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官亡黨錮之禍,董卓之亂。
和帝永元四年,竇憲兄弟專權。帝以朝臣上下莫不附憲,獨中常侍鈎盾令鄭衆不豪黨,遂與定議誅憲。竇氏專恣。鄭衆遷長秋。帝策勳班賞,衆每辭多受少,帝由是賢之,常與之議論政。宦官用權,自此始矣。
十四年, 初封長秋鄭衆鄛鄉侯。
安帝永初元年秋九月庚午,太尉徐防以災異、寇賊策免。辛未,司空尹勤以水雨漂流策免。仲長統昌言曰:「光武皇帝愠數世之失權,忿彊臣之竊命,矯枉過直,政不任下,雖置公,臺閣。自此以來,公之職,員而已,然政有不治,猶加譴責。而權移外戚之家,寵被近習之豎,親其黨類,用其私人,內充京師,外布列郡,顛倒賢愚,貿易選舉,疲駑守境,貪殘牧民,撓擾百姓,忿怒四夷,招致乖叛,亂離斯瘼,怨氣並作,陰陽失和,光虧缺,怪異數至,蟲螟食稼,水旱災,此皆戚宦之臣所致然。反以策讓公,至於死免,乃足叫呼蒼天,號咷泣血者矣。昔文帝之於鄧通,可謂至愛,而猶展申屠嘉之志。夫任如此,則何患於左右臣哉!」至如近世,外戚、宦豎請託不行,意氣不滿,立能陷人於不測之禍,惡可得彈正者哉!」 長秋鄭衆、中常侍蔡倫等皆乘埶豫政,周章數進直言,太后不能用。
建光元年,帝以江京嘗迎帝於邸,封都鄉侯,李閏雍鄉侯。閏、京與中常侍樊豐、黃門令劉安、鈎盾令陳達等扇動內外,競侈虐。司徒楊震上疏,不省。
延光年,中常侍樊豐等更相扇動,傾揺朝廷。楊震上疏,不聽。
年,樊豐等楊震連諫不從,無所顧忌,震復上疏,豐等惶怖,遂共譛震,收震太尉印綬,遣本郡,震飲酖而卒。 秋八月,江京、樊豐等廢太保濟陰王。
四年,北鄉侯即位,有司奏樊豐等互作威福,皆下獄死。
冬十月,中常侍孫程等迎濟陰王即皇帝位。五事並見佞倖廢立。
順帝陽嘉年夏六月丁丑,洛陽宣德亭地拆,長八十五。文帝引公𡖖?所舉敦樸之士,使之對策,及特問以當世之敝,政所宜。李固對曰:「詔所以禁侍中、尚、中臣弟不得吏、察孝廉者,以其秉威權,容請託故。而中常侍在日月之側,聲埶振天下,弟祿任,曾無限極,雖外託謙默,不干州郡,而謟僞之徒,望風進舉。今可設常禁,同之中臣。昔館陶公主求郎,明帝不許,賜錢千萬。所以輕厚賜,重薄位者,官人失才,害及百姓。竊聞長水司馬武宣、開陽城門候羊迪等,無它功德,初拜便真。此雖失,而漸壞舊章。先聖法度,所宜堅守,故政教一跌,百年不復。詩云:「上帝板板,下民卒癉。」刺周王變祖法度,故使下民將盡病。今陛下之有尚,猶天之有北斗。斗天喉舌,尚亦陛下喉舌。斗斟酌元氣,運平四時;尚出納王命,賦政四海,權尊勢重,責之所。若不平心,災𤯝?必至。誠宜審擇其人,以毗聖政。今與陛下共天下者,外則公𡖖?尚,內則常侍黃門,辟猶一門之內,一家之,安則共其福慶,危則通其禍敗。刺史千石,外統職,內受法則。夫表曲者景必邪,源清者流必潔,猶叩樹本,百枝皆動。由此言之,本朝號令,豈可蹉跌?天下之紀綱,當今之急務。夫人君之有政,猶水之有隄防。隄防完全,雖遭雨水霖潦,不能變;政教一立,蹔遭凶年,不足憂。誠令隄防穿漏,萬夫同力,不能復救;政教一壞,賢智馳騖,不能復還。今隄防雖堅,漸有孔穴。譬之一人之身,本朝者心腹,州郡者四支。心腹痛則四支不舉。故臣之所憂,在腹心之疾,非四支之患。茍堅隄防,務政教,先安心腹,整理本朝,雖有寇賊、水旱之變,不足介意。誠令隄防壞漏,心腹有疾,雖無水旱之災,天下固可以憂矣。宜罷退宦官,去其權重,裁置常侍人,方直有德者省左右;黃門五人,才智閑雅者給殿中。如此,則論者厭塞,升平可致。」上覽衆對,以李固第一,諸常侍叩頭謝罪,朝廷肅然。以固議郎。宦者疾之,詐飛章以陷其罪,從中下。司農南郡黃尚等請之於梁商,僕射黃瓊復救明其,久乃得釋,出洛令。固棄官中。
四年春月,初聽中官得以養襲爵。初,帝之復位,宦官之力,由是有寵,參與政。御史張綱上曰:「竊尋文、明帝,德化尤盛,中官常侍不過兩人,近倖賞賜裁滿數金,惜費重民,故家給人足。而頃者以來,無功人皆有官爵,非愛民重器,承天順道者。」奏,不省。
永和元年十月,以前司空王龔太尉。龔疾宦官專權,上極言其狀。諸黃門使客誣奏龔罪,上命龔亟自實。李固奏記於梁商曰:「王公以堅貞之操,横讒佞所,太上御名。衆人聞知,莫不歎慄。夫公尊重,無詣理訴冤之義,纖微感㮣,輒引分決,是以舊典不有罪,不至重問。王公卒有它變,則朝廷獲害賢之名,羣臣無救䕶之節矣。語曰:「善人在患,饑不及餐。」斯其時。」商即言之於帝,乃得釋。
年冬十月丁卯,京師地震。太尉王龔以中常侍張昉等專弄國權,欲奏誅之。宗親有以楊震行諫之者,龔乃止。
年。梁商以曹節等用,遣冀、不疑與交友。
桓帝建和元年秋七月,詔封中常侍劉廣等皆列侯。杜喬諫之,奏,不省。 宦者唐衡、左悺等共譖杜喬與李固,以帝不堪奉祀,帝怨之。後梁冀誣李固、杜喬與妖賊劉文等交通,皆收繫,死獄中。並梁氏之變。
永興元年秋七月,郡國十蝗,河水溢。百姓饑窮流亡者數十萬户,冀州尤甚。詔以侍御史朱穆冀州刺史。冀部令長聞穆濟河,解印綬去者四十餘人。及到,奏劾諸郡貪污者,有至自殺,或死獄中。宦者趙忠喪父,葬安平,僭玉匣。穆下郡案驗,吏畏其嚴,遂發墓剖棺,陳尸出之。帝聞怒,徵穆詣廷尉,輸作左校。太學生潁川劉陶等數千人詣闕上訟穆曰:「伏弛刑徒朱穆,處公憂國,拜州之日,志清姦惡。誠以常侍貴寵,父兄弟布在州郡,競虎狼,噬食民,故穆張理天綱,補綴漏目,羅取殘禍,以塞天意。由是內官咸共恚疾,謗讟煩興,讒隙仍作,極其刑謫,輸作左校。天下有識,皆以穆同勤禹、稷而被共、鯀之戾。若死者有知,則唐帝怒於崇山,重華忿於蒼墓矣。當今中官近習,竊持國柄,手握王爵,口含天憲,運賞則使餓隸富於季孫,呼噏則令伊、顔化桀、跖。而穆獨亢然不顧身害,非惡榮而好辱,惡生而好死,徒感王綱之不攝,懼天綱之久失,故竭心懷憂,上深計。臣願黥首擊趾,代穆校作。」帝覽其奏,乃赦之。
永壽元年春月,司隸、冀州饑,人相食。太學生劉陶上疏陳曰:「夫天之與帝,帝之與民,猶頭之與足,相須而行。陛下目不視鳴條之,耳不聞檀車之聲,天災不有痛於肌膚,震食不即損於聖體,故蔑光之謬,輕上天之怒。伏念高祖之起,始自布衣,合散扶,克成帝業,勤亦至矣,流福遺祚,至於陛下。陛下既不能增明烈考之軌,而忽高祖之勤,妄假利器,委授國柄,使羣醜刑隸,芟刈民,虎豹窟於麑場,豺狼乳於春囿,貨殖者窮冤之魂,貧餒者作饑寒之鬼,死者悲於窀穸,生者戚於朝野,是愚臣所咨嗟長懷歎息者。且秦之將亡,正諫者誅,諛進者賞,嘉言結於忠舌,國命出於讒口;擅閻樂於咸陽,授趙高以車府,權去己而不知,威離身而不顧。古今一揆,成敗同埶。願陛下遠覽彊秦之傾,近察哀、平之變,得失昭然,禍福可。臣聞危非仁不扶,亂非智不救。竊故冀州刺史南陽朱穆、前烏桓校尉臣同郡李膺,皆履正清平,貞高絶俗,斯實中興之良佐,國家之柱臣,宜還本朝,挾輔王室。臣敢吐不時之義於諱言之朝,猶冰霜日,必至消滅。臣始悲天下之可悲,今天下亦悲臣之愚惑。」奏,不省。
延熹年夏六月,帝召黃門史唐衡、中常侍單超、黃門史左悺、中常侍徐璜、黃門令具瑗等五人共定,議誅梁冀。事見梁氏之變。 八月,詔賞誅梁冀之功,封單超、徐璜、具瑗、左悺、唐衡皆縣侯,超食萬户,璜等各萬餘户,世謂之「五侯」。仍以悺、衡中常侍,封尚令尹勳等七人皆亭侯。 帝既誅梁冀,故舊恩私,多受封爵。追贈皇后父鄧香車騎將軍,封安陽侯。更封后母宣昆陽君,兄康、秉皆列侯,宗族皆列校、郎將,賞賜以巨萬計。中常侍侯覽上縑五千匹,帝賜爵關內侯。託以與議誅冀,進封高鄉侯。封黃門劉普、趙忠等八人鄉侯。自是權埶專宦官矣。五侯尤貪縱,傾動內外。時災異數,白馬令甘陵李雲露布上,移副府曰:「梁冀雖恃權専擅,虐流天下,今以罪行誅,猶召家臣搤殺之耳。而猥封謀臣萬户以上,高祖聞之,得無非!西北列將,得無解體!孔曰:「帝者,諦。」今官位錯亂,人謟進,財貨公行,政化日損,尺一拜用不經御省,是帝欲不諦乎?」帝得奏震恐,下有司逮雲,詔尚都䕶劒戟,送黃門北寺獄,使中常侍管霸與御史、廷尉雜考之。時弘農五官掾杜衆雲以忠諫獲罪,上「願與雲同日死」。帝愈怒,遂并下廷尉。鴻臚陳蕃上疏曰:「李雲所言,雖不識禁忌,干上逆㫖,其意於忠國而已。昔高祖忍周昌不諱之諫,成帝赦朱雲腰領之誅,今日殺雲,臣恐剖心之譏復議於世矣。」太常楊秉、雒陽市長沐茂、郎中上官資並上疏請雲,帝恚甚,有司奏以不敬。詔切責蕃、秉,免田里,茂、資貶秩等。時帝在濯龍池,管霸奏雲等,霸跪言曰:「李雲野澤愚儒,杜衆郡中吏,出於狂戇,不足加罪。」帝謂霸曰:「帝欲不諦」,是何等語,而常侍欲原之邪?」顧使黃門可其奏,雲、衆皆死獄中。於是嬖寵益横。太尉瓊自度力不能制,乃稱疾不起,上疏曰:「陛下即位以來,未有勝政,諸梁秉權,豎宦充朝,李固、杜喬既以忠言横殘滅,而李雲、杜衆復以直道繼踵受誅,海內懼,益以怨結,朝野之人,以忠諱。尚周永,素梁冀,假其威勢,冀將衰,乃陽毁示忠,遂因姦計,亦取封侯。,黃門挾邪,羣輩相黨,自冀興盛,腹背相親,朝夕圖謀共太上御名。姦軌。臨冀當誅,無可設巧,復記其惡,以要爵賞。陛下不加清徵,審别真僞,復與忠臣並時顯封,使朱紫共色,粉墨雜糅,所謂抵金玉於沙礫,碎珪璧於泥塗,四方聞之,莫不憤歎。臣世荷國恩,身輕位重,敢以垂絶之日,陳不諱之言。」奏,不納。 冬十月,中常侍單超疾病。壬寅,以超車騎將軍。 是時封賞踰制,內寵猥盛,陳蕃上疏曰:「夫諸侯上象四七,藩屏上國,高祖之約,非功臣不侯。而聞追録河南尹鄧萬世父遵之微功,更爵尚令黃雋先人之絶封,近習以非義授邑,左右以無功傳賞,至乃一門之內,侯者數人,故緯象失度,陰陽謬序。臣知封已行,言之無及,誠欲陛下從是而止。采女數千,食肉衣綺,脂油粉黛,不可貲計。鄙諺言『盜不過五女門』,以女貧家。今後宫之女,豈不貧國乎!」帝頗采其言,出宫女五百餘人,但賜雋爵關內侯,而封萬世南鄉侯。帝從容問侍中陳留爰延:「朕何如主?」對曰:「陛下中主。」帝曰:「何以言之?」對曰:「尚令陳蕃任則治,中常侍黃門與政則亂,是以知陛下可與善,可與非。」帝曰:「昔朱雲廷折欄檻,今侍中面稱朕違,敬聞闕矣。」拜五宫中郎將。
年春正月丙午,新豐侯單超卒,賜東園秘器,棺中玉具。及葬,發五營騎士、將作匠起冢塋。其後四侯轉横,天下之語曰:「左回天,具獨坐,徐卧虎,唐雨墯。」皆競起第宅,以華侈相尚。其僕從皆乘牛車而從列騎,兄弟姻戚,宰州臨郡,辜較百姓,與盗無異,虐徧天下,民不堪命,故多盗賊焉。中常侍侯覽、黃門段珪皆有田業近濟北界,僕從賔客劫掠行旅。濟北相滕延一切收捕,殺數十人,陳尸路衢。覽、珪以訴帝,延坐徵詣廷尉,免。左悺兄勝河東太守,皮氏長京兆趙岐耻之,即日棄官西。唐衡兄玹京兆尹,素與岐有隙,收岐家屬宗親,陷以重灋,盡殺之。岐逃難四方,靡所不歷,自匿姓名,賣餅北海市中。安丘孫嵩而異之,載與俱,藏於複壁中。及諸唐死,遇赦,乃敢出。
六年十月,以衛尉周景司空。景,榮之孫。時宦官方熾,景與太尉楊秉上言:「內外吏職,多非其人。舊典,中臣弟不得居位秉埶,而今枝葉賔客布列職署,或年少庸人典據守宰,上下忿患,四方愁毒。可遵用舊章,退貪殘,塞災謗。請下司隸校尉、中千石、城門五營校尉、北軍中候,各實覈所部,應當斥罷,自以狀言府兼察,有遺漏續上。」帝從之。於是秉條奏牧守青州刺史羊亮等五十餘人,或死或免,天下莫不肅然。 尚朱穆疾宦官恣横,上疏曰:「按故,中常侍參選士人,建武以後,乃悉用宦者。自延平以來,浸益貴盛,假貂璫之飾,處常伯之任,天朝政,一更其手,權傾海內,寵貴無極,弟親戚,並荷榮任,放濫驕溢,莫能禁禦,窮破天下,空竭民。愚臣以可悉罷省,遵復往初,更選海內清淳之士明達國體者,以補其處,即兆庶黎萌,蒙被聖化矣。」帝不納。後穆因進,復口陳曰:「臣聞家舊典,置侍中、中常侍各一人,省尚;黃門侍郎一人,傳發奏,皆用姓族。自和熹太后以女主稱制,不接公𡖖?,乃以閹人常侍,黃門通命兩宫。自此以來,權傾人主,窮困天下。宜皆罷遣,博選耆儒宿德,與參政。」帝怒,不應。穆伏不肯起,左右傳出,良久乃趨而去。自此中官數因稱詔詆毁之。穆素剛,不得意,居無幾,憤懣發疽卒。
七年十月,中常侍汝陽侯唐衡、武原侯徐璜皆卒。
八年春,中常侍侯覽兄參益州刺史,殘暴貪婪,累臧億計。太尉楊秉奏檻車徵參,參於道自殺,閲其車重百餘兩,皆金銀錦帛。秉因奏曰:「臣案舊典,宦官本在給使省闥,司昏守夜,而今猥受過寵,執政操權,附會者因公褒舉,違忤者求中,居灋王公,富擬國家,飲食極肴膳,僕妾盈紈素。中常侍侯覽弟參,貪殘元惡,自取禍滅。覽顧知釁重,必有自疑之意,臣愚以不宜復親近。昔懿公刑邴𨞕?之父,奪閻職之妻,而使人參乘,卒有竹中之難。覽宜急屏斥,投畀有虎。若斯之人,非恩所宥,請免官送本郡。」奏,尚召對秉掾屬,詰之曰:「設官分職,各有司存,公統外,御史察內。今越奏近官,經典、制,何所依據?其開公具對。」秉使對曰:「春秋傳曰:「除君之惡,唯力是視。」鄧通懈慢,申屠嘉召通詰責,文帝從而請之。世故,公之職,無所不統。」尚不能詰。帝不得已,竟免覽官。司隸校尉韓縯因奏左悺罪惡,及其兄太僕南鄉侯稱請託州郡,聚斂姦,賔客放縱,侵犯吏民。悺、稱皆自殺。縯奏中常侍具瑗兄沛相恭臧罪,徵詣廷尉。瑗詣獄謝,上還東武侯印綬,詔貶都鄉侯。超及璜、衡襲封者,並降鄉侯,弟分封者,悉奪爵土。劉普等貶關內侯,尹勳等亦皆奪爵。 月,宛陵姓羊元羣罷北海郡,臧污狼藉,郡舍溷軒有奇巧,亦載之以。河南尹李膺表按其罪,元羣行賂宦官,膺竟反坐。單超弟遷山陽太守,以罪繫獄,廷尉馮緄考致其死。中官相黨共,飛章誣緄以罪。中常侍蘇康、管霸,固天下良田美業,州郡不敢詰,司農劉祐移所在,依科品没入之。帝怒,與膺、緄俱輸作左校。 夏五月丙戌,太尉楊秉薨。秉人清白寡欲,嘗稱「我有不惑:酒、色、財」。秉既没,所舉賢良廣陵劉瑜乃至京師上言:「中官不當比肩裂土,競立胤嗣,繼體傳爵。,嬖女充積,穴食空宫,生費國。,第舍增多,窮極奇巧,掘山攻石,促以嚴刑。州郡官府,各自考,姦情賕賂,皆吏餌。民愁鬱結,起入賊黨,官輒興兵誅討其罪。貧困之民,或有賣其首級以要酬賞,父兄相代殘身,妻孥相視分裂。,陛下好微行近習之家,私幸宦者之舍,賔客市買,熏灼道路,因此暴縱,無所不容。惟陛下開廣諫道,博觀前古,遠佞邪之人,放鄭、衛之聲,則政致和平,德感祥風矣。」詔特召瑜問災咎之徵。執政者欲令瑜依違其辭,乃更策以它,瑜復悉心對八千餘言,有切於前,拜議郎。 十一月,太尉陳蕃數言李膺、馮緄、劉祐之枉,請加原宥,升之爵任。言及反覆,誠辭懇切,以至流涕。帝不聽。應奉上疏曰:「夫忠賢武將,國之心膂。竊左校弛刑徒馮緄、劉祐、李膺等,誅舉邪臣,肆之以灋。陛下既不聽察,而猥受譖訴,遂令忠臣同愆元惡,自春迄冬,不蒙降恕,遐邇觀聽,之歎息。夫立政之要,記功忘失,是以武帝捨安國於徒中,宣帝徵張敞於亡命。緄前討蠻荆,均吉甫之功;祐數臨督司,有不吐茹之節;膺著威幽、并,遺愛度遼。今垂蠢動,王旅未振,乞原膺等,以不虞。」奏,乃悉免其刑。久之,李膺復拜司隸校尉。時黃門張讓弟朔野王令,貪殘無道,畏膺威嚴,逃還京師,匿於兄家合柱中。膺知其狀,率吏卒破柱取朔,付雒陽獄。受辭畢,即殺之。讓訴冤於帝,帝召膺,詰以不先請便加誅之意。對曰:「昔仲尼魯司寇,七日而誅少正卯。今臣到官已積一旬,私懼以稽留愆,不意獲速疾之罪。誠自知釁責,死不旋踵,特乞留五日,剋殄元惡,退就鼎鑊,始生之願。」帝無復言,顧謂讓曰:「此汝弟之罪,司隸何愆!」乃遣出。自此諸黃門常侍皆鞠躬屏氣,休沐不敢出宫省。帝怪問其故,並叩頭泣曰:「畏李校尉。」時朝廷日亂,綱紀頺弛,而膺獨持風裁,以聲名自高,士有被其容接者,名登龍門云。
