔徙安成郡，斬元顯及東海王彦璋、譙王尚之、庾楷、張灋順、毛泰等於建康市。桓修王誕固請，得流嶺南。玄以劉牢之會稽內史。牢之曰：「始爾，便奪我兵，禍其至矣。」劉敬宣請諭牢之使受命，玄遣之。敬宣勸牢之襲玄，牢之猶豫不決，移屯班瀆，私告劉裕曰：「今當北就高雅之於廣陵，舉兵以匡社稷，𡖖?能從吾去乎？」裕曰：「將軍以勁卒數萬，望風䧏服，彼新得志，威震天下，朝野人情，皆已去矣，廣陵豈可得至邪！裕當反服還京口耳。」何無忌謂裕曰：「我將何之？」裕曰：「吾觀鎮北必不免，𡖖?可隨我還京口。桓玄若守臣節，當與𡖖?之；不然，當與𡖖?圖之。」於是牢之集僚佐，議據江北以討玄。參軍劉襲曰：「之不可者莫於反。將軍往年反王兖州，近日反司馬郎君，今復反桓公，一人反，何以自立！」語畢，趨出，佐吏多散走。牢之懼，使敬宣之京口迎家，失期不至。牢之以已泄，玄所殺，乃帥部曲北走，至新洲，縊而死。敬宣至，不暇哭，即渡江奔廣陵。將吏共𣩵?斂牢之，以其喪丹徒。玄令斫棺斬首，暴尸於市。 桓玄讓丞相、荆江徐州，改授太尉、都督中外諸軍、揚州牧、領豫州刺史，總百揆。司馬休之、劉敬宣、高雅之俱犇洛陽，求救於秦。 夏，四月，太尉玄出屯姑孰，辭録尚，詔許之，而政皆就咨焉，則決於尚令桓謙及卞範之。自隆安以來，中外之人厭於禍亂。及玄初至，黜姦佞，擢雋賢，京師欣然，冀得少安。既而玄奢豪縱逸，政令無常，朋黨互起，陵侮朝廷，裁損乘輿供奉之具，帝幾不免飢寒，由是衆心失望。吳飢，户口減半，會稽減什四，臨海、永嘉殆盡。富室皆衣羅紈，懷金玉，閉門相守餓死。 秋八月，太尉玄諷朝廷以玄平元顯功，封豫章公，平殷、楊功，封桂陽公，并本封南郡如故。玄以豫章封其昇，桂陽封其兄俊。 冬十月，太尉玄殺吳興太守高素、將軍竺謙之及謙之從兄朗之、劉襲并襲弟季武，皆劉牢之北府舊將。襲兄冀州刺史軌邀司馬休之、劉敬宣、高雅之等共據山陽，欲起兵攻玄，不克而走。將軍袁虔之、劉壽、高長慶、郭恭等皆往從之，將奔魏。至陳留南，分輩：軌、休之、敬宣奔南燕，虔之、壽、長慶、恭奔秦。 冬十月，太尉玄使御史杜林防衛會稽文孝王道，至安成，林承玄㫖，酖道，殺之。 袁虔之等至長安，秦王興問曰：「桓玄才略何如其父，卒能成功乎？」虔之曰：「玄乘晉室衰亂，盜據宰衡，猜忌安忍，刑賞不公，以臣觀之，不如其父遠矣。玄今已執柄，其埶必將篡逆，正可它人驅除耳。」興善之，以虔之廣州刺史。
年月乙卯，以太尉玄將軍。 丁巳，玄殺冀州刺史孫無終。 玄上表請帥諸軍掃平關、洛，既而諷朝廷下詔不許，乃云「奉詔故止」。玄初欲飭裝，先命作輕舸，載服玩、畫。或問其故，玄曰：「兵凶戰危，脫有意外，當使輕而易運。」衆皆笑之。 秋八月，荆州刺史桓偉卒，將軍玄以桓脩代之。從中郎曹靖之說玄曰：「謙、脩兄弟專據內外，權埶重。」玄乃以南郡相桓石康荆州刺史。石康，豁之。 九月，侍中殷仲文、散騎常侍卞範之勸將軍玄早受禪，陰撰九錫文及冊命。以桓謙侍中、開府、尚，王謐中監、領司徒，桓胤中令，加桓脩撫軍將軍。胤，沖之孫。丙，冊命玄相國，總百揆，封十郡楚王，加九錫，楚國置丞相以下官。桓謙私問彭城內史劉裕曰：「楚王勳德隆重，朝廷之情，咸謂宜有揖讓，𡖖?以何如？」裕曰：「楚王，宣武之，勳德蓋世。晉室微弱，民望久移，乘運禪代，有何不可？」謙喜曰：「𡖖?謂之可即可耳。」新野人庾仄，殷仲堪之黨，聞桓偉死，石康未至，乃起兵襲雍州刺史馮該於襄陽，走之。仄有衆七千，設壇祭七廟，云欲討桓玄，江陵震動。石康至州，發兵攻襄陽，仄敗，犇秦。 冬十月，楚王玄上表請藩，使帝作手詔固留之。詐言錢塘臨平湖開，江州甘露降，使百僚集賀，用己受命之符。以前世皆有隱士，耻於己時獨無，求得西朝隱士安定皇甫謐六世孫希之，給其資用，使隱居山林。徵著作郎，使希之固辭不受，然後下詔旌禮，號曰「高士」，時人謂之「充隱」。欲廢錢用穀帛及復肉刑，制作紛紜，志無一定，變更回復，卒無所施行。性復貪鄙，人士有灋、好畫及佳園宅，必假蒲博而取之。尤愛珠玉，未嘗離手。 十一月，詔楚王玄行天禮樂，妃王后，世太。丁丑，卞範之禪詔，使臨川王寶逼帝之。寶，晞之曾孫。庚辰，帝臨軒，遣兼太保、領司徒王謐奉璽綬禪位于楚。壬午，帝出居永安宫。癸未，遷太廟神主于琅邪國，穆章何皇后及琅邪王德文皆徙居司徒府，百官詣姑孰勸進。十月庚寅朔，玄築壇於九井山北，壬辰，即皇帝位。冊文多非薄晉室，或諫之，玄曰：「揖讓之文，正可陳之於下民耳，豈可欺上帝乎！」赦，改元永始。以南康之平固縣封帝平固王，降何后零陵縣君，琅邪王德文石陽縣公，武陵王遵彭澤縣侯。追尊父温宣武皇帝，廟號太祖，南康公主宣皇后。封昇豫章王。以會稽內史王愉尚僕射，愉相國左長史綏中令。綏，桓氏之甥。戊戌，玄入建康宫，登御坐而床忽陷，羣下失色。殷仲文曰：「將由聖德深厚，地不能載。」玄悅。梁王珍之國臣孔樸奉珍之犇壽陽。珍之，晞之曾孫。 辛亥，桓玄遷帝於尋陽。 癸丑，納桓温神主于太廟。桓玄臨聽訟觀，閲囚徒，罪無輕重，多得原放，有干輿乞者，時或恤之，其好行惠如此。
年春正月，桓玄立其妻劉氏皇后。劉氏，喬之曾孫。玄以其祖彝以上名位不顯，不復追尊立廟。散騎常侍徐廣曰：「敬其父則悅，請依故立七廟。」玄曰：「禮，祖東向，左昭右穆。晉立七廟，宣帝不得正東向之位，何足灋！」祕監卞承之謂廣曰：「若宗廟之祭果不及祖，有以知楚德之不長矣。」廣，邈之弟。玄自即位，心常不自安。月己丑朔，夜，濤水入石頭，流殺人甚多，讙嘩震天。玄聞之，懼曰：「奴輩作矣！」玄性苛細，好自矜伐，主者奏，或一字不體，或片辭之謬，必加紏擿，以示聰明。尚答詔，誤「春蒐」「春莵」，自左丞王納之以下，凡所關署，皆被降黜。或手注直官，或自用令史，詔令紛紜，有司奉答不暇，而綱紀不治，奏案停積，不能知。性好遊畋，或一日數出。遷居東宫，更繕宫室，土木並興，督迫嚴促，朝野騷然，思亂者衆。玄遣使加益州刺史毛璩散騎常侍、左將軍。璩執留玄使，不受其命。璩，寶之孫。玄以桓希梁州刺史，分命諸將戍巴以之。璩傳檄遠近，列玄罪狀，遣巴東太守柳約之、建平太守羅述、征虜司馬甄季之擊破希等，仍帥衆進屯白帝。玄以桓弘青州刺史，鎮廣陵；刁逵豫州刺史，鎮歷陽。弘，修之弟；逵，彝之。初，太原王元德及弟仲德符氏起兵，攻燕主垂，不克，來犇，朝廷以元德弘農太守。仲德桓玄稱帝，謂人曰：「自古革命，誠非一族，然今之起者，恐不足以成。」平昌孟昶青州主簿，弘使昶至建康，玄而悅之，謂劉邁曰：「素士中得一尚郎，𡖖?與共州里，寧相識否？」邁素與昶不善，對曰：「臣在京口，不聞昶有異能，唯聞父紛紛更相贈詩耳。」玄笑而止。昶聞而恨之。既還京口，裕謂昶曰：「草間當有英雄起，𡖖?頗聞乎？」昶曰：「今日英雄有誰，正當是𡖖?耳。」於是裕、毅、無忌、元德、仲德、昶及裕弟道規、任城魏咏之、高平檀憑之、琅邪諸葛長民、河內太守隴西辛扈興、振威將軍東莞童厚之相與合謀起兵。道規桓弘中兵參軍，裕使毅就道規及昶於江北，共殺弘，據廣陵。長民刁逵參軍，使長民殺逵，據歷陽。元德、扈興、厚之在建康，使之聚衆攻玄內應，刻期齊發。孟昶妻周氏富於財，昶謂之曰：「劉邁毁我於桓公，使我一生淪陷，我決當作賊。𡖖?幸早離絶，脫得富貴，相迎不晚。」周氏曰：「君父母在堂，欲建非常之謀，豈婦人所能諫！之不成，當於奚宫中奉養家，義無志。」昶愴然久之而起。周氏追昶坐，曰：「觀君舉措，非謀及婦人者，不過欲得財物耳。」因指懷中兒示之曰：「此而可賣，亦當不惜。」遂傾貲以給之。昶弟顗妻，周氏之從妹，周氏紿之曰：「昨夜夢殊不祥，門內絳色物，宜悉取以厭勝。」妹信而與之，遂盡縫以軍士袍。何無忌夜於屏風裏草檄文，其母，劉牢之姊，登橙密窺之，泣曰：「吾不及東海吕母明矣。汝能如此，吾復何恨！」問所與同謀者，曰：「劉裕。」母尤喜，因言玄必敗，舉必成之理以勸之。乙卯，裕託以遊獵，與無忌收合徒衆，得百餘人。丙辰，詰旦，京口城開，無忌著傳詔服，稱敕使，居前，徒衆隨之齊入，即斬桓修以徇。修司馬刁弘帥文武佐吏來赴，裕登城謂之曰：「郭江州已奉乘輿返正於尋陽，我等並被密詔，誅除逆黨，今日賊玄之首已當梟於航矣。諸君非晉之臣乎？今來欲何？」弘等信之，收衆而退。裕問無忌曰：「今急須一府主簿，何由得之？」無忌曰：「無過劉道民。」道民者，東莞劉穆之。𥙿?曰：「吾亦識之。」即馳信召焉。時穆之聞京口讙噪聲，晨起，出陌頭，屬與信會。穆之直視不言者久之。既而返室，壞布裳袴，往裕。裕曰：「始舉義，方造艱難，須一軍吏甚急，𡖖?謂誰堪其選？」穆之曰：「貴府始建，軍吏實須其才，倉卒之際，略當無踰者。」裕笑曰：「𡖖?能自屈，吾濟矣。」即於坐署主簿。孟昶勸桓弘其日出獵，天未明，開門出獵人，昶與劉毅、劉道規帥壯士數十人直入，弘方噉粥，即斬之，因收衆濟江。裕使毅誅刁弘。先是，裕遣同謀周安穆入建康報劉邁，邁雖酬許，意甚惶懼。安穆慮泄，乃馳。玄以邁竟陵太守，邁欲亟之郡，是夜，玄與邁曰：「北府人情云何？𡖖?近劉裕何所道？」邁謂玄已知其謀，晨起白之。玄驚，封邁重安侯。既而嫌邁不執安穆，使得逃去，乃殺之，悉誅元德、扈興、厚之等。衆推劉裕盟主，總督徐州，以孟昶長史，守京口，檀憑之司馬。彭城人應募者，裕悉使郡主簿劉鍾統之。丁巳，裕帥州之衆千七百人軍于竹里，移檄遠近，聲言益州刺史毛璩已定荆楚，江州刺史郭昶之奉迎主上返正於尋陽，鎮北參軍王元德等並帥部曲保據石頭，揚武將軍諸葛長民已據歷陽。玄移還上宫，召侍官皆入止省中。加楊州刺史新安王桓謙征討都督，以殷仲文代桓脩徐、兖州刺史。謙等請亟遣兵擊裕，玄曰：「彼兵鋭甚，計出萬死，若有蹉跌，則彼氣成而吾去矣。不如屯衆於覆舟山以待之。彼空行百里無所得，鋭氣已挫，忽軍，必驚愕。我案兵堅陣，勿與交鋒，彼求戰不得，自然散走，此策之上。」謙等固請擊之，乃遣頓丘太守吳甫之、右衛將軍皇甫敷相繼北上。玄憂懼特甚，或曰：「裕等烏合微弱，勢必無成，陛下何慮之深？」玄曰：「劉裕足一世之雄；劉毅家無擔石之儲，樗蒲一擲百萬；何無忌酷似其舅，共舉，何謂無成？」 初，袁真殺朱憲，憲弟綽逃犇桓温。温克壽陽，綽輒發真棺，戮其尸。温怒，將殺之，桓沖請而免之。綽沖如父，沖薨，綽嘔血而卒。劉裕克京口，以綽齡石建武參軍。月戊午朔，裕軍與吳甫之遇於江乘。將戰，齡石言於裕曰：「齡石世受桓氏厚恩，不欲以兵刃相向，乞在軍後。」裕義而許之。甫之，玄驍將，其兵甚鋭𥙿?，手執長刀，呼以衝之，衆皆披靡，即斬甫之。進至羅落橋，皇甫敷帥數千人逆戰，寧遠將軍檀憑之敗死。裕進戰彌厲，敷圍之數重，裕倚樹挺戰。敷曰：「汝欲作何死？」拔戟將刺之，裕瞋目叱之，敷辟易。裕黨俄至，射敷中額而踣。裕援刀直進，敷曰：「君有天命，以孫託。」裕斬之，厚撫其孤。裕以檀憑之所領兵配參軍檀祗。祗，憑之之從。玄聞將死，懼，召諸道術人推筭及猒勝。問羣臣曰：「朕其敗乎？」吏部郎曹靖之對曰：「民怨神怒，臣實懼焉。」玄曰：「民或可怨，神何怒？」對曰：「晉氏宗廟，飄泊江濱，楚之祭，上不及祖，此其所以怒。」