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氏亂亡陳霸先篡梁。
梁武帝中通年夏四月乙巳,昭明太統卒。 五月丙申,立太母弟晉安王綱皇太。朝野多以不順。司議侍郎周弘正嘗晉安王主簿,乃奏記曰:「謙讓道廢,多歷年所。伏惟明王殿下,天挺將聖,四海仁,是以皇上發德音,以王儲副。意者願聞殿下抗目夷上仁之義,執臧賢之節,逃玉輿而弗乘,棄萬乘如脫屣,庶改澆競之俗,以吳國之風。古有其人,今聞其語,能行之者,非殿下而誰?使無之化復生於遂古,讓王之道不墜於來葉,豈不盛歟!」王不能從。 六月癸丑,立華容公歡豫章王,其弟枝江公譽河東王,曲阿公察岳陽王。上以人言不息,故封歡兄弟以郡,用慰其心。
中同元年。上年高,諸心不相下,互相猜忌。邵陵王綸丹楊尹,湘東王繹在江州,武陵王紀在益州,皆權侔人主。太綱惡之,嘗選精兵以衛東宫。八月,以綸南徐州刺史。 冬十月乙亥,以前東揚州刺史岳陽王察雍州刺史。上捨察兄弟而立太綱,內常愧之,寵亞諸。以會稽人物殷阜,故用察兄弟迭東揚州以慰其心,察兄弟亦內懷不平。察以上衰老,朝多秕政,遂蓄聚貨財,折節下士,招募勇敢,左右至數千人。以襄陽形勝之地,梁業所基,遇亂可以圖功,乃克己政,撫循士民,數施恩惠,延納規諫,所部稱治。
太清年。 初,上以河東王譽湘州刺史,徙湘州刺史張纘雍州刺史,代岳陽王察。纘恃其才望,輕譽少年,迎候有闕。譽至,檢括州府付度,留纘不遣。聞侯景作亂,頗陵蹙纘。纘恐所害,輕舟夜遁,將之雍部,復慮察拒之。纘與湘東王繹有舊,欲因之以殺譽兄弟,乃如江陵。及臺城陷,諸王各還州鎮,譽自湖口湘州。桂陽王慥以荆州督府留軍江陵,欲待繹至拜謁,乃還信州。纘遺繹曰:「河東戴檣上水,欲襲江陵。岳陽在雍,共謀不逞。」江陵遊軍主朱榮亦遣使告繹云:「桂陽留此,欲應譽、察。」繹懼,鑿船沈米,斬纜,自蠻中步道馳江陵,囚慥殺之。 湘東王繹之入援,令所督諸州皆發兵。雍州刺史岳陽王察遣府司馬劉方貴將兵出口。繹召察使自行,察不從。方貴潜與繹相知,謀襲襄陽,未發。會察以它召方貴,方貴以謀泄,遂據樊城拒命。察遣軍攻之。繹厚資遣張纘使赴鎮。纘至堤,察已㧞樊城,斬方貴。繹至襄陽,察推遷未去,但以城西白馬寺處之。察猶總軍府之政,聞臺城陷,遂不受代。助防杜岸紿纘曰:「觀岳陽勢不容使君,不如且徃西山以避禍。」岸既襄陽豪族,兄弟九人皆以驍勇著名。纘乃與岸結盟,著婦人衣,乘青布輿,逃入西山,察使岸將兵追擒之。纘乞沙門,更名法纘,察許之。 夏五月丙辰,上殂。辛巳,太即皇帝位。 六月,上甲侯韶自建康出犇江陵,稱受高祖密詔徵兵,以湘東王繹侍中、假黃鉞、都督中外諸軍、司徒、承制,自餘藩鎮並加位號。 湘州刺史河東王譽,驍勇得士心。湘東王繹將討侯景,遣使督其糧衆。譽曰:「各自軍府,何忽隸人?」使者返,譽不與。湘東王世方等請討之,繹乃以少安南侯方矩湘州刺史,使方等將精卒萬送之。方等將行,謂所親曰:「是行,吾必死之。死得其所,吾復奚恨。」 湘東世方等軍至麻溪,河東王譽將七千人擊之,方等軍敗,溺死。安南侯方矩收餘衆還江陵,湘東王繹無戚容。 西江督䕶陳霸先起兵討侯景, 湘東王繹遣竟陵太守王僧辯、信州刺史東海鮑泉擊湘州,分給兵糧,刻日就道。僧辯以竟陵部下未盡至,欲俟衆集然後行,與泉入白繹,求申期日。繹疑僧辯觀望,案劒厲聲曰:「𡖖?憚行拒命,欲同賊邪?今唯有死耳。」因斫僧辯,中其左髀,悶絶,久之方蘇,即送獄。泉震怖,不敢言。僧辯母徒行流涕入謝,自陳無訓,繹意解,賜以良藥,故得不死。丁卯,鮑泉獨將兵伐湘州。 秋八月己亥,鮑泉軍于石椁寺,河東王譽逆戰而敗。辛丑,敗于橘洲,戰及溺死者萬餘人。譽退保長沙,泉引軍圍之。 九月,河東王譽告急於岳陽王察,察留咨議參軍濟陽蔡寶守襄陽,帥衆萬、騎千伐江陵以救湘州。湘東王繹懼,遣左右就獄中問計於王僧辯,僧辯具陳方略,繹乃赦之,以城中都督。乙卯,察至江陵,作十營以攻之。會雨,平地水深四尺,察軍氣沮。繹與新興太守杜崱有舊,密邀之。乙丑,崱與兄岌、岸、弟幼安、兄龕各帥所部降于繹。岸請以五百騎襲襄陽,晝夜兼行,去襄陽十里,城中覺之,蔡寶奉察母龔保林登城拒戰。察聞之,夜遁,棄糧食、金帛、鎧仗於湕水,不可勝紀。張纘病足,察載以隨軍,及敗走,守者恐追兵所及,殺之,棄尸而去。察至襄陽,岸犇廣平,依其兄南陽太守巘。 湘東王繹以鮑泉圍長沙久不克,怒之,以平南將軍王僧辯代都督,數泉十罪,命舍人羅重歡與僧辯偕行。泉聞僧辯來,愕然曰:「得王竟陵來助我,賊不足平。」拂席待之。僧辯入,背泉而坐,曰:「鮑郎,𡖖?有罪,令㫖使我鎖𡖖?,𡖖?勿以故意期。」使重歡宣令,鎖之牀側。泉啓自申,且謝淹緩之罪,繹怒解,遂釋之。 冬十一月,岳陽王察使將軍薛暉攻廣平,㧞之,獲杜岸,送襄陽。察㧞其舌,鞭其面,支解而烹之。發其祖父墓,焚其骸而揚之,以其頭漆椀。察既與湘東王繹敵,恐不能自存,遣使求援於魏,請附庸。丞相泰令東閤祭酒榮權使於襄陽。繹使司州刺史柳仲禮鎮竟陵以圖察,察懼,遣其妃王氏及世嶛質於魏。丞相泰欲經略江、,以開府儀同司楊忠都督荆等十五州諸軍,鎮穰城。仲禮至安陸,安陸太守沈勰以城降之。仲禮留長史馬岫與其弟禮守之,帥衆一萬趣襄陽。泰遣楊忠及行臺僕射長孫儉將兵擊仲禮以救察。 魏楊忠將至,義陽太守馬伯符以下溠城降之。忠以伯符鄉導。伯符,岫之。 十月,魏楊忠㧞隨郡,執太守桓和。
簡文帝寶元年春正月,陳霸先進軍南康,湘東王繹承制授霸先明威將軍、交州刺史。 魏楊忠圍安陸,柳仲禮馳救之。諸將恐仲禮至則安陸難下,請急攻之。忠曰:「攻守勢殊,未可猝㧞。若引日勞師,表裏受敵,非計。南人多習水軍,不閑野戰,仲禮師在近路,吾出其不意,以奇兵襲之,彼怠我奮,一舉可克。克仲禮,則安陸不攻自㧞,諸城可傳檄定。」乃選騎千,銜枚夜進,敗仲禮於漴頭,獲仲禮及其弟禮,盡俘其衆。馬岫以安陸,别將王叔孫以竟陵,皆降於忠。於是東之地盡入于魏。 月,魏楊忠乘勝至石城,欲進逼江陵,湘東王繹遣舍人庾恪說忠曰:「察來伐叔而魏助之,何以使天下心?」忠遂停湕北。繹遣舍人王孝祀等送方略質以求和,魏人許之。繹與忠盟曰:「魏以石城封,梁以安陸界,請同附庸,并送質,貿遷有無,永敦鄰睦。」忠乃還。 邵陵王綸欲救河東王譽而兵糧不足,乃致於湘東王繹曰:「天時地利,不及人和,况乎手足肱支,豈可相害!今社稷危耻,創巨痛深,唯應剖心嘗膽,泣血枕戈,其餘忿,或宜容貰。若外難未除,家禍仍構,料今訪古,未或不亡。」夫征戰之理,唯求克勝,至於骨肉之戰,愈勝愈酷,捷則非功,敗則有喪,勞兵損義,虧失多矣。侯景之軍所以未窺江外者,良藩屏盤固,宗鎮彊密。弟若陷洞庭,不戢兵刃,雍川疑迫,何以自安?必引進魏軍以求形援。弟若不安,家國去矣。必希解湘川之圍,存社稷之計。」繹復陳譽過惡不赦,且曰:「察引楊忠來相侵逼,頗遵談笑,用却秦軍,曲直有在,不復自陳。臨湘旦平,暮便即路。」綸得,投之於案,慷慨流涕曰:「天下之,一至於斯!湘州若敗,吾亡無日矣。」 夏四月,邵陵王綸在郢州,以聽正陽殿,內外齋閤悉加題署。其部下陵暴軍府,郢州將佐莫不怨之。咨議參軍江仲舉,南平王恪之謀主,說恪圖綸。恪驚曰:「若我殺邵陵,寧静一鎮,荆、益兄弟必皆內喜。海內若平,則以義責我矣。且巨逆未梟,骨肉相殘,自亡之道。𡖖?且息之。」仲舉不從,部分諸將,刻日將發。謀泄,綸壓殺之。恪狼狽徃謝,綸曰:「羣所作,非由兄。兇黨已斃,兄勿深憂。」 王僧辯急攻長沙,辛巳,克之,執河東王譽,斬之,傳首江陵,湘東王繹反其首而葬之。繹以僧辯左衛將軍,加侍中、鎮西長史。 六月,魏人欲令岳陽王察發哀嗣位,察辭不受。丞相泰使榮權冊命察梁王,始建臺,置百官。 秋七月辛酉,梁王察入朝于魏。 邵陵王綸脩鎧仗,將討侯景。湘東王繹惡之,八月甲午,遣左衛將軍王僧辯、信州刺史鮑泉等帥舟師一萬東趣江、郢,聲言拒任約,且云迎邵陵王還江陵,授以湘州。 九月,王僧辯軍至鸚鵡洲,郢州司馬劉龍虎等潜送質於僧辯。邵陵王綸聞之,遣其威正侯礩將兵擊之,龍虎敗,犇于僧辯。綸以責僧辯曰:「將軍前年殺人之姪,今歲伐人之兄,以此求榮,恐天下不許。」僧辯送于湘東王繹,繹命進軍。辛酉,綸集其麾下於西園,涕泣言曰:「我本無佗,志在滅賊,湘東常謂與之爭帝,遂爾伐。今日欲守則交絶糧儲,欲戰則取笑千載,不容無受縛,當於下流避之。」麾下壯士爭請出戰,綸不從,與礩自倉門登舟北出。僧辯入據郢州。繹以南平王恪尚令、開府儀同司,世方諸郢州刺史,王僧辯領軍將軍。綸遇鎮東將軍裴之高於道,之高之畿掠其軍器,綸與左右輕舟犇武昌澗飲寺,僧灋馨匿綸於巖穴之下。綸長史韋質、司馬姜律等聞綸尚存,馳徃迎之,說七栅流民以求糧仗。綸出營巴水,流民八九千人附之,稍收散卒,屯于齊昌,遣使請降于齊,齊以綸梁王。岳陽王察還襄陽。 冬十一月甲,南平王恪帥文武拜牋推湘東王繹相國,總百揆,繹不許。 十月,邵陵王綸在汝南,脩城池,集士卒,將圖安陸。魏安州刺史馬祐以告丞相泰,泰遣楊忠將萬人救安陸。