九年。 初,帝蠡吾侯,受學於甘陵周福,及即位,擢福尚。時同郡河南尹房植有名當朝,鄉人之謡曰:「天下規矩房伯武,因師獲印周仲進。」家賔客互相譏揣,遂各樹朋徒,漸成尤隙,由是甘陵有南北部,黨人之議自此始矣。汝南太守宗資以范滂功曹,南陽太守成瑨以岑晊功曹,皆委心聽任,使之褒善糾違,肅清朝府。滂尤剛勁,疾惡如讎。滂甥李頌素無行,中常侍唐衡以屬資,資用吏,滂寢而不召。資遷怒,捶佐朱零,零仰曰:「范滂清裁,今日寧受笞而死,滂不可違。」資乃止。郡中中人以下,莫不怨之。於是郡謡曰:「汝南太守范孟博,南陽宗資主畫諾。南陽太守岑公孝,弘農成瑨但坐嘯。」太學諸生萬餘人,郭泰及頴川賈彪其冠,與李膺、陳蕃、王暢更相褒重。學中語曰:「天下模楷李元禮,不畏彊禦陳仲舉,天下俊秀王叔茂。」於是中外承風,競以臧否相尚,自公𡖖?以下,莫不畏其貶議,屣履到門。宛有富賈張汎者,與後宫有親,善雕鏤玩好之物,頗以賂遺中官,以此得顯位,用埶縱横。岑晊與賊曹史張牧勸成瑨收捕汎等,既而遇赦,瑨竟誅之,并收其宗族賔客,殺百餘人,後乃奏聞。黃門晉陽趙津貪横放恣,一縣巨患。太原太守平原劉瓆使郡吏王允討捕,亦於赦後殺之。於是中常侍侯覽使張汎妻上訟冤,宦官因緣譖訴瑨、瓆。帝怒,徵瑨、瓆,皆下獄。有司承㫖,奏瑨、瓆罪當棄市。山陽太守翟超以郡人張儉東部督郵。侯覽家在防東,殘暴百姓。覽喪母還家,起塋冡。儉舉奏覽罪,而覽伺候遮截,章竟不上。儉遂破覽冢宅,籍没資財,具奏其狀,復不得御。徐璜兄宣下邳令,暴虐尤甚。嘗求故汝南太守李暠女不能得,遂將吏卒至暠家,載其女,戲射殺之。東海相汝南黃浮聞之,收宣家屬,無少長悉考之。掾史以下固爭,浮曰:「徐宣國賊,今日殺之,明日坐死,足以瞑目矣。」即案宣罪棄市,暴其尸。於是宦官訴冤於帝,帝怒,超、浮並坐髡鉗,輸作右校。太尉陳蕃、司空劉茂共諫,請瑨、瓆、超、浮等罪,帝不悅。有司劾奏之,茂不敢復言。蕃乃獨上疏曰:「今寇賊在外,四支之疾;內政不理,心腹之患。臣寢不能寐,食不能飽,實憂左右日親,忠言日疏,內患漸積,外難方深。陛下超從列侯,繼承天位。家畜産百萬之資,孫尚耻愧失其先業,况乃産兼天下,受之先帝,而欲懈怠以自輕忽乎?誠不愛己,不當念先帝得之勤苦邪?前梁氏五侯,毒徧海內,天啓聖意,收而戮之,天下之議,冀當平。明鑒未遠,覆車如昨,而近習之權,復相扇結。黃門趙津、猾張汎等,肆行貪虐,姦媚左右,前太原太守劉瓆、南陽太守成瑨糾而戮之,雖言「赦後不當誅殺」,原其誠心,在乎去惡。至於陛下,有何悁悁?而人道長,營惑聖聽,遂使天威之發怒,必加刑謫,己過甚,况乃重罰令伏歐刀乎?前山陽太守翟超、東海相黃浮,奉公不撓,疾惡如讎,超没侯覽財物,浮誅徐宣之罪,並蒙刑坐,不逢赦恕。覽之從横,没財已幸;宣犯釁過,死有餘辜。昔丞相申屠嘉召責鄧通,雒陽令董宣折辱公主,而文帝從而請之,光武加以重賞,未聞臣有専命之誅。而今左右羣豎,惡黨類,妄相交太上御名。致此刑譴,聞臣是言,當復嗁訴。陛下深宜割塞近習與政之源,引納尚朝省之士,簡練清高,斥黜佞邪。如是,天和於上,地洽於下,休禎符瑞,豈遠乎哉!」帝不納。宦官由此疾蕃彌甚,選舉奏議,輒以中詔譴郤,長史已下多至抵罪。猶以蕃名臣,不敢加害。平原襄楷詣闕上疏曰:「臣聞皇天不言,以文象設教。臣竊太微天廷五帝之坐,而金火罰星揚光其中,於占,天凶。俱入房、心,法無繼嗣。前年冬寒,殺鳥獸,害魚鼈,城傍竹柏之葉有枯者。臣聞於師曰:「柏竹枯,不出年,天當之。」今自春夏以來,連有霜雹及雨雷電,臣作威作福,刑罰急刻之所感。太原太守劉瓆、南陽太守成瑨,志除姦邪,其所誅剪,皆合人望,而陛下受閹豎之譖,乃遠加考逮。公上乞哀瓆等,不採察,而嚴被譴讓,憂國之任,將遂杜口矣。臣聞殺無罪,誅賢者,禍及世。自陛下即位以來,頻行誅罰,梁、寇、孫、鄧並族滅,其從坐者非其數。李雲上,明主所不當諱,杜衆乞死,諒以感悟聖朝,曾無赦宥,而并被殘戮,天下之人咸知其冤。興以來,未有拒諫誅賢,用刑太深如今者。昔文王一妻,誕致十,今宫女數干,未聞慶育。宜脩德省刑,以廣螽斯之祚。案春秋以來及古帝王,未有河清。臣以河者,諸侯位。清者屬陽,濁者屬陰。河當濁而反清者,陰欲陽,諸侯欲帝。京房易傳曰:『河水清,天下平。』今天垂異,地吐妖,人癘疫,者並時而有河清,猶春秋麟不當而,孔之以異。願賜清閒,極盡所言。」奏,不省。十餘日,復上曰:「臣聞殷紂好色,妲己是出;葉公好龍,真龍游廷。今黃門常侍,天刑之人,陛下愛待,兼倍常寵,係嗣未兆,豈不此?」上,即召入,詔尚問狀。楷言:「古者本無宦臣,武帝末數游後宫,始置之耳。」尚承㫖,奏「楷不正辭理,而違背經藝,假借星宿,造合私意,誣上罔,請下司隸正楷罪法,收送雒陽獄。帝以楷言雖激切,然皆天文恒象之數,故不誅,猶司寇論刑。符節令汝南蔡衍、議郎劉瑜表救成瑨、劉瓆,言甚切厲,亦坐免官。瑨、瓆竟死獄中。瑨、瓆素剛直,有經術,知名當時,故天下惜之。岑晊、張牧逃竄獲免。晊之亡,親友競匿之,賈彪獨閉門不納,時人望之。彪曰:「傳言「相時而動,無累後人」。公孝以要君致釁,自遺其咎,吾已不能奮戈相待,反可容隱之乎!」於是咸服其裁正。 河內張成善風角,推占當赦,教殺人。司隸李膺督促收捕,既而逢宥獲免,膺愈懷憤疾,竟案殺之。成素以方𠆸?交通宦官,帝亦頗訊其占。宦官教成弟牢脩上,告膺等養太學遊士,交結諸郡生徒,更相驅馳,共部黨,誹訕朝廷,疑亂風俗。於是天震怒,班下郡國,逮捕黨人,布告天下,使同忿疾。案經府,太尉陳蕃卻之曰:「今所案者,皆海內人譽,憂國忠公之臣。此等猶將十世宥,豈有罪名不章而致收掠者乎?」不肯平署。帝愈怒,遂下膺等於黃門北寺獄。其辭所連及,太僕潁川杜密、御史中丞陳翔及陳寔、范滂之徒百餘人。或逃遁不獲,皆懸金購募,使者四出相望。陳寔曰:「吾不就獄,衆無所恃。」乃自往請囚。范滂至獄,獄吏謂曰:「凡坐繫者,皆祭臯陶。」滂曰:「臯陶,古之直臣,知滂無罪,將理之於帝;如其有罪,祭之何益?」衆人由此亦止。陳蕃復上極諫,帝諱其言切,託以蕃辟召非其人,策免之。時黨人獄所染逮者,皆天下名賢。度遼將軍皇甫規自以西州豪桀,耻不得與,乃自上言:「臣前薦故司農張奐,是附黨。臣昔論輸左校時,太學生張鳳等上訟臣,是黨人所附。臣宜坐之。」朝廷知而不問。張鳳等上書事,見諸羌叛服。
永康元年五月,陳蕃既免,朝臣震栗,莫敢復黨人言者。賈彪曰:「吾不西行,禍不解。」乃入雒陽,說城門校尉竇武、尚魏郡霍諝等,使訟之。武上疏曰:「陛下即位以來,未聞善政,常侍、黃門競行譎詐,妄爵非人。伏尋西京佞臣執政,終喪天下。今不慮前之失,復循覆車之軌,臣恐世之難,必將復及,趙高之變,不朝則夕。近者姦臣牢脩造設黨議,遂收前司隸校尉李膺等逮考,連及數百人,曠年拘録,無效驗。臣惟膺等建忠抗節,志經王室,此誠陛下稷、卨、伊、吕之佐,而虚姦臣賊之所誣枉,天下寒心,海內失望。惟陛下留神澄省,時理出,以厭人鬼喁喁之心。今臺閣近臣,尚朱宇、荀緄、劉祐、魏朗、劉矩、尹勳等,皆國之真士,朝之良佐;尚郎張陵、嬀皓、苑康、楊喬、邊韶、戴恢等,文質彬彬,明達國典。內外之職,羣才並列。而陛下委任近習,専樹饕餮,外典州郡,內幹心膂。宜以次貶黜,案罪糾罰,信任忠良,平決臧否,使邪正毁譽,各得其所,寶愛天官,唯善是授。如此,咎徵可消,天應可待。閒者有嘉禾、芝草、黃龍之。夫瑞生必於嘉士,福至實由善人,在德瑞,無德災。陛下所行,不合天意,不宜稱慶。」奏,因以病上還城門校尉、槐里侯印綬。霍諝亦表請。帝意稍解,使中常侍王甫就獄訊黨人,范滂等皆木囊頭,暴於階下。甫以次辨詰曰:「𡖖?等更相拔舉,迭脣齒,其意如何?」滂曰:「仲尼之言:「善如不及,惡如探湯。」滂欲使善善同其清,惡惡同其污,謂王政之所願聞,不悟更以黨。古之脩善,自求多福,今之脩善,身陷戮。身死之日,願埋滂於首陽山側,上不負皇天,下不愧夷、齊。」甫愍然之改容,乃得並解桎梏。李膺等多引宦官弟,宦官懼,請帝以天時宜赦。六月庚申,赦天下,改元。黨人百餘人皆田里,名府,禁錮終身。范滂往候霍諝而不謝,或讓之,滂曰:「昔叔向不祁奚,吾何謝焉。」滂南汝南,南陽士夫迎之者車數千兩,鄉人殷陶、黃穆侍衛於旁,應對賔客。滂謂陶等曰:「今相隨,是重吾禍。」遂遁還鄉里。初,詔下舉鉤黨,郡國所奏相連及者多至百數,唯平原相史弼獨無所上。詔前後迫切州郡,髡笞掾史。從坐傳舍責曰:「詔疾惡黨人,㫖意懇惻。青州六郡,其五有黨,平原何治而得獨無?」弼曰:「先王疆理天下,畫界分境,水土異齊,風俗不同。它郡自有,平原自無,胡可相比?若承望上司,誣陷良善,淫刑濫罰,以逞非理,則平原之人,户可黨。相有死而已,所不能。」從怒,即收郡僚職送獄,遂舉奏弼。會黨禁中解,弼以俸贖罪,所脫者甚衆。竇武所薦朱寓沛人,苑康勃海人,楊喬會稽人,邊韶陳留人。喬容儀偉麗,數上言政,帝愛其才貌,欲妻以公主,喬固辭,不聽,遂閉口不食,七日而死。 十月丁丑,帝崩于德陽前殿。城門校尉竇武議立嗣,召侍御史河閒劉鯈,問以國中宗室之賢者,鯈稱解瀆亭侯宏。宏者,河閒孝王之曾孫,祖淑,父萇,世封解瀆亭侯。武乃入白太后,定策禁中,以鯈守光祿夫,與中常侍曹節並持節,將中黃門、虎賁、羽林千人奉迎宏,時年十。靈帝建寧元年春正月壬午,以城門校尉竇武將軍,前太尉陳蕃太傅,與武及司徒胡廣參録尚。時新遭喪,國嗣未立,諸尚畏懼,多託病不朝。陳蕃移責之曰:「古人立節,亡如存。今帝祚未立,政日蹙,諸君柰何委荼蓼之苦,息偃在牀,於義安乎?」諸尚惶怖,皆起視。 己亥,解瀆亭侯至夏門亭,使竇武持節,以王青蓋車迎入殿中,庚,即皇帝位。 六月癸巳,録定策功,封竇武聞喜侯,武機渭陽侯,兄紹鄠侯,靖西鄉侯,中常侍曹節長安鄉侯,侯者凡十一人。涿郡盧植上說武曰:「足下之於朝,猶旦、奭之在周室,建立聖主,四海有繫,論者以吾之功,於斯重。今同宗相後,披圖案牒,以次建之,何勳之有,豈可横叨天功以己力乎?宜辭賞,以全身名。」武不能用。植身長八尺寸,音聲如鍾,性剛毅,有節。少馬融,融性豪侈,多列女倡歌舞於前,植侍講積年,未嘗轉眄,融以是敬之。太后以陳蕃舊德,特封高陽鄉侯。蕃上疏讓曰:「臣聞割地之封,功德是。臣雖無素潔之行,竊慕君「不以其道得之,不居」。若受爵不讓,掩面就之,使皇天振怒,災流下民,於臣之身亦何所寄!」太后不許。蕃固讓,章前後十上,竟不受封。 初,竇太后之立,陳蕃有力焉。及臨朝,政無,皆委於蕃。蕃與竇武同心戮力以奬王室,徵天下名賢李膺、杜密、尹勳、劉瑜等,皆列於朝廷,與共參政。於是天下之士莫不延頸想望太平。而帝乳母趙嬈及諸女尚旦夕在太后側,中常侍曹節、王甫等共相朋結,諂太后,太后信之,數出詔命,有所封拜。蕃、武疾之。嘗共會朝堂,蕃私謂武曰:「曹節、王甫等自先帝時操弄國權,濁亂海內,今不誅之,後必難圖。」武深然之。蕃喜,以手椎席而起。武於是引同志尚令尹勳等共定計策。會有日食之變,蕃謂武曰:「昔蕭望之困一石顯,况今石顯數十輩乎!蕃以八十之年,欲將軍除害,今可因日食斥罷宦官,以塞天變。」武乃白太后曰:「故,黃門、常侍但當給省內門户,主近署財物耳。今乃使與政,任重權,弟布列,専貪暴。天下匈匈,正以此故。宜悉誅廢,以清朝廷。」太后曰:「元以來故,世有宦官,但當誅其有罪者,豈可盡廢邪!」時中常侍管霸頗有才略,専制省內。武先白收霸及中常侍蘇康等,皆坐死。武復數白誅曹節等,太后冘豫未忍,故久不發。蕃上疏曰:「今京師囂囂,道路諠嘩,言侯覽、曹節、公乘昕、王甫、鄭颯等與趙夫人、諸尚並亂天下,附從者升進,忤逆者中,一朝羣臣,如河中木耳,汎汎東西,耽祿畏害。陛下今不急誅此曹,必生變亂,傾危社稷,其禍難量。願出臣章宣示左右,并令天下諸姦知臣疾之。」太后不納。是月,太白犯房之上將,入太微。侍中劉瑜素善天官,惡之,上皇太后曰:「案占:宫門當閉,將相不利,姦人在主傍,願急防之。」與武、蕃,以星辰錯繆,不利臣,宜速斷計。於是武、蕃以朱宇司隸校尉,劉祐河南尹,虞祁雒陽令。武奏免黃門令魏彪,以所親黃門山冰代之,使冰奏收長樂尚鄭颯,送北寺獄。蕃謂武曰:「此曹便當收殺,何復考!」武不從,令冰與尹勳、侍御史祝瑨雜考颯,辭連及曹節、王甫。勳、冰即奏收節等,使劉瑜內奏。九月辛亥,武出宿府。典中者先以告長樂五官史朱瑀,盜發武奏,駡曰:「中官放縱者,自可誅耳。我曹何罪,而當盡族滅!」因呼曰:「陳蕃、竇武奏白太后廢帝,逆!」乃夜召素所親壯健者長樂從官史共普、張亮等十七人,喢血共盟,謀誅武等。曹節白帝曰:「外閒切切,請出御德陽前殿。」令帝拔劒踊躍,使乳母趙嬈等擁衛左右,取棨信,閉諸禁門。召尚官屬,脅以白刃,使作詔板,拜王甫黃門令,持節至北寺獄,收尹勳、山冰。冰疑,不受詔,甫格殺之,并殺勳,出鄭颯,還兵劫太后,奪璽綬。令中謁者守南宫,閉門,絶複道,使鄭颯等持節,及侍御史、謁者捕收武等。武不受詔,馳入步兵營,與其兄步兵校尉紹共射殺使者。召會北軍五校士數千人屯都亭下,令軍士曰:「黃門、常侍反,盡力者封侯重賞。」陳蕃聞難,將官屬諸生八十餘人,並拔刃突入承明門,到尚門,攘臂呼曰:「將軍忠以衛國,黃門反逆,何云竇氏不道邪?」王甫時出,與蕃相遇,適聞其言,而讓蕃曰:「先帝新棄天下,山陵未成,武有何功,兄弟父並封侯?設樂飲讌,多取掖庭宫人,旬日之間,貲財巨萬。臣若此,是道邪?公宰輔,茍相阿黨,復何求賊!」使劒士收蕃,蕃拔劒叱甫,辭色逾厲,遂執蕃送北寺獄。黃門從官騶蹋踧蕃曰:「死老魅,復能損我曹員數,奪我曹禀假不?」即日殺之。時䕶匈奴中郎將張奐徵還京師,曹節等以奐新至,不知本謀,矯制以少府周靖行車騎將軍,加節,與奐率五營士討武。夜漏盡,王甫將虎賁、羽林等合千餘人,出屯朱雀掖門,與奐等合,已而悉軍闕下,與武對陳。甫兵漸盛,使其士呼武軍曰:「竇武反,汝皆禁兵,當宿衛宫省,何故隨反者乎?先降有賞。」營府素畏服中官,於是武軍稍稍甫,自旦至食時,兵降略盡。武、紹走,諸軍追圍之,皆自殺,梟首雒陽都亭。收捕宗親、賔客、姻屬,悉誅之,及侍中劉瑜、屯騎校尉馮述,皆夷其族。宦官譖虎賁中郎將河間劉淑、故尚會稽魏朗,云與武等通謀,皆自殺。遷皇太后於南宫,徙武家屬於日南。自公𡖖?以下嘗蕃、武所舉者及門生故吏,皆免官禁錮。議郎勃海巴肅始與武等同謀,曹節等不知,但坐禁錮,後乃知而收之。肅自載詣縣,縣令肅,入閤解印綬,欲與俱去。肅曰:「人臣者,有謀不敢隱,有罪不逃刑。既不隱其謀矣,敢逃其刑乎!」遂被誅。曹節遷長樂衛尉,封育陽侯。王甫遷中常侍,黃門令如故。朱瑀、共普、張亮等六人皆列侯,十一人關內侯。於是羣得志,士夫皆喪氣。蕃友人陳留朱震收葬蕃尸,匿其逸,覺,繫獄,合門桎梏。震受考掠,誓死不言,逸由是得免。武府掾桂陽胡騰𣩵?斂武尸行喪,坐以禁錮。武孫輔年歲,騰詐以己,與令史南陽張敞共匿之於零陵界中,亦得免。張奐遷司農,以功封侯。奐深病曹節等所賣,固辭不受。