玄曰：「𡖖?何不諫？」對曰：「輦上君皆以堯、舜之世，臣何敢言。」玄默然，使桓謙及遊擊將軍何澹之屯東陵，侍中、後將軍卞範之屯覆舟山西，衆合萬。己未，裕軍食畢，悉棄其餘糧，進至覆舟山東，使羸弱登山，張旗幟疑兵，數道並前，布滿山谷。玄偵候者還，云「裕軍四塞，不知多少」。玄益憂恐，遣武衛將軍庾賾之帥精卒副援諸軍。謙等士卒多北府人，素畏伏裕，莫有鬥志。裕與劉毅等分數隊，進突謙陳。裕以身先之，將士皆殊死戰，無不一當百，呼聲動天地。時東北風急，因縱火焚之，煙炎熛天，鼓噪之音震動京邑，謙等諸軍潰。玄時雖遣軍拒裕，而走意已決，潜使領軍將軍殷仲文具舟於石頭。聞謙等敗，帥親信數千人聲言赴戰，遂將其昇、兄濬出南掖門。遇前相國參軍胡藩，執馬鞚諫曰：「今羽林射手猶有八百，皆是義故。西人受累世之恩，不驅令一戰，一旦捨此，欲安之乎？」玄不對，但舉策指天，因鞭馬而走，西趨石頭，與仲文等浮江南走。經日不食，左右進粗飯，玄咽不能下，昇抱其胸而撫之，玄悲不自勝。裕入建康，王仲德抱元德方回出候裕。裕於馬上抱方回與仲德對哭。追贈元德給中，以仲德中兵參軍。裕止桓謙故營，遣劉鍾據東府。庚申，裕屯石頭城，立留臺百官，焚桓温神主於宣陽門外，造晉新主，納于太廟。遣諸將追玄，尚王嘏帥百官奉迎乘輿，誅玄宗族在建康者。裕使臧熹入宫，收圖器物，封閉府庫。有金飾樂器，裕問熹：「𡖖?得無欲此乎？」熹正色曰：「皇上幽逼，播越非所。將軍首建義，劬勞王家，雖復不肖，實無情於樂。」裕笑曰：「聊以戲𡖖?耳。」熹，燾之弟。壬戌，玄司徒王謐與衆議推裕領楊州，裕固辭。乃以謐侍中、領司徒、楊州刺史、録尚。謐推裕使持節、都督揚徐兖豫青冀幽并八州諸軍、徐州刺史，劉毅青州刺史，何無忌琅邪內史，孟昶丹陽尹，劉道規義昌太守。裕始至建康，諸處分皆委於劉穆之，倉猝立定，無不允愜。裕遂託以腹心，動止咨焉。穆之亦竭節盡誠，無所遺隱。時晉政寬弛，綱紀不立，豪族陵縱，民窮蹙，重以司馬元顯政令違舛，桓玄雖欲釐整，而科條繁密，衆莫之從。穆之斟酌時宜，隨方矯正。裕以身範物，先以威禁內外百官皆肅然奉職，不盈旬日，風俗頓改。初，諸葛長民至豫州，失期，不得發。刁逵執長民，檻車送桓玄。至當利而玄敗，送人共破檻出長民，還趣歷陽。逵棄城走，其下所執，斬於石頭，姪無少長皆死，唯赦其季弟給中聘。逵故吏匿其弟雍，送洛陽，秦王興以太中庶。裕以魏咏之豫州刺史，鎮歷陽；諸葛長民宣城內史。初，裕名微位薄，輕狡無行，盛流皆不與相知，惟王謐獨奇貴之，謂裕曰：「𡖖?當一代英雄。」裕嘗與刁逵樗蒲，不時輸直，逵縳之馬柳。謐之，責逵而釋之，代之還直。由是裕深憾逵而德謐。蕭方等曰：夫蛟龍潜伏，魚蝦褻之，是以高赦雍齒，魏武免梁鵠，安可以布衣之嫌而成萬乘之隙。今王謐公，刁逵亡族，醻恩報怨，何其狹哉！ 丁卯，劉裕遷鎮東府。 桓玄至尋陽，郭昶之給其器用兵力。辛未，玄逼帝西上，劉毅帥何無忌、劉道規等諸軍追之。玄留龍驤將軍何澹之、前將軍郭銓與郭昶之守湓口。 丙戍，劉裕稱受帝密詔，以武陵王遵承制總百官行，因赦，惟桓玄一族不宥。 劉敬宣、高雅之謀殺南燕主德，推司馬休之主。雅之邀劉軌同謀，軌不從。謀頗泄，敬宣等南走，南燕人收軌，殺之，追及雅之，殺之。敬宣、休之至淮、泗間，聞桓玄敗，遂來，劉裕以敬宣晉陵太守。 夏四月己丑，武陵王遵入居東宫，內外畢敬。遷除百官稱制，教稱令。以司馬休之監荆、益、梁、寧、秦、雍六州諸軍，領荆州刺史。庚寅，桓玄挾帝至江陵，桓石康納之。玄更署置百官，以卞範之尚僕射。自以犇敗之後，恐威令不行，乃更增峻刑罰，衆益離怨。殷仲文諫，玄怒曰：「今以諸將失律，天文不利，故還都舊楚，而羣紛紛，妄興異議，方當紏之以猛，未可施之以寬。」荆、江諸郡聞玄播越，有上表犇問起居者，玄皆不受，更令所在賀遷新都。初，王謐玄佐命元臣，玄之受禪，謐手解帝璽綬。及玄敗，衆謂謐宜誅，劉裕特保全之。劉毅嘗因朝會，問謐璽綬所在，謐內不自安，逃犇曲阿。裕牋白武陵王，迎還復位。 桓玄兄歆引氐帥楊秋寇歷陽，魏咏之帥諸葛長民、劉敬宣、劉鍾共擊破之，斬楊秋於練固。玄使武衛將軍庾雅祖、江夏太守桓道恭帥數千人就何澹之等共守湓口。何無忌、劉道規至桑落洲，庚戌，澹之等引舟師逆戰。澹之常所乘舫，羽儀旗幟甚盛，無忌曰：「賊帥必不居此，欲詐我耳，宜亟攻之。」衆曰：「澹之不在其中，得之無益。」無忌曰：「今衆寡不敵，戰無全勝。澹之既不居此舫，戰士必弱，我以勁兵攻之，必得之。得之，則彼勢沮而我氣倍，因而薄之，破賊必矣。」道規曰：「善。」遂往攻而得之，因傳呼曰：「已得何澹之矣。」澹之軍中驚擾，無忌之衆亦以然，乘勝進攻澹之等，破之。無忌等克湓口，進據尋陽，遣使奉送宗廟主祏還京師。加劉裕都督江州諸軍。桑落之戰，胡藩所乘艦官軍所燒，藩全鎧入水，潜行十許步，乃得登岸。時江陵路已絶，乃還豫章。劉裕素聞藩人忠直，引參領諸軍。桓玄收集荆州兵，曾未旬，有衆萬，樓船、器械甚盛。甲寅，玄復帥諸軍挾帝東下，以符宏領梁州刺史，前鋒。使散騎常侍徐放先行，說劉裕等曰：「若能旋軍散甲，當與之更始，各授位任，令不失分。」劉裕以諸葛長民都督淮北諸軍，鎮山陽；以劉敬宣江州刺史。 劉毅、何無忌、劉道規、下邳太守平昌孟懷玉帥衆自尋陽西上，五月癸酉，與桓玄遇於崢嶸洲。毅等兵不滿萬人，而玄戰士數萬，衆憚之，欲退還尋陽。道規曰：「不可。彼衆我寡，彊弱異埶，今若畏懦不進，必所乘，雖至尋陽，豈能自固？玄雖竊名雄豪，內實恇怯，加之已經犇敗，衆無固心。決機兩陣，將雄者克，不在衆。」因麾衆先進，毅等從之。玄常漾舸於舫側以敗走，由是衆莫有鬥心。毅等乘風縱火，盡鋭爭先，玄衆潰，燒輜重夜遁，郭銓詣毅降。玄故將劉統、馮稚等聚黨四百人襲破尋陽城，毅遣建威將軍劉懷肅討平之。懷肅，懷敬之弟。玄挾帝單舸西走，留永安何皇后及王皇后於巴陵。殷仲文時在玄艦，求出别船收集散卒，因叛玄，奉后犇夏口，遂還建康。己卯，玄與帝入江陵，馮該勸使更下戰，玄不從。欲犇中就桓希，而人情乖沮，號令不行。庚辰夜中，處分欲發，城內已亂，乃與親近腹心百餘人乘馬出城西走。至城門，左右於闇中斫玄，不中，其徒更相殺害，前後交横。玄僅得至船，左右分散，惟卞範之在側。辛巳，荆州别駕王康産奉帝入南郡府舍，太守王騰之帥文武侍衛。玄將之中，屯騎校尉毛修之，璩之弟，誘玄入蜀，玄從之。寧州刺史毛璠，璩之弟，卒於官，璩使其兒孫祐之及參軍費恬帥數百人送璠喪江陵。壬午，遇玄於枚回洲，祐之、恬迎擊玄，矢下如雨，玄嬖人丁期、萬蓋等以身蔽玄，皆死。益州督䕶嘉馮遷抽刀前欲擊玄，玄拔頭上玉導與之曰：「汝何人，敢殺天！」遷曰：「我殺天之賊耳。」遂斬之。斬桓石康、桓濬、庾頤之，執桓昇送江陵，斬於市。乘輿反正於江陵，以毛修之驍騎將軍。甲申，赦，諸以畏逼從逆者一無所問。戊寅，奉神主于廟。劉毅等傳送玄首，梟于桁。毅等既戰勝，以已定，不急追躡，遇風，船未能進。玄死幾一旬，諸軍猶未至。時桓謙匿於沮中，揚武將軍桓振匿於華容浦。玄故將王稚徽戍巴陵，遣人報振云：「桓歆已克京邑，馮稚復克尋陽，劉毅諸軍並中路敗退。」振喜，聚黨得百人，襲江陵，桓謙亦聚衆應之。閏月己丑，復陷江陵，殺王康産、王騰之。振帝於行宫，躍馬奮戈，直至階下，問桓昇所在。聞其已死，瞋目謂帝曰：「臣門户何負國家，而屠滅若是！」琅邪王德文下牀謂曰：「此豈我兄弟意邪！」振欲殺帝，謙苦禁之，乃下馬斂容致拜而出。壬辰，振玄舉哀，立喪庭，謚曰武悼皇帝。癸巳，謙等帥羣臣奉璽綬於帝曰：「主上灋堯禪舜，今楚祚不終，百姓之心復於晉矣。」以琅邪王德文領徐州刺史，振都督八州諸軍、荆州刺史，謙復侍中、衛將軍，加江、豫州刺史。帝侍御左右，皆振之腹心。振少薄行，玄不以侄齒之，至是歎曰：「公昔不早用我，遂致此敗。若使公在，我前鋒，天下不足定。今獨作此，安乎！」遂縱意酒色，肆行誅殺。謙勸振引兵下戰，己守江陵。振素輕謙，不從其言。劉毅至巴陵，誅王稚徽。何無忌、劉道規進攻桓謙於馬頭，桓蔚於龍泉，皆破之。蔚，祕之。無忌欲乘勝直趣江陵，道規曰：「兵灋屈伸有時，不可茍進。諸桓世居西楚，羣皆竭力，振勇冠軍，難與爭鋒。且可息兵養鋭，徐以計策縻之，不憂不克。」無忌不從。振逆戰於靈溪，馮該以兵會之，無忌等敗，死者千餘人。退還尋陽，與劉毅等上牋請罪。劉裕以毅節度諸軍，免其青州刺史。桓振以桓蔚雍州刺史，鎮襄陽。柳約之、羅述、甄季之聞桓玄死，自白帝進軍至枝江，聞何無忌等敗於靈溪，亦引兵退。俄而述、季之皆病，約之詣桓振僞降，欲謀襲振，泄，振殺之。約之司馬時延祖、涪陵太守文處茂收其餘衆保涪陵。六月，毛璩遣將攻中，斬桓希。璩自領梁州。 劉敬宣在尋陽，聚糧繕船，未嘗無，故何無忌等雖敗退，賴以復振。桓玄兄亮自稱江州刺史，寇豫章，敬宣擊破之。劉毅、何無忌、劉道規復自尋陽西上，至夏口。桓振遣鎮東將軍馮該守東岸，揚武將軍孟山圖據魯山城，輔國將軍桓客守偃月壘，衆合萬人，水陸相援。毅攻魯山城，道規攻偃月壘，無忌遏中流，自辰至午，城俱潰，生擒山圖、客，該走石城。 冬十月，劉毅等進克巴陵。毅號令嚴整，所過百姓安悅。劉裕復以毅兖州刺史。桓振以桓放之益州刺史，屯西陵，文處茂擊破之，放之走還江陵。 是歲，晉民避亂，襁負之淮北者道路相屬。
義熙元年春正月，南陽太守扶風魯宗之起兵襲襄陽，相蔚走江陵。己丑，劉毅等諸軍至馬頭，桓振挾帝出屯江津，遣使求割江、荆州，奉送天，毅等不許。辛卯，宗之擊破振將温楷于柞溪，進屯紀南。振留桓謙、馮該守江陵，引兵與宗之戰，破之。劉毅等擊破馮該於豫章口，桓謙棄城走。毅等入江陵，執卞範之等斬之。桓振還，望火起，知城已陷，其衆已潰，振逃于溳川。乙未，詔「處分悉委冠軍將軍劉毅。戊戍，赦，改元，惟桓氏不原。以桓沖忠於王室，特宥其孫胤。以魯宗之雍州刺史，毛璩征西將軍、都督益梁秦涼寧五州諸軍，璩弟瑾梁、秦州刺史，瑗寧州刺史。劉懷肅追斬馮該於石城，桓謙、桓怡、桓蔚、桓謐、何澹之、温楷皆犇秦。怡，弘之弟。 月丁巳，留臺灋駕迎帝於江陵，劉毅、劉道規留屯夏口，何無忌奉帝東還。 月，桓振自鄖城襲江陵，荆州刺史司馬休之戰敗，犇襄陽，振自稱荆州刺史。建威將軍劉懷肅自雲杜引兵馳赴，與振戰於沙橋，劉毅遣廣武將軍唐興助之，臨陣斬振，復取江陵。甲午，帝至建康。乙未，百官詣闕請罪，詔令復職。尚殷仲文以朝廷音樂未，言於劉裕，請治之。裕曰：「今日不暇給，且性所不解。」仲文曰：「好之自解。」裕曰：「正以解則好之，故不習耳。」庚，以琅邪王德文司馬，武陵王遵太保；劉裕侍中、車騎將軍、都督中外諸軍，徐青州刺史如故，劉毅左將軍，何無忌右將軍、督豫州楊州五郡軍、豫州刺史，劉道規輔國將軍、督淮北諸軍、并州刺史，魏咏之征虜將軍、吳國內史。裕固讓不受，加録尚，不受，屢請藩。詔百僚敦勸，帝親幸其第。裕惶懼，復詣闕陳請，乃聽藩。以魏咏之荆州刺史，代司馬休之。初，劉毅嘗劉敬宣寧朔參軍，時人或以雄傑許之。敬宣曰：「夫非常之才，自有調度，豈得便謂此君人豪邪！此君之性，外寬而內忌，自伐而尚人，若一旦遭遇，亦當以陵上取禍耳。」毅聞而恨之。及敬宣江州，辭以無功，不宜授任先於毅等，裕不許。毅使人言於裕曰：「劉敬宣不豫建義，猛將勞臣，方須叙報，如敬宣之比，宜令在後。若使君不忘平生，正可員外常侍耳。聞已授郡，實過優。尋復江州，尤用駭惋。」敬宣愈不自安，自表解職，乃召還宣城內史。 桓玄餘黨桓亮、符宏等擁衆寇亂郡縣者以十數，劉毅、劉道規、檀祗等分兵討滅之，荆、湘、江、豫皆平。詔以毅都督淮南等五郡軍、豫州刺史，何無忌都督江東五郡軍、會稽內史。