年春正月,魏楊忠圍汝南,李素戰死。月乙亥,城陷,執邵陵𢹂?王綸,殺之,投尸江岸,岳陽王察取而葬之。 齊遣散騎常侍曹文皎使于江陵,湘東王繹使兼散騎常侍王敏報之。 月己未,齊以湘東王繹梁相國,建梁臺,總百揆,承制。 岳陽王察聞侯景克郢州,遣蔡寶將兵一萬進據武寧,遣使至江陵,詐稱赴援。衆議欲答以侯景已破,令其退軍。湘東王繹曰:「今語以退軍,是趣之令進。」乃使謂寶曰:「岳陽累啓連和,不相侵犯,𡖖?那忽據武寧?今當遣天門太守胡僧祐精甲萬、鐡馬五千頓湕水,待時進軍。」察聞之,召其軍還。僧祐,南陽人。 秋八月,侯景廢帝晉安王,下詔迎豫章王棟。壬戌,棟即帝位。 九月己亥,湘東王繹以尚令王僧辯江州刺史,江州刺史陳霸先東揚州刺史。 冬十月壬寅,侯景弑太宗。 王僧辯等聞太宗殂,丙辰,啓湘東王繹,請上尊號,繹弗許。 十一月乙亥,王僧辯復上表勸進,湘東王繹不許。 己丑,豫章王棟禪位于侯景,景封棟淮陰王。
元帝承聖元年春月己丑,王僧辯等上表勸進,且迎都建業,不許。辛卯,宣猛將軍朱買臣沈豫章王棟於水。 夏四月,王僧辯啓陳霸先鎮京口。 五月庚午,司空
南平王恪等復勸進,湘東王猶不受。庚辰,以南平王恪揚州刺史。甲申,以王僧辯司徒、鎮衛將軍,封長寧公;陳霸先征虜將軍、開府儀同司,封長城縣侯。 齊主使其散騎常侍曹文皎等來聘,湘東王使散騎常侍柳暉等報之。 齊主使潘樂、郭元建將兵圍秦郡,行臺尚辛術諫曰:「朝廷與湘東王信使不絶。陽平,侯景之土,取之可。今王僧辯已遣嚴超達守秦郡,於義何得復爭之。且水潦方降,不如班師。」弗從。陳霸先命别將徐度引兵助秦郡固守。齊衆七萬,攻之甚急,王僧辯使左衛將軍杜崱救之,霸先亦自歐陽來會,與元建戰於士林,破之,斬首萬餘級,生擒千餘人。元建收餘衆北遁,猶以通好,不窮追。 六月,立安南侯方矩王太。 齊政煩賦重,江北之民不樂屬齊,其豪傑數請兵於王僧辯,僧辯以與齊通好,皆不許。秋七月,廣陵僑人朱盛等潜聚黨數千人,謀襲殺齊刺史温仲邕,遣使求援於陳霸先,云已克其外城。霸先使告僧辯,僧辯曰:「人之情僞,未易可測。若審克外城,亟須應援;如其不爾,無煩進軍。」使未報,霸先已濟江,僧辯乃命武州刺史杜崱等助之。會盛等謀泄,霸先因進軍圍廣陵。 九月甲戌,司空南平王恪卒。甲申,以王僧辯揚州刺史。 齊主使告王僧辯、陳霸先曰:「請釋廣陵之圍,必廣陵、歷陽兩城。」霸先引兵還京口,江北之民從霸先濟江者萬餘口。湘東王以霸先征北將軍、開府儀同司、南徐州刺史,徵霸先世昌及兄頊詣江陵,以昌員外散騎常侍,頊領直。 公𡖖?藩鎮數勸進於湘東王,十一月丙,世祖即皇帝位於江陵,改元,赦。是日,帝不升正殿,公𡖖?陪列而已。 己卯,立王太方矩皇太,更名元良。皇方智晉安王,方略始安王,方等之莊永嘉王。侯景之亂,州郡太半入魏,自巴陵以下至建康,以長江限,荆州界北盡武寧,西拒硤口,嶺南復蕭勃所據,詔令所行,千里而近,民户著籍者不盈萬而已。
年春正月,王僧辯發建康,承制使陳霸先代鎮揚州。 秋八月,下詔將還建康,領軍將軍胡僧祐、太府𡖖?黃羅、吏部尚宗懔、御史中丞劉瑴諫曰:「建業王氣已盡,與虜正隔一江,若有不虞,悔無及。且古老相承云:「荆州洲數滿百,當出天。」今枝江生洲,百數已滿,陛下龍飛,是其應。」上令朝臣議之。黃門侍郎周弘正、尚右僕射王褒曰:「今百姓未輿駕入建康,謂是列國諸王,願陛下從四海之望。」時羣臣多荆州人,皆曰:「弘正等東人,志願東下,恐非良計。」弘正面折之曰:「東人勸東,謂非良計。君等西人,欲西豈成長策!」上笑。議於後堂,會者五百人,上問之曰:「吾欲還建康,諸𡖖?以如何?」衆莫敢先對。上曰:「勸吾去者左祖!」左祖者過半。武昌太守朱買臣言於上曰:「建康舊都,山陵所在,荆鎮邊疆,非王者之宅,願陛下勿疑,以致後悔。臣家在荆州,豈不願陛下居此,但恐是臣富貴,非陛下富貴耳。」上使術士杜景豪卜之,不吉,對上曰:「未去。」退而言曰:「此兆鬼賊所留。」上以建康彫殘,江陵全盛,意亦安之,卒從僧祐等議。 九月庚午,詔王僧辯還鎮建康,陳霸先復還京口。 齊主使郭元建治水軍萬餘人於合肥,將襲建康,納湘潭侯退,遣將軍邢景遠、步汗薩帥衆繼之。陳霸先在建康聞之,白上,上詔王僧辯鎮姑孰以禦之。 冬十月己酉,王僧辯至姑孰,遣婺州刺史侯瑱、吳郡太守張彪、吳興太守裴之横築壘東關,以待齊師。 閏月丁丑,南豫州刺史侯瑱與郭元建戰於東關,齊師敗,溺死者萬計。湘潭侯退復于鄴,王僧辯還建康。 十一月丙寅,上使侍中王琛使於魏。太師泰陰有圖江陵之志,梁王察聞之,益重其貢獻。
年春正月,陳霸先自丹徒濟江,圍齊廣陵,秦州刺史嚴超逵自齊郡進圍涇州,南豫州刺史侯瑱、吳郡太守張彪皆出石梁,之聲援。 月己酉,魏侍中宇文仁恕來聘。會齊使者亦至江陵,帝接仁恕不及齊使,仁恕,以告太師泰。帝請據舊圖定疆境,辭頗不遜。泰曰:「古人有言:「天之所棄,誰能興之,」其蕭繹之謂乎!」荆州刺史長孫儉屢陳攻取之策,泰徵儉入朝,問以經略,復命還鎮,密之。馬伯符密使告帝,帝弗之信。 夏四月丙寅,上使散騎常侍庾信等聘於魏。 癸酉,以陳霸先司空。 五月,散騎郎新野庾季才言於上曰:「去年八月丙申,月犯心中星,今月丙戌,赤氣干北斗。心天王,丙主楚分,臣恐建之月有兵入江陵,陛下宜留重臣鎮江陵,整旆還都,以避其患。假令魏虜侵蹙,止失荆、湘,在於社稷,猶得無慮。」上亦曉天文,知楚有災,歎曰:「禍福在天,避之何益!」 六月壬午,齊步汗薩將兵四萬趣涇州,王僧辯使侯瑱、張彪自石梁引兵助嚴超達拒之,瑱、彪遟留不進。將軍尹令思將萬餘人謀襲盱眙。齊冀州刺史段韶將兵討東方白額於宿預,廣陵、涇州皆來告急,諸將患之。韶曰:「梁氏喪亂,國無定主,人懷去就,彊者從之。霸先等外託同德,內有離心,諸君不足憂,吾揣之熟矣。」乃留儀同司敬顯携等圍宿預,自引兵倍道趣涇州。塗出盱眙,令思不意齊兵猝至,望風退走。韶進擊超達,破之。回趣廣陵,陳霸先解圍走。杜僧明還丹徒,侯瑱、張彪還秦郡。 秋九月乙巳,魏遣柱國常山公于謹、中山公宇文䕶、將軍楊忠將兵五萬入寇。冬十月壬戌,發長安。長孫儉問謹曰:「蕭繹之計將如何?」謹曰:「耀兵、沔,席卷渡江,直據丹楊,上策。移郭內居民退保城,峻其陴堞,以待援軍,中策。若難於移動,據守羅郭,下策。」儉曰:「揣繹定出何策?」謹曰:「下策。」儉曰:「何故?」謹曰:「蕭氏保據江南,緜歷數紀,屬中原多故,未遑外略。以我有齊氏之患,必謂力不能分。且繹懦而無謀,多疑少斷,愚民難與慮始,皆戀邑居,所以知其用下策。」癸亥,武寧太守宗均告魏兵且至,帝召公𡖖?議之。領軍胡僧祐、太府𡖖?黃羅曰:「國通好,未有嫌隙,必應不爾。」侍中王琛曰:「臣揣宇文容色,必無此理。」乃復使琛使魏。丙寅,于謹至樊、鄧,梁王察帥衆會之。丁卯,內外戒嚴。王琛至石梵,未魏軍,馳報黃羅曰:「吾至石梵,境上帖然,前言皆兒戲耳。」帝聞而疑之。辛未,帝使主李膺至建康,徵王僧辯都督、荆州刺史,命陳霸先徙鎮揚州。僧辯遣豫州刺史侯瑱帥程靈洗等前軍,兖州刺史杜僧明帥吳明徹等後軍。甲戌,帝夜登鳳凰閣,徙倚歎息曰:「客星入翼、軫,今必敗矣。」嬪御皆泣。陸法和聞魏師至,自郢州入口,將赴江陵。帝使逆之曰:「此自能破賊,但鎮郢州,不須動。」灋和還州,堊其城門,著衰絰,坐葦席,終日乃脫之。十一月,帝閲於津陽門外,遇北風暴雨,輕輦還宫。癸未,魏軍濟,于謹令宇文䕶、楊忠帥精騎先據江津,斷東路。甲申,䕶克武寧,執宗均。是日,帝乘馬出城行栅,插木之,周圍六十餘里。以領軍將軍胡僧祐都督城東諸軍,尚右僕射張綰之副,左僕射王褒都督城西諸軍,四廂領直元景亮之副。王公已下,各有所守。丙戌,命太巡行城樓,令居人助運木石。夜,魏軍至黃華,去江陵四十里。丁亥,至栅下。戊,嶲州刺史裴畿、畿弟新興太守機、武昌太守朱買臣、衡陽太守謝答仁開枇杷門出戰,裴機殺魏儀同司胡文伐。畿,之高之。帝徵廣州刺史王琳湘州刺史,使引兵入援。丁酉,栅內火,焚數千家及城樓十五。帝臨所焚樓,望魏軍濟江,四顧歎息。是夜,遂止宫外,宿民家。己亥,移居祗洹寺。于謹令築長圍,中外信命始絶。庚,信州刺史徐世譜、晉安王司馬任約等築壘於馬頭,遙聲援。是夜,帝巡城,猶口占詩,羣臣亦有和者。帝裂帛,趣王僧辯曰:「吾忍死待公,可以至矣。」壬寅,還宫。癸卯,出長沙寺。戊申,王褒、胡僧祐、朱買臣、謝答仁等開門出戰,皆敗還。己酉,帝移居天居寺。癸丑,移居長沙寺。朱買臣按劒進曰:「唯斬宗懔、黃羅可以謝天下。」帝曰:「曩實吾意,宗、黃何罪!」人退入衆中。王琳軍至長沙,鎮南府長史裴政請間道先報江陵,至百里洲,魏人所獲。梁王察謂政曰:「我武皇帝之孫,不可爾君乎?若從我計,貴及孫;如或不然,腰領分矣。」政詭曰:「唯命。」察鎖之至城下,使言曰:「王僧辯聞臺城被圍,已自帝。王琳孤弱,不復能至。」政告城中曰:「援兵至,各思自勉。吾以間使被禽,當碎身報國。」監者擊其口,察怒,命速殺之。西中郎參軍蔡業諫曰:「此民望,殺之則荆州不可下矣。」乃釋之。政,之禮之;業,寶之弟。時徵兵四方,皆未至。甲寅,魏人百道攻城,城中負户蒙楯。胡僧祐親當矢石,晝夜督戰,奬勵將士,明行賞罰,衆咸致死,所向摧殄,魏不得前。