年夏四月壬辰,有青蛇於御坐上。癸巳,風,雨雹,霹靂,拔木百餘。詔公𡖖?以下各上封。司農張奐上疏曰:「昔周公葬不如禮,天乃動威。今竇武、陳蕃忠貞未被明宥,妖𤯝?之來,皆此。宜急改葬,徙還家屬,其從坐禁錮,一切蠲除。,皇太后雖居南宫,而恩禮不接,朝臣莫言,遠近失望。宜思義顧復之報。」上深嘉奐言,以問諸常侍,左右皆惡之,帝不得自從。奐與尚劉猛等共薦王暢、李膺可參公之選,曹節等彌疾其言,遂下詔切責之。奐等皆自囚廷尉,數日乃得出,並以月俸贖罪。郎中東郡謝弼上封曰:「臣聞「惟虺惟蛇,女之祥」。伏惟皇太后定策宫闥,援立聖明,云:「父兄弟,罪不相及。」竇氏之誅,豈宜咎延太后!幽隔空宫,愁感天心,如有霧露之疾,陛下當何面目以天下!孝和皇帝不絶竇氏之恩,前世以美談。禮,人後者之。今以桓帝父,豈得不以太后母哉?願陛下仰慕有虞蒸蒸之化,俯思凱風慰母之念。臣聞「開國承家,人勿用」。今功臣久外,未蒙爵秩,阿母寵私,乃享封,風雨雹,亦由於兹。,故太傅陳蕃,勤身王室,而陷羣邪,一旦誅滅,其酷濫,駭動天下,而門生故吏,並離徙錮。蕃身已往,人百何贖!宜還其家屬,解除禁網。夫台宰重器,國命所繫。今之四公,唯司空劉寵斷斷守善,餘皆素餐致寇之人,必有折足覆餗之凶。可因災異,並加罷黜。徵故司空王暢、長樂少府李膺,並居政,庶災變可消,國祚惟永。」左右惡其言,出廣陵府丞,去官家。曹節從紹東郡太守,以它罪收弼,掠死於獄。帝以蛇妖問光禄勳楊賜,賜上封曰:「夫善不妄來,災不空發。王者心有所想,雖未形顔色,而五星以之推移,陰陽其變度。夫皇極不建,則有龍蛇之孽。詩云:「惟虺惟蛇,女之祥。」惟陛下思乾剛之道,别內外之宜,抑皇甫之權,割艷妻之愛,則蛇變可消,禎祥立應。」賜,秉之。 初,李膺等雖廢錮,天下士夫皆高尚其道,而污穢朝廷,希之者唯恐不及,更共相標榜,之稱號:以竇武、陳蕃、劉淑君,君者,言一世之所宗;李膺、荀翌、杜密、王暢、劉祐、魏朗、趙典、朱宇八俊,俊者,言人之英;郭泰、范滂、尹勳、巴肅及南陽宗慈、陳留夏馥、汝南蔡衍、泰山羊陟八顧,顧者,言能以德行引人者;張儉、翟超、岑晊、苑康及山陽劉表、汝南陳翔、魯國孔昱、山陽檀敷八及,及者,言其能導人追宗者;度尚及東平張邈、王孝、東郡劉儒、泰山胡母班、陳留秦周、魯國蕃嚮、東萊王章八厨,厨者,言能以財救人者。及陳、竇用,復舉㧞、膺等。陳、竇誅,膺等復廢。宦官疾惡膺等,每下詔,輒申黨人之禁。侯覽怨張儉尤甚。覽鄉人朱並素佞邪,儉所棄,承覽意指,上告儉與同鄉十四人别相署號,共部黨,圖危社稷,而儉之魁。詔刊章捕儉等。冬十月,長秋曹節因此諷有司奏「諸鉤黨者故司空虞放及李膺、杜密、朱宇、荀翌、翟超、劉儒、范滂等,請下州郡考治」。是時上年十四,問節等曰:「何以鉤黨?」對曰:「鉤黨者,即黨人。上曰:「黨人何用惡而欲誅之邪?」對曰:「皆相舉羣輩,欲不軌。」上曰:「不軌欲如何?」對曰:「欲圖社稷。」上乃可其奏。或謂李膺曰:「可去矣。」對曰:「不辭難,罪不逃刑,臣之節。吾年已六十,死生有命,去將安之!」乃詣詔獄,考死,門生故吏並被禁錮。侍御史蜀郡景毅顧膺門徒,未有録牒,不及於譴。毅慨然曰:「本謂膺賢,遣師之,豈可以漏脫名籍,茍安而已!」遂自表免。汝南督郵吳導受詔捕范滂,至征羌,抱詔,閉傳舍,伏牀而泣,一縣不知所。滂聞之曰:「必我。」即自詣獄。縣令郭揖驚,出解印綬,引與俱亡,曰:「天下矣,何在此?」滂曰:「滂死則禍塞,何敢以罪累君,令老母流離乎!」其母就與之訣,滂白母曰:「仲博孝敬,足以供養,滂從龍舒君黃泉,存亡各得其所。惟人割不可忍之恩,勿增感戚。」仲博者,滂弟。龍舒君者,滂父龍舒侯相顯。母曰:「汝今得與李、杜齊名,死亦何恨!既有令名,復求壽考,可兼得乎!」滂跪受教,再拜而辭。顧其曰:「吾欲使汝惡,惡不可;使汝善,則我不惡。」行路聞之,莫不流涕。凡黨人死者百餘人,妻皆徙邊。天下豪傑及儒學有行義者,宦官一切指黨人。有怨隙者,因相陷害,睚眦之忿,濫入黨中。州郡承㫖,或有未嘗交關,亦離禍毒。其死徙廢禁者六七百人。郭泰聞黨人之死,私之慟曰:「詩云:「人之云亡,邦國殄瘁。」室滅矣,但未知「瞻烏爰止,于誰之屋」耳!」泰雖好臧否人倫,而不危言覈論,故能處濁世而怨禍不及焉。張儉亡命困迫,望門投止,莫不重其名行,破家相容。後流轉東萊,止李篤家。外黃令毛欽操兵到門,篤引欽就席曰:「張儉負罪亡命,篤豈得藏之!若審在此,此人名士,明廷寧宜執之乎?」欽因起撫篤曰:「蘧伯玉耻獨君,足下如何専取仁義!」篤曰:「今欲分之,明廷載半去矣。」欽歎息而去。篤導儉經北海戲然家,遂入漁陽出塞。其所經歷,伏重誅者以十數,連引收考者布徧天下,宗親並皆殄滅,郡縣之殘破。儉與魯國孔褒有舊,亡抵褒,不遇,褒弟融,年十六,匿之。後泄,儉得亡走,國相收褒、融送獄,未知所坐。融曰:「保納舍藏者,融,當坐。」褒曰:「彼來求我,非弟之過。」吏問其母,母曰:「家任長,妾當其辜。」一門爭死,郡縣疑不能決,乃上讞之。詔竟坐褒。及黨禁解,儉乃還鄉里。後衛尉,卒年八十四。夏馥聞張儉亡命,歎曰:「孽自己作,空污良善,一人逃死,禍及萬家,何以生!」乃自剪須變形,入林慮山中,隱姓名,冶家傭,親突煙炭,形貌毁瘁,積年,人無知者。馥弟静載縑泉追求餉之,馥不受,曰:「弟柰何載禍相餉乎!」黨禁未解而卒。初,中常侍張讓父死,葬潁川,雖一郡畢至,而名士無徃者,讓甚耻之,陳寔獨弔焉。及誅黨人,讓以寔故,多所全宥。南陽何顒素與陳蕃、李膺善,亦被收捕,乃變名姓匿汝南間,與袁紹犇走之交。常私入雒陽,從紹計議,諸名士罹黨者求救援,設權計,使得逃隱,所全免甚衆。初,太尉袁湯成、逢、隗。成生紹,逢生術。逢、隗皆有名稱,少歷顯官。時中常侍袁赦以逢、隗宰相家,與之同姓,推崇以外援,故袁氏貴寵於世,富奢甚,不與它公族同。紹壯健有威容,愛士養名,賔客輻湊之,輜軿柴轂,填接街陌。術亦以俠氣聞。逢從兄閎,少有操行,以耕學業,逢、隗數饋之,無所受。閎時方險亂,而家門富盛,常對兄弟歎曰:「吾先公福祚,後世不能以德守之,而競驕奢,與亂世爭權,此即晉之郤矣。」及黨起,閎欲投迹深林,以母老不宜遠遁,乃築土室四周於庭,不户,自牗納飲食。母思閎時,往就視,母去,便自掩閉,兄弟妻莫得。潛身十八年,卒於土室。初,范滂等非訐朝政,自公𡖖?以下皆折節下之,太學生爭慕其風,以文學將興,處士復用。申屠蟠獨歎曰:「昔戰國之世,處士横議,列國之王,至擁篲先驅,卒有坑儒燒之禍,今之謂矣。」乃絶迹於梁、碭之間,因樹屋,自同傭人。居年,滂等果罹黨錮之禍,唯蟠超然免於評論。
臣光曰:天下有道,君揚于王庭以正人之罪,而莫敢不服。天下無道,君囊括不言以避人之禍,而猶或不免。黨人生昏亂之世,不在其位,四海横流,而欲以口舌救之,臧否人物,激濁揚清,撩虺蛇之頭,踐虎狼之尾,以至身被淫刑,禍及朋友,士類殱滅,而國隨以亡,不亦悲乎!夫唯郭泰既明且哲,以保其身,申屠蟠幾而作,不俟終日,卓乎其不可及已!
十一月,長樂太僕曹節病困,詔拜車騎將軍。有頃,疾瘳,上印綬,復中常侍,位特進,秩中千石。
四年春正月甲,帝加元服,赦天下,唯黨人不赦。帝以竇太后有援立之功,冬十月戊朔,率羣臣朝太后于南宫,親饋上壽。黃門令董萌因此數太后訴冤,帝深納之,供養資奉,有加於前。曹節、王甫疾之,誣萌以謗訕永樂宫,下獄死。
熹平元年五月,長樂太僕侯覽坐専權驕奢,策收印綬,自殺。 六月,竇太后母卒於比景。太后憂思感疾,癸巳,崩於雲臺。宦者積怨竇氏,以衣車載太后尸置城南市舍。數日,曹節、王甫欲用貴人禮𣩵?帝曰:「太后親立朕躬,統承業,豈宜以貴人終乎!」於是發喪成禮。節等欲别葬太后,而以馮貴人配祔。詔公𡖖?會朝堂,令中常侍趙忠監議。太尉李咸時病,扶輿而起,檮椒自隨,謂妻曰:「若皇太后不得配食桓帝,吾不生還矣。」既議,坐者數百人,各瞻望良久,莫肯先言。趙忠曰:「議當時定。」廷尉陳球曰:「皇太后以盛德良家,母臨天下,宜配先帝,是無所疑。」忠笑而言曰:「陳廷尉宜便操筆。」球即下議曰:「皇太后自在椒房,有聰明母儀之德,遭時不造,援立聖明,承繼宗廟,功烈至重。先帝晏駕,因遇獄,遷居空宫,不幸早世。家雖獲罪,非太后。今若别葬,誠失天下之望。且馮貴人冡嘗被發掘,骸骨暴露,與賊併尸,魂靈污染,且無功於國,何宜上配至尊!」忠省球議,作色俛仰,蚩球曰:「陳廷尉建此議甚健!」球曰:「陳、竇既冤,皇太后無故幽閉,臣常痛心,天下憤歎。今日言之,退而受罪,宿昔之願。」李咸曰:「臣本謂宜爾,誠與意合。」於是公𡖖?以下皆從球議。曹節、王甫猶爭,以:「梁后家犯惡逆,别葬懿陵。武帝黜廢衛后,而以李夫人配食。今竇氏罪深,豈得合葬先帝!」李咸復上疏曰:「臣伏惟章德竇后虐害恭懷,安思閻后家犯惡逆,而和帝無異葬之議,順朝無貶降之文。至於衛后,孝武皇帝身所廢棄,不可以比。今長樂太后尊號在身,親嘗稱制,且援立聖明,光隆皇祚。太后以陛下,陛下豈得不以太后母?無黜母,臣無貶君,宜合葬宣陵,一如舊制。」帝省奏,從之。秋七月甲寅,葬桓思皇后于宣陵。 有人朱雀闕,言:「天下亂,曹節、王甫幽殺太后,公𡖖?皆尸祿,無忠言者。」詔司隸校尉劉猛逐捕,十日一會。猛以誹言直,不肯急捕,月餘,主名不立。猛坐左轉諫議夫,以御史中丞段熲代之。熲乃四出逐捕,及太學游生,繫者千餘人。節等使熲以它奏猛,論輸左校。初,司隸校尉王寓依倚宦官,求薦於太常張奐,奐拒之,寓遂陷奐以黨罪禁錮。 渤海王悝之貶廮陶,因中常侍王甫求復國,許謝錢五千萬。既而桓帝遺詔復悝國,悝知非甫功,不肯還謝錢。中常侍鄭颯、中黃門董騰數與悝交通,甫密司察,以告段熲。冬十月,收颯送北寺獄,使尚令廉忠誣奏颯等謀迎立悝,逆不道。遂詔冀州刺史收悝考實,追責悝,令自殺。妃妾十一人、女七十人、伎女十四人皆死獄中。傅相以下悉伏誅。甫等十人皆以功封列侯。
五年閏五月,永昌太守曹鸞上曰:「夫黨人者,或耆年淵德,或衣冠英賢,皆宜股肱王室,左右猷者,而久被禁錮,辱在塗泥。謀反逆,尚蒙赦宥,黨人何罪,獨不開恕乎?所以災異屢,水旱荐臻,皆由於斯。宜加沛然,以副天心。」帝省奏怒,即詔司隸、益州檻車收鸞,送槐里獄掠殺之。於是詔州郡更考黨人門生故吏父兄弟在位者,悉免官禁錮,爰及五屬。
光和元年六月丁丑,有黑氣墯帝所御温德殿東庭中,長十餘丈,似龍。秋七月壬,青虹玉堂後殿庭中。詔召光禄夫楊賜等詣金商門,問以災異及消後之術。賜對曰:「春秋讖曰:「天投蜺,天下怨,海內亂。」加四百之期亦復垂及。今妾媵閹尹之徒共専國朝,欺罔日月,幸賴皇天垂象譴告。周曰:「天怪則修德,諸侯怪則修政,𡖖?夫怪則修職,士庶人怪則修身。」唯陛下斥遠佞巧之臣,速徵鶴鳴之士,斷絶尺一,抑止槃游,冀上天還威,衆變可弭。」議郎蔡邕對曰:「臣伏思諸異,皆亡國之怪。天於,殷勤不已,故屢出祅變以當譴責,欲令人君感悟,改危即安。今蜺墯雞化,皆婦人干政之所致。前者乳母趙嬈,貴重天下,讒諛驕溢;續以永樂門史霍玉,依阻城社,姦邪。今道路紛紛,復云有程人者,察其風聲,將國患。宜高隄防,明設禁令,深惟趙、霍,以至戒。今太尉張顥,玉所進;光祿勳偉璋,有名貪濁;長水校尉趙玹、屯騎校尉蓋升,并叨時幸,榮富優足。宜念人在位之咎,退思引身避賢之福。伏廷尉郭禧,純厚老成,光祿夫橋玄聰達方直;故太尉劉寵忠實守正,并宜謀主,數訪問。夫宰相臣,君之四體,委任責成,優劣已分,不宜聽納吏,雕琢臣。尚方工技之作,鴻都篇賦之文,可且消息,以示惟憂。宰府孝廉,士之高選,近者以辟召不慎,切責公,而今并以文超取選舉,開請託之門,違明王之典,衆心不厭,莫之敢言。臣願陛下忍而絶之,思惟萬機,以答天望。聖朝既自約厲,左右近臣亦宜從化,人自抑損,以塞咎戒,則道虧滿,鬼神福謙矣。夫君臣不密,上有漏言之戒,下有失身之禍。願寢臣表,無使盡忠之吏受怨姦仇。」章奏,帝覽而歎息,因起更衣,曹節於後竊視之,悉宣語左右,遂漏露。其邕所裁黜者,側目思報。初,邕與鴻臚劉郃素不相平,叔父衛尉質與將作匠陽球有隙。球即中常侍程璜女夫,璜遂使人飛章言邕、質數以私請託於郃,郃不聽,邕含隱切,志欲相中。於是詔下尚,召邕詰狀。邕上曰:「臣實愚贛,不顧後害。陛下不念忠臣直言,宜加掩蔽,誹謗卒至,便用疑怪。臣年四十有六,孤特一身,得託名忠臣,死有餘榮,恐陛下於此不復聞至言矣。」於是下邕、質於雒陽獄,劾以「仇怨奉公,議害臣,不敬,棄市。奏,中常侍河南吕彊愍邕無罪,力伸請,帝亦更思其章,有詔:「减死一等,與家屬髡鉗徙朔方,不得以赦令除。」陽球使客追路刺邕,客感其義,皆莫用。球賂其部主使加毒害,所賂者反以其情戒邕,由是得免。 宋皇后無寵,後宫幸姬衆共譖毁。渤海王悝妃宋氏,即后之姑,中常侍王甫恐后怨之,因譖后挾左道祝詛。帝信之,遂策收璽綬。后自致暴室,以憂死。父不其鄉侯酆及兄弟并被誅。 丙晦,日有食之。尚盧植上言:「凡諸黨錮,多非其罪,可加赦恕,申宥回枉。宋后家屬,并以無辜委骸横尸,不得斂葬,宜敕收拾,以安遊魂。」帝不省。