年冬十月，尚論建義功，奏封劉裕豫章郡公，劉毅南平郡公，何無忌安城郡公，自餘封賞有差。
盧循之亂
晉安帝隆安年。 初，琅邪人孫泰學妖術於錢唐杜恭，士民多奉之。王珣惡之，流泰於廣州。王雅薦泰於孝武帝，云知飬性之方，召還，累官至新安太守。泰知晉祚將終，因王恭之亂，以討恭名，收合兵衆，聚貨鉅億，吳之人多從之。識者皆憂其亂，以中領軍元顯與之善，無敢言者。會稽內史謝輶發其謀，已酉，會稽王道使元顯誘而斬之，并其六。兄恩逃入海，愚民猶以泰蟬蜕不死，就海中資給恩。恩乃聚合亡命，得百餘人，以謀復讎。
年。 會稽世元顯性苛刻，生殺任意，發東土諸郡免奴客者，號曰「樂屬」，移置京師，以充兵役，東土囂然苦之。孫恩因民心騷動，自海島帥其黨殺上虞令，遂攻會稽。會稽內史王凝之，羲之之，世奉天師道，不出兵，亦不設，日於道室稽顙跪咒。官屬請出兵討恩，凝之曰：「我已請道，借鬼兵守諸津要，各數萬，賊不足憂。」及恩漸近，乃聽出兵。恩已至郡下。甲寅，恩陷會稽，凝之出走，恩執而殺之，并其諸。凝之妻謝道藴，奕之女，聞寇至，舉措自若，命婢肩輿，抽刀出門，手殺數人，乃被執。吳國內史桓謙、臨海太守新秦王崇、義興太守魏隱皆棄郡走。於是會稽謝鍼、吳郡陸瑰、吳興丘尫、義興許允之、臨海周胄、永嘉張永等及東陽、新安凡八郡人，一時起兵，殺長吏以應恩，旬日之中，衆數十萬。吳興太守謝邈、永嘉太守司馬逸、嘉興公顧胤、南康公謝明慧、黃門郎謝沖、張琨、中郎孔道等皆恩黨所殺。邈、沖皆安之弟。時吳承平日久，民不習戰，故郡縣兵皆望風奔潰。恩據會稽，自稱征東將軍，逼人士官屬，號其黨曰「長生人」，民有不與之同者，戮及嬰孩，死者什七八。醢諸縣令以食其妻，不肯食者輒支解之。所過掠財物，燒邑屋，焚倉廪，刊木堙井，相帥聚於會稽。婦人有嬰兒不能去者，投於水中，曰：「賀汝先登堂，我當尋後就汝。」恩表會稽王道及世元顯之罪，請誅之。自帝即位以來，內外乖異，石頭以南皆荆、江所據，以西皆豫州所專，京口及江北皆劉牢之及廣陵相高雅之所制，朝政所行，惟吳而已。及孫恩作亂，八郡皆恩有，畿內諸縣，盜賊處處蠭起，恩黨亦有潜伏在建康者，人情危懼，常慮竊發，於是內外戒嚴。加道黃鉞，元顯領中軍將軍，命徐州刺史謝琰兼督吳興、義興軍以討恩。劉牢之亦發兵討恩，拜表輒行。 冬十月，謝琰擊斬許允之，迎魏隱還郡，進擊丘尫，破之，與劉牢之轉鬥而前，所向輒克。琰留屯烏程，遣司馬高素助牢之，進臨浙江。詔以牢之都督吳都諸軍。牢之引劉裕參軍，使將數十人覘賊，遇賊數千人，即迎擊之，從者皆死，裕墜岸下。賊臨岸欲下，裕奮長刀仰斫殺數人，乃得登岸，仍呼逐之，賊皆走，裕所殺甚衆。劉敬宣怪裕久不返，引兵尋之，裕獨驅數千人，咸共歎息。因進擊賊，破之，斬獲千餘人。初，恩聞八郡響應，謂其屬曰：「天下無復矣，當與諸君朝服至建康。」既而聞牢之臨江，曰：「吾割浙江以東，不失作句踐。」戊申，牢之引兵濟江，恩聞之曰：「孤不羞走。」遂驅男女十餘萬户東走，多棄寶物、女於道，官軍競取之，恩由是得脫，復逃入海島。高素破恩黨於山陰，斬恩所署吳郡太守陸瑰、吳興太守丘尫、餘姚令吳興沈穆夫。東土遭亂，企望官軍之至。既而牢之等縱軍士暴掠，士民失望，郡縣城中無復人跡，月餘乃稍有還者。朝廷憂恩復至，以謝琰會稽太守，都督五郡軍，帥徐州文武戍海浦。
四年夏五月，謝琰以資望鎮會稽，不能綏懷，不武。諸將咸諫曰：「賊近在海浦，伺人形便，宜開其自新之路。」琰不從，曰：「符堅之衆百萬，尚送死淮南，孫恩賊，敗死入海，何能復出？若其果出，是天欲殺之。」既而恩寇浹口，入餘姚，破上虞，進及邢浦，琰遣參軍劉宣之擊破之，恩退走。少日，復寇邢浦，官軍失利，恩乘勝徑進。己卯，至會稽，琰尚未食，曰：「要當先滅此賊而後食。」因跨馬出戰，兵敗，帳下都督張猛所殺。吳興太守庾桓恐郡民復應恩，殺男女數千人，恩轉寇臨海。朝廷震，遣冠軍將軍桓不才、輔國將軍孫無終、寧朔將軍高雅之拒之。 冬十一月，高雅之與孫恩戰於餘姚，雅之敗走山陰，死者什七八。詔以劉牢之都督會稽等五郡，帥衆擊恩，恩走入海。牢之東屯上虞，使劉裕戍句章，吳國內史袁崧築滬瀆壘以恩。
五年春月丙，孫恩出浹口，攻句章，不能拔。劉牢之擊之，恩復走入海。 月，孫恩北趣海鹽，劉裕隨而拒之，築城於海鹽故治。恩日來攻城，裕屢擊破之，斬其將姚盛。城中兵少不敵，裕夜偃旗匿衆，明晨開門，使羸疾數人登城。賊遥問劉裕所在，曰：「夜已走矣。」賊信之，爭入城，裕奮擊，破之。恩知城不可拔，乃進向滬瀆，裕復棄城追之。海鹽令鮑陋遣嗣之帥吳兵一千，請前驅。裕曰：「賊兵甚精，吳人不習戰，若前驅失利，必敗我軍，可在後聲埶。」嗣之不從。裕乃多伏旗鼓，前驅既交，諸伏皆出，裕舉旗鳴鼓，賊以四面有軍，乃退。嗣之追之，戰没。裕且戰且退，所領死且盡，至向戰處，令左右脫取死人衣以示閑暇，賊疑之，不敢逼。裕呼更戰，賊懼而退，裕乃引。 夏五月，孫恩陷滬瀆，殺吳國內史袁崧，死者四千人。 六月甲戌，孫恩浮海奄至丹徒，戰士十餘萬，樓船千餘艘，建康震駭。乙亥，內外戒嚴，百官入居省內。冠軍將軍高素等守石頭，輔國將軍劉襲栅斷淮口，丹陽尹司馬恢之戍南岸，冠軍將軍桓謙等白石，左衛將軍王嘏等屯中堂，徴豫州刺史譙王尚之入衛京師。劉牢之自山陰引兵邀擊恩，未至而恩已過，乃使劉裕自海鹽入援。裕兵不滿千人，倍道兼行，與恩俱至丹徒。裕衆既少，加以涉遠疲勞，而丹徒守軍莫有鬥志。恩帥衆鼓噪，登蒜山，居民皆荷擔而立。裕帥所領奔擊，破之，投崖赴水死者甚衆，恩狼狽僅得還船。然恩猶恃其衆，尋復整兵徑向京師。後將軍元顯帥兵拒戰，頻不利。會稽王道無佗謀略，唯日禱蔣侯廟。恩來漸近，百姓恟懼。譙王尚之帥精鋭馳至，徑屯積弩堂。恩樓船高，溯風不得疾行，數日乃至白石。恩本以諸軍分散，欲掩不，既而知尚之在建康，復聞劉牢之已還，至新洲，不敢進而去，浮海北走郁洲。恩别將攻陷廣陵，殺千人。寧朔將軍高雅之擊恩於郁洲，恩所執。 秋八月，詔以劉裕下邳太守，討孫恩於郁洲，累戰，破之。恩由是衰弱，復緣海南走，裕亦隨而邀擊之。 冬十一月，劉裕追孫恩至滬瀆、海鹽，破之，俘斬以
萬數。恩遂自浹口遠竄入海。
元興元年春月，孫恩寇臨海，臨海太守辛景擊破之。恩所虜吳男女，死亡殆盡。恩恐官軍所獲，乃赴海死，其黨及妓妾從死者以百數，謂之「水」。餘衆數千人復推恩妹夫盧循主。循，諶之曾孫，神采清秀，雅有材藝。少時，沙門惠遠嘗謂之曰：「君雖體涉風素，而志存不軌，如何？」太尉玄欲撫安東土，乃以循永嘉太守。循雖受命，而寇暴不已。 夏五月，盧循自臨海入東陽，太尉桓玄遣撫軍中兵參軍劉裕將兵擊之，循敗走永嘉。
年春正月，盧循使司馬徐道覆寇東陽。月辛丑，建武將軍劉裕擊破之。道覆，循之姊夫。 秋八月，劉裕破盧循於永嘉，追至晉安，屢破之，循浮海南走。
年。盧循寇南海，攻番禺，廣州刺史濮陽吳隱之拒守百餘日。冬十月壬戍，循夜襲城而陷之，燒府舍民室俱盡，執吳隱之。循自稱平南將軍，攝廣州，聚燒骨共冡，葬於洲上，得髑髏萬餘枚。使徐道覆攻始興，執始興相阮腆之。
義熙元年。盧循遣使貢獻。時朝廷新定，未暇征討。夏四月壬申，以循廣州刺史，徐道覆始興相。循遺劉裕益智粽，裕報以續命湯。循以前琅邪內史王誕平南長史，誕說循曰：「誕本非戎旅，在此無用，素劉鎮軍所厚，若得北，必蒙寄任，公私際會，仰答厚恩。」循甚然之。劉裕與循，令遣吳隱之還，循不從。誕復說循曰：「將軍今留吳公，公私非計。孫伯符豈不欲留華魚邪？但以一境不容君耳。」於是循遣隱之與誕俱還。
六年。 初，徐道覆聞劉裕北伐，勸盧循乘虚襲建康，循不從。道覆自至番禺說循曰：「本住嶺外，豈以理極於此，傳之孫邪？正以劉裕難與敵故。今裕頓兵堅城之下，未有還期，我以此思死士，掩擊何、劉之徒，如反掌耳。不乘此機而茍求一日之安，朝廷常以君腹心之疾，若裕平齊之後，息甲歲餘，以璽徴君，裕自將屯豫章，遣諸將帥鋭師過嶺，雖復以將軍之神武，恐必不能當。今日之機，萬不可失。若先克建康，傾其根蔕，裕雖南還，無能。君若不同，便當帥始興之衆直指尋陽。」循甚不樂此舉，而無以奪其計，乃從之。初，道覆使人伐船材於南康山，至始興，賤賣之，居人爭市之，船材積而人不疑。至是悉取以裝艦，旬日而辦。循自始興寇長沙，道覆寇南康、廬陵、豫章，諸守相皆委任奔走。道覆順流而下，舟楫甚盛。時克燕之問未至，朝廷急徴劉裕。裕方議留鎮下邳，經營司、雍，會得詔，乃以韓範都督八郡軍、燕郡太守，封融勃海太守，檀韶琅邪太守。戊申，引兵還。韶，祗之兄。久之，劉穆之稱範、融謀反，皆殺之。 安成忠肅公何無忌自尋陽引兵拒盧循，長史鄧潜之諫曰：「國家安危，在此一舉。聞循兵艦盛，埶居上流，宜決南塘守城以待之，彼必不敢捨我遠下。蓄力養鋭，俟其疲老，然後擊之，此萬全之策。今決成敗於一戰，萬一失利，悔將無及。」參軍殷闡曰：「循所將之衆，皆吳舊賊，百戰餘勇，始興溪，拳捷善鬥，未易輕。將軍宜留屯豫章，徴兵屬城，兵至合戰，未晚。若以此衆輕進，殆必有悔。」無忌不聽。月壬申，與徐道覆遇於豫章，賊令彊弩數百登西岸山邀射之。會西風暴急，飄無忌所乘艦向東岸，賊乘風以艦逼之，衆遂奔潰。無忌厲聲曰：「取我蘇武節來！」節至，執以督戰。賊衆雲集，無忌辭色無撓，握節而死。於是中外震駭，朝議欲奉乘輿北走就劉裕，既而知賊未至，乃止。 劉裕至下邳，以船載輜重，自帥精鋭步。至山陽，聞何無忌敗死，慮京邑失守，卷甲兼行，與數十人至淮上，問行人以朝廷消息。行人曰：「賊尚未至，劉公若還，便無所憂。」裕喜。將濟江，風急，衆咸難之。裕曰：「若天命助國，風當自息。若其不然，覆溺何害。」即命登舟，舟移而風止。過江至京口，衆乃安。夏四月癸未，裕至建康，以江州覆没，表送章綬，詔不許。青州刺史諸葛長民、兖州刺史劉藩、并州刺史劉道憐各將兵入衛建康。藩，豫州刺史毅之從弟。毅聞盧循入寇，將拒之而疾作。既瘳，將行，劉裕遺毅曰：「吾往習擊妖賊，曉其變態。賊新獲姦利，其鋒不可輕。今脩船垂畢，當與弟同舉。克平之日，上流之任，皆以相委。」遣劉藩往諭止之。毅怒，謂藩曰：「往以一時之功相推耳，汝便謂我真不及劉裕邪！」投於地，帥舟師萬發姑孰。循之初入寇，使徐道覆向尋陽，循自將攻湘中諸郡。荆州刺史劉道規遣軍逆戰，敗於長沙。循進至巴陵，將向江陵。徐道覆聞毅將至，馳使報循曰：「毅兵甚盛，成敗之，係之於此，宜并力摧之。若此克捷，江陵不足憂。」循即日發巴陵，與道覆合兵而下。