俄而僧祐中流矢死,內外駭。魏悉衆攻栅,反者開西門納魏師。帝與太、王褒、謝答仁、朱買臣退保金城,令汝南王封、晉熙王圓質於于謹以請和。魏軍之初至,衆以王僧辯侍中顗可都督,帝不用,更奪其兵,使與左右十人入守殿中。及胡僧祐死,乃用都督城中諸軍。裴畿、裴機、歷陽侯峻皆出降。于謹以機手殺胡文伐,並畿殺之。峻,淵猷之。時城南雖破,而城北諸將猶苦戰,日暝,聞城陷,乃散。帝入東閤竹殿,命舍人高善寶焚古今圖十四萬卷,將自赴火,宫人左右共止之。以寶劒擊柱令折,歎曰:「文武之道,今夜盡矣!」乃使御史中丞王孝祀作降文。謝答仁、朱買臣諫曰:「城中兵衆猶彊,乘闇突圍而出,賊必驚,因而薄之,可度江就任約。」帝素不便走馬,曰:「必無成,祇增辱耳。」答仁求自扶,帝以問王褒,褒曰:「答仁,侯景之黨,豈足可信!成彼之勳,不如降。」答仁請守城,收兵可得五千人。帝然之,即授城中都督,配以公主。既而召王褒謀之,以不可。答仁請入不得,歐血而去。于謹徵太質,帝使王褒送之。謹以褒善,給之紙筆,褒乃曰:「柱國常山公家奴王褒。」有頃,黃門郎裴政犯門而出。帝遂去羽儀文物,白馬素衣出東門,抽劒擊闔曰:「蕭世誠一至此乎!」魏軍士度塹牽其轡,至白馬寺北,奪其所乘駿馬,以駑馬代之,遣長壯胡人手扼其背以行。逢于謹,胡人牽帝使拜。梁王察使鐡騎擁帝入營,囚于烏幔之下,甚察所詰辱。帝性殘忍,且懲高祖寬縱之弊,故政尚嚴。及魏師圍城,獄中死囚且數千人,有司請釋之以充戰士,帝不許,悉令棓殺之,未成而城陷。十月丙辰,徐世譜、任約退戍巴陵。于謹逼帝使召王僧辯,帝不可。使者曰:「王今豈得自由?」帝曰:「我既不自由,僧辯亦不由我。」從長孫儉求宫人王氏、茍氏及幼犀首,儉并還之。或問「何意焚?」帝曰:「讀萬卷,猶有今日,故焚之。」 辛未,帝魏人所殺。梁王察遣尚傅準監刑,以土囊隕之。察使以布帊纏尸,斂以蒲席,束以白茅,葬於津陽門外。並殺愍懷太元良、始安王才略、桂陽王成等。世祖性好,常令左右讀,晝夜不絶,雖熟睡,卷猶不釋,或差誤及欺之,帝輒驚寤。作文章,援筆立就。常言:「我韜於文士,愧於武夫。」論者以得言。魏立梁王察梁主,資以荆州之地,延袤百里,仍取其雍州之地。察居江陵東城,魏置防主,將兵居西城,名曰助防,外示助察禦,內實防之。以前儀同司王悅留鎮江陵。于謹收府庫珍寶及宋渾天儀、梁銅晷表、玉徑四尺及諸灋物。盡俘王公以下及選百姓男女數萬口奴婢,分賞軍,驅長安,弱者皆殺之。得免者百餘家,而人馬所踐及凍死者什。魏師之在江陵,梁王察將尹德毅說察曰:「魏虜貪惏,肆其殘忍,殺掠士民,不可勝紀。江東之人塗炭至此,咸謂殿下之。殿下既殺人父兄,孤人弟,人盡讎,誰與國!今魏之精鋭盡萃于此,若殿下設享會,請于謹等歡,預伏武士,因而斃之,分命諸將,掩其營壘,殱羣醜,俾無遺類。收江陵百姓,撫而安之,文武羣寮,隨材銓授。魏人懾息,未敢送死,王僧辯之徒,折簡可致。然後朝服濟江,入踐皇極,晷刻之間,功可立。古人云:「天與不取,反受其咎。」願殿下恢弘遠略,勿懷匹夫之行。」察曰:「𡖖?此策非不善,然魏人待我厚,未可背德。若遽𡖖?計,人將不食吾餘。」既而闔城長幼被虜,失襄陽,察乃歎曰:「恨不用尹德毅之言。」王僧辯、陳霸先共奉江州刺史晉安王方智太宰,承制。王褒、王克、劉瑴、宗懔、殷不害及尚右丞吳興沈炯至長安,太師泰皆厚禮之。
敬帝紹泰元年春正月壬午朔,邵陵太守劉棻將兵援江陵,至百里灘,部曲宋文徹殺之,帥其衆還據邵陵。 梁王察即皇帝位於江陵,改元定。追尊昭明太昭明皇帝,廟號高宗,妃蔡氏昭德皇后,尊其母龔氏皇太后,立妻王氏皇后,巋皇太。賞刑制度,並同王者,唯上疏於魏則稱臣,奉其正朔。至於官爵,其下亦依梁氏之舊,其勳級則兼用柱國等名。以咨議參軍蔡寶侍中、尚令,參掌選;外兵參軍太原王操五兵尚。寶嚴整有智謀,雅達政,文辭贍速。後梁主推心任之,以謀主,比之諸葛孔明,操亦亞之。追贈邵陵王綸太宰,謚曰壯武;河東王譽丞相,謚曰武桓。 齊主使清河王岳將兵攻魏安州以救江陵。岳至義陽,江陵陷,因進軍臨江。郢州刺史陸灋和及儀同司宋莅舉州降之。長史江夏太守王岷不從,殺之。甲午,齊召岳還,使儀同司清都慕容儼戍郢州。王僧辯遣江州刺史侯瑱攻郢州,任約、徐世譜、宜豐侯循皆引兵會之。 辛丑,齊立貞陽侯淵明梁主,使其上黨王渙將兵送之,徐陵、湛海珍等皆聽從淵明。貞陽侯陷魏事,見侯景之亂。 月癸丑,晉安王至自尋陽,入居朝堂,即梁王位,時年十。以太尉王僧辯中監、録尚、驃騎將軍、都督中外諸軍,加陳霸先征西將軍。 齊主先使殿中尚邢才馳傳詣建康,與王僧辯,以:「嗣主冲藐,未堪負荷。彼貞陽侯,梁武猶,長沙之胤,以年以望,堪保金陵,故置梁王,納於彼國。𡖖?宜部分舟艫,迎接今主,并心一力,善建良圖。」乙卯,貞陽侯淵明亦與僧辯求迎,僧辯復曰:「嗣主體自宸極,受於文祖。明公儻能入朝,同奬王室,伊、呂之任,僉曰仰。意在主盟,不敢聞命。」甲,齊以陸灋和都督荆雍等十州諸軍、太尉、都督、西南道行臺,以宋莅郢州刺史,莅弟簉湘州刺史。甲戌,上黨王渙克譙郡。己卯,淵明與僧辯,僧辯不從。 故劉棻主帥趙朗殺宋文徹,以邵陵于王琳。 月,貞陽侯淵明至東關,散騎常侍裴之横禦之。丙戌,齊克東關,斬裴之横,俘數千人。王僧辯懼,出屯姑孰,謀納淵明。 夏五月,王琳迎永嘉王莊,送之建康。 王僧辯遣使奉啓於貞陽侯淵明,定君臣之禮。遣别使奉表於齊,以顯及顯母劉氏、弟世珍質於淵明,遣左民尚周弘正至歷陽奉迎,因求以晉安王皇太,淵明許之。淵明求度衛士千,僧辯慮其變,止受散卒千人。庚,遣龍舟灋駕迎之。淵明與齊上黨王渙盟於江北,辛丑,自采石濟江。」「於是梁輿南度,齊師北返。僧辯疑齊,擁楫中流,不敢就西岸。齊侍中裴英起衛送淵明,與僧辯會于江寧。」癸卯,淵明入建康,望朱雀門而哭,道逆者以哭對。丙午,即皇帝位,改元天成。以晉安王皇太,王僧辯司馬,陳霸先侍中。」 六月,齊慕容儼始入郢州,而侯瑱等奄至城下,儼隨方禦,瑱等不能克,乘間出擊瑱等軍,破之。城中食盡,煮草木根葉及靴皮帶角食之,與士卒分甘共苦,堅守半歲,人無異志。貞陽侯淵明立,乃命瑱等解圍,瑱還鎮豫章。齊人以城在江外難守,因割以還梁。儼,望齊主,悲不自勝。齊主呼前,執其手,脫帽看髮,歎息久之。 吳興太守杜龕,王僧辯之壻。僧辯以吳興震州,用龕刺史,以其弟侍中僧愔豫章太守。 壬,齊主以梁國稱藩,詔凡梁民悉遣南還。 初,王僧辯與陳霸先共滅侯景,情好甚篤。僧辯頠娶霸先女,會僧辯有母喪,未成昏。僧辯居石頭城,霸先在京口,僧辯推心待之,頠兄顗屢諫不聽。及僧辯納貞陽侯淵明,霸先遣使苦爭之,徃返數四,僧辯不從。霸先竊歎,謂所親曰:「武帝孫甚多,唯孝元能復讎雪耻,其何罪,而忽廢之?吾與王公並處託孤之地,而王公一旦改圖,外依戎狄,援立非次,其志欲何所乎?」乃密具袍數千領及錦綵金銀賞賜之具。會有告齊師舉至壽春將入寇者,僧辯遣記室江旴告霸先,使之。霸先因是留旴於京口,舉兵襲僧辯。九月壬寅,召部將侯安都、周文育及安陸徐度、錢塘杜稜謀之。稜以難,霸先懼其謀泄,以手巾絞稜,悶絶于地,因閉於别室。部分將士,分賜金帛。以弟著作郎曇朗鎮京口,知留府,使徐度、侯安都帥水軍趨石頭,霸先帥馬步自江乘羅落會之。是夜,皆發,召杜稜與同行。知其謀者唯安都等四將,外人皆以江旴徵兵禦齊,不之怪。甲辰,安都引舟艦將趣石頭,霸先控馬未進,安都懼,追霸先駡曰:「今日作賊,勢已成,生死須決,在後欲何所望?若敗俱死,後期得免斫頭邪?」霸先曰:「安都嗔我。」乃進。安都至石頭城北,棄舟登岸。石頭城北接岡阜,不甚危峻,安都被甲帶長刀,軍人捧之投於女垣內,衆隨而入,進及僧辯卧室,霸先兵亦自南門入。僧辯方視,外白有兵,俄而兵自內出,僧辯遽走,遇頠,與俱出閤,帥左右數十人苦戰于聽前,力不敵,走登南門樓,拜請求哀。霸先欲縱火焚之,僧辯與頠俱下就執。霸先曰:「我有何辜,公欲與齊師賜討?」且曰:「何意全無?」僧辯曰:「委公北門,何謂無?」是夜,霸先縊殺僧辯父。既而竟無齊兵,亦非霸先之譎。前青州刺史新安程靈洗帥所領救僧辯,力戰於石頭西門,軍敗。霸先遣使招諭,久之乃降。霸先深義之,以蘭陵太守,使助防京口。乙巳,霸先檄布告中外,列僧辯罪狀,且曰:「資斧所指,唯王僧辯父兄弟,其餘親黨,一無所問。」丙午,貞陽侯淵明遜位,出就邸。百僚上晉安王表勸進。冬十月己酉,晉安王即皇帝位,赦,改元,中外文武賜位一等。以貞陽侯淵明司徒,封建安公。告齊云:「僧辯陰圖篡逆,故誅之。」仍請稱臣於齊,永藩國。齊遣行臺司馬恭與梁人盟于歷陽。 壬,加陳霸先尚令、都督中外諸軍、車騎將軍、揚南徐州刺史。 杜龕恃王僧辯之勢,素不禮於陳霸先,在吳興,每以灋繩其宗族,霸先深怨之。及將圖僧辯,密使兄蒨還長城,立栅以龕。僧辯死,龕據吳興拒霸先,義興太守韋載以郡應之。吳郡太守王僧智,僧辯之弟,亦據城拒守。陳蒨至長城,收兵纔數百人。杜龕遣其將杜泰將精兵五千奄至,將士相視失色,蒨言笑自若,部分益明,衆心乃定。泰日夜苦攻,數旬不克而退。霸先使周文育攻義興,義興屬縣卒皆霸先舊兵,善用弩。韋載收得數十人,繫以長鎖,命所親監之,使射文育軍,約曰:「十發不兩中者死。」