年。王甫、曹節等姦虐弄權,扇動內外,太尉段熲阿附之。節、甫父兄弟𡖖?校、牧守、令長者布滿天下,所在貪暴。甫養吉沛相,尤殘酷,凡殺人皆磔尸車上,隨其罪目,宣示屬縣,夏月腐爛,則以繩連其骨,周徧一郡乃止,者駭懼。視五年,凡殺萬餘人。尚令陽球常拊髀發憤曰:「若陽球作司隸,此曹安得容乎!」既而球果遷司隸。甫使門生於京兆界辜榷官財物七千餘萬,京兆尹楊彪發其姦,言之司隸。彪,賜之。時甫休沐里舍,熲方以日食自劾,球詣闕謝恩,因奏甫、熲及中常侍淳于登、袁赦、封𦐇?等罪惡。辛巳,悉收甫、熲等送洛陽獄,及甫永樂少府萌、沛相吉。球自臨考甫等,五毒極。萌先嘗司隸,乃謂球曰:「父既當伏誅,亦以先後之義,少以楚毒假借老父。」球曰:「爾罪惡無狀,死不滅責,乃欲論先後求假借邪?」萌乃駡曰:「爾前奉吾父如奴,奴敢反汝主乎?今日臨阬相擠,行自及。」球使以土窒萌口,箠扑交至,父悉死於杖下。熲亦自殺。乃僵磔甫屍於夏城門,署牓曰「賊臣王甫」。盡没入其財産,妻皆徙比景。球既誅甫,欲以次表曹節等,乃敕中都官從曰:「且先去權貴猾,乃議其餘耳。公𡖖?豪右若袁氏兒輩,從自辦之,何須校尉邪?」權門聞之,莫不屏氣,曹節等皆不敢出沐。會順帝虞貴人葬,百官會喪還,曹節磔甫尸道次,慨然抆淚曰:「我曹可自相食,何宜使犬舐其汁乎!」語諸常侍:「今且俱入,勿過里舍。」節直入省,白帝曰:「陽球故酷暴吏,前府奏當免官,以九江微功,復擢用。愆過之人,好妄作,不宜使在司隸,以騁毒虐。」帝乃徙球衛尉。時球出謁陵,節敕尚令召拜,不得稽留尺一。球被召急,因求帝,叩頭曰:「臣無清高之行,横蒙鷹犬之任。前雖誅王甫、段熲,蓋狐狸醜,未足宣示天下。願假臣一月,必令豺狼鴟梟各服其辜。」叩頭流血。殿上呵叱曰:「衛尉扞詔邪!」至於再,乃受拜。於是曹節、朱瑀等權埶復盛。節領尚令,郎中梁人審忠上曰:「陛下即位之初,未能萬㡬,皇太后念在撫育,權時攝政,故中常侍蘇康、管霸應時誅殄。太傅陳蕃、將軍竇武,考其黨與,志清朝政。華容侯朱瑀知覺露,禍及其身,遂興造逆謀,作亂王室,撞蹋省闥,埶奪璽綬,迫脅陛下,聚會羣臣,離間骨肉母之恩,遂誅蕃、武及尹勳等。因共割裂城社,自相封賞,父兄弟被蒙尊榮,素所親厚,布在州郡,或登九列,或據司。不惟祿重位尊之責,而茍營私門,多蓄財貨,繕修第舍,連里竟巷。盜取御水,以作漁鈎,車馬服玩,擬於天家。羣公𡖖?士,杜口吞聲,莫敢有言。州牧郡守,承順風㫖,辟召選舉,釋賢取愚。故蟲蝗之生,夷寇之起。天意憤盈,積十餘年。故頻歲日食於上,地震於下,所以譴戒人主,欲令覺悟,誅鉏無狀。昔高宗以雉雊之變,故獲中興之功。近者神祗啓悟陛下,發赫斯之怒,故王甫父應時馘截,路人士女,莫不稱善,若除父母之讎。誠怪陛下復忍孽臣之類,不悉殄滅。昔秦信趙高,以危其國;吳使刑人,身冓其禍。今以不忍之恩,赦夷族之罪,姦謀一成,悔亦何及!臣郎十五年,皆耳目聞,瑀之所,誠皇天所不復赦。願陛下留漏刻之聽,裁省臣表,滅醜類,以答天怒。與瑀考驗,有不如言,願受湯鑊之誅,妻并徙,以絶妄言之路。」章寢不報。中常侍呂彊清忠奉公,帝以衆例封都鄉侯。彊固辭不受,因上疏陳曰:「臣聞高祖重約,非功臣不侯,所以重天爵,明勸戒。中常侍曹節等,宦官祐薄,品卑人賤,讒諂媚主,佞邪徼寵,有趙高之禍,未被轘裂之誅。陛下不悟,妄授茅土,開國承家,人是用。并及家人,重金兼紫,交結邪黨,下比羣佞,陰陽乖刺,稼穡荒蕪,人用不康,罔不由兹。臣誠知封已行,言之無逮,所以冒死干觸陳愚忠者,實願陛下損改既謬,從此一止。臣聞後宫采女,數千餘人,衣食之費,日數百金。比穀雖賤,而户有飢色。案灋當貴而今更賤者,由賦發繁數,以解縣官,寒不敢衣,饑不敢食,民有斯戹,而莫之恤。宫女無用,填積後庭,天下雖復盡力耕桑,猶不能供。前召議郎蔡邕對問於金商門,邕不敢懷道迷國,而切言極對,毁刺貴臣,譏呵宦官。陛下不密其言,至令宣露,羣邪項領,膏唇拭舌,競欲咀嚼,造作飛條。陛下回受誹謗,致邕刑罪,室家徙放,老幼流離,豈不負忠臣哉!今羣臣皆以邕戒,上畏不測之難,下懼劒客之害,臣知朝廷不復得聞忠言矣。故太尉段熲,武勇冠世,習於邊,垂髮服戎,功成皓首,歷主,勳烈獨昭。陛下既已式序,位登台司,而司隸校尉陽球所誣脅,一身既斃,而妻遠播,天下惆悵,功臣失望。宜徵邕更加授任,反熲家屬,則忠貞路開,衆怨以弭矣。」帝知其忠而不能用。 上祿長和海上言:「禮,從祖兄弟别居異財,恩義已輕,服屬疏末。而今黨人錮及五族,既乖典訓之文,有謬經常之灋。帝覽之而悟,於是黨錮自從祖以下皆得解釋。 初,司徒劉郃兄侍中儵與竇武同謀俱死。永樂少府陳球說郃曰:「公出自宗室,位登台鼎,天下瞻望,社稷鎮衛,豈得雷同,容容無違而已。今曹節等放縱害,而久在左右,公兄侍中受害節等,今可表徙衛尉陽球司隸校尉,以次收節等誅之。政出聖主,天下太平,可翹足而待。」郃曰:「凶豎多耳目,恐未會,先受其禍。」尚劉納曰:「國棟梁,傾危不持,焉用彼相邪!」郃許諾,亦與陽球結謀。球妻,程璜之女,由是節等頗得聞知,乃重賂璜,且脅之。璜懼迫,以球謀告節。節因共白帝曰:「郃與劉納、陳球、陽球交通疏,謀議不軌。」帝怒。冬十月甲申,劉郃、陳球、劉納、陽球皆下獄死。
四年,長秋華容侯曹節卒,中常侍趙忠代領長秋。
六年春月,鉅鹿張角反,以中常侍封諝、徐奉等內應。事見黃巾之亂。
中平元年。張角之亂,帝召羣臣會議。北地太守皇甫嵩以宜解黨禁,益出中藏錢、西園廐馬以班軍士。嵩,規之兄。上問計於中常侍吕彊,對曰:「黨錮久積,人情怨憤,若不赦宥,輕與張角合謀,變滋,悔之無救。」今請先誅左右貪濁者,赦黨人,料簡刺史、千石能否,則盜無不平矣。」帝懼而從之。壬,赦天下黨人,還諸徙者,唯張角不赦。是時中常侍趙忠、張讓、夏惲、郭勝、段珪、宋典等皆封侯貴寵,上常言:「張常侍是我公,趙常侍是我母。」由是宦官無所憚畏,並起第宅,擬則宫室。上嘗欲登永安候臺,宦官恐望其居處,乃使中人尚但諫曰:「天不當登高,登高則百姓虚散。」上自是不敢復升臺榭。及封諝、徐奉發,上詰責諸常侍曰:「汝曹常言黨人欲不軌,皆令禁錮,或有伏誅者。今黨人更國用,汝曹反與張角通,可斬未?」皆叩頭曰:「此王甫、侯覽所。」於是諸常侍人人求退,各自徵還宗親弟在州郡者。趙忠、夏惲等遂共譖吕彊,云「與黨人共議朝廷,數讀霍光傳。彊兄弟所在并皆貪穢」。帝使中黃門持兵召彊。彊聞帝召,怒曰:「吾死,亂起矣。丈夫欲盡忠國家,豈能對獄吏乎!」遂自殺。忠、惲復譖曰:「彊召,未知所問,而就外自屏,有姦明審。」遂收捕其宗親,没入財産。侍中河內向栩上便宜,譏刺左右。張讓誣栩與張角同心,欲內應,收送黃門北寺獄,殺之。郎中中山張鈞上曰:「竊惟張角所以能興兵作亂,萬民所以樂附之者,其源皆由十常侍多放父兄、弟、婚親、賔客典據州郡,辜榷財利,侵掠百姓,百姓之冤,無所告訴,故謀議不軌,聚盗賊。宜斬十常侍,懸頭南郊,以謝百姓,遣使者布告天下,可不須師旅而寇自消。」帝以鈞章示諸常侍,皆免冠徒跣頓首,乞自致雒陽詔獄,并出家財以助軍費。有詔皆冠履視如故。帝怒鈞曰:「此真狂!十常侍固當有一人善者不?」御史承㫖,遂誣奏鈞學黃巾道,收掠死獄中。 朱雋之擊黃巾,其䕶軍司馬北地傅燮上疏曰:「臣聞天下之禍,不由於外,皆興於內。是故虞舜先除四凶,然後用十六相,明惡人不去,則善人無由進。今張角起於趙、魏,黃巾亂於六州,此皆釁發蕭牆而禍延四海者。臣受戎任,奉辭伐罪,始到潁川,戰無不尅。黃巾雖盛,不足廟堂憂。臣之所懼,在於治水不自其源,末流彌增其廣耳。陛下仁德寬容,多所不忍,故閹豎弄權,忠臣不進。誠使張角梟夷,黃巾變服,臣之所憂,甫益深耳。何者?夫邪正之人不宜共國,亦猶冰炭不可同器。彼知正人之功顯而危亡之兆,皆將巧辭飾說,共長虚僞。夫孝疑於屢至,市虎成於夫,若不詳察真僞,忠臣將復有杜郵之戮矣。陛下宜思虞舜四罪之舉,速行讒佞之誅,則善人思進,姦凶自息。」趙忠其疏而惡之。燮擊黃巾,功多當封,忠譖訴之。帝識燮言,得不加罪,竟亦不封。
年春月己酉,南宫雲臺災。庚戌,樂城門災。中常侍張讓、趙忠說帝斂天下田畝十錢,以修宫室,鑄銅人。樂安太守陸康上疏諫曰:「昔魯宣稅 畝而蝝災自生,哀公增賦而孔非之。豈有聚奪民物以營無用之銅人,捐捨聖戒,自蹈亡王之灋哉!」內倖譖康援引亡國以譬聖明,不敬,檻車徵詣廷尉。侍御史劉岱表陳解釋,得免田里。康,續之孫。詔發州郡材木、文石,部送京師,黃門常侍輒令譴呵不中者,因彊折賤買,僅得本賈十分之一,因復貨之。宦官復不即受,材木遂至腐積,宫室連年不成。刺史、太守復增私調,百姓呼嗟。令西園騶分道督趣,恐動州郡,多受賕賂。刺史、千石及茂才、孝廉遷除,皆責助軍、修宫錢,郡至千萬,餘各有差。當之官者,皆先至西園諧價,然後得去。其守清者,乞不之官,皆迫遣之。時鉅鹿太守河內司馬直新除,以有清名,減責百萬。直被詔,悵然曰:「民父母,而反割剥百姓,以稱時求,吾不忍。」辭疾,不聽。行至孟津,上極陳當世之失,即吞藥自殺。奏,帝暫絶修宫錢。 六月,以討張角功,封中常侍張讓等十人列侯。 秋七月,皇甫嵩之討張角,過鄴,中常侍趙忠舍宅踰制,奏没入之。中常侍張讓私求錢五千萬,嵩不與。人由是奏嵩連戰無功,所費者多。徵嵩還,收左車騎將軍印綬,削户六千。 冬十月,諫議夫劉陶上言:「天下前遇張角之亂,後遭邊章之寇,令西羌逆類,已攻河東,恐遂轉盛,豕突上京。民有百走退死之心,而無一前鬥生之計。西寇浸前,車騎孤危,假令失利,其敗不救。臣自知言數厭,而言不自裁者,以國安則臣蒙其慶,國危則臣亦先亡。謹復陳當今要急八。」較言天下亂,皆由宦官。宦官共讒陶曰:「前張角發,詔示以威恩,自此以來,各各改悔。今者四方安静,而陶疾害聖政,専言妖孽,州郡不上,陶何緣知?疑陶與賊通情。」於是收陶下黃門北寺獄,掠按日急。陶謂使者曰:「臣恨不與伊、吕同疇,而以仁輩。今上殺忠謇之臣,下有憔悴之民,亦在不久,後悔何及!」遂閉氣而死。前司徒陳耽人忠正,宦官怨之,亦誣陷死獄中。 是歲,帝造萬金堂於西園,引司農金錢、繒帛牣積堂中,復藏寄黃門、常侍家錢各數千萬,於河間買田宅,起第觀。
年春月,以中常侍趙忠車騎將軍。帝使忠論討黃巾之功,執金吾甄舉謂忠曰:「傅南容前在東軍,有功不侯,天下失望。今將軍親當重任,宜進賢理屈,以副衆心。」忠納其言,遣弟城門校尉延致殷勤於傅燮。延謂燮曰:「南容少答我常侍,萬户侯不足得。」燮正色拒之曰:「有功不論,命。傅燮豈求私賞哉!」忠愈懷恨,然憚其名,不敢害,出陽太守。
五年夏五月,故太傅陳蕃逸與術士襄楷會於冀州刺史王芬坐,楷曰:「天文不利宦者,黃門、常侍真族滅矣。」逸喜。芬曰:「若然者,芬願驅除。」因與豪桀轉相招合,上言黑山賊攻劫郡縣,欲因以起兵。會帝欲北巡河間舊宅,芬等謀以兵徼劫,誅諸常侍、黃門,因廢帝立合肥侯。以其謀告議郎曹操。操曰:「夫廢立之,天下之至不祥。古人有權成敗、計輕重而行之者,伊、霍是。伊、霍皆懷至忠之誠,據宰輔之埶,因秉政之重,同衆人之欲,故能計從立。今諸君徒曩者之易,未睹當今之難,而造作非常,欲望必克,不亦危乎!」芬呼平原華歆、陶丘洪共定計。洪欲行,歆止之曰:「夫廢立,伊、霍之所難,芬性疏而不武,此必無成。」洪乃止。會北方夜半有赤氣,東西竟天,太史上言:「北方有陰謀,不宜北行。」帝乃止。敕芬罷兵,俄而徵之。芬懼,解印綬亡走,至平原自殺。 八月,初置西園八校尉,以黃門蹇碩上軍校尉,虎賁中郎將袁紹中軍校尉,屯騎校尉鮑鴻下軍校尉,議郎曹操典軍校尉,趙融助軍左校尉,馮芳助軍右校尉,諫議夫夏牟左校尉,淳于瓊右校尉,皆統於蹇碩。帝自黃巾之起,留心戎,碩壯健有武略,帝親任之,雖將軍亦領屬焉。 冬十月,望氣者以京師當有兵,兩宮流血。帝欲厭之,乃發四方兵,講武於平樂觀下,起壇,上建十重華蓋,高十丈;壇東北壇,復建九重華蓋,高九丈。列步騎數萬人,結營陳。甲,帝親出臨軍,駐華蓋下,將軍進駐華蓋下。帝躬擐甲介馬,稱無上將軍,行陳匝而還,以兵授進。帝問討虜校尉蓋勳曰:「吾講武如是,何如?」對曰:「臣聞先王曜德不觀兵,今寇在遠而設近陳,不足昭果毅,秪黷武耳。」帝曰:「善,恨君晚,羣臣初無是言。」勳謂袁紹曰:「上甚聰明,但蔽於左右耳。」與紹謀共誅嬖倖。蹇碩懼,出勳京兆尹。
六年夏四月,蹇碩忌將軍進,與諸常侍共說帝遣進西擊韓遂,帝從之。進陰知其謀,奏遣袁紹收徐、兖州兵,須紹還而西,以稽行期。 初,帝數失皇,何皇后生辯,養於道人史眇家,號曰「史侯」。王美人生協,董太后自養之,號曰「董侯」。羣臣請立太,帝以辯輕佻無威儀,欲立協,猶豫未決。會疾篤,屬協於蹇碩。丙辰,帝崩于嘉德殿。碩時在內,欲先誅何進而立協,使人迎進,欲與計。進即駕往,碩司馬潘隱與進早舊,迎而目之。進驚,馳從儳道營,引兵入屯百郡邸,因稱疾不入。戊午,皇辯即皇帝位,年十四。尊皇后曰皇太后,太后臨朝,赦天下,改元光熹。封皇弟協渤海王。協年九歲。以後將軍袁隗太傅,與將軍何進參録尚。進既秉朝政,忿蹇碩圖己,陰規誅之。袁紹因進親客張津,勸進悉誅諸宦官。進以袁氏累世貴寵,而紹與從弟虎賁中郎將術皆豪桀所,信而用之。復博徵智謀之士何顒、荀攸及河南鄭泰等十餘人,以顒北軍中候,攸黃門侍郎,泰尚,與同腹心。攸,爽之從孫。蹇碩疑不自安,與中常侍趙忠、宋典等曰:「將軍兄弟秉國専朝,今與天下黨人謀誅先帝左右,掃滅我曹,但以碩典禁兵,故且沈吟。今宜共閉上閤,急捕誅之。」中常侍郭勝,進同郡人,太后及進之貴幸,勝有力焉,故親信何氏,與趙忠等議,不從碩計,而以其示進。庚午,進使黃門令收碩,誅之,因悉領其屯兵。票騎將軍董重與何進權埶相害,中官挾重以黨助。董太后每欲參干政,何太后輒相禁塞。董后忿恚詈曰:「汝今輈張,怙汝兄耶?吾敕票騎斷何進頭如反手耳。」何太后聞之,以告進。五月,進與公共奏:「孝仁皇后使故中常侍夏惲等交通州郡,辜較財利,悉入西省。故,蕃后不得留京師,請遷宫本國。」奏可。辛巳,進舉兵圍票騎府,收董重,免官,自殺。六月辛亥,董后憂怖暴崩,民間由是不附何氏。 秋七月,袁紹復說何進曰:「前竇武欲誅內寵而反所害者,但坐言語漏泄,五營兵士皆服畏中人,而竇氏反用之,自取禍滅。今將軍兄弟並領勁兵,部曲將吏皆英俊名士,樂盡力命,在掌握,此天贊之時。將軍宜一天下除患,以垂名後世,不可失。」進乃白太后,請盡罷中常侍以下,以署郎補其處。太后不聽,曰:「中官統領禁省,自古及今,家故,不可廢。且先帝新棄天下,我柰何楚楚與士人共對乎!」進難違太后意,且欲誅其放縱者。紹以中官親近至尊,出納號令,今不悉廢,後必患。而太后母舞陽君及何苗數受諸宦官賂遺,知進欲誅之,數白太后,其障蔽。言:「將軍専殺左右,擅權以弱社稷。」