五月戊午，毅與循戰于桑落洲，毅兵敗，棄船，以數百人步走，餘衆皆循所虜，所棄輜重山積。初，循至尋陽，聞裕已還，猶不信。既破毅，乃得審問，與其黨相視失色。循欲退還尋陽，攻取江陵，據州以抗朝廷。道復謂宜乘勝徑進，固爭之。循猶豫累日，乃從之。己未，赦。裕募人兵，賞之同京口赴義之科。發民治石頭城。議者謂宜分兵守諸津要，裕曰：「賊衆我寡，若分兵屯守，則測人虚實，且一處失利，則沮軍之心。今聚衆石頭，隨宜應赴，既令彼無以測多少，於衆力不分。若徒旅轉集，徐更論之耳。」朝廷聞劉毅敗，人情恟懼。時北師始還，將士多創病，建康戰士不盈數千。循既克鎮，戰士十餘萬，舟車百里不絶，樓船高十丈，敗還者爭言其彊盛。孟昶、諸葛長民欲奉乘輿過江，裕不聽。初，何無忌、劉毅之南討，昶策其必敗，已而果然。至是，謂裕必不能抗循，衆頗信之。惟龍驤將軍東海虞丘進廷折昶等，以不然。中兵參軍王仲德言於裕曰：「明公命世作輔，新建功，威震六合。妖賊乘虚入寇，既聞凱還，自當奔潰。若先自遁逃，則埶同匹夫，號令何以威物！此謀若立，請從此辭。」裕甚悅。昶固請不已，裕曰：「今重鎮外傾，彊寇內逼，人情危駭，莫有固志。若一旦遷動，便自土崩瓦解，江北亦豈可得至！設令得至，不過延日月耳。今兵士雖少，自足一戰。若其克濟，則臣主同休；茍厄運必至，我當横尸廟門，遂其由來以身許國之志，不能竄伏草間，茍求存活。我計決矣，𡖖?勿復言。」昶恚其言不行，且以必敗，因請死。裕怒曰：「𡖖?且申一戰，死復何晚！」昶知裕終不用其言，乃抗表自陳曰：「臣裕北討，衆並不同，唯臣贊裕行計，致使彊賊乘間，社稷危逼，臣之罪。謹引咎以謝天下。」封表畢，仰藥而死。乙丑，盧循至淮口，中外戒嚴。琅邪王德文都督宫城諸軍，屯中堂皇。劉裕屯石頭，諸將各有屯守。裕義隆始四歲，裕使咨議參軍劉粹輔之，鎮京口。粹，毅之族弟。裕民臨水望賊，怪之，以問參軍張劭。劭曰：「若節鉞未反，民奔散之不暇，亦何能觀望？今當無復恐耳。」裕謂將佐曰：「賊若於新亭直進，其鋒不可當，宜且迴避，勝負之，未可量。若迴泊西岸，此成禽耳。」徐道覆請於新亭至白石焚舟而上，數道攻裕。循欲以萬全計，謂道覆曰：「軍未至，孟昶便望風自裁。以埶言之，自當計日潰亂。今決勝負於一朝，乾没求利，既非必克之道，且殺士卒，不如案兵待之。」道覆以循多疑少決，乃歎曰：「我終盧公所誤，必無成。使我得英雄驅馳，天下不足定。」裕登石頭城望循軍，初引向新亭，顧左右失色，既而迴泊蔡洲，乃悅。於是衆軍轉集。裕恐循侵軼，用虞丘進計，伐樹栅石頭淮口，修治越城，築查浦、藥園、廷尉壘，皆以兵守之。劉毅經涉蠻、晉，僅能自免，從者饑疲，死亡什七八。丙寅，至建康，待罪。裕慰勉之，使知中外留。毅乞自貶，詔降後將軍。 盧循伏兵南岸，使老弱乘舟向白石，聲言悉衆自白石步上。劉裕留參軍沈林、徐赤特戍南岸，斷查浦，戒令堅守勿動。裕及劉毅、諸葛長民北出拒之。林曰：「妖賊此言，未必有實，宜深之防。」裕曰：「石頭城險，且淮栅甚固，留𡖖?在後，足以守之。」林，穆夫之。庚辰，盧循焚查浦，進至張侯橋。徐赤特將擊之，林曰：「賊聲往白石而屢來挑戰，其情可知。吾衆寡不敵，不如守險以待軍。」赤特不從，遂出戰，伏兵發，赤特敗，單舸奔淮北。林及將軍劉鍾據栅力戰，朱齡石救之，賊乃退。循引精兵上，至丹陽郡。裕帥諸軍馳還石頭，斬徐赤特，解甲久之，乃出陳於南塘。 盧循寇掠諸縣無所得，謂徐道覆曰：「師老矣，不如還尋陽，并力取荆州，據天下分之，徐更與建康爭衡耳。」秋七月庚申，循自蔡洲南還尋陽，留其黨范崇民將五千人據南陵。甲，裕使輔國將軍王仲德、廣川太守劉鍾、河間內史蘭陵蒯思、中軍咨議參軍孟懷玉等帥衆追循。 八月，劉裕還東府，治水軍，遣建威將軍會稽孫處、振武將軍沈田帥衆千自海道襲番禺。田，林之兄。衆皆以「海道艱遠，必至難，且分撤力，非目前之急。」裕不從，敕處曰：「軍十月之交必破妖虜，𡖖?至時，先傾其巢窟，使彼走無所。」 江州刺史庾悅以鄱陽太守虞丘進前驅，屢破盧循兵，進據豫章，絶循糧道。 九月，劉毅固求追討盧循，長史王誕密言於劉裕曰：「毅既喪敗，不宜復使立功。」裕從之。冬十月，裕帥兖州刺史劉藩、寧朔將軍檀韶、冠軍將軍劉敬宣等南擊盧循，以劉毅監太尉留府，後皆委焉。癸巳，裕發建康。 徐道覆帥衆萬趣江陵，奄至破冡。時魯宗之已還襄陽，追召不及，人情震。或傳循已平京邑，遣道覆來刺史，江、士民感劉道規焚之恩，無復貳志。道規使劉遵别遊軍，自拒道覆於豫章口。前驅失利，遵自外横擊，破之，斬首萬餘級，赴水死者殆盡，道覆單舸走還湓口。初，道規使遵遊軍，衆咸以彊敵在前，唯患衆少，不應分割力，置無用之地。及破道覆，卒得遊軍之力，衆心乃服。 王仲德等聞劉裕軍且至，進攻范崇民於南陵，崇民戰艦夾屯兩岸。十一月，劉鍾自行覘賊，霧，賊鉤得其舸。鍾因帥左右攻艦户，賊遽閉户拒之。鍾乃徐還，與仲德共攻崇民，崇民走。 盧循兵守廣州者，不以海道虞。庚戌，孫處乘海奄至，會霧，四面攻之，即日拔其城。處撫其舊民，戮循親黨，勒兵謹守，分遣沈田等擊嶺表諸郡。 劉裕軍雷池，盧循揚聲不攻雷池，當乘流徑下。裕知其欲戰，十月己卯，進軍雷。庚辰，盧循、徐道覆帥衆數萬塞江而下，前後莫舳艫之際。裕悉出輕艦，帥衆軍齊力擊之。分步騎屯於西岸，先火具。裕以勁弩射循軍，因風水之埶以蹙之。循艦悉泊西岸，岸上軍投火焚之，烟炎張天。循兵敗，走還尋陽。將趣豫章，乃悉力栅斷左里。丙申，裕軍至左里，不得進。裕麾兵將戰，所執麾竿折，幡沈于水，衆並怪懼。裕笑曰：「往年覆舟之戰，幡竿亦折，今者復然，賊必破矣。」即攻栅而進。循兵雖殊死戰，弗能禁。循單舸走，所殺及投水死者凡萬餘人。納其降附，宥其逼略，遣劉藩、孟懷玉輕軍追之。循收散卒，尚有數千人，徑還番禺，道覆走保始興。裕板建威將軍褚裕之行廣州刺史。裕之，裒之曾孫。裕還建康。劉毅惡劉穆之，每從容與裕言穆之權太重，裕益親任之。
七年春正月，劉藩帥孟懷玉等諸將追盧循至嶺表。月壬午，懷玉克始興，斬徐道覆。 月，盧循行收兵至番禺，遂圍之，孫處拒守十餘日。沈田言於劉藩曰：「番禺城雖險固，本賊之巢穴，今循圍之，或有內變。且孫季高衆力寡弱，不能持久，若使賊還據廣州，凶埶復振矣。」夏四月，田引兵救番禺，擊循，破之，所殺萬餘人。循走，田與處共追之，破循於蒼梧、鬱林、寧浦。會處病，不能進，循奔交州。初，九真太守李遜作亂，交州刺史交趾杜瑗討斬之。瑗卒，朝廷以其慧度交州刺史。詔未至，循襲破合浦，徑向交州。慧度帥州府文武拒循於石碕，破之。循餘衆猶千人，李遜餘黨李脫等結集俚、獠千餘人以應循。庚，循晨至龍編南津，慧度悉散家財以賞軍士，與循合戰，擲雉尾炬焚其艦，以步兵夾岸射之，循衆艦俱然，兵衆潰。循知不免，先鴆妻，召妓妾問曰：「誰能從我死者？」多云：「雀鼠貪生，就死實難。」或云：「官尚當死，某豈願生。」乃悉殺諸辭死者，因自投于水。慧度取其尸斬之，并其父及李脫等，函七首送建康。
譙縱之亂
晉安帝義熙元年。 初，毛璩聞桓振陷江陵，帥衆萬順流東下，將討之，使其弟西夷校尉瑾、蜀郡太守瑗出外水，參軍巴西譙縱、侯暉出涪水。蜀人不樂遠征，暉至五城水口，與巴西陽昧謀作亂。縱人和謹，蜀人愛之。暉、昧、共逼縱主，縱不可，走投于水，引出，以兵逼縱登輿，縱投地，叩頭固辭，暉縳縱於輿。還，襲毛瑾於涪城，殺之，推縱梁、秦州刺史。璩至略城，聞變，犇還成都。遣參軍王瓊將兵討之，縱弟明所敗，死者什八九。益州營户李騰開城納縱兵，殺璩及弟瑗，滅其家。縱稱成都王，以從弟洪益州刺史，以明巴州刺史，屯白帝。於是蜀亂，中空虚，氐王楊盛遣其兄平南將軍撫據之。
年春正月，益州刺史司馬榮期擊譙明于白帝，破之。 秋九月，劉裕聞譙縱反，遣龍驤將軍毛脩之將兵與司馬榮期、文處茂、時延、祖共討之。脩之至宕渠，榮期其參軍楊承祖所殺，承祖自稱巴州刺史，脩之退還白帝。
年秋八月，毛脩之與嘉太守馮遷合兵擊楊承祖，斬之。脩之欲進討譙縱，益州刺史鮑陋不可。脩之上表言：「人之所以重生，實有生理可保。臣之情地，生塗已竭，所以借命朝露者，庶憑威，誅夷讎逆。今屢有可乘之機，而陋每違期不赴，臣雖效死寇庭，而救援理絶，將何以濟？」劉裕乃表襄城太守劉敬宣帥衆五千伐蜀，以劉道規征蜀都督。 九月，譙縱稱藩于秦。
四年夏五月，譙縱遣使稱藩於秦，與盧循潜通。縱上表請桓謙於秦，欲與之共擊劉裕。秦王興以問謙，謙曰：「臣之累世著恩荆、楚，若得因巴、蜀之資，順流東下，士民必翕然響應。」興曰：「水不容巨魚，若縱之才力，自足辦，亦不假君以鱗翼，宜自求多福。」遂遣之。謙至成都，虚懷引士，縱疑之，置於龍格，使人守之。謙泣謂諸弟曰：「姚主之言神矣。」 秋七月，劉敬宣既入峽，遣巴東太守温祚以千人出外水，自帥益州刺史鮑陋、輔國將軍文處茂、龍驤將軍時延祖由墊江轉戰而前。譙縱求救於秦，秦王興遣平西將軍姚賞、南梁州刺史王敏將兵萬赴之。敬宣軍至黃虎，去成都五百里，縱輔國將軍譙道福悉衆拒嶮，相持六十餘日，敬宣不得進，食盡，軍中疾疫，死者太半，乃引軍還。敬宣坐免官，削封分之一，荆州刺史劉道規以督統降號建威將軍。九月，劉裕以敬宣失利，請遜位，詔降中軍將軍，開府如故。劉毅欲以重灋繩敬宣，裕保䕶之。何無忌謂毅曰：「柰何以私憾至公。」毅乃止。
五年春正月，秦王興遣使冊拜譙縱都督、相國、蜀王，加九錫，承制封拜，悉如王者之儀。
六年秋八月，譙縱遣侍中譙良等入於秦，請兵以伐晉。縱以桓謙荆州刺史，譙道福梁州刺史，帥衆萬寇荆州，秦王興遣前將軍茍林帥騎兵會之。江陵自盧循東下，不得建康之問，羣盜互起。荆州刺史劉道規遣司馬王鎮之帥天門太守檀道濟、廣武將軍彭城到彦之入援建康。道濟，祗之弟。鎮之至尋陽，茍林所破。盧循聞之，以林南蠻校尉，分兵配之，使乘勝伐江陵，聲言徐道覆已克建康。桓謙於道召募義舊，民投之者萬人。謙屯枝江，林屯江津，寇交逼，江陵士民多懷異心。道規乃會將士告之曰：「桓謙今在近道，聞諸長者頗有去就之計。吾東來文武，足以濟，若欲去者，本不相禁。」因夜開城門，達曉不閉，衆咸憚服，莫有去者。雍州刺史魯宗之帥衆數千自襄陽赴江陵，或謂宗之情未可測，道規單馬迎之，宗之感悅。道規使宗之居守，委以腹心，自帥諸軍攻謙。諸將佐皆曰：「今遠出討謙，其勝難必。茍林近在江津，伺人動靜，若來攻城，宗之未必能固，脫有蹉跌，去矣。」道規曰：「茍林愚懦，無他奇計，以吾去未遠，必不敢向城。吾今取謙，往至便克，沈疑之間，己自還返。謙敗則林破膽，豈暇得來！且宗之獨守，何不支數日？」乃馳往攻謙，水陸齊進。謙等陳舟師，兼以步騎，戰於枝江。檀道濟先進陷陳，謙等敗。謙單舸奔茍林，道規追斬之。還至浦口討林，林走，道規遣咨議參軍臨淮劉遵帥衆追之。初，謙至枝江，江陵士民皆與謙，言城內虚實，欲內應。至是檢得之，道規悉焚不視，衆於是安。 九月，劉遵斬茍林于巴陵。 冬十一月癸丑，益州刺史鮑陋卒。譙道福陷巴東，殺守將温祚。時延祖。