故每發輒斃一人,文育軍稍却。載因於城外據水立栅,相持數旬。杜龕遣其從弟北叟將兵拒戰,北叟敗,于義興。霸先聞文育軍不利,辛未,自表東討,留高州刺史侯安都、石州刺史杜稜宿衛臺省。甲戌,軍至義興,丙,㧞其水栅。譙秦州刺史徐嗣徽從弟嗣先,僧辯之甥。僧辯死,嗣先亡就嗣徽,嗣徽以州入于齊。及陳霸先東討義興,嗣徽密結南豫州刺史任約,將精兵五千乘虚襲建康,是日,入據石頭,游騎至闕下。侯安都閉門藏旗幟,示之以弱,令城中曰:「登陴闚賊者斬。」及夕,嗣徽等收兵還石頭。安都夜戰,將旦,嗣徽等至,安都帥甲士百開東西掖門出戰,破之,嗣徽等犇還石頭,不敢復逼臺城。陳霸先遣韋載族弟翽齎諭戰,丁丑,載及杜北叟皆降,霸先厚撫之,以翽監義興郡,引載置左右,與之謀議。霸先卷甲還建康,使周文育討杜龕,救長城。將軍黃他攻王僧智於吳郡,不克,霸先使寧遠將軍裴忌助之。忌選所部精兵輕行倍道,自錢塘直趣吳郡,夜至城下,鼓噪薄之。僧智以軍至,輕舟犇吳興。忌入據吳郡,因以忌太守。十一月己卯,齊遣兵五千度江,據姑孰,以應徐嗣徽、任約。陳霸先使合州刺史徐度立栅於冶城。庚寅,齊遣安州刺史翟崇、楚州刺史劉士榮、淮州刺史柳達摩將兵萬人,於胡墅度米萬石、馬千匹入石頭。霸先問計於韋載,載曰:「齊師若分兵先據吳之路,略地東境,則時去矣。」今可急於淮南因侯景故壘築城,以通東道轉輸,分兵絶彼之糧運,使進無所資,則齊將之首,旬日可致。」霸先從之。癸未,使侯安都夜襲胡墅,燒齊船千餘艘,仁威將軍周鐡虎斷齊運輸,擒其北徐州刺史張領州。仍遣韋載於航築侯景故壘,使杜稜守之。齊人於倉門水南立栅,與梁兵相拒。壬辰,齊都督蕭軌將兵屯江北。 甲辰,徐嗣徽等攻冶城栅,陳霸先將精甲自西明門出擊之,嗣徽等敗,留柳達摩等守城,自徃采石迎齊援。 十月癸丑,侯安都襲秦郡,破徐嗣徽栅,俘數百人,收其家,得其琵琶及鷹,遣使送之曰:「昨至弟處得此,今以相還。」嗣徽懼。丙辰,陳霸先對冶城立航,悉度衆軍,攻其水南栅。柳達摩等度淮置陳,霸先督兵疾戰,縱火燒栅,齊兵敗,爭舟相擠,溺死者以千數,呼聲震天地,盡收其船艦。是日,嗣徽與任約引齊兵水步萬餘人還據石頭,霸先遣兵詣江寧,據要險,嗣徽等水步不敢進,頓江寧浦口,霸先遣侯安都將水軍襲破之,嗣徽等單舸脫走,盡收其軍資器械。己未,霸先四面攻石頭,城中無水,升水直絹一匹。庚申,達摩遣使請和於霸先,且求質。時建康虚弱,糧運不繼,朝臣皆欲與齊和,請以霸先從曇朗質。霸先曰:「今在位諸賢欲息肩於齊,若違衆議,謂孤愛曇朗,不恤國家。今決遣曇朗,棄之寇庭。齊人無信,謂我微弱,必當背盟。齊寇若來,諸君須孤力鬥。」乃以曇朗及永嘉王莊、丹陽尹王冲之珉質,與齊人盟於城外,將士恣其南北。辛酉,霸先陳兵石頭南門,送齊人北,徐嗣徽、任約皆犇齊,收齊馬仗、船米不可勝計。齊主誅柳達摩。壬戌,齊和州長史烏丸遠自南州犇還歷陽。江寧令陳嗣、黃門侍郎曹朗據姑孰反,霸先命侯安都等討平之。霸先恐陳曇朗亡竄,自帥步騎至京口迎之。
太平元年春正月癸未,陳霸先使從中郎江旴說徐嗣徽使南,嗣徽執旴送齊。 陳蒨、周文育合軍攻杜龕於吳興。龕勇而無謀,嗜酒常醉,其將杜泰陰與蒨等通。龕與蒨等戰敗,泰因說龕使降,龕然之。其妻王氏曰:「霸先讎隙如此,何可求和!」因出私財賞募,復擊蒨等,破之。既而杜泰降於蒨,龕尚醉未覺,蒨遣人負出,於項王寺前斬之。王僧智與其弟豫章太守僧愔俱犇齊。東揚州刺史張彪素王僧辯所厚,不附霸先。月庚戌,陳蒨、周文育輕兵襲會稽,彪兵敗,走入若邪山中,蒨遣其將吳興章昭達追斬之。東陽太守留異饋蒨糧食,霸先以異縉州刺史。江州刺史侯瑱本王僧辯,亦擁兵據豫章及江州,不附霸先。霸先以周文育南豫州刺史,使將兵擊湓城。庚申,遣侯安都、周鐡虎將舟師立栅於梁山,以江州。 癸亥,徐嗣徽、任約襲采石,執戍主明州刺史張懷鈞送於齊。 月戊戌,齊遣儀同司蕭軌、庫狄伏連、堯難宗、東方老等與任約、徐嗣徽合兵十萬入寇,出栅口,向梁山。陳霸先帳內盟主黃叢逆擊,破之,齊師退保蕪湖。霸先遣定州刺史沈泰等就侯安都,共據梁山以禦之。周文育攻湓城,未克,召之還。夏四月丁巳,霸先如梁山巡撫諸軍。 侯安都輕兵襲齊行臺司馬恭於歷陽,破之,俘獲萬計。 五月,齊人召建安公淵明,詐許退師,陳霸先具舟送之。癸未,淵明疽發背,卒。甲申,齊兵發蕪湖,庚寅,入丹楊縣,丙申,至秣陵故治。陳霸先遣周文育屯方山,徐度頓馬牧,杜稜頓航南以禦之。 辛丑,齊人跨淮立橋栅度兵,夜至方山,徐嗣徽等列艦於青墩,至于七磯,以斷周文育路。文育鼓噪而發,嗣徽等不能制。至旦,反攻嗣徽,嗣徽驍將鮑砰獨以艦殿軍,文育乘單舴艋與戰,跳入艦中,斬砰,仍牽其艦而還。嗣徽衆駭,因留船蕪湖,自丹楊步上。陳霸先追侯安都、徐度皆還。癸卯,齊兵自方山進及倪塘,游騎至臺,建康震駭。帝總禁兵出頓長樂寺,內外纂嚴。霸先拒嗣徽等於白城,適與周文育會。將戰,風急,霸先曰:「兵不逆風。」文育曰:「急矣,何用古灋。」抽槊上馬先進,衆軍從之,風亦尋轉,殺數百人。侯安都與嗣徽等戰於耕壇南,安都帥十騎突其陳,破之,生擒齊儀同司乞伏無勞。霸先潜撤精卒千配沈泰,度江襲齊行臺趙彦深於瓜步,獲艦百餘艘,粟萬斛。六月甲辰,齊兵潜至鍾山,侯安都與齊將王敬寶戰于龍尾,軍主張纂戰死。丁未,齊師至幕府山,霸先遣别將錢明將水軍出江乘,邀擊齊人糧運,盡獲其船米。齊軍乏食,殺馬驢食之。庚戌,齊軍踰鍾山,霸先與衆軍分頓樂遊苑東及覆舟山北,斷其衝要。壬,齊軍至玄武湖西北,將據北郊壇,衆軍自覆舟東移頓壇北,與齊人相對。會連日雨,平地水丈餘,齊軍晝夜坐立泥中,足指皆爛,懸鬲以爨,而臺中及潮溝北路燥,梁軍每得番易。時四方壅隔,糧運不至,建康户口流散,徵求無所。甲寅,少霽,霸先將戰,調市人得麥飯,分給軍士,士皆飢疲。會陳蒨,饋米千斛,鴨千頭,霸先命炊米煮鴨,人人以荷葉裹飯,婫以鴨肉數臠。乙卯未明,蓐食。比曉,霸先帥麾下出莫府山。侯安都謂其部將蕭摩訶曰:「𡖖?驍勇有名,千聞不如一。」摩訶對曰:「今日令公之。」及戰,安都墜馬,齊人圍之,摩訶單騎呼,直衝齊軍,齊軍披靡,安都乃免。霸先與吳明徹、沈泰等衆軍首尾齊舉,縱兵戰,安都自白下引兵横出其後,齊師潰,斬獲數千人,相蹂藉而死者不可勝計,生擒徐嗣徽及弟嗣宗,斬之以徇,追犇至于臨沂。其江乘、攝山、鍾山等諸軍相次克捷,虜蕭軌、東方老、王敬寶等將帥凡四十六人。其軍士得竄至江者,縳荻筏以濟,中江而溺,流尸至京口,翳水彌岸,唯任約、王僧愔得免。丁巳,衆軍出南州,燒齊舟艦。戊午,赦。己未,解嚴。軍士以賞俘貿酒,一人裁得一醉。庚申,斬齊將蕭軌等。齊人聞之,亦殺陳曇朗。霸先啓解南徐州以授侯安都。 秋七月丙,以陳霸先中監、司徒、揚州刺史,進爵長城公,餘如故。 九月,以陳霸先丞相、録尚、鎮衛將軍、揚州牧、義興公。
陳高祖永定元年夏五月,王琳將攻陳霸先,霸先以侯安都、周文育帥舟師會武昌以擊之。王琳犇齊。 秋八月甲午,進丞相霸先位太傅,加黃鉞殊禮,贊拜不名。九月辛丑,進丞相相國,總百揆,封陳公,九錫,陳國置百司。 冬十月戊辰,進陳公爵王。辛未,梁敬帝禪位于陳, 陳王使中舍人劉師知引宣猛將軍沈恪勒兵入宫,衛送梁主如别宫。恪排闥王,叩頭謝曰:「恪身經蕭氏,今日不忍此,分受死耳,決不奉命。」王嘉其意,不復逼,更以盪主王僧志代之。乙亥,王即皇帝位于南郊,還宫,赦,改元。奉梁敬帝江陰王,梁太后妃,皇后妃。
年春正月,王琳求援于齊,且請納梁永嘉王莊以主梁祀。 月,齊發兵援送永嘉王莊於江南,冊拜王琳梁王相,琳奉莊即皇帝位。 乙丑,上使人害梁敬帝,立梁武林侯咨之季𡖖?江陰王。
文帝天嘉元年。王琳兵敗犇齊,御史中丞劉仲威奉永嘉王莊犇齊。 六月,詔葬梁元帝於江寧,車旗禮章悉用梁典。
年閏月,後梁主以封疆褊隘,邑居殘毁,干戈日用,鬱鬱不得志,疽發背而殂。葬平陵,謚曰宣皇帝,廟號中宗。太巋即皇帝位,改元天保。
宣帝太建年冬十月,永嘉王莊卒於鄴。
十年。梁主遣其弟太宰巖入賀于隋。
長城公至德元年夏五月乙巳,梁太琮入朝于隋。
年。梁主殂,謚曰孝明皇帝,廟號世宗。太琮嗣位。
禎明元年秋八月,隋徵梁主入朝,梁主帥其羣臣百餘人發江陵,庚申,至長安。九月,隋主廢梁國,遣尚左僕射高熲安集遺民,梁中宗、世宗各給守冢十户,拜梁主琮柱國,賜爵莒公。
西魏取蜀
梁簡文帝寶元年。 侯景之亂,太尉、益州刺史武陵王紀移告征鎮,使世圓照帥兵萬受湘東王節度。圓照軍至巴水,繹授以信州刺史,令屯白帝,未許東下。 冬十一月,武陵王紀帥諸軍發城都,湘東王繹遣使以止之曰:「蜀人勇悍,易動難安,弟可鎮之,吾自當滅賊。」别紙云:「地擬孫、劉,各安境界;情深魯、衛,信恒通。」
年。江安侯圓正西陽太守,寬和好施,附者衆,有兵一萬。湘東王繹欲圖之,署平南將軍。及至,弗,使南平王恪與之飲,醉,因囚之內省,分其部曲,使人告其罪。荆、益之釁,自此起矣。 冬十一月,益州長史劉孝勝等勸武陵王紀稱帝,紀雖未許,而造乘輿車服。