太后疑以然。進新貴,素敬憚中官,雖外慕名而內不能斷,故久不決。紹等畫策,多召四方猛將及諸豪傑,使並引兵向京城,以脅太后。進然之。主簿廣陵陳琳諫曰:「諺稱「掩目捕雀」。夫微物尚不可欺以得志,况國之,其可以詐立乎!今將軍總皇威,握兵要,龍驤虎步,高下在心,此猶鼓洪爐燎毛髦耳。但當速發雷霆,行權立斷,則夫人順之。」而反委釋利器,更徵外助,兵聚會,彊者雄,所謂倒持干戈,授人以柄,功必不成,秪亂階耳。」進不聽。典軍校尉曹操聞而笑曰:「宦者之官,古今宜有,但世主不當假之權寵,使至於此。既治其罪,當誅元惡,一獄吏足矣,何至紛紛召外兵乎!欲盡誅之,必宣露,吾其敗。」初,靈帝徵董卓少府,卓上言:「所將湟中義從及秦、胡兵皆詣臣言:「牢直不畢,禀賜斷絶,妻饑凍,牽挽臣車,使不得行。羌人憋腸狗態,臣不能禁止,輒將順安慰,增異復上。」朝廷不能制。及帝寢疾,璽拜卓并州牧,令以兵屬皇甫嵩。卓復上言:「臣誤蒙天恩,掌戎十年,士卒相狎彌久,戀臣畜養之恩,臣奮一旦之命,乞將之北州,效力邊垂。」嵩從酈說嵩曰:「天下兵柄,在人與董卓耳。今怨隙已結,埶不俱存。卓被詔委兵而上自請,此逆命。彼度京師政亂,故敢躊躇不進,此懷姦。者,刑所不赦。且其凶戾無親,將士不附,人今元帥,杖國威以討之,上顯忠義,下除凶害,無不濟。」嵩曰:「違命雖罪,専誅亦有責。不如顯奏其,使朝廷裁之。」乃上以聞。帝以讓卓,卓亦不奉詔,駐兵河東以觀時變。何進召卓使將兵詣京師。侍御史鄭泰諫曰:「董卓彊忍寡義,志欲無猒,若借之朝政,授以,將恣凶欲,必危朝廷。明公以親德之重,據阿衡之權,秉意獨斷,誅除有罪,誠不宜假卓以資援。且留變生,殷鑒不遠,宜在速決。」尚盧植亦言不宜召卓,進皆不從。泰乃棄官去,謂荀攸曰:「何公未易輔。」進府掾王匡、 騎都尉鮑信,皆泰山人,進使還鄉里募兵,并召東郡太守橋瑁屯成臯,使武猛都尉丁原將數千人寇河內,燒孟津,火照城中,皆以誅宦官言。董卓聞召,即時就道,并上曰:「中常侍張讓等竊倖承寵,濁亂海內。臣聞揚湯止沸,莫若去薪;潰癰雖痛,勝於內食。昔趙鞅興晉陽之甲,以逐君側之惡。今臣輒鳴鐘鼓如雒陽,請收讓等以清姦穢。」太后猶不從。何苗謂進曰:「始共從南陽來,俱以貧賤,依省內以致富貴。國家之,亦何容易!覆水不收,宜深思之,且與省內和。」卓至澠池,而進更狐疑,使諫議夫种邵宣詔止之。卓不受詔,遂前至河南。邵迎勞之,因譬令還軍。卓疑有變,使其軍士以兵脅邵。邵怒,稱詔叱之,軍士皆披,遂前質責卓。卓辭屈,乃還軍夕陽亭。邵,暠之孫。袁紹懼進變計,因脅之曰:「交構已成,形埶已露,將軍復欲何待而不早決之乎?久變生,復竇氏矣。」進於是以紹司隸校尉,假節,専命擊斷;從中郎王允河南尹。紹使雒陽方略武吏司察宦者,而促董卓等使馳驛上奏,欲進兵平樂觀。太后乃恐,悉罷中常侍、黃門使還里舍,唯留進素所私人以守省中。諸常侍、黃門皆詣進謝罪,唯所措置。進謂曰:「天下匈匈,正患諸君耳。今董卓垂至,諸君何不早各就國?」袁紹勸進便於此決之,至于再,進不許。紹告諸州郡,詐宣進意,使捕案中官親屬。進謀積日,頗泄,中官懼而思變。張讓婦,太后之妹。讓向婦叩頭曰:「老臣得罪,當與新婦俱私門。唯受恩累世,今當遠離宫殿,情懷戀戀,願復一入直,得暫奉望太后、陛下顔色,然後退就溝壑,死不恨矣。」婦言於舞陽君,入白太后,乃詔諸常侍皆復入直。八月戊辰,進入長樂宫白太后,請盡誅諸常侍。中常侍張讓、段珪相謂曰:「將軍稱疾,不臨喪,不送葬,今欻入省,此意何?竇氏竟復起邪?」使潛聽,具聞其語。乃率其黨數十人持兵竊自側闥入,伏省户下。進出,因詐以太后詔召進,入坐省閤,讓等詰進曰:「天下憒憒,亦非獨我曹罪。先帝嘗與太后不快,㡬至成敗,我曹涕泣救解,各出家財千萬禮,和悅上意,但欲託𡖖?門户耳。今乃欲滅我曹種族,不亦太甚乎!」於是尚方監渠穆拔劒斬進於嘉德殿前。讓、珪等詔,以故太尉樊陵司隸校尉,少府許相河南尹。尚得詔板,疑之,曰:「請將軍出共議。」中黃門以進頭擲與尚曰:「何進謀反,已伏誅矣。」進部曲將吳匡、張璋在外,聞進被害,欲引兵入宫,宫門閉。虎賁中郎將袁術與匡共斫攻之,中黃門持兵守閤。會日暮,術因燒南宫青瑣門,欲以脅出讓等。讓等入白太后,言將軍兵反,燒宫,攻尚闥,因將太后、少帝及陳留王,劫省內官屬,從複道走北宫。尚盧植執戈於閤道窗下,仰數段珪,珪懼,乃釋太后,太后投閣得免。袁紹與叔父隗矯詔召樊陵、許相,斬之。紹及何苗引兵屯朱雀闕下,捕得趙忠等,斬之。吳匡等素怨苗不與進同心,而疑其與宦官通謀,乃令軍中曰:「殺將軍者即車騎,吏士能報讎乎?」皆流涕曰:「願致死。」匡遂引兵與董卓弟奉車都尉旻攻殺苗,棄其屍於苑中。紹遂閉北宫門,勒兵捕諸宦者,無少長皆殺之,凡千餘人,或有無須而誤死者。紹因進兵排宫,或上端門屋以攻省內。庚午,張讓、段珪等困迫,遂將帝與陳留王數十人步出榖門,夜至平津,六璽不自隨,公𡖖?無得從者,唯尚盧植、河南中部掾閔貢夜至河上。貢厲聲質責讓等,且曰:「今不速死,吾將殺汝!」因手劒斬數人。讓等惶怖,義手再拜叩頭,向帝辭曰:「臣等死,陛下自愛。」遂投河而死。貢扶帝與陳留王夜步,逐螢光南行,欲還宫。行數里,得民家露車,共乘之,至雒舍止。辛未,帝獨乘一馬,陳留王與貢共乘一馬,從雒舍南行,公𡖖?稍有至者。董卓至顯陽苑,遠火起,知有變,引兵急進。未明,到城西,聞帝在北,因與公𡖖?往奉迎於北芒阪下。帝卓將兵卒至,恐怖涕泣。羣公謂卓曰:「有詔却兵。」卓曰:「公諸人國臣,不能匡正王室,至使國家播蕩,何却兵之有!」卓與帝語,語不可。乃更與陳留王語,問禍亂由起。王答,自初至終,無所遺失。卓喜,以王賢,且董太后所養,卓自以與太后同族,遂有廢立之意。是日,帝還宫,赦天下,改光熹昭寧。失傳國璽,餘璽皆得之。以丁原執金吾。騎都尉鮑信自泰山募兵適至,袁紹曰:「董卓擁彊兵,將有異志,今不早圖,必所制。及其新至疲勞,襲之可禽。」紹畏卓,不敢發,信乃引兵還泰山。董卓之入,步騎不過千,自嫌兵少,恐不遠近所服,率四五日輒夜潛出軍近營,明旦乃陳旌鼓而還,以西兵復至,雒中無知者。俄而進及弟苗部曲皆於卓,卓陰使丁原部曲司馬五原吕布殺原而并其衆,卓兵於是盛。乃諷朝廷,以久雨,策免司空劉弘而代之。初,蔡邕徙朔方,會赦得還。五原太守王智,甫之弟,奏邕謗訕朝廷,邕遂亡命江海,積十年。董卓聞其名而辟之,稱疾不就。卓怒,駡曰:「我能族人。」邕懼而應命,到,署祭酒,甚敬重。舉高第,日之間,周歷臺,遷侍中。 董卓謂袁紹曰:「天下之主,宜得賢明。每念靈帝,今人憤毒,董侯似可,今欲立之,能勝史侯否?人有智癡,亦知復何如當,且爾,劉氏種不足復遺。」紹曰:「家君天下四百許年,恩澤深渥,兆民戴之。今上富於春秋,未有不善宣於天下。公欲廢嫡立庶,恐衆不從公議。」卓按劒叱紹曰:「豎敢然!天下之,豈不在我?我欲之,誰敢不從!爾謂董卓刀不利乎?」紹勃然曰:「天下健者,豈惟董公!」引佩刀横楫徑出。卓以新至,紹家,故不敢害。紹懸節於上東門,逃犇冀州。九月癸酉,卓會百寮,奮首而言曰:「皇帝闇弱,不可以奉宗廟,天下主。今欲依伊尹、霍光故,更立陳留王,何如?」公𡖖?以下皆惶恐莫敢對。卓抗言曰:「昔霍光定策,延年按劒,有敢沮議,皆以軍法從。」坐者震動。尚盧植獨曰:「昔太甲既立不明,昌邑罪過千餘,故有廢立之。今上富於春秋,行無失德,非前之比。」卓怒,罷坐。將殺植,蔡邕之請,議郎彭伯亦諫卓曰:「盧尚海內儒,人之望。今先害之,天下震怖。」卓乃止,但免植官。植遂逃隱於上谷。卓以廢立議示太傅袁隗,隗報如議。甲戌,卓復集羣僚於崇德前殿,遂脅太后策廢帝,曰:「皇帝在喪,無人之心,威儀不類人君,今廢弘農王,立陳留王協帝。」袁隗解帝璽綬以奉陳留王,扶弘農王下殿,北面稱臣。太后鯁涕,羣臣含悲,莫敢言者。卓議:「太后踧迫永樂宫,至令憂死,逆婦姑之禮。」乃遷太后於永安宫,赦天下,改昭寧永。丙,卓酖殺何太后,公𡖖?以下不布服,會葬,素衣而已。卓發何苗棺,出其尸,支解節斷,棄於道邊。殺苗母舞陽君,棄尸於苑枳落中。 詔除公𡖖?以下弟郎,以補宦官之職,侍於殿上。 董卓自太尉,領前將軍,加節傳、斧鉞、虎賁,更封郿侯。 董卓率諸公上,追理陳蕃、竇武及諸黨人,悉復其爵位,遣使弔祠,擢用其孫。 十一月,以董卓相國,贊拜不名,入朝不趨,劒履上殿。 十月戊戌,以司徒黃琬太尉,司空楊彪司徒,光祿勳荀爽司空。初,尚武威周毖、城門校尉汝南伍瓊說董卓矯桓、靈之政,擢用天下名士,以收衆望。卓從之,命毖、瓊與尚鄭泰、長史何顒等沙汰穢惡,顯拔幽滯。於是徵處士荀爽、陳紀、韓融、申屠蟠,復就拜爽平原相,行至宛陵,遷光祿勳,視日,進拜司空。自被徵命及登台司,凡九十日。以紀五官中郎將,融太鴻臚。紀,寔之;融,韶之。爽等皆畏卓之暴,無敢不至。獨申屠蟠得徵,人勸之行,蟠笑而不答,卓終不能屈。年七十餘,以壽終。卓以尚韓馥冀州牧,侍中劉岱兖州刺史,陳留孔伷豫州刺史,東平張邈陳留太守,潁州張咨南陽太守。卓所親愛,並不處顯職,但將校而已。 董卓性殘忍,一旦専政,據有國家甲兵珍寶,威震天下,所願無極,語賔客曰:「我相,貴無上。」侍御史擾龍宗詣卓曰:「不解劒。」立撾殺之。是時,洛中貴戚室第相望,金帛財産,家家充積。卓縱放兵士,突其廬舍,剽虜資物,妻略婦女,不避貴賤。人情崩恐,不保朝夕。卓購求袁紹急,周毖、伍瓊說卓曰:「夫廢立,非常人所及。袁紹不達體,恐懼出犇,非有它志。今急購之,埶必變。袁氏樹恩四世,門生故吏徧於天下,若收豪傑以聚徒衆,英雄因之而起,則山東非公之有。不如赦之,拜一郡守,紹喜於免罪,必無患矣。」卓以然,乃即拜紹勃海太守,封邟鄉侯。以袁術後將軍,曹操驍騎校尉。術畏卓,出犇南陽。是時豪傑多欲起兵討卓者,袁紹在勃海,冀州牧韓馥遣數部從守之,不得動揺。東郡太守橋瑁詐作京師公移與州郡,陳卓罪惡,云:「逼迫,無以自救,企望義兵,解國患難。」馥得移,請諸從問曰:「今當助袁氏邪,助董氏邪?」治中從劉惠曰:「今興兵國,何謂袁、董!」馥有慚色。惠復言:「兵者凶,不可首。今宜往視他州,有發動者,然後和之。冀州於他州不弱,他人功未有在冀州之右者。」馥然之。馥乃作與紹,道卓之惡,聽其舉兵。
獻帝初平元年春正月,關東州郡皆起兵以討董卓,衆各數萬。事見曹氏代漢。 癸酉,董卓使郎中令李儒酖殺弘農王辯。 卓議發兵以討山東,尚鄭泰曰:「夫政在德,不在衆。」卓不悅,曰:「如𡖖?此言,兵無用邪?」泰曰:「非謂其然,以山東不足加兵耳。明公出自西州,少將帥,閑習軍。袁本初公𡖖?弟,生處京師;張孟卓東平長者,坐不闚堂;孔公緒清談高論,嘘枯吹生。並無軍旅之才,臨鋒決敵,非公之儔。况王爵不加,尊卑無序,若恃衆怙力,將各棋峙以觀成敗,不肯同心共膽與齊進退。且山東承平日久,民不習戰。關西頃遭羌寇,婦女皆能挾弓而鬥。天下所畏者,無若并、涼之人與羌、胡義從,而明公擁之以爪牙,譬猶驅虎兕以赴犬羊,鼓烈風以掃枯葉,誰敢禦之!無徵兵以驚天下,使患役之民相聚非,棄德恃衆,自虧威重。」卓乃悅。 董卓以山東兵盛,欲遷都以避之,公𡖖?皆不欲而莫敢言。卓表河南尹朱儁太僕,以己副。使者召拜,儁辭不肯受,因曰:「國家西遷,必孤天下之望,以成山東之釁,臣不知其可。」使者曰:「召君受拜而君拒之,不問徙而君陳之,何?」儁曰:「副相國,非臣所堪。遷都非計,所急。辭所不堪,言其所急,臣之宜。」由是止不副。卓會公𡖖?議曰:「高祖都關中十有一世,光武官雒陽,於今亦十一世矣。案石包讖,宜徙都長安,以應天人之意。」百官皆默然。司徒楊彪曰:「移都改制,天下,故盤庚遷亳,殷民胥怨。昔關中遭王莽殘破,故光武更都雒邑,歷年已久,百姓安樂。今無故捐宗廟,棄園陵,恐百姓驚動,必有糜沸之亂。石包讖,妖邪之,豈可信用!」卓曰:「關中肥饒,故秦得并吞六國。且隴右材木自出,杜陵有武帝陶竈,并功營之,可使一朝而辦。百姓何足與議!」若有前却,我以兵驅之,可令詣滄海。」彪曰:「天下動之至易,安之甚難,惟明公慮焉。」卓作色曰:「公欲沮國計邪?」太尉黃琬曰:「此國之,楊公之言,得無可思?」卓不答。司空荀爽卓意壯,恐害彪等,因從容言曰:「相國豈樂此邪?山東兵起,非一日可禁,故當遷以圖之,此秦、之埶。」卓意解。琬退,駮議。月乙亥,卓以災異奏免琬、彪等,以光祿勳趙謙太尉,太僕王允司徒。城門校尉伍瓊、督軍校尉周毖固諫遷都,卓怒曰:「卓初入朝,君勸用善士,故卓相從。而諸君到官,舉兵相圖,此君賣卓,卓何用相負!」庚辰,收瓊、毖,斬之。楊彪、黃琬恐懼,詣卓謝,卓亦悔殺瓊、毖,乃復表彪、琬光祿夫。 卓徵京兆尹蓋勳議郎。時左將軍皇甫嵩將兵萬屯扶風,勳密與嵩謀討卓。會卓亦徵嵩城門校尉,嵩長史梁衍說嵩曰:「董卓寇掠京邑,廢立從意,今徵將軍,則危禍,則困辱。今及卓在雒陽,天來西,以將軍之衆迎接至尊,奉令討逆,徵兵羣帥,袁氏逼其東,將軍迫其西,此成禽。」嵩不從,遂就徵。勳以衆弱不能獨立,亦還京師。卓以勳越騎校尉。河南尹朱儁卓陳軍,卓折儁曰:「我百戰百勝,決之於心,𡖖?勿妄說,且污我刀。」蓋勳曰:「昔武丁之明,猶求箴諫,况如𡖖?者,而欲杜人之口乎!」卓乃謝之。 卓遣軍至陽城,值民會於社下,悉就斬之,駕其車重,載其婦女,以頭擊車轅,歌呼還雒,云攻賊獲。卓焚燒其頭,以婦女與甲兵婢妾。 丁亥,車駕西遷。董卓收諸富室,以罪惡誅之,没入其財物,死者不可勝計。悉驅徙其餘民數百萬口於長安,步騎驅蹙,更相蹈藉,飢餓寇掠,積尸盈路。卓自留屯畢圭苑中,悉燒宫廟、官府、居家,百里內,室屋蕩盡,無復雞犬。使吕布發諸帝陵及公𡖖?以下冢墓,收其珍寶。卓獲山東兵,以猪膏塗布十餘匹,用纏其身,然後燒之,先從足起。 月乙巳,車駕入長安,居京兆府舍,後乃稍葺宫室而居之。時董卓未至,朝政皆委之王允。允外相彌縫,內謀王室,甚有臣之度,自天及朝中皆倚允。允屈意承卓,卓亦雅信焉。 州郡舉兵討董卓,長沙太守孫堅亦起兵,前至南陽,衆已數萬人。南陽太守張咨不肯給軍糧,堅誘而斬之。郡中震慄,無求不獲。前到魯陽,與袁術合兵。術由是得據南陽,表堅行破虜將軍,領豫州刺史。 六月,董卓遣鴻臚韓融、少府陰脩、執金吾胡母班、將作匠吳脩、越騎校尉王瑰安集關東,解譬袁紹等。胡母班、吳脩、王瑰至河內,袁紹使王匡悉收擊殺之。袁術亦殺陰脩,惟韓融以名德免。 冬,王匡屯河陽津,董卓襲擊,破之。