八年冬十一月，太尉裕謀伐蜀，擇元帥而難其人，以西陽太守朱齡石既有武幹，練吏職，欲用之。衆皆以齡石資名尚輕，難當重任，裕不從。十月，以齡石益州刺史，帥寧朔將軍臧熹、河間太守蒯恩、下邳太守劉鍾等伐蜀，分軍之半萬人以配之。熹，裕之妻弟，位居齡石之右，亦隸焉。裕與齡石密謀進取，曰：「劉敬宣往年出黃虎，無功而退。賊謂我今應從外水往，而料我當出其不意，猶從內水來。如此，必以重兵守涪城以內道。若向黃虎，正墯其計。今以衆自外水取成都，疑兵出內水，此制敵之奇。」而慮此聲先馳，賊審虚實。别有函封付齡石，署函邊曰：「至白帝乃開。」諸軍雖進，未知處分所由。毛脩之固請行，裕恐脩之至蜀必多所誅殺，土人與毛氏有嫌，亦當以死自固，不許。
九年夏六月，朱齡石等至白帝，發函曰：「衆軍悉從外水取成都，臧熹從中水取廣，老弱乘高艦十餘，從內水向黃虎。」於是諸軍倍道兼行。譙縱果命譙道福將重兵鎮涪城，以內水。齡石至平模，去成都百里，縱遣秦州刺史侯暉、尚僕射譙詵帥衆萬餘屯平模，夾岸築城以拒之。齡石謂劉鍾曰：「今天時盛熱，而賊嚴兵固險，攻之未必可拔，祗增疲困。且欲養鋭息兵，以伺其隙，何如？」鍾曰：「不然。前揚聲言衆向內水，譙道福不敢捨涪城，今重軍猝至，出其不意，侯暉之徒已破膽矣。賊阻兵守險者，是其懼不敢戰。因其兇懼，盡鋭攻之，其勢必克。克平模之後，自可鼓行而進，成都必不能守矣。若緩兵相守，彼將知人虚實。涪軍忽來，并力拒我，人情既安，良將集，此求戰不獲，軍食無資，萬餘人悉蜀虜矣。」齡石從之。諸將以水北城地險兵多，欲先攻其南城。齡石曰：「今屠南城，不足以破北，若盡鋭以拔北城，則南城不麾自散矣。」秋七月，齡石帥諸軍急攻北城，克之，斬侯暉、譙詵，引兵迴趣南城，南城自潰。齡石捨船步進。譙縱將譙撫之屯牛脾，譙茍塞打𤾁?，臧熹擊撫之，斬之，茍聞之，亦潰。於是縱諸營屯望風相次奔潰。戊辰，縱棄成都出走，尚令馬耽封府庫以待晉師。壬申，齡石入成都，誅縱同祖之親，餘皆按堵，使復其業。縱出成都，先辭墓，其女曰：「走必不免，祗取辱焉。等死，死於先人之墓可。」縱不從。譙道福聞平模不守，自涪引兵入赴，縱往投之。道福縱，怒曰：「丈夫有如此功業而棄之，將安乎！人誰不死，何怯之甚！」因投縱以劒，中其馬鞍。縱乃去，自縊死，巴西人王志斬其首以送齡石。道福謂其衆曰：「蜀之存亡，實係於我，不在譙王。今我在，猶足一戰。」衆皆許諾。道福盡散金帛以賜衆，衆受之而走。道福逃於獠中，巴民杜瑾執送之，斬于軍門。齡石徙馬耽於越嶲，耽謂其徒曰：「朱侯不送我京師，欲滅口，吾必不免。」乃盥洗而卧，引繩而死。須臾，齡石使至，戮其尸。詔以齡石進監梁秦州六郡諸軍，賜爵豐城縣侯。
吕光據姑臧
晉武帝太元七年秋九月，車師前部王彌寘、鄯善王休密馱入朝于秦，請鄉導，以伐西域之不服者，因如灋，置都䕶以統理之。秦王堅以驍騎將軍吕光使持節、都督西域征討諸軍，與淩江將軍姜飛、輕車將軍彭晃、將軍杜進、康盛等總兵十萬，鐡騎五千，以伐西域。光，略陽羌酉婆樓之。陽平公融諫曰：「西域荒遠，得其民不可使，得其地不可食，武征之，得不補失。今勞師萬里之外，以踵氏之過舉，臣竊惜之。」不聽。
八年春正月，秦吕光發長安，以鄯善王休密馱、車師前部王彌寘鄉導。 冬十月，秦吕光行越流沙百餘里，焉耆等諸國皆降，惟龜兹王帛純拒之，嬰城固守，光進軍攻之。
九年秋七月，龜兹王帛純窘急，重賂獪胡以求救。獪胡王遣其弟呐龍、侯將馗帥騎十餘萬，并引温宿、尉頭等諸國兵合七十餘萬，以救龜兹。秦吕光與戰于城西，破之。帛純出走，王侯降者十餘國。光入其城，城如長安市邑，宫室甚盛。光撫寧西域，威恩甚著，遠方諸國前世所不能服者，皆來附，上所賜節、傳，光皆表而易之。立帛純弟震龜兹王。 八月，秦王堅聞吕光平西域，以光都督玉門以西諸軍、西域校尉，道絶不通。
十年春月，吕光以龜兹饒樂，欲留居之。天竺沙門鳩摩羅什謂光曰：「此凶亡之地，不足留。將軍但東，中道自有福地可居。」光乃饗將士，議進止，衆皆欲還，乃以駝萬餘頭載外國珍寶、奇玩，驅駿馬萬餘匹而還。 秋九月，吕光自龜兹還至宜禾，秦涼州刺史梁熙謀閉境拒之。高昌太守楊翰言於熙曰：「吕光新破西域，兵彊氣鋭，聞中原喪亂，必有異圖。河西地方萬里，帶甲十萬，足以自保。若光出流沙，其勢難敵。高梧谷口險阻之要，宜先守之而奪其水，彼既窮渴，可以坐制。如以遠，伊吾關亦可拒。度此阨，雖有房之策，無所施矣。」熙弗聽。美水令犍張統謂熙曰：「今關中亂，京師存亡不可知，吕光之來，其志難測，將軍何以抗之？」熙曰：「憂之未知所出。」統曰：「光智略過人，今擁思之士，乘戰勝之氣，其鋒未易當。將軍世受恩，忠誠夙著，立勳王室，宜在今日。行唐公洛，上之從弟，勇冠一時，將軍計，豈若奉盟主，以收衆望，推忠義以帥羣豪，則光雖至，不敢有異心。資其精鋭，東兼毛興，連王統、楊壁，合四州之衆，掃兇逆，寧帝室，此桓、文之舉。」熙弗聽，殺洛于西海。光聞楊翰之謀，懼不敢進。杜進曰：「梁熙文雅有餘，機鑒不足，終不能用翰之謀，不足憂。宜及其上下離心，速進以取之。」光從之，進至高昌，楊翰以郡迎降。至玉門，熙移檄責光擅命還師，以胤鷹揚將軍，與振威將軍南安姚皓、别駕衛翰帥衆五萬拒光于酒泉。敦煌太守姚靜、晉昌太守李純以郡降光。光報檄涼州，責熙無赴難之志，而遏國家之衆，遣彭晃、杜進、姜飛前鋒，與胤戰于安彌，破禽之。於是四山胡夷皆附於光。武威太守彭濟執熙以降，光殺之。光入姑臧，自領涼州刺史，表杜進武威太守，自餘將佐各受職位。涼州郡縣皆降於光，獨酒泉太守宋皓、西郡太守索泮城守不下。光攻而執之，讓泮曰：「吾受詔平西域，而梁熙絶我路，此朝廷之罪人，𡖖?何附之？」泮曰：「將軍受詔平西域，不受詔亂涼州，梁公何罪而將軍殺之？泮但苦力不足，不能報君父之讎耳，豈肯如逆氐彭濟之所乎！主滅臣死，固其常。」光殺泮及皓。主簿尉祐姦佞傾險，與彭濟同執梁熙，光寵信之。祐譛殺名士姚皓等十餘人，涼州人由是不悅。光以祐金城太守，祐至允吾，襲據其城以叛，姜飛擊破之，祐奔據興城。
十一年。 初，張天錫之南奔，秦長水校尉王穆匿其世豫，與俱奔河西，依秃髮思復鞬，思復鞬送於魏安。魏安人焦松、齊肅、張濟等聚兵數千人，迎豫主，攻吕光昌松郡，拔之，執太守王世强。光使輔國將軍杜進擊之，進兵敗，豫進逼姑臧。王穆諫曰：「光糧豐城固，甲兵精鋭，逼之非利。不如席卷嶺西，礪兵積粟，然後東向與之爭，不及期年，光可取。」豫不從，自號撫軍將軍、涼州牧，改元鳳凰，以王穆長史，傳檄郡縣，使穆說諭嶺西諸郡。建康太守李隰、祁連都尉嚴純皆起兵應之，有衆萬，保據楊塢。 夏四月，張豫自楊塢進屯姑臧城西，王穆及秃髮思復鞬奚于帥衆萬屯于城南。吕光出擊，破之，斬奚于等萬餘級。秋九月，吕光得秦王堅凶問，舉軍縞素，謚曰文昭皇帝。冬十月，赦，改元太安。十一月，張豫自西郡入臨洮，掠民五千餘户，保據俱城。 十月，呂光自稱使持節、侍中、中外都督、督隴右河西諸軍、將軍、涼州牧、酒泉公。
十年秋七月，吕光將彭晃、徐炅攻張豫于臨洮，破之。豫犇廣武，王穆犇建康。八月，廣武人執豫送姑臧，斬之。穆襲據酒泉，自稱將軍、涼州牧。 冬十月，吕光西平太守康寧自稱匈奴王，殺河湟太守强禧以叛。張掖太守彭晃亦叛，東結康寧，西通王穆。光欲自擊晃，諸將皆曰：「今康寧在南，伺釁而動，若晃、穆未誅，康寧復至，進退狼狽，勢必危。」光曰：「實如𡖖?言。然我今不往，是坐待其來。若寇連兵，東西交至，則城外皆非吾有，去矣。今晃初叛，與寧、穆情契未密，出其倉猝，取之差易耳。」乃自帥騎萬，倍道兼行，既至，攻之旬，拔其城，誅晃。初，王穆起兵，遣使招敦煌處士郭瑀，瑀歎曰：「今民將左祍，吾忍不救之邪！」乃與同郡索嘏起兵應穆，運粟萬石以餉之。穆以瑀太府左長史、軍師將軍，嘏敦煌太守。既而穆聽讒言，引兵攻嘏，瑀諫不聽，出城哭，舉手謝城曰：「吾不復汝矣。」還而引被覆面，不與人言，不食而卒。吕光聞之曰：「虜相攻，此成擒。不可以憚屢戰之勞，而失永逸之機。」遂帥步騎萬攻酒泉，克之，進屯涼興。穆引兵東還，未至，衆潰，穆單騎走，騂馬令郭文斬其首送之。
十年。 吕光之定涼州，杜進功居多，光以武威太守，貴寵用，羣僚莫及。光甥石聰自關中來，光問之曰：「中州人言我政何如？」聰曰：「但聞有杜進耳，不聞有舅。」光由是忌進而殺之。光與羣僚宴，語及政，參軍京兆段業曰：「明公用灋峻。」光曰：「吳起無恩而楚彊，商鞅嚴刑而秦興。」業曰：「起喪其身，鞅亡其家，皆殘酷之致。明公方開建業，景行堯、舜，猶懼不濟，乃慕起、鞅之治，豈此州士女所望哉！」光改容謝之。
十四年春月，吕光自稱河王，赦，改元麟嘉，置百官。光妻石氏、紹、弟德世自仇池來至姑臧，光立石氏妃，紹世。
十九年秋七月，河王光以覆都督玊門以西諸軍、西域都䕶，鎮高昌，命臣弟隨之。
十一年夏六月，河王吕光即天王位，國號涼，赦，改元龍飛，置百官。以世紹太，封弟公侯者十人。以中令王詳尚左僕射，著作郎段業等五人尚。
乞伏據金城
晉成帝咸和四年。 初，隴西鮮卑乞伏述延居于苑川，侵并鄰部，士馬彊盛。及趙亡，述延懼，遷于麥田。述延卒，傉寒立。傉寒卒，司繁立。
簡文帝咸安元年。 秦益州刺史王統攻隴西鮮卑乞伏司繁於度堅山，司繁帥騎萬拒統于苑川。統潜襲度堅山，司繁部落五萬餘皆降於統。其衆聞妻已降秦，不戰而潰。司繁無所，亦詣統降。秦王堅以司繁南單于，留之長安，以司繁從叔吐雷勇士䕶軍，撫其部衆。
武帝寧康元年。鮮卑勃寒寇掠隴右，秦王堅使乞伏司繁討之。勃寒請降，遂使司繁鎮勇士川。
太元元年。乞伏司繁卒，國仁立。
八年。秦王堅之入寇，以乞伏國仁前將軍，領先鋒騎。會國仁叔父步頽反於隴西，堅遣國仁還討之。步頽聞之喜，迎國仁於路。國仁置酒言曰：「符氏疲民逞兵，殆將亡矣，吾當與諸君共建一方之業。」及堅敗，國仁遂迫脅諸部，有不從者擊而併之，衆至十餘萬。
十年秋九月，乞伏國仁自稱都督、將軍、單于、領秦河州牧，改元建義。以乙旃童渥左相，屋引出支右相，獨孤匹蹄左輔，武羣勇士右輔，弟乾上將軍。分其地置武城等十郡，築勇士城而都之。
十一年春正月，南安祕宜帥羌、胡五萬餘人攻乞伏國仁，國仁將兵五千逆擊，破之，宜奔還南安。 秋七月，祕宜與莫侯悌眷帥其衆萬餘户降于乞伏國仁，國仁拜宜東秦州刺史，悌眷梁州刺史。
十年春月，秦主登以乞伏國仁將軍、單于、苑川王。 夏六月，苑川王國仁帥騎萬襲鮮卑人密貴、裕茍、提倫部于六泉。秋七月，與没奕干金熙戰于渴渾川，没奕干金熙敗，部皆降。
十年夏四月，苑川王國仁破鮮卑越質叱黎於平襄，獲其詰。 六月，苑川王乞伏國仁卒，謚曰「宣烈」，廟號「烈祖」。其公府尚幼，羣下推國仁弟乾都督、將軍、單于、河南王，赦，改元太初。 秋七月，河南王乾立其妻邊氏王后，置百官，倣制。以南川侯出連乞都丞相，梁州刺史悌眷御史夫，金城邊芮左長史，東秦州刺史祕宜右長史，武始翟勍左司馬，略陽王松壽主簿，從弟軻彈梁州牧，弟益州秦州牧，屈眷河州牧。 九月，河南王遷都金城。