元帝承聖元年。 益州刺史、太尉武陵王紀頗有武略,在蜀十七年,南開寧州、越嶲,西通資陵、吐谷渾,內脩耕桑鹽鐡之政,外通商賈遠方之利,故能殖其財用,器甲殷積,有馬八千匹。聞侯景陷臺城,湘東王將討之,謂僚佐曰:「七官文士,豈能匡濟!」內寢柏殿柱繞節生花,紀以己瑞。夏四月乙巳,即皇帝位,改元天正。立圓照皇太,圓正西陽王,圓滿竟陵王,圓普譙王,圓肅宜都王。以巴西、梓潼郡太守永豐侯撝征西將軍、益州刺史,封秦郡王。司馬王僧略、直兵參軍徐怦固諫,不從。僧略,僧辯之弟;怦,勉之從。初,臺城之圍,怦勸紀速入援,紀意不欲行,內銜之。會蜀人費合告怦反,怦有與將帥云「徃人口具」。紀即以反徵,謂怦曰:「以𡖖?舊情,當使諸無恙。」對曰:「生兒悉如殿下,留之何益!」紀乃盡誅之,梟首於市。亦殺王僧略。永豐侯撝歎曰:「王不成矣!」善人,國之基,今先殺之,不亡何待!」紀徵宜封侯。咨議參軍劉璠中侍郎,使者八反,乃至。紀令劉孝勝深布腹心,璠苦求還。中記室韋登私謂璠曰:「殿下忍而畜憾,足下不留,將致禍。孰若共構厦,使身名俱美哉!」璠正色曰:「𡖖?欲緩頰於我邪?我與府侯分義已定,豈以夷險易其心乎!殿下方布義於天下,終不逞志於一夫。」紀知必不己用,乃厚禮遣之。 秋八月,武陵王紀舉兵由外水東下,以永豐侯撝益州刺史,守成都,使其宜都王圓肅副之。
年春月,上聞武陵王紀東下,使方士畫版紀像,親釘支體以厭之,執𢇻?景之俘以報紀。初,紀之舉兵,皆太圓照之謀。圓照時鎮巴東,執留使者,啓紀云:「侯景未平,宜急進討,已聞荆鎮景所破。」紀信之,趣兵東下。上甚懼,與魏曰:「糾,親,請君討之。」太師泰曰:「取蜀制梁,在兹一舉。」諸將咸難之,將軍代人尉遟迥,泰之甥,獨以可克。泰問以方略,迥曰:「蜀與中國隔絶百有餘年,恃其險遠,不虞我至,若以鐡騎兼行襲之,無不克矣。」泰乃遣迥督開府儀同司原珍等六軍,甲士萬千,騎萬匹,自散關伐蜀。 夏五月,武陵王紀至巴郡,聞有魏兵,遣前梁州刺史巴西譙淹還軍救蜀。初,楊乾運求梁州刺史,紀以潼州;楊灋琛求黎州刺史,以沙州,人皆不悅乾運兄略。說乾運曰:「今侯景初平,宜同心戮力,保國寧民,而兄弟尋戈,此自亡之道。夫木朽不雕,世衰難佐,不如送欵關中,可以功名兩全。」乾運然之,令略將千人鎮劒閣,遣其揟樂廣鎮安州,與灋琛皆潜通於魏。魏太師泰密賜乾運鐡券,授驃騎將軍、開府儀同司、梁州刺史。尉遟迥以開府儀同司侯吕陵始前軍,至劒閣,略退就樂廣,翻城應始,始入據安州。甲戌,迥至涪水,乾運以州降。迥分軍守之,進襲成都。時成都兵不滿萬人,倉庫空竭,永豐侯撝嬰城自守,迥圍之。譙淹遣江州刺史景欣、幽州刺史趙㧞扈援成都,迥使原珍等擊走之。武陵王紀至巴東,知侯景已平,乃自悔,召太圓照責之,對曰:「侯景雖平,江陵未服。」紀亦以既稱尊號,不可復人下,欲遂東進。將卒日夜思,其江州刺史王開業以宜還救根本,更思後圖,諸將皆以然。圓照及劉孝勝固言不可,紀從之,宣言於衆曰:「敢諫者死!」己丑,紀至西陵,軍勢甚盛,舳艫翳川。䕶軍陸灋和築城於峽口兩岸,運石填江,鐡鎖斷之。帝赦任約於獄,以晉安王司馬,使助灋和拒紀,謂之曰:「汝罪不容誅,我不殺汝,本今日。」因撤禁兵以配之,仍許妻以盧陵王續之女,使宣猛將軍劉棻與之俱。 夏六月壬辰,武陵王紀築連城,攻絶鐡鎖,陸灋和告急相繼。上以謝答仁步兵校尉,配兵使助灋和。 武陵王紀遣將軍侯叡將衆七千築壘,與陸灋和相拒。上遣使與紀,許其還蜀,專制一方。紀不從,報如家人禮。上復與紀曰:「吾年一日之長,屬有平亂之功,膺此樂推,當璧。儻遣使乎,良所遟。如曰不然,於此投筆,友于兄弟,分形共氣。兄肥弟瘦,無復相之期;讓棗推梨,永罷歡愉之日。心乎愛矣,不盡言。」紀頓兵日久,頻戰不利,聞魏寇深入,成都孤危,憂懣不知所,乃遣其度支尚樂奉業詣江陵求和,請依前㫖還蜀。奉業知紀必敗,啓上曰:「蜀軍乏糧,士卒多死,危亡可待。」上遂不許其和。紀以黃金一斤餅,餅百篋,至有百篋,銀五倍於金,錦罽繒綵稱是。每戰,懸示將士,不以賞。寧州刺史陳智祖請散之以募勇士,弗聽,智祖哭而死。有請者,紀辭疾不,由是將卒解體。秋七月辛未,巴東民符昇等斬峽口城主公孫晃,降於王琳。謝答仁、任約進攻侯叡,破之,㧞其壘,於是兩岸十四城俱降。紀不獲退,順流東下,游擊將軍南陽樊猛追擊之,紀衆潰,赴水死者八千餘人,猛圍而守之。上密敕猛曰:「生還,不成功。」猛引兵至紀所,紀在舟中,繞牀而走,以金囊擲猛曰:「以此雇𡖖?,送我一七官。」猛曰:「天何由可?殺足下,金將安之?」遂斬紀及其幼圓滿。陸灋和收太圓照兄弟人送江陵。上絶紀屬籍,賜姓饕餮氏。下劉孝勝獄,已而釋之。使謂江安侯圓正曰:「西軍已敗,汝父不知存亡。」意欲使其自裁。圓正聞之號哭,稱世不絶聲。上頻使覘之,知不能死,移送廷尉獄,圓照曰:「兄何乃亂人骨肉,使痛酷如此!」圓照唯云「計誤」。上並命絶食於獄,至齧臂啖之,十日而死,遠近聞而悲之。 魏尉遟迥圍成都五旬,永豐侯撝屢出戰,皆敗,乃請降。諸將欲不許,迥曰:「降之則將士全,遠人悅;攻之則將士,遠人懼。」遂受之。八月戊戌,撝與宜都王圓肅帥文武詣軍門降,迥以禮接之,與盟於益州城北。吏民皆復其業,唯收奴婢及儲積以賞將士,軍無私焉。魏以撝及圓肅并開府儀同司,以迥都督益潼等十州諸軍、益州刺史。
年。魏加益州刺史尉遟迥督六州,通前十八州,自劒關以南,得承制封拜及黜陟。迥明賞罰,布威恩,綏輯新民,經略未附,華夷懷之。
蕭勃據嶺南
梁武帝太清年。 西江督䕶陳霸先欲起兵討侯景,景使人誘廣州刺史元景仲,許奉以主,景仲由是附景,陰圖霸先。霸先知之,與成州刺史王懷明等集兵南海,馳檄以討景仲,曰:「元景仲與賊合從,朝廷遣曲陽侯蕭勃刺史,軍已頓朝亭。」景仲所部聞之,皆棄景仲而散。秋七月甲寅,景仲縊於閤下。霸先迎定州刺史蕭勃鎮廣州。前高州刺史蘭裕,欽之弟,與其諸弟扇誘始興等十郡,攻監衡州歐陽頠。勃使霸先救之,悉擒裕等,勃因以霸先監始興郡。 冬十月,始興太守陳霸先結郡中豪傑欲討侯景,郡人侯安都、張偲等各帥衆千餘人之。霸先遣主帥杜僧明將千人頓於嶺上,廣州刺史蕭勃遣人止之曰:「侯景驍雄,天下無敵,前者援軍十萬,士馬精彊,猶不能克,君以區區之衆,將何所之?如聞嶺北王侯皆鼎沸,親尋干戈,以君疏外,詎可暗投。未若且留始興,遥張聲勢,保太山之安。」霸先曰:「僕荷國恩,往聞侯景度江,即欲赴援,遭值元蘭梗我中道。今京都覆没,君辱臣死,誰敢愛命。君侯體則皇枝,任重方岳,遣僕一軍,猶賢乎已,乃更止之乎?」乃遣使間道詣江陵,受湘東王繹節度。時南康土豪蔡路養起兵據郡,勃乃以腹心譚世遠曲江令,與路養相結,同遏霸先。
簡文帝寶元年春正月,陳霸先發始興,至庾嶺,蔡路養將萬人軍於南野以拒之。路養妻姪蘭陵蕭摩訶,年十,單騎出戰,無敢當者。杜僧明馬被,陳霸先救之,授以所乘馬。僧明上馬復戰,衆軍因而乘之,路養敗,脫身走。
元帝承聖年。廣州刺史曲江侯勃自以非上所授,內不自安,上亦疑之。勃啓求入朝,五月乙巳,上以王琳廣州刺史,勃晉州刺史。 秋九月,曲江侯勃遷居始興。
陳高祖永定元年。初,梁世祖以始興郡東衡州,以歐陽頠刺史。久之,徙頠郢州刺史,蕭勃留頠不遣。世祖以王琳代勃廣州刺史,勃遣其將孫盪監廣州,盡帥所部屯始興以避之。頠别據一城,不往謁,閉門自守。勃怒,遣兵襲之,盡收其貲財馬仗,尋赦之,使復其所,與之結盟。江陵陷,頠遂勃。月庚午,勃起兵於廣州,遣頠及其將傅泰、蕭孜前軍。孜,勃之從。南江州刺史余孝頃以兵會之。詔平西將軍周文育帥諸軍討之。 歐陽頠等出南康,頠屯豫章之苦竹灘,傅泰據蹠口城。余孝頃遣其弟孝勱守郡城,自出豫章據石頭。巴山太守熊曇朗誘頠、共襲高州刺史黃灋氍,語灋氍,約共破頠,且曰:「捷,與我馬仗。」遂出軍與頠俱進。至灋氍城下,曇朗陽敗走,灋氍乘之,頠失援而走,曇朗取其馬仗,于巴山。周文育軍少船,余孝頃有船在上牢,文育遣軍主焦僧度襲之,盡取以,仍於豫章立栅。軍中食盡,諸將欲退,文育不許,使人間行遺衡州刺史周迪,約兄弟。迪得甚喜,許饋以糧。於是文育分遣老弱乘故船沿流俱下,燒豫章栅,僞若遁去者。孝頃望之喜,不復設。文育由間道兼行,據芉韶,芉韶上流則歐陽頠、蕭孜,下流則傅泰、余孝頃營,文育據其中間,築城饗士,頠等駭。頠退入泥溪,文育遣嚴威將軍周鐡虎等襲頠,癸巳,擒之。文育盛陳兵甲,與頠乘舟而宴,巡蹠口城下,使其將丁灋洪攻泰,擒之,孜、孝頃退走。 月庚,周文育送歐陽頠、傅泰于建康。丞相霸先與頠有舊,釋而厚待之。 曲江侯勃在南康,聞歐陽頠等敗,軍中恟懼。甲寅,德州刺史陳灋武、前衡州刺史譚世遠攻勃,殺之。 夏四月,故曲江侯勃主帥蘭敳襲殺譚世遠,軍主夏侯明徹殺敱,持勃首降。勃故記室李寶藏奉懷安侯任據廣州,蕭孜、余孝頃猶據石頭,兩城,各居其一,多設船艦,夾水而陳。丞相霸先遣平南將軍侯安都助周文育擊之。戊戌,安都潜師夜燒其船艦,文育帥水軍,安都帥步騎進攻之,蕭孜出降,孝頃逃新吳,文育等引兵還。丞相霸先以歐陽頠聲著南土,復以頠衡州刺史,使討嶺南。未至,其紇已克始興。頠至嶺南,諸郡皆降,遂克廣州,嶺南悉平。 五月戊辰,余孝頃遣使詣丞相府乞降。