年春正月,關東諸將議立宗室劉虞主。韓馥、袁紹以與袁術曰:「帝非孝靈,欲依絳、灌誅廢少主、迎立代王故,奉司馬虞帝。」術陰有不臣之心,不利國家有長君,乃外託公義以拒之。紹復與術曰:「今西名有幼君,無血脉之屬,公𡖖?以下皆媚卓,安可復信?但當使兵往屯關要,皆自蹙死,東立聖君,太平可冀,如何有疑?室家戮,不念胥,可復北面乎?」術答曰:「聖主聰叡,有周成之質。賊卓因危亂之際,威服百寮,此乃家厄之會,乃云今主「無血脉之屬」,豈不誣乎!曰「室家戮,可復北面」,此卓所,豈國家哉!慺慺赤心,志在滅卓,不識其他。」馥、紹竟遣故樂浪太守張岐等齎議上虞尊號,虞。岐等厲色叱之曰:「今天下崩亂,主上蒙塵,吾被重恩,未能清雪國耻。諸君各據州郡,宜共戮力,盡心王室,而反造逆謀以相垢污邪!」固拒之。馥等請虞領尚,承制封拜,復不聽,欲犇匈奴以自絶,紹等乃止。 月丁丑,以董卓太師,位在諸侯王上。 孫堅移屯梁東,卓將徐榮所敗,復收散卒,進屯陽人。卓遣東郡太守胡軫督步騎五千擊之,以吕布騎督。軫與布不相得,堅出擊,破之,梟其都督華雄。或謂袁術曰:「堅若得雒,不可復制,此除狼而得虎。」術疑之,不運軍糧。堅夜馳術,畫地計校曰:「所以出身不顧者,上國家討賊,下慰將軍家門之私讎。堅與卓非有骨肉之怨,而將軍受浸潤之言,還相嫌疑,何?」術踧踖,即調發軍糧。堅還屯,卓遣將軍李催說堅,欲與和親,令堅疏弟任刺史、郡守者,許表用之。堅曰:「卓逆天無道,今不夷汝族,縣示四海,則吾死不瞑目,豈將與乃和親邪!」復進軍谷,距雒九十里。卓自出與堅戰於諸陵間,卓敗走,却屯澠池,聚兵於陜。堅進至雒陽,擊吕布,復破走。堅乃掃除宗廟,祠以太牢,得傳國璽於城南甄官井中。分兵出新安、澠池間以邀卓。卓使東中郎將董越屯澠池,中郎將段煨屯華陰,中郎將牛輔屯安邑,其餘諸將布在諸縣,以禦山東。輔,卓之壻。卓引還長安。孫堅修塞諸陵,引軍還魯陽。 夏,四月,董卓至長安,公𡖖?皆迎拜車下。卓抵手謂御史中丞皇甫嵩曰:「義真,怖未乎?」嵩曰:「明公以德輔朝廷,慶方至,何怖之有!若淫刑以逞,將天下皆懼,豈獨嵩乎!」卓黨欲尊卓比太公,稱尚父。卓以問蔡邕,邕曰:「明公威德,誠巍巍,然比之太公,愚意以未可。宜須關東平定,車駕還反舊京,然後議之。」卓乃止。卓使司隸校尉劉囂籍吏民有不孝、臣不忠、吏不清、弟不順者,皆身誅,財物没官。於是更相誣引,冤死者以千數,百姓囂囂,道路以目。 初,董卓入關,留朱儁守雒陽,而儁潛與山東諸將通謀,懼卓所襲,出犇荆州。卓以弘農楊懿河南尹,儁復引兵還雒,擊懿,走之。儁以河南殘破無所資,乃東屯中牟,移州郡,請師討卓。徐州刺史陶謙上儁行車騎將軍,遣精兵千助之,餘州郡亦有所給。
年春正月,董卓遣牛輔將兵屯陜。輔分遣校尉北地李傕、張掖郭汜、武威張濟將步騎數萬擊破朱儁於中牟,因掠陳留、潁川諸縣,所過殺虜無遺。 董卓以其弟旻左將軍,兄璜中軍校尉,皆典兵,宗族內外,並列朝廷。卓侍妾懷抱中皆封侯,弄以金紫。卓車服僭擬天,召呼臺,尚以下皆自詣卓府啓。築塢於郿,高厚皆七丈,積穀十年儲。自云:「成,雄據天下;不成,守此足以畢老。」卓忍於誅殺,諸將言語有蹉跌者,便戮於前,人不聊生。司徒王允與司隸校尉黃琬、僕射士孫瑞、尚楊瓚密謀誅卓。中郎將吕布,便弓馬,膂力過人,卓自以遇人無禮,行止常以布自衛,甚愛信之,誓父。然卓性剛褊,嘗失卓意,卓拔手戟擲布,布拳捷避之,而改容顧謝,卓意亦解,布由是陰怨於卓。卓使布守中閤,而私於傅婢,益不自安。王允素善待布,布允,自陳卓㡬殺之狀,允因以誅卓之謀告布,使內應。布曰:「如父何?」曰:「君自姓吕,本非骨肉,今憂死不暇,何謂父?擲戟之時,豈有父情邪?」布遂許之。夏四月丁巳,帝有疾新愈,會未央殿。卓朝服乘車而入,陳兵夾道,自營至宫,左步右騎,屯衛周帀,令吕布等扞衛前後。王允使士孫瑞自詔以授布,布令同郡騎都尉李肅與勇士秦誼、陳衛等十餘人僞著衛士服,守北掖門內以待卓。卓入門,肅以戟刺之,卓裹甲不入,臂墯車,顧呼曰:「吕布何在?」布曰:「有詔討賊臣。」卓駡曰:「庸狗敢如是邪!」布應聲持矛刺卓,趣兵斬之。主簿田儀及卓倉頭前赴其尸,布殺之,凡所殺人。布即出懷中詔版以令吏士曰:「詔討卓耳,餘皆不問。」吏士皆正立不動,稱萬歲。百姓歌舞於道,長安中士女賣其珠玉衣裝市酒肉相慶者,填滿街肆。弟旻、璜等及宗族老弱在郿,皆其羣下所斫射死。暴卓尸於市,天時始熱,卓素充肥,脂流於地。守尸吏炷,置卓臍中然之,光明達曙,如是積日。諸袁門生聚董氏之尸,焚灰揚之於路。塢中有金萬斤,銀八九萬斤,錦綺奇玩積如丘山。以王允録尚,吕布奮威將軍,假節、儀比司,封温侯,共秉朝政。卓之死,左中郎將高陽侯蔡邕在王允坐,聞之驚歎。允勃然叱之曰:「董卓,國之賊,幾亡室。君王臣,所宜同族,而懷其私遇,反相痛,豈不共逆哉!」即收付廷尉。邕謝曰:「身雖不忠,古今義,耳所厭聞,口所常玩,豈當背國而嚮卓!願黥首刖足,繼成史。」士夫多矜救之,不能得。太尉馬日磾謂允曰:「伯喈曠世逸才,多識,當續成後史,一代典。而所坐至微,誅之,無乃失人望乎!」允曰:「昔武帝不殺司馬遷,使作謗,流於後世。方今國祚中衰,戎馬在郊,不可令佞臣執筆在幼主左右,既無益聖德,復使吾黨蒙其訕議。」日磾退而告人曰:「王公其無後乎!善人,國之紀;制作,國之典。滅紀廢典,其能久乎!」邕遂死獄中。 初,吕布勸王允盡殺董卓部曲,允曰:「此輩無罪,不可。」布欲以卓財物班賜公𡖖?將校,允不從。允素以劒客遇布,布負其功勞,多自誇伐,既失意望,漸不相平。允性剛稜疾惡,初懼董卓,故折節下之。卓既殱滅,自謂無復患難,頗自驕傲,以是羣下不甚附之。允始與士孫瑞議,特下詔赦卓部曲,既而疑曰:「部曲從其主耳。今若名之惡逆而赦之,恐適使深自疑,非所以安之。」乃止。議悉罷其軍,或說允曰:「涼州人素憚袁氏而畏關東,今若一旦解兵開關,必人人自危。可以皇甫義真將軍,就領其衆,因使留陝以安撫之。」允曰:「不然。關東舉義兵者,皆吾徒。今若距險屯陜,雖安涼州而疑關東之心,不可。」時百姓訛言當悉誅涼州人,卓故將校遂轉相恐動,皆擁兵自守,更相謂曰:「蔡伯喈但以董公親厚,尚從坐,今既不赦我曹,而欲使解兵,今日解兵,明日當復魚肉矣。」吕布使李肅至陜,以詔命誅牛輔。輔等逆與肅戰,肅敗走弘農,布誅殺之。輔恇怯失守,會營中無故自驚,輔欲走,左右所殺。李傕等還,輔已死,傕等無所依,遣使詣長安求赦。王允曰:「一歲不可再赦。」不許。傕等益懼,不知所,欲各解散,閒行鄉里。討虜校尉武威賈詡曰:「諸君若棄軍單行,則一亭長能束君矣。不如相率而西,以攻長安,董公報仇。濟,奉國家以正天下;若其不合,走未後。」傕等然之,乃相與結盟,率軍數千,晨夜西行。王允以胡文才、楊整脩皆涼州人,召使東,解釋之,不假借以温顔,謂曰:「關東鼠欲何邪?𡖖?往呼之。」於是人徃,實召兵而還。傕隨道收兵,比至長安,已十餘萬,與卓故部曲樊稠、李蒙等合圍長安城。城峻不可攻,守之八日。吕布軍有叟兵內反,六月戊午,引傕衆入城,放兵虜掠。布與戰城中,不勝,將數百騎以卓頭繫馬鞍出走,駐馬青瑣門外,招王允同去。允曰:「若蒙社稷之靈,上安國家,吾之願。如其不獲,則奉身以死之。朝廷幼少,恃我而已。臨難茍免,吾不忍。努力謝關東諸公,勤以國家念。」太常种拂曰:「國臣,不能禁暴禦侮,使白刃向宫,去將安之!」遂戰而死。傕、汜屯南宫掖門,殺太僕魯馗、鴻臚周奐、城門校尉崔烈、越騎校尉王頎。吏民死者萬餘人,狼籍滿道。王允扶帝上宣平門避兵,傕等於城門下伏地叩頭。帝謂傕等曰:「𡖖?等放兵縱横,欲何乎?」傕等曰:「董卓忠於陛下,而無故吕布所殺,臣等卓報讎,非敢逆。請畢詣廷尉受罪。」傕等圍門樓,共表請司徒王允出,問「太師何罪?」允窮蹙,乃下之。己未,赦天下。以李傕楊武將軍,郭汜揚烈將軍,樊稠等皆中郎。傕等收司隸校尉黃琬下獄,殺之。初,王允以同郡宋翼左馮翊,王宏右扶風。傕等欲殺允,恐郡患,乃先徵翼、宏。宏遣使謂翼曰:「郭汜、李傕以我人在外,故未危王公。今日就徵,明日俱族,計將安出?」翼曰:「雖禍福難量,然王命所不得避。」宏曰:「關東義兵鼎沸,欲誅董卓,今卓已死,其黨與易制耳。若舉兵共討傕等,與山東相應,此轉禍福之計。」翼不從,宏不能獨立,遂俱就徵。甲,傕收允及翼、宏并殺之,允妻皆死。宏臨命詬曰:「宋翼豎儒,不足議計。」傕尸王允於市,莫敢收者,故吏平陵令京兆趙戩棄官收而葬之。始,允自専討卓之功,士孫瑞功不侯,故得免於難。 九月,以李傕車騎將軍,領司隸校尉,假節;郭汜後將軍,樊稠右將軍,張濟驃騎將軍,皆封侯。傕、汜、稠筦朝政,濟出屯弘農。 初,董卓入關,說韓遂、馬騰與共圖山東,遂、騰率衆詣長安。會卓死,李傕等以遂鎮西將軍,遣還金城;騰征西將軍,遣屯郿。
興平元年春正月甲,帝加元服。 月,馬騰私有求於李傕,不獲而怒,欲舉兵相攻。帝遣使者和解之,不從。韓遂率衆來和騰、傕,既而復與騰合。諫議夫种邵、侍中馬宇、左中郎將劉範謀使騰襲長安,己內應,以誅傕等。壬申,騰、遂勒兵屯長平觀,邵等謀泄,出犇槐里。傕使樊稠、郭汜及兄利擊之,騰、遂敗走,還涼州。攻槐里,邵等皆死。庚申,詔赦騰等。夏四月,以騰安狄將軍,遂安降將軍。 五月,以揚武將軍郭汜後將軍,安集將軍樊稠右將軍,並開府如公,合六府。
年,董卓初死,輔民尚數十萬户,李傕等放兵劫略,加以饑饉,年間民相食略盡。李傕、郭汜、樊稠各相與矜功爭權,欲鬥者數矣。賈詡每以體責之,雖內不能善,外相含容。樊稠之擊馬騰、韓遂,李利戰不甚力,稠叱之曰:「人欲截汝父頭,何敢如此,我不能斬𡖖?邪!」及騰、遂敗走,稠追至陳倉,遂語稠曰:「本所爭者非私怨,王家耳。與足下州里人,欲相與善語而别。」乃俱却騎,前接馬,交臂相加,共語良久而别。軍還,李利告傕:「韓、樊交馬語,不知所道,意愛甚密。」傕亦以稠勇而得衆,忌之。稠欲將兵東出關,從傕索益兵。月,傕請稠會議,便於坐殺稠,由是諸將轉相疑貳。傕數設酒請郭汜,或留汜止宿。汜妻恐汜愛傕婢妾,思有以間之。會傕送饋,妻以豉藥,擿以示汜曰:「一栖不兩雄,我固疑將軍信李公。」他日,傕復請汜,飲醉,汜疑其有毒,絞糞汁飲之,於是各治兵相攻矣。帝使侍中、尚和傕、汜,傕、汜不從。汜謀迎帝幸其營,夜有亡者告傕。月丙寅,傕使兄暹將數千兵圍宫,以車乘迎帝。太尉楊彪曰:「自古帝王無在人家者,諸君舉,柰何如是?」暹曰:「將軍計定矣。」於是羣臣步從乘輿以出,兵即入殿中,掠宫人、御物。帝至傕營,傕徙御府金帛置其營,遂放火燒宫殿、官府、居民悉盡。帝復使公𡖖?和傕、汜,汜留楊彪及司空張喜、尚王隆、光祿勳劉淵、衛尉士孫瑞、太僕韓融、廷尉宣璠、鴻臚榮郃、司農朱儁、將作匠梁邵、屯騎校尉姜宣等於其營以質。朱儁憤懣發病死。 夏四月,郭汜饗公𡖖?,議攻李傕。楊彪曰:「羣臣共鬥,一人劫天,一人質公𡖖?,可行乎?」汜怒,欲手刃之。彪曰:「𡖖?尚不奉國家,吾豈求生邪!」中郎將楊密固諫,汜乃止。傕召羌、胡數千人,先以御物、繒綵與之,許以宫人、婦女,欲令攻郭汜。汜陰與傕黨中郎將張苞等謀攻傕。丙申,汜將兵夜攻傕門,矢及帝簾帷中,貫傕左耳。苞等燒屋,火不然。楊奉於外拒汜,汜兵退,苞等因將所領兵汜。是日,傕復移乘輿幸北塢,使校尉監塢門,內外隔絶,侍臣皆有飢色。帝求米五斗、牛骨五具以賜左右。傕曰:「朝晡上飯,何用米?」乃以臭牛骨與之。帝怒,欲詰責之。侍中楊琦諫曰:「傕自知所犯悖逆,欲轉車駕幸池陽黃白城,臣願陛下忍之。」帝乃止。司徒趙温與傕曰:「公前屠陷王城,殺戮臣,今爭睚眦之隙,以成千鈞之讎,朝廷欲令和解,詔命不行,而復欲轉乘輿於黃白城,此誠老夫所不解。於易,一過,再涉,而弗改,滅其頂,凶。不如早共和解。」傕怒,欲殺温,其弟應諫之,數日乃止。傕信巫覡厭勝之術,常以牲祠董卓於省門外。每對帝,或言「明陛下」,或言「明帝」,帝說郭汜無狀,帝亦隨其意應答之。傕喜,自謂良得天歡心。閏月己卯,帝使謁者僕射皇甫酈和傕、汜。酈先詣汜,汜從命。詣傕,傕不肯,曰:「郭多,盜馬虜耳,何敢欲與言等邪?必誅之。君觀吾方略士衆,足辦郭多否邪?多劫質公𡖖?,所如是,而君茍欲左右之邪?」酈曰:「近者董公之彊,將軍所知。吕布受恩而反圖之,斯須之間,身首異處,此有勇而無謀。今將軍身上將,荷國寵榮,汜質公𡖖?而將軍脅主,誰輕重乎!張濟與汜有謀,楊奉,白波賊帥耳,猶知將軍所非是,將軍雖寵之,猶不用。」傕呵之令出。酈出詣省門。自傕不肯奉詔,辭語不順。帝恐傕聞之,亟令酈去。傕遣虎賁王昌呼,欲殺之。昌知酈忠直,縱令去,還答傕,言「追之不及」。 辛巳,以車騎將軍李傕司馬,在公之右。 李傕、郭汜相攻連月,死者以萬數。六月,傕將楊奉謀殺傕,泄,遂將兵叛傕,傕衆稍衰。庚午,鎮東將軍張濟自陜至,欲和傕、汜,遷乘輿權幸弘農。帝亦思舊京,遣使宣諭,十反,汜、傕許和,欲質其愛。傕妻愛其男,和計未定,而羌、胡數來闚省門,曰:「天在此中耶?李將軍許我宫人,今皆何在?」帝患之,使侍中劉艾謂宣義將軍賈詡曰:「𡖖?前奉職公忠,故仍升榮寵。今羌、胡滿路,宜思方略。」詡乃召羌、胡帥飲食之,許以封賞,羌、胡皆引去,傕由此單弱。於是復有言和解之計者,傕乃從之,各以女質。秋七月甲,車駕出宣平門,當度橋,汜兵數百人遮橋曰:「此天非?」車不得前。傕兵數百人皆持戟在乘輿車前,兵欲交,侍中劉艾呼曰:「是天!」使侍中楊琦高舉車帷。帝曰:「諸兵何敢迫近至尊耶!」汜兵乃却。既度橋,士衆皆稱萬歲。夜到霸陵,從者皆飢,張濟賦給各有差。傕出屯池陽。丙寅,以張濟票騎將軍,開府如公;郭汜車騎將軍,楊定後將軍,楊奉興義將軍,皆封列侯。以故牛輔部曲董承安集將軍。郭汜欲令車駕幸高陵,公𡖖?及濟以宜幸弘農,會議之,不決。帝遣使諭汜曰:「弘農近郊廟,勿有疑。」汜不從,帝遂終日不食。汜聞之曰:「可且幸近縣。」八月甲辰,車駕幸新豐。丙,郭汜復謀脅帝還都郿,侍中种輯知之,密告楊定、董承、楊奉,令會新豐。郭汜自知謀泄,乃棄軍入南山。冬十月,郭汜黨夏育、高碩等謀脅乘輿西行。侍中劉艾火起不止,請帝出幸一營以避火。楊定、董承將兵迎天幸楊奉營,夏育等勒兵欲止乘輿,楊定、楊奉力戰破之,乃得出。 壬寅,行幸華陰。寧輯將軍段煨具服御及公𡖖?已下資儲,欲上幸其營。煨與楊定有隙,定黨种輯、左靈言煨欲反。太尉楊彪、司徒趙温、侍中劉艾、尚梁紹皆曰:「段煨不反,臣等敢以死保。」董承、楊定脅弘農督郵令言郭汜來在煨營。帝疑之,乃露次於道南。丁未,楊奉、董承、楊定將攻煨,使种輯、左靈請帝詔。帝曰:「煨罪未著,奉等攻之,而欲令朕有詔耶?」輯固請,至夜半,猶弗聽。奉等乃輒攻煨營,十餘日不下。煨供給御膳,禀贍百官,無有意。詔使侍中、尚告喻定等,令與煨和解,定等奉詔還營。李傕、郭汜悔令車駕東,聞定攻煨,相招共救之,因欲劫帝而西。