十四年春正月，秦主登以河南王乾將軍、單于、金城王。 夏五月，金城王乾擊侯年部，破之，於是秦、涼鮮卑、羌、胡多附乾。 冬十一月，抱罕羌彭奚念附於乾，以奚念北河州刺史。
十五年冬十月，越質詰據平襄叛金城王乾。
十六年春正月，金城王乾擊越質詰，詰降，乾以宗女妻之。
十八年。金城王乾立其熾磐太。熾磐勇略明決，過於其父。
十九年春正月，秦主登遣使拜金城王乾左丞相、河南王，領秦、梁、益、涼、沙五州牧，加九錫。 夏六月，秦主登進封乾梁王，納其妹梁王后。 冬十月，秦主崇梁王乾所逐，犇隴西王楊定。定與崇、共攻乾，乾遣涼州牧軻彈、秦州牧益州、立義將軍詰帥騎萬拒之，敗定兵，殺定及崇，斬首萬七千級。乾於是盡有隴西之地。十一月，梁王乾自稱秦王，赦。
十年春正月，西秦王乾以太熾磐領尚令，左長史邊芮左僕射，右長史祕宜右僕射，置官皆如魏武、晉文故，然猶稱單于、將軍，邊芮等領府佐如故。 夏六月，西秦王乾遷于西城。
十一年。越質詰帥户萬叛西秦降于秦。
安帝隆安元年春正月，涼王光以西秦王乾數反覆，舉兵伐之。乾羣下請東犇成紀以避之，乾曰：「軍之勝敗，在於巧拙，不在衆寡。光兵雖衆而無法，其弟延勇而無謀，不足憚。且其精兵盡在延所，延敗，光自走矣。」光軍于長最，遣太原公纂等帥步騎萬攻金城。乾帥衆萬救之，未至，纂等拔金城。光遣其將梁恭等以甲卒萬餘出陽武下峽，與秦州刺史没奕干攻其東，天水公延以枹罕之衆攻臨洮、武始、河關，皆克之。乾使人紿延云：「乾衆潰，犇成紀。」延欲引輕騎追之，司馬耿稚諫，延不從。進與乾遇，延戰死，稚與將軍姜顯收散卒，還屯枹罕。光亦引兵還姑臧。 夏六月，西秦王乾徴北河州刺史彭奚念鎮衛將軍，以鎮西將軍屋弘破光河州牧，定州刺史翟瑥晉興太守，鎮枹罕。
年。西秦丞相出連乞都卒。冬十月，以金城太守辛靜右丞相。
四年春正月，西秦王乾遷都苑川。 夏五月，秦征西將軍隴西公碩德將兵五千伐西秦，入自南安峽。西秦王乾帥諸將拒之，軍于隴西。 秋七月，西秦王乾使武衛將軍慕兀等屯守秦軍樵采路絶，秦王興潜引兵救之。乾聞之，使慕兀帥中軍萬屯柏楊，鎮軍將軍羅敦帥外軍四萬屯侯辰谷，乾自將輕騎數千前候秦兵。會風昏霧，與中軍相失，追騎所逼，入於外軍。旦，與秦戰，敗，走苑川，其部衆萬六千皆降於秦。興進軍枹罕，乾奔金城，謂諸豪帥曰：「吾不才，叨竊名號，已踰一紀，今敗散如此，無以待敵，欲西保允。」吾若舉國而去，必不得免。𡖖?等留此，各以其衆降秦，以全宗族，勿吾隨。」皆曰：「死生願從陛下。」乾曰：「吾今將寄食於人，若天未亡我，庶幾異日克復舊業，復與𡖖?等相。今相隨而死，無益。」乃哭而别。乾獨引數百騎奔允吾，乞降於武威王利鹿孤。利鹿孤遣廣武公傉檀迎之，寘於晉興，待以上賔之禮。鎮北將軍秃髮俱延言於利鹿孤曰：「乾本吾之屬國，因亂自尊，今埶窮命，非其誠欵，若逃姚氏，必國患，不如徙置乙弗之間，使不得去。」利鹿孤曰：「彼窮來我，而逆疑其心，何以勸來者！」俱延，利鹿孤之弟。秦兵既退，南羌梁戈等密招乾，乾將應之。其臣屋引阿落以告晉興太守陰暢，暢馳白利鹿孤，利鹿孤遣其弟吐雷帥騎千屯捫天嶺。乾懼利鹿孤所殺，謂其太熾磐曰：「吾父居此，必不利鹿孤所容。今姚氏方彊，吾將之，若盡室俱行，必追騎所及。吾以汝兄弟及汝母質，彼必不疑。吾在長安，彼終不敢害汝。」乃送熾磐等於西平。八月，乾南奔枹罕，遂降於秦。 冬十一月，乞伏乾至長安，秦王興以都督河南諸軍、河州刺史、義侯。久之，乞伏熾磐欲逃詣乾，武威王利鹿孤追獲之。利鹿孤將殺熾磐，廣武公傉檀曰：「而父，無足深責，宜宥之以示度。」利鹿孤從之。
五年春月，秦王興使乞伏乾還鎮苑川，盡以其故部衆配之。 夏四月，乞伏乾至苑川，以邊芮長史，王松壽司馬，公𡖖?、將帥皆降僚佐、偏裨。
元興元年夏四月，乞伏熾磐自西平逃苑川，南涼王傉檀其妻。乞伏乾使熾磐入朝于秦，秦主興以熾磐興晉太守。
義熙年十一月，乞伏乾入朝于秦。
年春正月，秦主興以乞伏乾寖彊難制，留主客尚，以其世熾磐行西夷校尉，監其部衆。
四年。乞伏熾磐以秦政寖衰，且畏秦之攻襲，冬十月，招結諸部萬餘人，築城于嵻㟍山而據之。 冬十月，乞伏熾磐攻彭奚念於枹罕，奚念所敗而還。
五年春月，乞伏熾磐入秦太原公懿於上邽，彭奚念乘虚伐之。熾磐聞之，怒，不告懿而，擊奚念，破之，遂圍枹罕。乞伏乾從秦王興如平涼，熾磐克枹罕，遣人告乾，乾逃還苑川。 夏四月，乞伏乾如枹罕，留世熾磐鎮之，收其衆得萬，徙都度堅山。 秋七月，乞伏乾復即秦王位，赦，改元「更始，公𡖖?以下皆復本位。 冬十月，西秦王乾立夫人邊氏王后，世熾磐太，仍命熾磐都督中外諸軍、録尚。以屋引破光河州刺史，鎮枹罕。以南安焦遺太太師，與參軍國謀。
六年春月，西秦王乾攻秦金城郡，拔之。 秋七月乙丑，西秦王乾討越質屈機等十餘部，降其衆萬五千，徙於苑川。八月，乾復都苑川。 九月，西秦王乾攻秦略陽、南安、隴西諸郡，皆克之，徙民萬五千户於苑川及枹罕。
七年春正月，秦王興以太常索稜招撫西秦。西秦王乾遣使送所掠守宰，謝罪請降。興遣鴻臚拜乾都督隴西嶺北匈奴雜胡諸
軍、征西將軍、河州牧、單于、河南王，太熾磐鎮西將軍、左賢王、平昌公。 月，河南王乾徙鮮卑僕渾部于度堅城，以敕㪍秦興太守以鎮之。 夏四月，河南王乾徙羌句豈等部衆于疊蘭城，以兄阿柴興國太守以鎮之。五月，復以木奕干武威太守，鎮嵻㟍城。 秋八月，河南王乾攻秦略陽太守姚龍於柏陽堡，克之。冬十一月，進攻南平太守王憬於水洛城，克之，徙民千餘户於譚郊，遣乞伏審虔帥衆萬城譚郊。 十月，西羌彭利髮襲據枹罕，乾討之，不克。
八年春正月，河南王乾復討彭利髮，利髮南走，追斬之。以乞伏審虔河州刺史，鎮枹罕而還。 月，乾徙都譚郊，命平昌公熾磐鎮苑川。夏六月，乞伏公府弑河南王乾，并殺其諸十餘人，走保夏。平昌公熾磐遣其弟廣武將軍智達、揚武將軍木奕干帥騎千討之，以其弟曇達鎮京將軍，鎮譚郊，驍騎將軍婁機鎮苑川。熾磐帥文武及民萬餘户遷于枹罕。 秋七月，乞伏智達等擊破乞伏公府於夏。公府奔疊蘭城，就其弟阿柴。智達等攻拔之，斬阿柴父五人。公府奔嵻㟍南山，追獲之，并其四，轘之於譚郊。八月，乞伏熾磐自稱將軍、河南王，赦，改元永康。葬乾於枹罕，謚曰「武元王」，廟號高祖」。 九月，河南王熾磐以尚令武始翟勍相國，侍中、太詹趙景御史夫。罷尚令、僕射、尚、六𡖖?、侍中等官。
十年冬十月，河南王熾磐復稱「秦王，置百官。
秃髮據廣武
晉安帝興寧年冬十月，鮮卑秃髮椎斤卒，年一百一十，思復鞬代統其衆。椎斤，樹機能從弟務丸之孫。
武帝太元十九年。 初，秃髮思復鞬卒，烏孤立。烏孤雄勇有志，與將紛陁謀取涼州。紛陁曰：「公必欲得涼州，宜先務農講武，禮俊賢，修政刑，然後可。」烏孤從之。河王光遣使拜烏孤冠軍將軍、河西鮮卑都統。烏孤與其羣下謀之曰：「可受乎？」皆曰：「吾士馬衆多，何屬人？」石真若留不對，烏孤曰：「𡖖?畏吕光邪？」石真若留曰：「吾本根未固，非敵，若光致死於我，何以待之？不如受以驕之，俟釁而動，蔑不克矣。」烏孤乃受之。
十年秋七月，秃髮烏孤擊乙弗、折掘等諸部，皆破降之，築廉川堡而都之。廣武趙振少好奇略，聞烏孤在廉川，棄家從之。烏孤喜曰：「吾得趙生，濟矣。」拜左司馬。河王光封烏孤廣武郡公。
十一年夏六月，河王吕光遣使拜秃髮烏孤征南將軍、益州牧、左賢王。烏孤謂使者曰：「吕王諸貪淫，甥暴虐，遠近愁怨，吾安可違百姓之心，受不義之爵乎！吾當帝王之耳。」乃留其鼓吹、羽儀，謝而遣之。
安帝隆安元年春正月，秃髮烏孤自稱都督、將軍、單于、西平王，赦，改元太初。治兵廣武，攻涼金城，克之。涼王光遣將軍竇茍伐之，戰于街亭，涼兵敗。 涼散騎常侍、太常西平郭黁善天文數術，國人信重之。會熒惑守東井，黁謂僕射王詳曰：「涼之分野，將有兵。主上老病，太闇弱，太原公凶悍，一旦不諱，禍亂必起。吾人久居內要，彼常切齒，將誅首矣。田胡王乞基部落最彊，苑之人，多其舊衆。吾欲與公舉，推乞基主，苑之衆，盡我有。得城之後，徐更議之。」詳從之。黁夜以苑之衆燒洪範門，使詳內應。泄，詳被誅，黁遂據東苑以叛。民間皆言聖人起兵，無不成，從之者甚衆。涼王光召太原公纂使討黁。纂司馬楊統謂其從兄桓曰：「郭黁舉，必不虚發。吾欲殺纂，推兄主，西襲吕弘，據張掖，號令諸郡，此千載一時。」桓怒曰：「吾吕氏臣，安享其禄，危不能救，豈可復增其難乎！吕氏若亡，吾弘演矣。」統至番禾，遂叛黁。弘，纂之弟。纂與西安太守石元良共擊黁，破之。黁得光孫八人於東苑，及敗而恚，悉投於鋒上，枝分節解，飲其血以盟衆，衆皆掩目。涼人張捷、宋生等招集戎、夏千人，反於休屠城，與黁共，推涼後將軍楊軌盟主。軌，略陽氐。將軍程肇諫曰：「𡖖?棄龍頭而從蛇尾，非計。」軌不從，自稱將軍、涼州牧、西平公。纂擊破黁將王斐于城西，黁兵勢漸衰，遣使請救于秃髮烏孤。九月，烏孤使其弟驃騎將軍利鹿孤帥騎五千赴之。
年春正月，楊軌以其司馬郭緯平西相，帥步騎萬北赴郭黁。秃髮烏孤遣其弟車騎將軍傉檀帥騎一萬助軌，軌至姑臧，營于城北。 夏四月，涼太原公纂將兵擊楊軌，郭黁救之，纂敗還。 六月，楊軌自恃其衆，欲與涼王光決戰，郭黁每以天道抑止之。涼常山公弘鎮張掖，叚業使沮渠男成及王德攻之，光使太原公纂將兵迎之。楊軌曰：「吕弘精兵一萬，若與光合，則姑臧益彊，不可取矣。」乃與秃髮利鹿孤共邀擊纂，纂與戰，破之，軌奔王乞基。黁性𥚹?急殘忍，不士民所附，聞軌敗走，降西秦，西秦王乾以建忠將軍、散騎常侍。弘引兵棄張掖東走。 秋九月，楊軌屯廉川，收集夷、夏，衆至萬餘。王乞基謂軌曰：「秃髮氏才高而兵盛，且乞基之主，不如之。」軌乃遣使降於西平王烏孤。軌尋羌酋梁飢所敗，西奔海，襲乙弗鮮卑而據其地。烏孤謂羣臣曰：「楊軌、王乞基誠於我，𡖖?等不速救，使羌人所覆，孤甚愧之。」平西將軍渾屯曰：「梁飢無經遠略，可一戰禽。」飢進攻西平，西平人田玄明執太守郭倖而代之以拒飢，遣質於烏孤。烏孤欲救之，羣臣憚飢兵彊，多以疑。左司馬趙振曰：「楊軌新敗，吕氏方彊，洪池以北，未可冀，嶺南五郡，庶幾可取。王若無開拓之志，振不敢言；若欲經營四方，此機不可失。使羌得西平，華、夷震動，非我之利。」烏孤喜曰：「吾亦欲乘時立功，安能坐守窮谷乎！」乃謂羣臣曰：「梁飢若得西平，保據山河，不可復制。飢雖驍猛，軍令不整，易破。」遂進擊飢，破之。飢退屯龍支堡，烏孤進攻，拔之，飢單騎奔澆河，俘斬數萬。以田玄明西平內史。樂都太守田瑶、湟河太守張禂、澆河太守王稚皆以郡降，嶺南羌、胡數萬落皆附於烏孤。 冬十一月，楊軌、王乞基帥户數千自於西平王烏孤。 十月，西平王秃髮烏孤更稱武威王。