年。王琳之引兵東下,衡州刺史周迪欲自據南川,乃總召所部八郡守宰結盟,齊言入赴。上恐其變,厚慰撫之。新吳洞主余孝頃遣沙門道林說琳曰:「周迪、黃灋氍皆依附金陵,陰窺間隙,軍若下,必後患。不如先定南川,然後東下。孝頃請席卷所部,以從下吏。」琳乃遣輕車將軍樊猛、平南將軍李孝欽、平東將軍劉廣德將兵八千赴之,使孝頃總督將,屯於臨川故郡,徴兵糧於迪,以觀其所。 夏五月癸巳,余孝頃等且萬,軍于工塘,連八城以逼周迪。迪懼,請和,并送兵糧。樊猛等欲受盟而還,孝頃貪其利,不許,樹栅圍之。由是猛等與孝頃不協。 秋七月,高州刺史黃灋氍、吳興太守沈恪、寧州刺史周敷合兵救周迪。敷自臨川故郡斷江口,分兵攻余孝頃别城,樊猛等不救而没,劉廣德乘流先下,故獲全。孝頃等皆棄舟引兵步走,迪追擊,盡擒之,送孝頃及李孝欽於建康,樊猛於王琳。 九月,余孝頃之弟孝勱及公颺猶據舊栅不下,庚午,詔開府儀同司周文育都督衆軍出豫章討之。
年夏五月,周文育、周迪、黃灋、氍共討余公颺,豫章內史熊曇朗引兵會之,衆且萬人。文育軍於金口,公颺詐降,謀執文育,文育覺之,囚送建康。文育進屯陂,王琳遣其將曹慶帥千人救余孝勱,慶分遣主帥常衆愛與文育相拒,自帥其衆攻周迪及安南將軍吳明徹。迪等敗,文育退據金口。熊曇朗因其失利,謀殺文育以應衆愛。監軍孫白象聞其謀,勸文育先之,文育不從。時周迪棄船走,不知所在。乙酉,文育得迪,自齎以示曇朗,曇朗殺之於坐而併其衆,因據新淦城。曇朗將兵萬人襲周敷,敷擊破之,曇朗單騎犇巴山。」 六月,周文育之討余孝勱,帝令南豫州刺史侯安都繼之。文育死,安都還,遇王琳將周炅、周協南,與戰,擒之。孝勱弟孝猷帥所部四千家詣安都降。安都進軍至左里,擊曹慶、常衆愛,破之。衆愛犇廬山,庚寅,廬山民斬之,傳首。」
文帝天嘉元年。王琳之東下,帝徴南川兵,江州刺史周迪、高州刺史黃灋氍帥舟師將赴之。熊曇朗據城列艦,塞其中路,迪等與周敷共圍之。琳敗,曇朗部衆離心,迪攻拔其城,虜男女萬餘口。曇朗走入村中,村民斬之,傳首建康,盡滅其族。
王琳犇齊陳伐齊附。
梁元帝承聖元年冬十月戊申,湘東王執湘州刺史王琳於殿中,殺其副將殷宴。琳本會稽兵家,其姊妹皆入王宫,故琳少在王左右。琳好勇,王以將帥。琳傾身下士,所得賞賜,不以入家。麾下萬人,多江、淮羣盗,從王僧辯平侯景,與杜龕功居第一。在建康,恃寵縱暴,僧辯不能禁。僧辯以宫殿之燒,恐得罪,欲以琳塞責,乃密啓王請誅琳。王以琳湘州,琳自疑及禍,使長史陸納帥部曲赴湘州,身詣江陵陳謝,謂納等曰:「吾若不返,將安之?」咸曰:「請死之。」相泣而别。至江陵,王下琳吏。辛酉,以王方略湘州刺史,以廷尉黃羅長史,使與太舟𡖖?張載至巴陵,先據琳軍。載有寵於王,而御下峻刻,荆州人疾之如讎。羅等至琳軍,陸納及士卒並哭,不肯受命,執羅及載。王遣宦者陳旻往諭之,納對旻刳載腹,抽腸以繫馬足,使繞而走,腸盡氣絶,臠割出其心,向之抃舞,焚其餘骨,以黃羅清謹而免之。納與諸將引兵襲湘州,時州中無主,納遂據之。 十一月,湘東王即皇帝位於江陵。 陸納襲擊衡州刺史丁道貴於渌口,破之,道貴犇零陵,其衆悉降於納。上聞之,遣使徴司徒王僧辯、右衛將軍杜崱、平北將軍裴之横與宜豐侯循共討納,循軍巴陵以待之。
年春月,陸納遣其將吳藏、潘烏黑、李賢明等下據車輪。王僧辯至巴陵,宜豐侯循讓都督於僧辯,僧辯弗受,上乃以僧辯、循東西都督。夏四月丙申,僧辯軍于車輪, 陸納夾岸城,以拒王僧辯。納士卒皆百戰之餘,僧辯憚之,不敢輕進,稍作連城以逼之。納以僧辯怯,不設。五月甲,僧辯命諸軍水陸齊進,急攻之。僧辯親執旗鼓,宜豐侯循身受矢石,拔其城。納衆敗,步走保長沙。 六月,上遣使送王琳,令說諭陸納。乙未,琳至長沙,僧辯使送示之,納衆悉拜且泣,使謂僧辯曰:「朝廷若赦王郎,乞聽入城。」僧辯不許,復送江陵。陸灋和求救不已。上欲召長沙兵,恐失陸納,乃復遣琳,許其入城。琳既入,納遂降,湘州平。上復琳官爵, 秋八月,以湘州刺史王琳衡州刺史。
年夏五月乙巳,以王琳廣州刺史。上以琳部衆彊盛,得衆心,故欲遠之。琳與主廣李膺厚善,私謂膺曰:「琳,人,蒙官拔擢至此。今天下未定,遷琳嶺南,如有不虞,安得琳力?竊揆官意,不過疑琳,琳分望有限,豈與官爭帝乎?何不以琳雍州刺史,鎮武寧,琳自放兵作田,國禦捍。」膺然其言而弗敢啓。 冬十一月,魏師圍江陵,帝徴廣州刺史王琳湘州刺史,使引兵入援。王琳軍至長沙,鎮南府長史裴政間道先報江陵,魏人所獲。臺城陷,帝魏人所殺。事見梁氏亂亡。
敬帝紹㤗元年春正月,梁王察即皇帝位於江陵,以莫勇武州刺史,魏永壽巴州刺史。 湘州刺史王琳將兵自桂北下,至蒸城,聞江陵已陷,世祖發哀,軍縞素,遣别將侯平帥舟師攻後梁。琳屯兵長沙,傳檄州郡,進取之計。長沙王韶及上游諸將皆推琳盟主。 月,侯平攻後梁巴、武州,故劉棻主帥趙朗殺宋文徹,以邵陵于王琳。 夏五月庚辰,侯平等擒莫勇、魏永壽,「江陵之陷,永嘉王莊生七年矣,尼灋慕匿之,王琳迎莊,送之建康。 秋八月辛巳,王琳自蒸城還長沙。 冬十月,以王琳車騎將軍、開府儀同司。 十月,以陳霸先從曇朗及永嘉王莊質於齊。事見梁氏亂亡。
太平元年春月,後梁主擊侯平於公安,平與長沙王韶引兵還長沙,王琳遣平鎮巴州。 夏五月,侯平頻破後梁軍,以王琳兵威不接,更不受指麾。琳遣將討之,平殺巴州助防吕旬,收其衆犇江州,侯瑱與之結兄弟。琳軍勢益衰,乙丑,遣使奉表詣齊,并獻馴象,江陵之陷。琳妻蔡氏、世毅皆没于魏,琳獻𣢾?于魏以求妻,亦稱臣于梁。 秋七月,魏太師泰遣安州長史鉗耳康買使于王琳,琳遣長史席豁報之,且請世祖及愍懷太之柩,泰許之。 八月,魏以王琳將軍、長沙郡公。 九月甲,王琳以舟師襲江夏。冬十月壬申,豐城侯泰以州降之。 十一月辛丑,豐城侯泰犇齊,齊以永州刺史。詔徴王琳司空,琳辭不至,留其將潘純陀監郢州,身還長沙,魏人其妻。
陳高祖永定元年春正月,詔以王琳司空、驃騎將軍。 月甲辰,以司空王琳湘、郢州刺史。 夏五月,王琳既不就徴,治舟艦,將攻陳霸先。六月戊寅,霸先以開府儀同司侯安都西道都督,周文育南道都督,將舟師萬會武昌以擊之。 秋八月丁卯,周人梁世祖柩及諸將家屬千餘人於王琳。 冬十月,梁敬帝禪位于陳。 侯安都至武昌,王琳將樊猛棄城走,周文育自豫章會之。安都聞上受禪,歎曰:「吾今兹必敗,戰無名矣。」時兩將俱行,不相統攝,部下交爭,稍不相平。軍至郢州,琳將潘純陀於城中遥射官軍,安都怒,進軍圍之,未克。而王琳至弇口,安都乃釋郢州,悉衆詣沌口,留沈泰一軍守曲。安都遇風不得進,琳據東岸,安都等據西岸,相持數日,乃合戰,安都等敗,安都、文育及裨將徐敬成、周鐡虎、程靈洗皆琳所擒,沈泰引軍犇。琳引諸將與語,周鐵虎辭氣不屈,琳殺鐵虎而囚安都等,總以一長鏁繫之,置琳所坐䑽下,令所親宦者王晉掌視之。琳乃移湘州軍府就郢城,遣其將樊猛襲據江州。
年春正月,王琳引兵下至湓城,屯於白水浦,帶甲十萬。琳以北江州刺史魯悉達鎮北將軍,上亦以悉達征西將軍,各送鼓吹、女樂,悉達兩受之,遷延顧望,皆不就。上遣安西將軍沈泰襲之,不克。琳欲引軍東下,而悉達制其中流,琳遣使說誘,終不從。己亥,琳遣記室宗虩求援於齊,且請納梁永嘉王莊以主梁祀。 月,齊發兵援送梁永嘉王莊於江南,冊拜王琳梁丞相、都督中外諸軍、録尚。琳遣兄叔寶帥所部十州刺史弟赴鄴。琳奉莊即皇帝位,改元天啓,追謚建安公淵明曰「閔皇帝」。莊以琳侍中、將軍、中監,餘依齊朝之命。 夏六月己巳,詔司空侯瑱、領軍將軍徐度帥舟師前軍以討王琳。 秋七月戊戌,上幸石頭,送侯瑱等。 甲辰,上遣吏部尚謝哲往諭王琳。哲,朏之孫。 八月,謝哲返命,王琳請還湘州,詔追衆軍還。癸未,衆軍至自雷。冬十月,後梁主遣其將軍王操將兵略取王琳之長沙、武陵、南平等郡。
年春正月,王琳召桂州刺史淳于量。量雖與琳合,而潜通於陳,月辛酉,以量開府儀同司。 月,梁永嘉王莊至郢州,遣使入貢于齊。王琳遣其將雷文策襲後梁監利太守蔡有,殺之。 夏六月丁酉,上不豫,丙午,殂。 冬十月,王琳聞高祖殂,乃以少府𡖖?吳郡孫瑒郢州刺史,總留任,奉梁永嘉王莊出屯濡須口,齊揚州道行臺慕容儼帥衆臨江,之聲援。十一月乙卯,琳寇雷,詔侯瑱、侯安都及儀同徐度將兵禦之。安州刺史吳明徹夜襲湓城,琳遣巴陵太守任忠擊明徹,破之,明徹僅以身免。琳因引兵東下。
文帝天嘉元年春月,王琳至湘口,侯瑱督諸軍出屯蕪湖,相持百餘日。東關春水稍長,舟艦得通,琳引合肥漅湖之衆,舳艫相次而下,軍勢甚盛。瑱進軍虎檻洲,琳亦出船列于江西,隔洲而泊。明日,合戰,琳軍少却,退保西岸。及夕,東北風起,吹其舟艦,并壞没于沙中,浪,不得還浦。及旦,風靜,琳入浦治船,瑱等亦引軍退入蕪湖。周人聞琳東下,遣都督荆襄等五十州諸軍、荆州刺史史寧將兵數萬乘虚襲郢州,孫瑒嬰城自守。琳聞之,恐其衆潰,乃帥舟師東下,去蕪湖十里而泊,擊柝聞於陳軍。齊儀同司劉伯球將兵萬餘人助琳水戰,行臺慕容恃德之會將鐡騎千屯蕪湖西岸,之聲勢。丙申,瑱令軍中晨炊蓐食以待之。時西南風急,琳自謂得天助,引兵直趣建業。瑱等徐出蕪湖躡其後,西南風翻瑱用。琳擲火炬以燒陳船,皆反燒其船。瑱發拍以擊琳艦,以牛皮冒蒙衝船以觸其艦,并鎔鐵灑之。琳軍敗,軍士溺死者什,餘皆棄船登岸走,陳軍所殺殆盡。齊步騎在西岸者,自相蹂踐,並陷于蘆荻泥淖中,騎皆棄馬脫走,得免者什。擒劉伯球、慕容會,斬獲萬計,盡收梁、齊軍資器械。琳乘舴艋冒陳走,至湓城,欲收合離散,衆無附者,乃與妻妾左右十餘人犇齊。」先是,琳使侍中袁泌、御史中丞劉仲威侍衛永嘉王莊,及敗,左右皆散,泌以輕舟送莊達于齊境,拜辭而還,遂來降。仲威奉莊犇齊。泌,昂之。樊猛及其兄毅帥部曲來降。 周軍𥘉?至郢州,孫瑒士卒皆死戰,周人不能克。既而聞王琳敗,陳兵將至,乃解圍去。瑒遣使舉中流之地來降。