楊定聞傕、汜至,欲還藍田,汜所遮,單騎亡走荆州。張濟與楊奉、董承不相平,乃復與催、汜合。十月,帝幸弘農,張濟、李傕、郭汜共追乘輿,戰於弘農東澗,承、奉軍敗,百官、士卒死者不可勝數,棄御物、符策、典籍,略無所遺。射聲校尉沮儁被創墜馬,傕謂左右曰:「尚可活否?」儁駡之曰:「汝等凶逆,逼劫天,使公𡖖?被害,宫人流離,亂臣賊未有如此!」傕乃殺之。壬申,帝露次曹陽,承、奉乃譎傕等與連和,而密遣間使至河東,招故白波帥李樂、韓暹、胡才及南匈奴右賢王去卑,並率其衆數千騎來,與承、奉、共擊傕等,破之,斬首數千級。於是董承等以新破傕等,可復東引。庚申,車駕發東,董承、李樂衛乘輿,胡才、楊奉、韓暹、匈奴右賢王於後拒。傕等復來戰,奉等敗,死者甚於東澗。光祿勳鄧淵、廷尉宣璠、少府田芬、司農張義皆死。司徒趙温、太常王絳、衛尉周忠、司隸校尉管郃傕所遮,欲殺之,賈詡曰:「此皆臣,𡖖?柰何害之?」乃止。李樂曰:「急矣,陛下宜御馬。」上曰:「不可舍百官而去,此何辜哉!」兵相連綴四十里,方得至陜,乃結營自守。時殘破之餘,虎賁、羽林不滿百人,傕、汜兵繞營叫呼,吏士失色,各有分散之意。李樂懼,欲令車駕御船過砥柱,出孟津。楊彪以河道險難,非萬乘所宜乘,乃使李樂夜渡,潛具船,舉火應。上與公𡖖?步出營,皇后兄伏德扶后,一手挾絹十匹。董承使符節令孫徽從人間斫之,殺旁侍者,血濺后衣。河岸高十餘丈,不得下,乃以絹輦,使人居前負帝,餘皆匍匐而下,或從上自投,冠幘皆壞。既至河邊,士卒爭赴舟,董承、李樂以戈擊之,手指於舟中可掬。帝乃御船,同濟者,皇后及楊彪以下纔數十人。其宫女及吏民不得渡者,皆兵所掠奪,衣服俱盡,髮亦被截,凍死者不可勝計。衛尉士孫瑞傕所殺。傕河北有火,遣騎候之,適上渡河,呼曰:「汝等將天去邪?」董承懼,射之,以被幔。既到陽,幸李樂營。河內太守張楊使數千人負米來貢餉。乙亥,帝御牛車幸安邑,河東太守王邑奉獻綿帛,悉賦公𡖖?以下,封邑列侯,拜胡才征東將軍,張楊安國將軍,皆假節、開府。其壘壁羣帥競求拜職,刻印不給,至乃以錐畫之。乘輿居棘籬中,門户無關閉,天與羣臣會,兵士伏籬上觀,互相鎮壓以笑。帝遣太僕韓融至弘農,與傕、汜等連和。傕乃放遣公𡖖?百官,頗所掠宫人及乘輿器服。已而糧榖盡,官人皆食菜果。乙卯,張楊自野王來朝,謀以乘輿還雒陽,諸將不聽,楊復還野王。是時長安城空四十餘日,彊者四散,羸者相食,年間,關中無復人跡。沮授說袁紹曰:「將軍累葉台輔,世濟忠義。今朝廷播越,宗廟殘毁,觀諸州郡雖外託義兵,內實相圖,未有憂存社稷恤民之意。今州域粗定,兵彊士附,西迎駕,即宫鄴都,挾天而令諸侯,畜士馬以討不庭,誰能禦之!」潁川郭圖、淳于瓊曰:「室陵遲,日久矣,今欲興之,不亦難乎!且英雄並起,各據州郡,連徒聚衆,動有萬計,所謂秦失其鹿,先得者王。今迎天自近,動輒表聞,從之則權輕,違之則拒命,非計之善者。」授曰:「今迎朝廷,於義得,於時宜。若不早定,必有先之者矣。」紹不從。
建安元年春正月,董承、張楊欲以天還雒陽,楊奉、李樂不欲,由是諸將更相疑貳。月,韓暹攻董承,承犇野王。韓暹屯聞喜,胡才、楊奉之塢鄉。胡才欲攻韓暹,上使人諭止之。 張楊使董承先繕脩雒陽宫。太僕趙岐承說劉表,使遣兵詣雒陽助脩宫室,軍資委輸,前後不絶。夏五月丙寅,帝遣使至楊奉、李樂、韓暹營,求送至雒陽,奉等從詔。六月乙未,車駕幸聞喜。 庚,楊奉、韓暹奉帝東還,張楊以糧迎道路。秋七月甲,車駕至雒陽,幸故中常侍趙忠宅。丁丑,赦。八月辛丑,幸南宫楊安殿。張楊以己功,故名其殿曰楊安。楊謂諸將曰:「天當與天下共之,朝廷自有公𡖖?臣,楊當出扞外難。」遂還野王。楊奉亦出屯梁,韓暹、董承並留宿衛。癸卯,以安國將軍張揚司馬,楊奉車騎將軍,韓暹將軍,領司隸校尉,皆假節鉞。是時宫室燒盡,百官披荆棘,依牆壁間。州郡各擁彊兵,委輸不至,羣僚飢乏,尚郎以下自出採稆,或飢死牆壁間,或兵士所殺。 八月,曹操迎車駕都許。事見曹操代漢。
十九年。帝自都許以來,守位而已,左右侍衛莫非曹氏之人者。議郎趙彦嘗帝陳言時策,魏公操惡而殺之。操後以入殿中,帝不任其懼,因曰:「君若能相輔,則厚,不爾,幸垂恩相捨。」操失色,俛仰求出。舊儀,公領兵朝,令虎賁執刃挾之。操出,顧左右,汗流浹背,自後不復朝請。董承女貴人,操誅承,求貴人殺之。帝以貴人有妊,累請,不能得。伏皇后由是懷懼,乃與父完,言曹操殘逼之狀,令密圖之,完不敢發。至是乃泄,操怒,十一月,使御史夫郗慮持節策收皇后璽綬,以尚令華歆副,勒兵入宫收后。后閉户藏壁中,歆壞户發壁,就牽后出。時帝在外殿,引慮於坐,后被髮徒跣行泣過訣曰:「不能復相活邪?」帝曰:「我亦不知命在何時!」顧謂慮曰:「郄公,天下寧有是邪!」遂將后下暴室,以幽死。所生皇,皆酖殺之,兄弟及宗族死者百餘人。
魏文帝黃初元年春正月庚,魏王操薨,太即王位。 冬十月乙卯,帝禪位于魏王。
黃巾之亂
靈帝光和六年。 初,鉅鹿張角奉黃、老,以妖術教授,號「太平道」。咒符水以療病,令病者跪拜首過,或時病愈,衆共神而信之。角分遣弟周遊四方,轉相誑誘,十餘年間,徒衆數十萬,自青、徐、幽、冀、荆、楊、兖、豫八州之人,莫不畢應。或棄賣財産,流移犇赴,填塞道路,未至病死者亦以萬數。郡縣不解其意,反言角以善道教化,民所。太尉楊賜時司徒,上言:「角誑燿百姓,遭赦不悔,稍益滋蔓。今若下州郡捕討,恐更騷擾,速成其患。宜切敕刺史、千石,簡别流民,各䕶本部,以孤弱其黨,然後誅其渠師,可不勞而定。」會賜去位,遂留中。司徒掾劉陶復上疏申賜前議,言:「角等陰謀益甚,四方私言,云角等竊入京師,覘視朝政,鳥聲獸心,私共鳴呼。州郡忌諱,不欲聞之,但更相告語,莫肯公文。宜下明詔,重募角等,賞以國土,有敢回避,與之同罪。」帝殊不意,方詔陶次第春秋條例。角遂置十六方,方猶將軍,方萬餘人,方六七千,各立渠帥。訛言「蒼天已死,黃天當立,歲在甲,天下吉」。以白土京城寺門及州郡官府,皆作「甲」字。方馬元義等先收荆、楊數萬人,期會發於鄴。元義數往來京師,以中常侍封諝、徐奉等內應,約以月五日內外俱起。
中平元年春,角弟濟南唐周上告之,於是收馬元義,車裂於雒陽。詔公、司隸案驗宫省直衛及百姓有角道者,誅殺千餘人,下冀州逐捕角等。角等知已露,晨夜馳敕諸方,一時俱起,皆著黃巾以標幟,故時人謂之「黃巾賊」。月,角自稱天公將軍,角弟寶稱地公將軍,寶弟梁稱人公將軍,所在燔燒官府,劫略聚邑,州郡失據,長吏多逃亡。旬月之間,天下響應,京師震動。安平、甘陵人各執其王應賊。月戊申,以河南尹何進將軍,封慎侯,率左右羽林、五營營士屯都亭,修理器械,以鎮京師。置函谷、太谷、廣成、伊闕、轘轅、旋門、孟津、平津八關都尉。發天下精兵,遣北中郎將盧植討張角,左中郎將皇甫嵩、右中郎將朱儁討潁川黃巾。 庚,南陽黃巾張曼成攻殺太守褚貢。 帝問太尉楊賜以黃巾,賜所對切直,帝不悅。夏四月,賜坐寇賊免,以太僕弘農鄧盛太尉。已而帝閲録故,得賜與劉陶所上張角奏,乃封賜臨晉侯,陶中陵鄉侯。 皇甫嵩、朱雋合將四萬餘人,共討潁川,嵩、雋各統一軍。雋與賊波才戰,敗高進保長社。 汝南黃巾敗太守趙謙於邵陵。廣陽黃巾殺幽州刺史郭勳及太守劉衛。 波才圍皇甫嵩於長社,嵩兵少,軍中皆恐。賊依草結營,會風,嵩約敕軍士「皆束苣乘城,使鋭士閒出圍外,縱火呼,城上舉燎應之,嵩從城中鼓噪而出,犇擊賊陳,賊驚亂犇走。會騎都尉沛國曹操將兵適至,五月,嵩、操與朱雋合軍,更與賊戰,破之,斬首數萬級。封嵩都鄉侯。 張曼成屯宛下百餘日,六月,南陽太守秦頡擊曼成,斬之。 皇甫嵩、朱雋乘勝進討汝南、陳國黃巾,追波才於陽翟,擊彭脫於西華,并破之。餘賊降散,郡悉平。嵩乃上言其狀,以功雋,於是進封雋西鄉侯,遷鎮賊中郎將。詔嵩討東郡,雋討南陽。北中郎將盧植連戰破張角,斬獲萬餘人。角等走保廣宗,植築圍鑿塹,造作雲梯,垂當拔之。帝遣黃門左豐視軍,或勸植以賂送豐,植不肯。豐還,言於帝曰:「廣宗賊易破耳,盧中郎固壘息軍,以待天誅。」帝怒,檻車徵植,減死一等,遣東中郎將隴西董卓代之。 秋八月,皇甫嵩與黃巾戰於蒼亭,獲其帥卜己。董卓攻張角,無功,抵罪。乙巳,詔嵩討角。 冬十月,皇甫嵩與張角弟梁戰於廣宗,梁衆精勇,嵩不能剋。明日,乃閉營休士,以觀其變。知賊意稍懈,乃潛夜勒兵,雞鳴,馳赴其陳,戰至晡時,破之,斬梁,獲首萬級,赴河死者五萬許人。角先已病死,剖棺戮屍,傳首京師。十一月,嵩復攻角弟寶於下曲陽,斬之,斬獲十餘萬人。即拜嵩左車騎將軍,領冀州牧,封槐里侯。嵩能温恤士卒,每軍行頓止,須營幔修立,然後就舍,軍士皆食,爾乃嘗飯,故所嚮有功。 張曼成餘黨更以趙弘帥,衆復盛,至十餘萬,據宛城。朱儁與荆州刺史徐璆等合兵圍之,自六月至八月不拔。有司奏徵儁。司空張温上疏曰:「昔秦用白起,燕任樂毅,曠年歷載,乃能克敵。儁討潁川,已有功效,引師南指,方略已設。臨軍易將,兵家所忌,宜假日月,責其成功。」帝乃止。儁擊弘,斬之。賊帥韓忠復據宛拒儁,儁鳴鼓攻其西南,賊悉衆赴之。儁自將精卒掩其東北,乘城而入。忠乃退保城,惶懼乞降。諸將皆欲聽之,儁曰:「兵固有形同而埶異者。昔秦、項之際,民無定主,故賞附以勸來耳。今海內一統,唯黃巾造逆,納降無以勸善,討之足以懲惡。今若受之,更開逆意,賊利則進戰,鈍則乞降,縱敵長寇,非良計。」因急攻,連戰不剋。儁登土山望之,顧謂司馬張超曰:「吾知之矣。賊今外圍周固,內營逼急,乞降不受,欲出不得,所以死戰。萬人一心,猶不可當,况十萬乎!不如徹圍,并兵入城。忠圍解,埶必自出,自出則意散,易破之道。」既而解圍,忠果出戰,擕因擊,破之,斬首萬餘級。南陽太守秦頡殺忠,餘衆復奉孫夏帥,還屯宛。儁急攻之,司馬孫堅率衆先登,癸巳,拔宛城。孫夏走,儁追至西鄂精山,復破之,斬萬餘級。於是黃巾破散,其餘州郡所誅,一郡數十人。
年。自張角之亂,所在盜賊并起,博陵張牛角、常山褚飛燕及黃龍、左校、于氐根、張白騎、劉石、左髭丈八、平計、司隸緣城、雷公、浮雲、白雀、楊鳳、于毒、五鹿、李目、白繞、眭固、苦蝤之徒,不可勝數,者萬,者六七千人。張牛角、褚飛燕合軍攻癭陶,牛角中流矢且死,令其衆奉飛燕帥,改姓張。飛燕名燕,輕勇趫捷,故軍中號曰「飛燕」。山谷寇賊多附之,部衆寢廣,殆至百萬,號「黑山賊」,河北諸郡縣并被其害,朝廷不能討。燕乃遣使至京師,奏乞降,遂拜燕平難中郎將,使領河北諸山谷。五年月,黃巾餘賊郭等起於西河白波谷,寇太原、河東。 冬十月,青、徐黃巾復起,寇郡縣。
六年冬十月,白波賊寇河東,董卓遣其將牛輔擊之。 南單于於扶羅與白波賊合兵寇郡縣。
獻帝初平元年, 青州刺史焦和起兵討董卓,務及諸將西行,不民人保障,兵始濟河,黃巾已入其境。青州素殷實,甲兵甚盛,和每望寇犇北,未嘗接風塵,交旗鼓。
年。 冬十月,青州黃巾寇勃海,衆十萬,欲與黑山合。公孫瓚率步騎萬人逆擊於東光南,破之,斬首萬餘級。賊棄其輜重,犇走渡河。瓚因其半濟薄之,賊復破,死者數萬,流血丹水,收得生口七萬餘人,車甲財物不可勝筭,威名震。 初,陶謙,丹陽人,朝廷以黃巾寇亂徐州,用謙刺史。謙至,擊黃巾,破走之,州境晏然。
年春正月,曹操軍頓丘,于毒等攻東武陽。操引兵西入山,攻毒等本屯。諸將皆請救武陽,操曰:「使賊聞我西而還,武陽自解;不還,我能敗其本屯,虜不能拔武陽必矣。」遂行。毒聞之,棄武陽還。操遂擊眭固及匈奴於夫羅於內黃,皆破之。 四月,青州黃巾寇兖州,劉岱欲擊之,濟北相鮑信諫曰:「今賊衆百萬,百姓皆震恐,士卒無鬥志,不可敵。然賊軍無輜重,唯以鈔略資,今不若畜士衆之力,先固守。彼欲戰不得,攻不能,其埶必離散,然後選精鋭,據要害,擊之,可破。」岱不從,遂與戰,果所殺。 十月,曹操追黃巾至濟北,悉降之,得戎卒十餘萬,男女百餘萬口。
四年春正月,袁術屯封丘,黑山别部及匈奴於扶羅皆附之,曹操擊破術軍。 月,袁紹在薄落津。魏郡兵反,與黑山賊于毒數萬人共覆鄴城,殺其太守。 六月,袁紹出軍入朝歌鹿腸山,北行擊諸賊左髭丈八等,皆斬之。擊劉石、青牛角、黃龍、左校、郭賢、李目、于氐根等,復斬數萬級,皆屠其屯壁。「遂與黑山賊張燕及四營屠各、雁門、烏柏戰於常山。燕精兵數萬,騎數千匹,紹與吕布共擊燕,連戰十餘日,燕兵死雖多,紹軍亦疲,遂俱退。
建安元年春月,汝南、潁川黃巾何儀等擁衆附袁術,曹操擊破之。
年,袁紹攻公孫瓚,瓚遣續救於黑山諸帥。
四年,黑山帥張燕率兵救之。事見袁紹討公孫瓚。
五年秋七月,汝南黃巾劉辟等叛曹操應袁紹,紹遣劉
將兵助辟,郡縣多應之。
十年夏四月,黑山賊帥張燕率其衆十餘萬降,封安國亭侯。
韓馬之叛
靈帝中平元年冬十一月,北地先零羌及枹罕、河關羣盜反,共立湟中義從胡北宮伯玉、李文侯將軍,殺䕶羌校尉冷徵。金城人邊章、韓遂素著名西州,羣盜誘而刼之,使専任軍政,殺金城太守陳懿,攻燒州郡。
年春月,北宫伯玉等寇輔,詔左車騎將軍皇甫嵩鎮長安以討之。 秋八月,以司空張温車騎將軍,執金吾袁滂副,以討北宫伯玉。拜中郎將董卓破虜將軍,與盪寇將軍周慎并統於温。 九月,張温將諸郡兵步騎十餘萬屯美陽,邊章、韓遂亦進兵美陽,温與戰,輒不利。十一月,董卓與右扶風鮑鴻等并兵攻章、遂,破之。章、遂走榆中,温遣周慎將萬人追之。參軍孫堅說慎曰:「賊城中無榖,當外轉糧食。堅願得萬人斷其運道,將軍以兵繼後,賊必困乏而不敢戰,走入羌中,并力討之,則涼州可定。」慎不從,引軍圍榆中城,而章、遂分屯葵園峽,反斷慎運道。慎懼,棄車重而退。温使董卓將兵萬討先零羌,羌、胡圍卓於望垣北,糧食乏絶,乃於所度水中僞立堰以捕魚,而潛從堰下過軍。比賊追之,決水已深,不得度,遂還屯扶風。張温以詔召卓,卓良久乃詣温。温責讓卓,卓應對不順。孫堅前耳語謂温曰:「卓不怖罪而鴟張語,宜以召不時至,陳軍灋斬之。」温曰:「卓素著威名於河、隴之間,今日殺之,西行無依。」堅曰:「明公親率王師,威震天下,何賴於卓!觀卓所言,不假明公,輕上無禮,一罪。章、遂跋扈經年,當以時進討,而卓云未可,沮軍疑衆,罪。卓受任無功,應召稽留,而軒昂自高,罪。古之名將,仗鉞 臨衆,未有不斷斬以成功者。今明公垂意於卓,不即加誅,虧損威刑,於是在矣。」温不忍發,乃曰:「君且還,卓將疑人。」堅遂出。