年春正月，武威王烏孤徙治樂都，以其弟西平公利鹿孤鎮安夷，廣武公傉檀鎮西平，叔父素渥鎮湟河，若留鎮澆河，從弟替引鎮嶺南，洛回鎮廉川，從叔吐若留鎮浩舋。夷、夏俊傑，隨才授任，內居顯位，外典郡縣，咸得其宜。烏孤謂羣臣曰：「隴右、河西本數郡之地，遭亂分裂至十餘國，吕氏、乞伏氏、段氏最彊，今欲取之，者何先？」楊統曰：「乞伏氏本吾之部落，終當服從。段氏生，無能患，且結好於我，攻之不義。吕光衰髦，嗣微弱，纂、弘雖有才而內相猜忌，若使浩舋廉川，乘虚迭出，彼必疲於奔命。不過年，兵勞民困，則姑臧可圖。姑臧舉，則寇不待攻而服矣。」烏孤曰：「善。」 夏六月，烏孤以利鹿孤涼州牧，鎮西平，召車騎將軍傉檀入府國。 秋八月，武威王秃髮烏孤醉，走馬脅而卒，遺令立長君。國人立其弟利鹿孤，謚烏孤曰武王，廟號烈祖。利鹿孤赦，徙治西平。
四年春正月，秃髮利鹿孤赦，改元建和。 夏五月，楊軌、田玄明謀殺武威王利鹿孤，利鹿孤殺之。
五年春正月，武威王利鹿孤欲稱帝，羣臣皆勸之。安國將軍鍮勿崙曰：「吾國自上世以來，被髮左祍，無冠帶之飾，逐水草遷徙，無城郭室廬，故能雄視沙漠，抗衡中夏。今舉號，誠順民心。然建都立邑，難以避患，儲畜倉庫，啓敵人心。不如處晉民於城郭，勸課農桑，以供資儲，帥國人以習戰射，鄰國弱則乘之，彊則避之，此久長之良策。且虚名無實，徒足世之質的，將安用之？」利鹿孤曰：「安國之言是。」乃更稱河西王，以廣武公傉檀都督中外諸軍、涼州牧、録尚。 夏六月，河西王利鹿孤命羣臣極言得失。西曹從史暠曰：「陛下命將出征，往無不捷，然不以綏寧先，唯以徙民務。民安土重遷，故多離叛，此所以斬將拔城而地不加廣。」利鹿孤善之。
元興元年春月，河西王秃髮利鹿孤寢疾，遺令以國授弟傉檀。初，秃髮思復鞬愛重傉檀，謂諸曰：「傉檀器識，非汝曹所及。」故諸兄不以傳而傳於弟。利鹿孤在位，垂拱而已，軍國皆委於傉檀。利鹿孤卒，傉檀襲位，更稱涼王，改元弘昌，遷于樂都，謚利鹿孤曰康王。 是歲，秦王興遣使拜秃髮傉檀車騎將軍、廣武公。
年春月，南涼王傉檀畏秦之彊，乃去年號，罷尚丞、郎官，遣參軍關尚使于秦。秦主興曰：「車騎獻款稱藩，而擅興兵造城，豈臣之道乎？」尚曰：「王公設險以守其國，先王之制。車騎僻在遐藩，密邇勍寇，蓋國家重門之防，不圖陛下忽以嫌。」興善之。傉檀求領涼州，興不許。
義熙年夏六月，秃髮傉檀伐沮渠蒙遜，蒙遜嬰城固守。傉檀至赤泉而還，獻馬千匹、羊萬口于秦。秦王興以忠，以傉檀都督河右諸軍、車騎將軍、涼州刺史，鎮姑臧，徴王尚還長安。涼州人申屠英等遣主簿胡威詣長安請留尚，興弗許。威興，流涕言曰：「臣州奉戴王化，於兹五年，土宇僻遠，威靈不接，士民嘗膽抆血，共守孤城，仰恃陛下聖德，俯仗良牧仁政，克自保全，以至今日。陛下柰何乃以臣等貿馬千匹、羊萬口，賤人貴畜，無乃不可。若軍國須馬，直煩尚一符，臣州千餘户各輸一馬，朝下夕辦，何難之有！昔武傾天下之資力，開拓河西，以斷匈奴右臂。今陛下無故棄五郡之地忠良華族，以資暴虜，豈惟臣州士民墜於塗炭，恐方聖朝旰食之憂。興悔之，使西平人車普馳止王尚，遣使諭傉檀。會傉檀已帥步騎萬軍于五澗，普先以狀告之，傉檀遽逼遣王尚。尚出自清陽門，傉檀入自涼風門。别駕宗敞送尚還長安。傉檀謂敞曰：「吾得涼州千餘家，情之所寄，唯𡖖?一人，柰何捨我去乎！」敞曰：「今送舊君，所以忠於殿下。」傉檀曰：「吾新牧貴州，懷遠安邇之略如何？」敞曰：「涼土雖弊，形勝之地，殿下惠撫其民，收其賢俊，以建功名，其何求不獲！」因薦本州文武名士十餘人，傉檀嘉納之。王尚至長安，興以尚。傉檀燕羣僚於宣德堂，仰視歎曰：「古人有言：作者不居，居者不作，信矣。」武威孟禕曰：「昔張文王始此堂，於今百年，十有主矣，惟履信思順者可以久處。」傉檀善之。 秋八月，秃髮傉檀以興城侯文支鎮姑臧，自還樂都。雖受秦爵命，然其車服禮儀皆如王者。 冬十一月，秃髮傉檀遷于姑臧。
年秋七月，秃髮傉檀復貳於秦，遣使邀乞伏熾磐，熾磐斬其使，送長安。 九月，秃髮傉檀將五萬餘人伐沮渠蒙遜，蒙遜與戰於均石，破之。 十一月，夏王勃勃帥騎萬擊傉檀于文陽，殺萬餘人而還。傉檀帥衆追之，勃勃逆擊於武陽下，破之，殺萬計。勃勃積尸而封之，號曰髑髏臺。
四年夏五月，秦王興以秃髮傉檀外內多難，欲因而取之，使尚郎韋宗住覘之。傉檀與宗論當世略，縱横無窮。宗退，歎曰：「奇才英器，不必華夏，明智敏識，不必讀，吾乃今知九州之外，五經之表，復自有人。」言於興曰：「涼州雖弊，傉檀權譎過人，未可圖。」興曰：「劉勃勃以烏合之衆猶能破之，况我舉天下之兵以加之乎！」宗曰：「不然。形移埶變，返覆萬端，陵人者易敗，戒懼者難攻。傉檀之所以敗於勃勃者，輕之。今我以軍臨之，彼必懼而求全。臣竊觀羣臣才略，無傉檀之比者，雖以天威臨之，亦未敢保其必勝。」興不聽，使其中軍將軍廣平公弼、後軍將軍斂成、鎮遠將軍乞伏乾帥步騎萬襲傉檀，左僕射齊難帥騎萬討勃勃。吏部尚尹昭諫曰：「傉檀恃其險遠，故敢違慢。不若詔沮渠蒙遜及李暠討之，使自相困斃，不必煩中國之兵。」亦不聽。興遺傉檀曰：「今遣齊難討勃勃，恐其西逸，故令弼等於河西邀之。」傉檀以然，遂不設。弼濟自金城，姜紀言於弼曰：「今王帥聲言討勃勃，傉檀猶豫，守未嚴。願給輕騎五千，掩其城門，則山澤之民皆吾有，孤城無援，可坐克。」弼不從。進至漠口，昌松太守蘇霸閉城拒之。弼遣人諭之使降，霸曰：「汝棄信誓而伐與國，吾有死而已，何降之有！」弼進攻，斬之，長驅至姑臧。傉檀嬰城固守，出奇兵擊弼，破之，弼退據西苑。城中人王鍾等謀內應，泄，傉檀欲追首謀者而赦其餘。前軍將軍伊力延侯曰：「今彊寇在外，而姦人竊發於內，危孰甚焉，不悉阬之，何以懲後！」傉檀從之，殺五千餘人。命郡縣悉散牛羊於野，斂成縱兵鈔掠。傉檀遣鎮北將軍俱延、鎮軍將軍敬等擊之，秦兵敗，斬首七千餘級。姚弼固壘不出，傉檀攻之，未克。秋七月，興遣衛將軍常山公顯帥騎萬諸軍後繼，至高平，聞弼敗，倍道赴之。顯遣善射者孟欽等五人挑戰於涼風門，弦未及發，傉檀材官將軍宋益等迎擊，斬之。顯乃委罪斂成，遣使謝傉檀，慰撫河外，引兵還。傉檀遣使者徐宿詣秦謝罪。 冬十一月，秃髮傉檀復稱涼王，赦，改元嘉平，置百官。立夫人折掘氏皇后，世武臺太，録尚，左長史趙鼂、右長史郭倖尚左右僕射，昌松侯俱延太尉。
蒙遜據張掖
晉安帝隆安元年。 初，張掖盧水胡沮渠羅仇，匈奴沮渠王之後，世部帥。涼王光以羅仇尚，從光伐西秦。及吕延敗死，羅仇弟河太守麴粥謂羅仇曰：「主上荒耄信讒，今軍敗將死，正其猜忌智勇之時。吾兄弟必不容，與其死之無名，不若勒兵向西平，出苕藋，奮臂一呼，涼州不足定。」羅仇曰：「誠如汝言。然吾家世以忠孝著於西土，寧使人負我，我不忍負人。」光果聽讒，以敗軍之罪殺羅仇及麴粥。羅仇弟蒙遜，雄傑有策略，涉獵史，以羅仇、麴粥之喪葬，諸部多其族姻，會葬者凡萬餘人。蒙遜哭謂衆曰：「吕王昏荒無道，多殺不辜。吾之上世，虎視河西。今欲與諸部雪父之耻，復上世之業，何如？」衆咸稱萬歲。遂結盟起兵，攻涼臨松郡，拔之，屯據金山。 夏五月，涼王光遣太原公纂將兵擊沮渠蒙遜於忽谷，破之，蒙遜逃入山中。蒙遜從兄男成涼將軍，聞蒙遜起兵，亦合衆數千，屯樂涫。酒泉太守壘澄討男成，兵敗，澄死。男成進攻建康，遣使說建康太守段業曰：「吕氏政衰，權臣擅命，刑殺無常，人無容處，一州之地，叛者相望，瓦解之形，昭然在目，百姓嗷然，無所依附。府君柰何以蓋世之才，欲立忠於垂亡之國！男成等既唱義，欲屈府君撫臨鄙州，使塗炭之餘，蒙來蘇之惠，何如？」業不從。相持旬，外救不至，郡人高逵、史惠等勸業從男成之請。業素與涼侍中房晷、僕射王詳不平，懼不自安，乃許之。男成等推業都督、龍驤將軍、涼州牧、建康公，改元神璽。以男成輔國將軍，委以軍國之任。蒙遜帥衆業，業以蒙遜鎮西將軍。光命太原公纂將兵討業，不克。
年夏四月，段業使沮渠蒙遜攻西郡，執太守吕純以。純，光之弟。於是晉昌太守王德、敦煌太守趙郡孟敏皆以郡降業。業封蒙遜臨池侯，以德酒泉太守，敏沙州刺史。 六月，涼常山公弘鎮張掖，段業使沮渠男成及王德攻之，光使太原公纂將兵迎之。弘引兵棄張掖東走。段業徙治張掖，將追擊弘。沮渠蒙遜諫曰：「師勿遏，窮寇勿追，此兵家之戒。」業不從，敗而還，賴蒙遜以免。業城安西，以其將臧莫孩太守。蒙遜曰：「莫孩勇而無謀，知進不知退，此乃之築冡，非築城。」業不從。莫孩尋吕纂所破。
年春月，段業即涼王位，改元天璽，以沮渠蒙遜尚左丞，梁中庸右丞。
五年夏四月，北涼王業憚沮渠蒙遜勇略，欲遠之，蒙遜亦深自晦匿。業以門下侍郎馬權代蒙遜張掖太守。權素豪雋，業所親重，常輕侮蒙遜。蒙遜譖之於業曰：「天下不足慮，惟當憂馬權耳。」業遂殺權。蒙遜謂沮渠男成曰：「段公無鑒斷之才，非撥亂之主。曏所憚者惟索嗣、馬權，今皆已死，蒙遜欲除之以奉兄，何如？」男成曰：「業本孤客，吾家所立，恃吾兄弟，猶魚之有水。夫人親信我而圖之，不祥。」蒙遜乃求西安太守，業喜其出外，許之。蒙遜與男成約同祭蘭門山，而陰使司馬許咸告業曰：「男成欲以取假日亂，若求祭蘭門山，臣言驗矣。」至期，果然。業收男成，賜死。男成曰：「蒙遜先與臣謀反，臣以兄弟之故，隱而不言。今以臣在，恐部衆不從，故約臣祭山而返誣臣，其意欲王之殺臣。乞詐言臣死，暴臣罪惡，蒙遜必反，臣然後奉王命而討之，無不克矣。」業不聽，殺之。蒙遜泣告衆曰：「男成忠於段王，而段王無故枉殺之，諸君能報仇乎？且始者共立段王，欲以安衆耳。今州土紛亂，非段王所能濟。」男成素得衆心，衆皆憤泣爭奮，比至氐池，衆逾一萬。鎮軍將軍臧莫孩帥所部降之，羌胡多起兵應蒙遜者。蒙遜進壁侯塢。業先疑右將軍田昂，囚之。至是召昂，謝而赦之，使與武衛將軍梁中庸共討蒙遜。别將王豐孫言於業曰：「西平諸田，世有反者，昂貎恭而心險，不可信。」業曰：「吾疑之久矣，但非昂無可以討蒙遜者。」昂至侯塢，帥騎五百降於蒙遜，業軍遂潰。中庸亦詣蒙遜降。五月，蒙遜至張掖，田昂兄承愛斬關內之，業左右皆散。蒙遜至，業謂蒙遜曰：「孤孑然一己，君家所推，願匄餘命，使得東還，與妻相。」蒙遜斬之。業儒素長者，無他權略，威禁不行，羣下擅命，尤信卜筮巫覡，故至於敗。沮渠男成之弟富占將軍俱傫，帥户五百降于河西王利鹿孤。傫，石之。 夏六月，梁中庸等共推沮渠蒙遜都督、將軍、涼州牧、張掖公，赦其境內，改元永安。蒙遜署從兄伏奴張掖太守、和平侯，弟挐建忠將軍、都谷侯，田昂西郡太守，臧莫孩輔國將軍，房晷、梁中庸左右長史，張騭、謝正禮左右司馬。擢任賢才，文武咸悅。 秋九月，沮渠蒙遜所部酒泉、涼寧郡叛，降於西涼。聞吕隆降秦，懼，遣其弟建忠將軍拏、牧府長史張潜秦隴西公碩德於姑臧，請帥其衆東遷。碩德喜，拜潜張掖太守，挐建康太守。潜勸蒙遜東遷，挐私謂蒙遜曰：「姑臧未拔，吕氏猶存，碩德糧盡將還，不能久，何自棄土宇，受制於人乎？」臧莫孩亦以然。蒙遜遣奚念質於河西王利鹿孤，利鹿孤不受，曰：「奚念年，可遣挐。」冬十月，蒙遜復遣使上疏於利鹿孤曰：「臣前遣奚念，具披誠款，而聖㫖未昭，復徴弟挐。臣竊以茍有誠信，則不輕，若其不信，則弟不重。今寇難未夷，不獲奉詔，願陛下亮之。」利鹿孤怒，遣張松侯俱延、興城侯文支將騎一萬襲蒙遜。至萬歲臨松，執蒙遜從弟鄯善茍，虜其民六千餘户。蒙遜從叔孔遮入朝于利鹿孤，許以挐質。利鹿孤乃其所掠，召俱延等還。文支，利鹿孤之弟。