年春正月,齊主使王琳出合肥,召募傖楚,更圖進取。合州刺史裴景徽,琳兄珉之壻,請以私屬鄉導。齊主使琳與行臺左丞盧潜將兵赴之,琳沈吟不决。景徽恐泄,挺身犇齊。齊主以琳驃騎將軍、開府儀同司、揚州刺史,鎮壽陽。
年春閏月,齊揚州刺史行臺王琳數欲南侵,尚盧潜以時未可。上遣移壽陽,欲與齊和親。潜以其奏齊朝,仍上啓「且請息兵」。齊主許之,遣散騎常侍崔瞻來聘,且南康愍王曇朗之喪。琳由是與潜有隙,更相表列。齊主徴琳赴鄴,以潜揚州刺史,領行臺尚。瞻,㥄之。 秋七月,上遣使聘齊。 冬十一月丁丑,齊遣兼散騎常侍封孝琰來聘。
四年夏六月乙卯,齊主使兼散騎常侍崔武來聘。
五年夏四月辛卯,齊主使兼散騎常侍皇甫亮來聘。 冬十一月戊戌,齊主使兼散騎常侍劉逖。
六年夏六月己巳,齊主使兼散騎常侍王季高來聘。
天康元年夏六月,齊遣兼散騎常侍韋道儒來聘。
臨海王光元年夏四月癸丑,齊遣散騎常侍司馬幼之來聘。
年春正月癸亥,齊主使兼散騎常侍鄭護來聘。
宣帝太建年春正月戊申,齊使兼散騎常侍裴讞之來聘。 冬十月,齊以梁永嘉王莊開府儀同司、梁王,許以興復,竟不果。及齊亡,莊憤邑,卒於鄴。
年春正月丁巳,齊使兼散騎常侍劉環儁來聘。 夏四月,齊遣使來聘。
五年春月,帝謀伐齊,公𡖖?各有異同,唯鎮前將軍吳明徹决策請行。帝謂公𡖖?曰:「朕意已决,𡖖?可共舉元帥。」衆議以中權將軍淳于量位重,共署推之。尚左僕射徐陵獨曰:「吳明徹家在淮左,悉彼風俗,將略人才,當今亦無過者。」都官尚河東裴忌曰:「臣同徐僕射。」陵應聲曰:「非但明徹良將,裴忌即良副。」壬午,分命衆軍,以明徹都督征討諸軍,忌監軍,統衆十萬伐齊。明徹出秦郡,都督黃灋氍出歷陽。 夏四月,齊人於秦郡置秦州,州前江浦通涂水,齊人以木栅於水中。辛亥,吳明徹遣豫章內史程文季將驍勇拔其栅,克之。文季,靈洗之。齊人議禦陳師,開府儀同司王紘曰:「官軍比屢失利,人情騷動,若復出頓江、淮,恐北狄、西寇乘弊而來,則世去矣。莫若薄賦省徭,息民養士,使朝廷恊睦,遐邇心,天下皆當肅清,豈直陳氏而已。」不從。遣軍救歷陽,庚申,黃灋氍擊破之。遣開府儀同司尉破胡、長孫洪略救秦州。趙彦深私問計於祕監源文宗曰:「吳賊侏張,遂至於此。弟往秦、涇刺史,悉江、淮間情,今何術以禦之?」文宗曰:「朝廷精兵,必不肯多付諸將,數千已下,適足吳人之餌。尉破胡人品,王之所知,敗績之,匪朝伊夕。國家待遇淮南,失之同於蒿箭。如文宗計者,不過專委王琳招募淮南四萬人,風俗相通,能得死力,兼令舊將將兵屯於淮北,足以固守。且琳之於頊,必不肯北面之明矣。竊謂此計之上者。若不推赤心於琳,更遣餘人掣肘,復成速禍,彌不可。」彦深歎曰:「弟此策誠足制勝千里,但口舌爭之十日,已不從。時至此,安可盡言。」因相顧流涕。文宗名彪,以字行,恭之。文宗師,左外兵郎中,攝祠部,嘗白高阿那肱龍當雩,阿那肱驚曰:「何處龍?」其色如何?」師曰:「龍星初,禮當雩祭,非真龍。」阿那肱怒曰:「兒多,彊知星宿!」遂不祭。師出,竊歎曰:「禮既廢矣,齊能久乎!」齊師選長有膂力者前隊,號「蒼頭」、「犀角」、「力」,其鋒甚鋭。有西域胡,善射,弦無虚發,衆軍尤憚之。辛酉,戰于吕梁。將戰,吳明徹謂巴山太守蕭摩訶曰:「若殪此胡,則彼軍奪氣,君才不减關羽矣。」摩訶曰:「願示其狀,當公取之。」明徹乃召降人有識胡者,使指示之,自酌酒以飲摩訶。摩訶飲畢,馳馬衝齊軍。胡挺身出陳前十餘步,彀弓未發,摩訶遥擲銑鋧,正中其額,應手而仆。齊軍「力」十餘人出戰,摩訶斬之。於是齊軍敗,尉破胡走,長孫洪略戰死。破胡之出師,齊人使侍中王琳與之俱。琳謂破胡曰:「吳兵甚鋭,宜以長策制之,慎勿輕鬥。」破胡不從而敗,琳單騎僅免,還至彭城,齊人即使之赴壽陽召募,以拒陳師。復以盧潜揚州道行臺尚。甲,南譙太守徐槾克石梁城。五月己巳,瓦梁城降。癸酉,陽平郡降。甲戌,徐槾克廬江城。歷陽窮蹙乞降,黃灋氍緩之,則拒守。灋氍怒,帥卒急攻,丙,克之,盡殺戍卒。進軍合肥,合肥望旗請降,灋氍禁侵掠,撫勞戌卒,與之盟而縱之。 己卯,齊北高唐郡降。辛巳,詔南豫州刺史黃灋氍徙鎮歷陽。乙酉,南齊昌太守黃咏克齊昌外城。丙戌,廬陵內史任忠軍于東關,克其東西城,進克蘄城。戊,克譙郡城,秦州城降。癸巳,瓜步、胡墅城降。」 六月庚,郢州刺吏李綜克灄口城。乙巳,任忠克合州外城。庚戌,淮陽、沐陽郡並棄城走。 癸丑,程文季攻齊涇州,拔之。乙卯,宣毅司馬湛陀克新蔡城。 癸亥,黃灋氍克合州。吳明徹進攻仁州,甲,克之。」 秋七月戊辰,齊遣尚左丞陸騫將兵萬救齊昌,出自巴、蘄,遇西陽太守汝南周炅。炅留羸弱,設疑兵以當之,身率精鋭,由間道邀其後,破之。己巳,征北將軍吳明徹軍至峽口,克其北岸城,南岸守者棄城走,周炅克巴州。淮北絳城及榖陽士民並殺其戍主以城降。「齊巴陵王王琳與楊州刺史王貴顯保壽陽外郭。吳明徹以琳初入,衆心未固,丙戌,乘夜攻之,城潰,齊兵退據相國城及金城。八月乙未,山陽城降。壬寅,盱眙城降。壬,戎昭將軍徐敬辯克海安城,青州東海城降。戊午,平固侯敬㤗等克晉州。」九月甲,陽平城降。壬申,高陽太守沈善慶克馬頭城。甲戌,齊安城降。丙,左衛將軍樊毅克廣陵楚城。 冬十月,吳明徹攻壽陽,堰肥水以灌城,城中多病腫泄,死者什六七。齊行臺右僕射琅邪皮景和等救壽陽,以尉破胡新敗,怯懦不敢前,屯於淮口。敕使屢促之,然始度淮,衆數十萬,去壽陽十里,頓軍不進。諸將皆懼,曰:「堅城未拔,援在近,將若之何?」明徹曰:「兵貴神速,而彼結營不進,自挫其鋒,吾知其不敢戰明矣。」乙巳,躬擐甲胄,四面疾攻,一鼓拔之,生擒王琳、王貴顯、盧潜及扶風王可朱渾道裕、尚左丞李騊駼,送建康。景和北遁,盡收其駝馬輜重。琳體貌閑雅,喜怒不形於色,彊記內敏,軍府佐吏千數,皆能識其姓名。刑罰不濫,輕財愛士,得將卒心。雖失地流寓在鄴,齊人皆重其忠義。及被擒,故麾下將卒多在明徹軍中,者皆歔欷,不能仰視,爭請命及致資給。明徹恐其變,遣使追斬之於壽陽東十里,哭者聲如雷。有一叟以酒脯來祭,哭盡哀,收其血而去。田夫野老,知與不知,聞者莫不流涕。齊穆提婆、韓長鸞聞壽陽陷,握槊不輟,曰:「本是彼物,從其取去。」齊主聞之,頗以憂。提婆等曰:「假使國家盡失黃河以南,猶可作一龜兹國。更可憐人生如寄,唯當行樂,何用愁!」左右嬖臣因共贊和之,帝即喜,酣飲鼓舞,仍使於黎陽臨河築城戍。丁未,齊遣兵萬人至頴口,樊毅擊走之。辛亥,遣兵援蒼陵,破之。齊主以皮景和全軍而還,賞之,除尚令。丙辰,詔以壽陽復豫州,以黃城司州,以明徹都督豫合等六州諸軍、車騎將軍、豫州刺史。遣謁者蕭淳風就壽陽冊命,於城南設壇,士卒十萬,陳旗鼓戈甲。明徹登壇拜受,成禮而退,將卒榮之。上置酒,舉杯屬徐陵曰:「賞𡖖?知人。」陵避席曰:「定策聖衷,非臣力。」以黃灋氍征西將軍、合州刺史。戊午,湛陀克齊昌城。十一月甲戌,淮陰城降。庚辰,威虜將軍劉桃枝克朐山城。辛巳,樊毅克濟陰城。己丑,魯廣達攻濟南徐州,克之。以廣達北徐州刺史,鎮其地。齊北徐州民多起兵以應陳,逼其州城。祖班命不閉城門,禁人不得出衢路,城中寂然。反者不測其故,疑人走城空,不設。班忽令鼓噪震天,反者皆驚走。既而復結陳向城,班令録參軍王君植將兵拒之,自乘馬臨陳左右射。反者先聞其盲,謂其必不能出,忽之,驚。穆提婆欲令城陷,不遣援兵。班且戰且守十餘日,反者竟散走。詔懸王琳首於建康市。故吏梁驃騎倉曹參軍朱瑒致徐陵求其首,曰:「竊以典午將滅,徐廣晉家遺老,當塗已謝,馬孚稱魏室忠臣。梁故建寧公琳,當離亂之辰,總方伯之任,天厭梁德,尚思匡繼,徒藴包胥之志,終遘萇弘之眚,至使身没九泉,頭行千里。伏惟聖恩博厚,明詔爰發,赦王經之哭,許田横之葬,不使壽春城下,唯傳報葛之人,滄洲島上,獨有悲田之客。」陵之啓上。十月壬辰朔,詔琳首皆還其親屬。瑒瘞琳於八公山側,義故會葬者數千人。瑒間道犇齊,别議迎葬,尋有壽陽人茅智勝等五人密送其柩於鄴。齊贈琳開府儀同司、録尚,謚曰「忠武王」,給輼輬車以葬之。
齊顯祖狂暴常山王篡立附。
梁敬帝紹㤗元年。 初,齊平秦王彦幼孤,高祖令清河昭武王岳養之,岳情禮甚薄,彦心銜之。及顯祖即位,彦領軍將軍,被寵遇,岳謂其德己,更倚賴之。岳屢將兵立功,有威名,而性豪侈,好酒色,起第於城南,廳後開巷。彦譛之於帝曰:「清河僭擬宫禁,制永巷,但無闕耳。」帝由是惡之。帝納倡婦薛氏於後宫,岳先嘗因其姊迎之至第。帝夜游於薛氏家,其姊父乞司徒,帝怒,縣其姊,鋸殺之。讓岳以姦,岳不服,帝益怒,十一月乙亥,使彦鴆岳。岳自訴無罪,彦曰:「飲之則家全。」飲之而卒,葬贈如禮。薛嬪有寵於帝,久之,帝忽思其與岳通,無故斬首,藏之於懷,出東山宴飲。勸酬始合,忽探出其首,投於柈上,支解其尸,弄其髀琵琶,一座驚。帝方收取,對之流涕曰:「佳人難再得。」載尸以出,被髮步哭而隨之。