四年春月,韓遂殺邊章及北宫伯玉、李文侯,擁兵十餘萬,進圍隴西。太守李相如叛,與遂連和。涼州刺史耿鄙率六郡兵討遂。鄙任治中程球,球通姦利,士民怨之。陽太守傅燮謂鄙曰:「使君統政日淺,民未知教。賊聞軍將至,必萬人一心。邊兵多勇,其鋒難當,而新合之衆,上下未和,萬一內變,雖悔無及。不若息軍養德,明賞必罰,賊得寬挺,必謂我怯,羣惡爭埶,其離可必。然後率已教之民,討成離之賊,其功可坐而待。」鄙不從。夏四月,鄙行至狄道,州别駕反應賊,先殺程球,次害鄙,賊遂進圍陽。城中兵少糧盡,燮猶固守。時北地胡騎數千隨賊功郡,皆夙懷燮恩,共於城外叩頭,求送燮鄉里。燮幹,年十,言於燮曰:「國家昏亂,遂令人不容於朝。今兵不足以自守,宜聽羌胡之請,還鄉里,徐俟有道而輔之。」言未終,燮慨然歎曰:「汝知吾必死邪?聖逹節,次守節。殷討暴虐,伯夷不食周粟而死。吾遭世亂,不能養浩然之志,食祿欲避其難乎?吾行何之,必死於此。」汝有才智,勉之勉之。主簿楊會,吾之程嬰。」狄道人王國使故酒泉太守黃衍說燮曰:「天下已非復有,府君寧有意吾屬帥乎?」燮按劒叱衍曰:「若剖符之臣,反賊說邪!」遂麾左右進兵,臨陳戰殁。耿鄙司馬扶風馬騰亦擁兵反,與韓遂合。共推王國主,寇掠輔。
五年冬十一月,王國圍陳倉,詔復拜皇甫嵩左將軍,督前將軍董卓,合兵四萬人以拒之。 董卓謂皇甫嵩曰:「陳倉危急,請速救之。」嵩曰:「不然,百戰百勝,不如不戰而屈人兵。陳倉雖,城守固,未易可拔。王國雖彊,攻陳倉不下,其衆必疲,疲而擊之,全勝之道,將何救焉?」國攻陳倉八十餘日,不拔。
六年春月,國衆疲敝,解圍去。皇甫嵩進兵擊之。董卓曰:「不可。兵法:「窮寇勿迫,衆勿追。」嵩曰:「不然。前吾不擊,避其鋭;今而擊之,待其衰。所擊疲師,非衆。國衆且走,莫有鬥志,以整擊亂,非窮寇。」遂獨進擊之,使卓後拒,連戰,破之,斬首萬餘級。卓慚恨,由是與嵩有隙。韓遂等共廢王國,而劫故信都令陽閻忠,使督統諸部。忠病死,遂等稍爭權利,更相殺害,由是寖衰。
獻帝初平年, 韓遂、馬騰率衆詣長安,以遂鎮西將軍,騰征西將軍。 馬騰攻李傕不克,走還涼州。事並見宦官亡漢。
建安十年。 初,前將軍馬騰與鎮西將軍韓遂結異姓兄弟,後以部曲相侵,更讎敵。朝廷使司隸校尉鍾繇、涼州刺史韋端和解之,徵騰入屯槐里。曹操將征荆州,使張既說騰,令釋部曲還朝,騰許之。已而更猶豫,既恐其變,乃移諸縣促儲偫,千石郊迎。騰不得已,發東。操表騰衛尉,以其超偏將軍,統其衆,悉徙其家屬詣鄴。
十六年春月,曹操遣司隸校尉鍾繇討張魯,使征西䕶軍夏侯淵等將兵出河東與繇會。倉曹屬高柔諫曰:「兵西出,韓遂、馬超疑襲己,必相扇動。宜先招集輔,輔茍平,中可傳檄而定。」操不從。關中諸將果疑之,馬超、韓遂、侯選、程銀、楊秋、李堪、張横、梁興、成宜、馬玩等十部皆反,其衆十萬,屯據潼關。操遣安西將軍曹仁督諸將拒之,敕令堅壁勿與戰。命五官將丕留守鄴,以奮武將軍程昱參丕軍,門下督廣陵徐宣在䕶軍,留統諸軍,樂安國淵居府長史,統留。秋七月,操自將擊超等。議者多言「關西兵習長矛,非精選前鋒,不可當」。操曰:「戰在我,非在賊。賊雖習長矛,將使不得以刺,諸君但觀之。」八月,操至潼關,與超等夾關而軍。操急持之,而潛遣徐晃、朱靈以步騎四千人渡蒲阪津,據河西營。閏月,操自潼關北渡河,兵衆先渡,操獨與虎士百餘人留南岸斷後。馬超將步騎萬餘人攻之,矢下如雨,操猶據胡牀不動。許褚扶操上船,船工中流矢死,褚左手舉馬鞍以蔽操,右手刺船。校尉丁斐放牛馬以餌賊,賊亂取牛馬,操乃得渡。遂自蒲阪渡西河,循河甬道而南。超等退拒渭口,操乃多設疑兵,潛以舟載兵入渭,浮橋,夜,分兵結營於渭南。超等夜攻營,伏兵擊破之。超等屯渭南,遣使求割河以西請和,操不許。九月,操進軍,悉渡渭。超等數挑戰,不許。固請割地,求送任,賈詡以可僞許之。操復問計策,詡曰:「離之而已。」操曰:「解。」韓遂請與操相,操與遂有舊,於是交馬語移時,不及軍,但說京都舊故,拊手歡笑。時秦、胡觀者前後重沓,操笑謂之曰:「爾欲觀曹公邪?亦猶人,非有四目兩口,但多智耳。」既罷,超等問遂:「公何言?」遂曰:「無所言。」超等疑之。他日,操與遂,多所點竄,如遂改定者,超等愈疑遂。操乃與克日會戰,先以輕兵挑之,戰良久,乃縱虎騎夾擊,破之,斬成宜、李堪等,遂、超犇涼州。
十七年秋七月,馬超等餘衆屯藍田,夏侯淵擊平之。
十八年。 初,魏公操追馬超至安定,聞田銀、蘇伯反,引軍還。參涼州軍楊阜言於操曰:「超有信、布之勇,甚得羌、胡心,若軍還,不設,隴上諸郡非國家之有。」操還,超果率羌、胡擊隴上諸郡縣,郡縣皆應之,惟冀城奉州郡以固守。超盡兼隴右之衆,張魯復遣將楊昂助之,凡萬餘人,攻冀城,自正月至八月,救兵不至。刺史韋康遣别駕閻温出,告急於夏侯淵。外圍數重,温夜從水中潛出。明日,超兵其迹,遣追獲之。超載温詣城下,使告城中云「東方無救」。温向城呼曰:「軍不過日至,勉之!」城中皆泣,稱萬歲。超雖怒,猶以攻城久不下,徐徐更誘温,冀其改意。温曰:「君有死無,而𡖖?乃欲令長者出不義之言乎!」超遂殺之。已而外救不至,韋康及太守欲降,楊阜號哭諫曰:「阜等率父兄弟以義相勵,有死無,以使君守此城。今柰何棄垂成之功,陷不義之名乎!」刺史、太守不聽,開城門迎超。超入,遂殺刺史、太守,自稱征西將軍,領并州牧,督涼州軍。魏公操使夏侯淵救冀,未到而冀敗。淵去冀百餘里,超來逆戰,淵軍不利。氐王千萬反應超,屯興國,淵引軍還。會楊阜喪妻,就超求假以葬之。阜外兄天水姜叙撫夷將軍,擁兵屯歷城。阜叙及其母,歔欷悲甚。叙曰:「何乃爾?」阜曰:「守城不能完,君亡不能死,亦何面目以視息於天下!馬超背父叛君,虐殺州將,豈獨阜之憂責,一州士夫皆蒙其耻。君擁兵專制而無討賊心,此趙盾所以弑君。超彊而無義,多釁易圖耳。」叙母慨然曰:「咄!伯奕,韋使君遇難,亦汝之負,豈獨義山哉!人誰不死,死於忠義,得其所。但當速發,勿復顧我,我自汝當之,不以餘年累汝。」叙乃與同郡趙昂、尹奉、武都李俊等合謀討超,使人至冀,結安定梁寬、南安趙衢,使內應。超取趙昂月質,昂謂妻異曰:「吾謀如是,必萬全,當柰月何?」異厲聲應曰:「雪君父之耻,喪元不足重,况一哉!」九月,阜與叙進兵入鹵城,昂、奉據祁山以討超。超聞之,怒。趙衢因譎說超,使自出擊之。超出,衢與梁寬閉冀城門,盡殺超妻。超進退失據,乃襲歷城,得叙母。叙母駡之曰:「汝背父之逆,殺君之桀賊,天地豈久容汝,而不早死,敢以面目視人乎!」超殺之,殺趙昂之月。楊阜與超戰,身被五創。超兵敗,遂南犇張魯。魯以超都講祭酒,欲妻之以女。或謂魯曰:「有人若此不愛其親,焉能愛人!」魯乃止。操封討超之功,侯者十一人,賜楊阜爵關內侯。
十九年春,馬超從張魯求兵,北取涼州。魯遣超還圍祁山。姜叙等告急於夏侯淵,諸將議欲須魏公操節度,淵曰:「公在鄴,反覆四千里,比報,叙等必敗,非救急。」遂行,使張郃督步騎五千前軍。超敗走。韓遂在顯親,淵欲襲取之,遂走,淵追至略陽城,去遂十餘里。諸將欲攻之,或言當攻興國氐。淵以遂兵精,興國城固,攻不可卒拔,不如擊長離諸羌。長離諸羌多在遂軍,必救其家。若捨羌獨守則孤,救長離則官兵得與野戰,必可虜。淵乃留督將守輜重,自將輕兵到長離,攻燒羌屯。遂果救長離。諸將遂兵衆,欲結營作塹乃與戰。淵曰:「我轉鬥千里,今復作營塹,則士衆罷敝,不可復用。賊雖衆,易與耳。」乃鼓之,破遂軍,進圍興國。氐王千萬犇馬超,餘衆悉降。轉擊高平、屠各,皆破之。 夏四月,劉圍成都。馬超知張魯不足與計,魯將楊昂等數害其能,超內懷於邑。使建寧督郵李恢往說之,超遂從武都逃入氐中,密請降於。使人止超,而潛以兵資之。超到,令引軍屯城北,城中震怖,劉璋出降。領益州牧,以偏將軍馬超平西將軍、軍議校尉。
十年春月,魏公操自將擊張魯,將自武都入氐,氐人塞道,遣張郃、朱靈等攻破之。夏四月,操自陳倉出散關,至河池。氐王竇茂衆萬餘人,恃險不服,五月,攻屠之。西平、金城諸將麴演、蔣石等共斬送韓遂首。
袁紹討公孫瓚
靈帝中平四年。 初,張温發幽州烏桓突騎千以討涼州,故中山相漁陽張純請將之,温不聽,而使涿令遼西公孫瓚將之。軍到薊中,烏桓以牢禀逋縣,多叛還本國。張純忿不得將,乃與同郡故泰山太守張舉及烏桓人丘力居等連盟,劫略薊中,殺䕶烏桓校尉公綦稠、右北平太守劉政、遼東太守陽終等,衆至十餘萬,屯肥如舉稱天,純稱彌天將軍、安定王,移州郡,云「舉當代,告天避位,敕公𡖖?奉迎。
五年春月,太常江夏劉焉建議,以:「四方兵寇,由刺史威輕,既不能禁,且用非其人,以致離叛。宜改置牧伯,選清名重臣以居其任。」朝廷從焉議,以宗正劉虞幽州牧。虞,東海恭王之五世孫。詔發南匈奴兵配劉虞討張純。 冬十一月,張純與丘力居鈔略青、徐、幽、冀四州,詔騎都尉公孫瓚討之。瓚與戰於屬國石門,純等敗,棄妻踰塞走,悉得所略男女。瓚深入無繼,反丘力居等所圍於遼西管城,百餘日,糧盡衆潰,士卒死者什五六。
六年春月,幽州牧劉虞到部,遣使至鮮卑中,告以利害,責使送張舉、張純首,厚加購賞。丘力居等聞虞至,喜,各遣譯自,舉、純走出塞,餘皆降散。虞上罷諸屯兵,但留降虜校尉公孫瓚將步騎萬人屯右北平。月,張純客王政殺純,送首詣虞。公孫瓚志欲掃滅烏桓,而虞欲以恩信招降,由是與瓚有隙。
獻帝初平元年月丁亥,車駕西遷。
年冬十月,劉虞和侍中,帝思東,使和僞逃董卓,潛出武關詣虞,令將兵來迎。和至南陽,袁術利虞援,留和不遣,許兵至俱西,令和與虞。虞得,遣數千騎詣和。公孫瓚知術有異志,止之,虞不聽。瓚恐術聞而怨之,亦遣其從弟越將千騎詣術,而陰教術執和,奪其兵。由是虞、瓚有隙。和逃術來北,復袁紹所留。是時關東州郡務相兼并,以自彊,袁紹、袁術亦自相離貳。術遣孫堅擊董卓未返,紹以會稽周昂豫州刺史,襲奪堅陽城。堅歎曰:「同舉義兵,將救社稷,逆賊垂破而各若此,吾當誰與戮力乎!」引兵擊昂,走之。袁術遣公孫越助堅攻昂,越流矢所中死。公孫瓚怒曰:「余弟死,禍起於紹。」遂出軍屯磐河,上疏數紹罪惡,進兵攻紹。冀州諸城多畔紹從瓚。紹懼,以所佩勃海太守印綬授瓚從弟範,遣之郡,而範遂背紹,領勃海兵以助瓚。瓚乃自署其將帥嚴綱冀州刺史,田楷青州刺史,單經兖州刺史,悉改置郡縣守令。
年春正月,袁紹自出拒公孫瓚,與瓚戰於界橋南十里。瓚兵萬,其鋒甚鋭。紹令麴義領精兵八百先登,彊弩千張夾承之。瓚輕其兵少,縱騎騰之。義兵伏楯下不動,未至十數步,一時同發,讙呼動地,瓚軍敗,斬其所置冀州刺史嚴綱,獲甲首千餘級。追至界橋,瓚斂兵還戰,義復破之,遂到瓚營,拔其牙門,斂衆皆走。初,兖州刺史劉岱與紹、瓚連和,紹令妻居岱所,瓚亦遣從范方將騎助岱。及瓚擊破紹軍,語岱令遣紹妻,别敕范方:「若岱不遣紹家,將騎還。吾定紹,將加兵於岱。」岱與官屬議,連日不決,聞東郡程昱有智謀,召而問之。昱曰:「若棄紹近援而求瓚遠助,此假人於越以救溺之說。夫公孫瓚非袁紹之敵,今雖壞紹軍,然終紹所禽。」岱從之。范方將其騎,未至而瓚敗。 十月,公孫瓚復遣兵擊袁紹,至龍凑,紹擊破之。瓚遂還幽州,不敢復出。
四年春正月,袁紹與公孫瓚所置青州刺史田楷連戰年,士卒疲困,糧食並盡,互掠百姓,野無青草。紹以其譚青州刺史,楷與戰不勝。會趙岐來和解關東,瓚乃與紹和親,各引兵去。 冬十月,劉虞與公孫瓚積不相能,瓚數與袁紹相攻,虞禁之不可,而稍節其禀假。瓚怒,屢違節度,復侵犯百姓。虞不能制,乃遣驛使奉章陳其暴掠之罪,瓚亦上虞禀糧不周,奏交馳,互相非毁,朝廷依違而已。瓚乃築城於薊城東南以居之。虞數請會,瓚輒稱病不應。虞恐其終亂,乃率所部兵合十萬人以討之。時瓚部曲放散在外,倉卒掘東城欲走。虞兵無部伍,不習戰,愛民廬舍,敕不聽焚燒,戒軍士曰:「無餘人,殺一伯珪而己。」攻圍不下,瓚乃簡募鋭士數百人,因風縱火,直衝突之,虞衆潰。虞與官屬北犇居庸,瓚追攻之,日城陷,執虞并妻還薊,猶使領州文。會詔遣使者段訓增虞封邑,督六州,拜瓚前將軍,封易侯。瓚乃誣虞前與袁紹等謀稱尊號,脅訓斬虞及妻於薊市。故常山相孫瑾、掾張逸、張瓚等相與就虞,駡瓚極口,然後同死。瓚傳虞首於京師,故吏尾敦於路劫虞首葬之。虞以恩厚得衆心,北州百姓流舊莫不痛惜。
興平年, 公孫瓚既殺劉虞,盡有幽州之地,志氣益盛。恃其才力,不恤百姓,記過忘善,睚眦必報。衣冠善士名在其右者,必以灋害之,有材秀者,必抑困使在窮苦之地。或問其故,瓚曰:「衣冠皆自以職分當貴,不謝人惠。」故所寵愛,類多商販庸兒,與兄弟,或結婚姻,所在侵暴,百姓怨之。劉虞從漁陽鮮于輔等合率州兵,欲共報仇,以燕國閻柔素有恩信,推烏桓司馬。柔招誘胡數萬人,與瓚所置漁陽太守鄒丹戰于潞北,斬丹等四千餘級。烏桓峭王亦率種人及鮮卑七千餘騎,隨輔南迎虞和,與袁紹將麴義合兵十萬共攻瓚,破瓚於鮑丘,斬首萬餘級。於是代郡、廣陽、上谷、右北平各殺瓚所置長吏,復與鮮于輔、劉和兵合,瓚軍屢敗。先是,有童謡曰:「燕南垂,趙北際,中央不合如礪,唯有此中可避世。」瓚自謂易地當之,遂徙鎮易。圍塹十重,於塹裏築京,皆高五六丈,樓其上;中塹京,特高十丈,自居焉。以鐵門,斥去左右,男人七歲以上不得入門,専與姬妾居。其文簿記皆汲而上之。令婦人習聲,使聞數百步,以傳宣教令。疏遠賔客,無所親信,謀臣猛將,稍稍乖散。自此之後,希復攻戰。或問其故,瓚曰:「我昔驅畔胡於塞表,掃黃巾於孟津,當此之時,謂天下指麾可定。至於今日,兵革方始,觀此非我所決,不如休兵力耕,以救凶年。兵灋「百樓不攻」,今吾諸營樓樐數十重,積穀百萬斛,食盡此穀,足以待天下之矣。」
建安年冬十月,袁紹連年攻公孫瓚,不能克,以諭之,欲相與釋憾連和。瓚不答,而增脩守,謂長史太原關靖曰:「當今四方虎爭,無有能坐吾城下相守經年者明矣,袁本初其若我何。紹於是興兵以攻瓚。先是,瓚别將有敵所圍者,瓚不救,曰:「救一人,使後將恃救,不肯力戰。」及紹來攻瓚南界别營,自度守則不能自固,知必不救,或降或潰。紹軍徑至其門,瓚遣續請救於黑山諸師,而欲自將突騎出傍西山,擁黑山之衆,侵掠冀州,横斷紹後。關靖諫曰:「今將軍將士莫不懷瓦解之心,所以猶能相守者,顧戀其居處老,而恃將軍主故耳。堅守曠日,或可使紹自退。若舍之而出,後無鎮重,易京之危,可立待。」瓚乃止。紹漸相攻逼,瓚衆日蹙。
四年春月,黑山帥張燕與公孫續率兵十萬,道救之。未至,瓚密使行人齎告續,使引五千鐵騎於北隰之中,起火應。瓚欲自內出戰,紹候得其,如期舉火。瓚以救至,遂出戰。紹設伏擊之,瓚敗,復還自守。紹地道,穿其樓下,施木柱之,度足逹半,便燒之,樓輒傾倒。稍至京中,瓚自計必無全,乃悉縊其姊妹妻,然後引火自焚。紹趣兵登臺,斬之。田楷戰死。關靖歎曰:「前若不止將軍自行,未必不濟。吾聞君陷人危,必同其難,豈可以獨生乎!」策馬赴紹軍而死。續屠各所殺。
通鑑紀本末卷第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