元興元年，秦王興遣使拜沮渠蒙遜鎮西將軍、沙州刺史、西海侯。
年秋八月，秦遣使者梁構至張掖，蒙遜問曰：「秃髮傉檀公而身侯，何？」構曰：「傉檀凶狡，欵誠未著，故朝廷以重爵虚名羈縻之。將軍忠貫白日，當入贊帝室，豈可以不信相待。聖朝爵必稱功，如尹緯、姚晃佐命之臣，齊難、徐洛一時猛將，爵皆不過侯伯，將軍何以先之乎？昔竇融殷勤固讓，不欲居舊臣之右，不意將軍忽有此問。」蒙遜曰：「朝廷何不即封張掖，而更遠封西海邪？」構曰：「張掖，將軍已自有之，所以遠授西海者，欲廣將軍之國耳。」蒙遜悅，乃受命。
義熙八年冬十月，沮渠蒙遜遷于姑臧。 十一月，沮渠蒙遜即河西王位，赦，改元玄始。置百官，如涼王光河王故。 河西王蒙遜奉表稱藩，拜涼州刺史。
秦滅後涼
晉安帝隆安年冬十月，涼王光疾甚，立太紹天王，自號太上皇帝。以太原公纂太尉，常山公弘司徒。謂紹曰：「今國家多難，鄰伺隙，吾没之後，使纂統六軍，弘管朝政，汝恭己無，委重兄，庶幾可濟。若內相猜忌，則蕭牆之變，旦夕至矣。」謂纂、弘曰：「永業才非撥亂，直以立嫡有常，偶居元首。今外有彊寇，人心未寧，汝兄弟輯睦，則祚流萬世；若內自相圖，則禍不旋踵矣。」纂、弘泣曰：「不敢。」執纂手戒之曰：「汝性麤暴，深吾憂。善輔永業，勿聽讒言。」是日，光卒，紹秘不發喪，纂排閤入哭，盡哀而出。紹懼，以位讓之，曰：「兄功高年長，宜承統。」纂曰：「陛下國之冡嫡，臣敢奸之！」紹固讓，纂不許。驃騎將軍吕超謂紹曰：「纂將積年，威震內外，臨喪不哀，步高視遠，必有異志，宜早除之。」紹曰：「先帝言猶在耳，柰何棄之！吾以弱年負荷任，方賴兄以寧家國，縱其圖我，我視死如，終不忍有此意。𡖖?勿復言。」纂紹於湛露堂，超執刀侍側，目纂請收之，紹弗許。超，光弟寶之。弘密遣尚姜紀謂纂曰：「主上闇弱，未堪多難。兄威恩素著，宜社稷計，不可徇節。」纂於是夜帥壯士數百踰北城，攻廣夏門，弘帥東苑之衆斧洪範門。左衛將軍齊從守融明觀，逆問之曰：「誰？」衆曰：「太原公。」從曰：「國有故，主上新立，太原公行不由道，夜入禁城，將亂邪！」因抽劒直前，斫纂中額，纂左右禽之。纂曰：「義士，勿殺。」紹遣虎賁中郎將吕開帥禁兵拒戰於端門，吕超帥卒千赴之。衆素憚纂，皆不戰而潰。纂入自青角門，升謙光殿。紹登紫閤自殺，吕超奔廣武。纂憚弘兵彊，以位讓弘。弘曰：「弘以紹弟而承統，衆心不服，是以違先帝遺命而廢之，慚負黃泉。今復踰兄而立，豈弘之本志乎！」纂乃使弘出告衆曰：「先帝臨終受詔如此。」羣臣皆曰：「茍社稷有主，誰敢違者！」纂遂即天王位，赦，改元咸寧。謚光曰懿武皇帝，廟號太祖；謚紹曰隱王。以弘都督、督中外諸軍、司馬、車騎將軍、司隸校尉、尚，改封番禾郡公。纂謂齊從曰：「𡖖?前斫我，一何甚！」從泣曰：「隱王先帝所立，陛下雖應天順人，而微心未達，唯恐陛下不死，何謂甚！」纂賞其忠，善遇之。纂叔父征東將軍方鎮廣武，纂遣使謂方曰：「超實忠臣，義勇可嘉，但不識國家體，權變之宜。方賴其用，以濟世難，可以此意諭之。」超上疏陳謝，纂復其爵位。
四年春月，涼王纂以司馬弘功高地逼，忌之。弘亦自疑，遂以東苑之兵作亂，攻纂。纂遣其將焦辨擊之，弘衆潰，出走。纂縱兵掠，悉以東苑婦女賞軍，弘之妻亦在中。纂笑謂羣臣曰：「今日之戰何如？」侍中房晷對曰：「天禍涼室，憂患仍臻。先帝始崩，隱王廢黜，山陵甫訖，司馬稱兵，京師流血，昆弟接刃。雖弘自取夷滅，亦由陛下無棠棣之恩。當省己責躬，以謝百姓。乃更縱兵掠，囚辱士女。釁自弘起，百姓何罪！且弘妻，陛下之弟婦，弘女，陛下之姪，柰何使無賴人辱婢妾！天地神明，豈忍此！」遂歔欷流涕。纂改容謝之，召弘妻寘於東宫，厚撫之。弘將奔秃髮利鹿孤，道過廣武，詣吕方。方之，哭曰：「天下甚寬，汝何至此！」乃執弘送獄，纂遣力士康龍就拉殺之。纂立妃楊氏后，以后父桓尚左僕射、涼都尹。
五年。 涼王纂嗜酒好獵，太常楊頴諫曰：「陛下應天受命，當以道守之。今疆宇日蹙，﨑嶇嶺之間，陛下不兢兢夕惕以恢弘先業，而沈湎遊畋，不以國家，臣竊危之。」纂遜辭謝之，然猶不悛。番禾太守吕超擅擊鮮卑思盤，思盤遣其弟乞珍訴於纂，纂命超及思盤皆入朝。超懼，至姑臧，深自結於殿中監杜尚。纂超，責之曰：「𡖖?恃兄弟桓，桓乃敢欺吾，要當斬𡖖?，天下乃定！」超頓首謝。纂本以恐愒超，實無意殺之。因引超、思盤及羣臣同宴於內殿。超兄中領軍隆數勸纂酒，纂醉，乘步輓車將超等游禁中。至琨華堂東閤，車不得過，纂親將竇川、駱騰倚劒於壁，推車過閤。超取劒擊纂，纂下車禽超，超刺纂洞胸。川、騰與超格戰，超殺之。纂后楊氏命禁兵討超，杜尚止之，皆捨仗不戰。將軍魏益多入取纂首，楊氏曰：「人已死，如土石，無所復知，何忍復殘其形骸乎！」益多駡之，遂取纂首以徇，曰：「纂違先帝之命，殺太而自立，荒淫暴虐，番禾太守超順人心而除之，以安宗廟。凡我士庶，同兹休慶。」纂叔父巴西公佗、弟隴西公緯皆在北城。或說緯曰：「超逆亂，公以介弟之親，仗義而討之，姜紀、焦辨在南城，楊桓、田誠在東苑，皆吾黨，何患不濟！」緯嚴兵欲與佗共擊超，佗妻梁氏止之曰：「緯、超俱兄弟之，何舍超助緯，自禍首乎！」佗乃謂緯曰：「超舉已成，據武庫，擁精兵，圖之甚難。且吾老矣，無能。」超弟邈有寵於緯，說緯曰：「纂賊殺兄弟，隆、超順人心而討之，正欲尊立明公耳。方今明公先帝之長，當主社稷，人無異望，夫復何疑！」緯信之，乃與隆、超結盟，單馬入城，超執而殺之，讓位於隆，隆有難色。超曰：「今如乘龍上天，豈可中下！」隆遂即天王位，赦，改元神鼎。尊母衛氏太后，妻楊氏后。以超都督中外諸軍、輔國將軍、尚，封安定公。謚纂曰靈帝。纂后楊氏將出宫，超恐其挾珍寶，命索之。楊氏曰：「爾兄弟不義，手刃相屠，我旦夕死人，安用寶！」超問玉璽所在，楊氏曰：「已毁之矣。」后有美色，超將納之，謂其父右僕射桓曰：「后若自殺，禍及𡖖?宗。」桓以告楊氏，楊氏曰：「人賣女與氐以圖富貴，一之謂甚，其可再乎！」遂自殺，謚曰穆后。桓奔河西王利鹿孤，利鹿孤以左司馬。 夏，五月，涼王隆多殺豪望以立威名，內外囂然，人不自保。魏安人焦朗遣使說秦隴西公碩德曰：「吕氏自武皇棄世，兄弟相攻，政綱不立，競威虐，百姓饑饉，死者過半。今乘其篡奪之際，取之易於反掌，不可失。」碩德言於秦王興，帥步騎六萬伐涼，乞伏乾帥騎七千從之。 秋七月，秦隴西公碩德自金城濟河，直趣廣武，河西王利鹿孤攝廣武守軍以避之。秦軍至姑臧，涼王隆遣輔國將軍超、龍驤將軍邈等逆戰，碩德破之，生擒邈，俘斬萬計。隆嬰城固守，巴西公佗帥東苑之衆萬五千降於秦。西涼公暠、河西王利鹿孤、沮渠蒙遜各遣使奉表入貢於秦。初，涼將姜紀降於河西王利鹿孤，廣武公傉檀與論兵略，甚愛重之，坐則連席，出則同車，每談論，以夜繼晝。利鹿孤謂傉檀曰：「姜紀信有美才，然視候非常，必不久留於此，不如殺之。紀若入秦，必人患。」傉檀曰：「臣以布衣之交待紀，紀必不相負。」八月，紀將數十騎奔秦軍，說碩德曰：「吕隆孤城無援，明公以軍臨之，其勢必請降。然彼徒文降而已，未肯遂服。請給紀步騎千，與王松、忽因、焦朗、華純之衆，伺其釁隙，隆不足取。不然，今秃髮在南，兵彊國富，若兼姑臧而據之，威埶益盛，沮渠蒙遜、李暠不能抗，必將之。如此則國家之敵矣。」碩德乃表紀武威太守，配兵千，屯據晏然。秦王興聞楊桓之賢而徴之，利鹿孤不敢留。 閏月，秦隴西公碩德圍姑臧累月，東方之人在城中者多謀外叛。魏益多復誘扇之，欲殺涼王隆及安定公超，發，坐死者百餘家。碩德撫納夷、夏，分置守宰，節食聚粟，持久之計。涼之羣臣請與秦連和，隆不許。安定公超曰：「今資儲內竭，上下嗷嗷，雖使張、陳復生，亦無以策。陛下當思權變屈伸，何愛尺單使卑辭以退敵！敵去之後，修德政以息民，若卜世未窮，何憂舊業之不復！若天命去矣，亦可以保全宗族。不然，坐守窮困，終將何如？」隆乃從之。九月，遣使請降於秦。碩德表隆鎮西將軍、涼州刺史、建康公。隆遣弟及文武舊臣慕容筑、楊頴等五十餘家入質于長安。碩德軍令嚴整，秋毫不犯，祭先賢，禮名士，西土悅之。 冬十月，吕超攻姜紀，不克，遂攻焦朗。朗遣其弟嵩質於河西王利鹿孤以請迎，利鹿孤遣車騎將軍傉檀赴之。比至，超已退，朗閉門拒之。傉檀怒，將攻之。鎮北將軍俱延諫曰：「安土重遷，人之常情。朗孤城無食，今年不降，後年自服，何必多殺士卒以攻之。若其不捷，彼必去從他國。棄州境士民以資鄰敵，非計，不如以善言諭之。」傉檀乃與朗連和，遂曜兵姑臧，壁于胡阮。傉檀知吕超必來斫營，畜火以待之。超夜遣中壘將軍王集帥精兵千斫傉檀營，傉檀徐嚴不起。集入壘中，內外皆舉火，光照如晝，縱兵擊之，斬集及甲首百餘級。吕隆懼，僞與傉檀通好，請於苑內結盟。傉檀遣俱延入盟，俱延疑其有伏，毁苑牆而入。超伏兵擊之，俱延失馬步走，淩江將軍郭祖力戰拒之，俱延乃得免。傉檀怒，攻其昌松太守孟禕於顯美。隆遣廣武將軍荀安國、寧遠將軍石可帥騎五百救之。安國等憚傉檀之彊，遁還。
元興元年春正月，秃髮傉檀克顯美，執孟禕而責之，以其不早降。禕曰：「禕受吕氏厚恩，分符守土，若明公軍甫至，望旗附，恐獲罪於執矣。」傉檀釋而禮之，徙千餘户而，以禕左司馬。禕辭曰：「吕氏將亡，聖朝必取河右，人無愚智皆知之。但禕人守城不能全，復忝顯任，於心竊所未安。若蒙明公之惠，使得就戮姑臧，死且不朽。」傉檀義而之。 姑臧饑，米斗直錢五千，人相食，饑死者十餘萬口。城門晝閉，樵采路絶，民請出城胡虜奴婢者日有數百。吕隆惡其沮動衆心，盡阬之，積尸盈路。沮渠蒙遜引兵攻姑臧，隆遣使求救於河西王利鹿孤。利鹿孤遣廣武公傉檀帥騎一萬救之。未至，隆擊破蒙遜軍。蒙遜請與隆盟，留穀萬餘斛遺之而還。傉檀至昌松，聞蒙遜已退，乃徙涼澤段冡民五百餘户而還。中散騎常侍張融言於利鹿孤曰：「焦朗兄弟據魏安，潜通姚氏，數反覆，今不取，後必朝廷憂。」利鹿孤遣傉檀討之，朗面縳出降，傉檀送于西平，徙其民于樂都。 冬十月，南涼王傉檀攻吕隆於姑臧。
年秋七月，南涼王傉檀及沮渠蒙遜互出兵攻吕隆，隆患之。秦之謀臣言於秦王興曰：「隆藉先世之資，專制河外，今雖饑窘，尚能自支，若將來豐贍，終不吾有。涼州險絶，土田饒沃，不如因其危而取之。」興乃遣使徴吕超入侍。隆念姑臧終無以自存，乃因超請迎于秦。興遣尚左僕射齊難、鎮西將軍姚詰、左賢王乞伏乾、鎮遠將軍趙曜帥步騎四萬迎隆于河西，南涼王傉檀攝昌松、魏安戍以避之。八月，齊難等至姑臧，隆素車白馬迎于道旁。隆勸難擊沮渠蒙遜，蒙遜使臧莫孩拒之，敗其前軍。難乃與蒙遜結盟，蒙遜遣弟挐入貢于秦。難以司馬王尚行涼州刺史，配兵千鎮姑臧，以將軍閻松倉松太守，郭將番禾太守，分戍城。徙隆宗族、僚屬及民萬户于長安。興以隆散騎常侍，超安定太守，自餘文武，隨才擢叙。初，郭黁常言「代吕者王」，故其起兵，先推王詳，後推王乞基。及隆東遷，王尚卒代之。黁從乞伏乾降秦，以滅秦者晉，遂來犇，秦人追得，殺之。
通鑑紀本末卷第十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