太平元年,齊發丁匠十餘萬,修廣臺宫殿。齊顯祖之初立,留心政術,務存簡靖,坦於任使,人得盡力。能以灋馭下,或有違犯,不容勳戚,內外莫不肅然。至於軍國機策,獨决懷抱,每臨行陳,親當矢石,所向有功。數年之後,漸以功業自矜,遂嗜酒淫泆,肆行狂暴。或身自歌舞,盡日通宵;或散髮胡服,雜衣錦綵;或袒露形體,塗傅粉黛;或乘牛、驢、橐駞、白象,不施鞍勒;或令崔季舒、劉桃枝負之而行,擔胡鼓拍之。勳戚之第,朝夕臨幸,游行市里,街坐巷宿。或盛夏日中暴身,或隆冬去衣馳走,從者不堪,帝居之自若。臺構木高十七丈,兩棟相距百餘尺,工匠危怯,皆繫繩自防。帝登脊疾走,殊無怖畏。時復雅儛,折旋中節,傍人者,莫不寒心。嘗於道上問婦人曰:「天何如?」曰:「顛顛癡癡,何成天!」帝殺之。婁太后以帝酒狂,舉杖擊之曰:「如此父生如此兒!」帝曰:「即當嫁此老母與胡。」太后怒,遂不言笑。帝欲太后笑,自匍匐以身舉牀,墜太后於地,頗有所。既醒,慚恨,使積柴熾火,欲入其中。太后驚懼,親自持挽,彊之笑,曰:「曏汝醉耳。」帝乃設地席,命平秦王彦執杖,口自責數,脫背就罰,謂彦曰:「杖不出血,當斬汝。」太后前自抱之,帝流涕苦請,乃笞脚五十,然後衣冠拜謝,悲不自勝。因是戒酒,一旬復如初。帝幸李后家,以鳴鏑射后母崔氏,駡曰:「吾醉時尚不識太后,老婢何!」馬鞭亂擊一百有餘。雖以楊愔宰相,使進厠籌,以馬鞭鞭其背,流血浹袍。嘗欲以刀剺其腹,崔季舒託俳言曰:「老公惡戲。」因掣刀去之。置愔於棺中,載以輀車。嘗持槊走馬以擬左丞相斛律金之胸者,金立不動,乃賜帛千段。高氏婦女,不問親疏,多與之亂,或以賜左右,多方苦辱之。彭城王浟太妃爾朱氏,魏敬宗之后,帝欲蒸之,不從,手刃殺之。故魏樂安王元昂,李后之姊壻,其妻有色,帝數幸之,欲納昭儀。召昂令伏,以鳴鏑射之百餘下,凝血垂將一石,竟至於死。后啼不食,乞讓位於姊,太后以言,帝乃止。嘗於衆中召都督韓哲,無罪斬之。作鑊、長鋸、剉、碓之屬,陳之於庭,每醉,輒手殺人以戲樂。所殺者多令支解,或焚之於火,或投之於水。楊愔乃簡鄴下死囚,置之仗內,謂之供御囚。帝欲殺人,輒執以應命,月不殺,則宥之。開府參軍裴謂之上極諫,帝謂楊愔曰:「此愚人,何敢如是?」對曰:「彼欲陛下殺之,以成名於後世耳。」帝曰:「人,我且不殺,爾焉得名?」帝與左右飲,曰:「樂哉!」都督王紘曰:「有樂,亦有苦。」帝曰:「何謂?」對曰:「長夜之飲,不寤國亡身隕,所謂苦。」帝縛紘欲斬之,思其有救世宗之功,乃捨之。帝游宴東山,以關隴未平,投盃震怒,召魏收於前,立詔,宣示遠近,將西行。魏人震恐,常度隴之計,然實未行。一日,泣謂羣臣曰:「黑獺不受我命,柰何?」都督劉桃枝曰:「臣得千騎,請就長安擒之以來。」帝壯之,賜帛千匹。趙道德進曰:「東西兩國,彊弱力均,彼可擒之以來,此亦可擒之以往。桃枝妄言應誅,陛下柰何濫賞?」帝曰:「道德言是。」回絹賜之。帝乘馬欲下峻岸入于漳,道德攬轡回之。帝怒,將斬之。道德曰:「臣死不恨,當於地下啓先帝,論此兒酣酗顛狂,不可教訓。」帝默然而止。它日,帝謂道德曰:「我飲酒過,須痛杖我。」道德抶之,帝走。道德逐之曰:「何物人,此舉止?」典御丞李集面諫,比帝於桀、紂。帝令縛置流中,沈没久之,復令引出,謂曰:「吾何如桀、紂?」集曰:「向來彌不及矣。」帝令沈之,引出更問,如此數四,集對如初。帝笑曰:「天下有如此癡人,方知龍逢、比干未是俊物。」遂釋之。頃之,被引入,似有所諫,帝令將出要斬。其或斬或赦,莫能測焉。內外憯憯,各懷怨毒。而素能默識彊記,加以嚴斷,羣下戰慄,不敢非。能委政楊愔,愔總攝機衡,百度修敕,故時人皆言主昏於上,政清於下。 秋八月庚申,齊主將西巡,百官辭於紫陌,帝使矟騎圍之,曰:「我舉鞭即殺之。」日晏,帝醉不能起,黃門郎是連暢曰:「陛下如此,羣臣不勝忍怖。」帝曰:「怖邪?若然,勿殺。」遂如晉陽。 冬十月,齊自西河總秦戍築長城,東至於海,前後所築,東西凡千餘里。
陳高祖永定元年秋七月,河南、北蝗。齊主問魏郡丞崔叔瓚曰:「何故致蝗?」對曰:「五行志:「土功不時,蝗蟲災。」今外築長城,內興臺,殆以此乎?」齊主怒,使左右毆之,擢其髮,以溷沃其頭,曳足以出。叔瓚,季舒之兄。 初,齊有術士言「亡高者黑衣」,故高祖每出,不欲沙門。顯祖在晉陽,問左右:「何物最黑?」對曰:「無過於漆。」帝以上黨王渙於兄弟第七,使庫直都督破六韓伯昇之鄴徴渙。渙至紫陌橋,殺伯昇而逃,浮河南度,至濟州,人所執,送鄴。帝之太原公,與永安王浚偕世宗。帝有時洟出,浚責帝左右曰:「何不兄拭鼻?」帝心銜之。及即位,浚青州刺史,聰明矜恕,吏民悅之。浚以帝嗜酒,私謂親近曰:「兄因酒敗德,朝臣無敢諫者。敵未滅,吾甚以憂,欲乘驛至鄴面諫,不知用吾言不?」或密以白帝,帝益銜之。浚入朝,從幸東山,帝裸裎樂,浚進諫曰:「此非人主所宜。」帝不悅。浚於屏處石楊愔譏其不諫。帝時不欲臣與諸王交通,愔懼,奏之。帝怒曰:「人由來難忍。」遂罷酒還宫。浚尋還州,上切諫。詔徴浚,浚懼禍,謝疾不至。帝遣馳驛收浚,老幼泣送者數千人。至鄴,與上黨王渙皆盛以鐡籠,寘於北城地牢,飲食溲穢,共在一所。
年冬十一月,齊臺成,更名銅爵曰金鳳,金虎曰聖應,冰井曰崇光。甲午,齊主至鄴,赦。齊主遊臺,戲以槊刺都督尉輝,應手而斃。常山王演以帝沈湎,憂憤形於顔色。帝覺之,謂曰:「但令汝在,我何不縱樂?」演唯啼泣拜伏,竟無所言。帝亦悲,抵盃於地曰:「汝似嫌我如是,自今敢進酒者斬之!」因取所御盃盡壞棄。未㡬,沈湎益甚。或於諸貴戚家角力批拉,不限貴賤,唯演至則內外肅然。演密撰條,將諫,其友王晞以不可。演不從,因間極言,遂逢怒。演性頗嚴,尚郎中剖斷有失,輒加捶楚,令史姦慝即考竟。帝乃立演於前,以刀鐶擬脅,召被演罰者,臨以白刃,求演之短,咸無所陳,乃釋之。晞,昕之弟。帝疑演假辭於晞以諫,欲殺之。王私謂晞曰:「王博士,明日當作一條,欲相活,亦圖自全,宜深體勿怪。」乃於衆中杖晞十。帝尋發怒,聞晞得杖,以故不殺,髡鞭配甲坊。居年,演因諫爭被毆撻,閉口不食。太后日夜涕泣,帝不知所,曰:「儻兒死,柰我老母何!」於是數往問演疾,謂曰:「努力彊食,當以王晞還汝。」乃釋晞,令詣演。演抱晞曰:「吾氣息惙然,恐不復相。」晞流涕曰:「天道神明,豈令殿下遂斃此舍!至尊親人兄,尊人主,安可與計?殿下不食,太后亦不食,殿下縱不自惜,獨不念太后乎?」言未卒,演彊坐而飯。晞由是得免徒,還王友。及演録尚,除官者皆詣演謝,去必辭。晞言於演曰:「受爵天朝,拜恩私第,自古以不可,宜一切約絶。」演從之。久之,演從容謂晞曰:「主上起居不恒,𡖖?宜耳目所具,吾豈可以前逢一怒,遂爾結舌。𡖖?宜撰諫草,吾當伺便極諫。」晞遂條十餘以呈,因謂演曰:「今朝廷所恃者唯殿下,乃欲學匹夫耿介,輕一朝之命。狂藥令人不自覺,刀箭豈復議親疏。一旦禍出理外,將柰殿下家業何?柰皇太后何?」演欷歔不自勝,曰:「乃至是乎!」明日晞曰:「吾長夜久思,今遂息意。」即命火對晞焚之。後復承間苦諫,帝使力士反接,拔白刃注頸,駡曰:「何知,是誰教汝?」演曰:「天下噤口,非臣誰敢有言!」帝趣杖亂捶之數十,會醉卧得解。帝褻黷之游,遍於宗戚,所往留連,唯至常山第,多無適而去。尚左僕射崔暹屢諫,演謂暹曰:「今太后不敢致言,吾兄弟杜口,僕射獨能犯顔,內外深相感愧。」太殷自幼温裕,開朗禮士,好學,關覽時政,甚有美名。帝常嫌太「得家性質,不似我」,欲廢之。帝登金鳳臺,召太,使手刃囚。太惻然有難色,再不斷其首。帝怒,親以馬鞭捶之。太由是氣悸語吃,精神昏擾。帝因酣宴,屢云:「太性懦,社稷重,終當傳位常山。」太少傅魏收謂楊愔曰:「太,國之根本,不可動揺。至尊爵之後,每言傳位常山,令臣下疑貳。若其實,當决行之。此言非所以戲,恐徒使國家不安。」愔以收言白帝,帝乃止。帝既殘忍,有司計囚,莫不嚴酷,或燒犁耳,使立其上,或燒車釭使以臂貫之,既不勝苦,皆至誣服。唯公郎中武彊蘇瓊歷職中外,所至皆以寬平治。時趙州及清河屢有人告謀反者,前後皆付瓊推檢,多申雪。尚崔昂謂瓊曰:「若欲立功名,當更思餘理。數雪反逆,身命何輕!」瓊正色曰:「所雪者冤枉耳,不縱反逆。」昂慚。帝怒臨漳令嵇曄、舍人李文師,以賜臣下奴。中侍郎彭城鄭頤私誘祠部尚王昕曰:「自古無朝士奴者。」昕曰:「箕之奴。」頤以白帝曰:「王元景比陛下於紂。」帝銜之。頃之,帝與朝臣酣飲,昕稱疾不至。帝遣騎執之,方揺膝吟咏,遂斬於殿前,投尸漳水。齊主北築長城,南助蕭莊,士馬死者以數十萬計。重以脩築臺殿,賜與無節,府藏之積不足以供,乃减百官之禄,撤軍人常廩,併省州郡縣鎮戍之職,以節費用焉。 十月,齊主如北城,因視永安簡平王浚、上黨剛肅王涣於地牢。帝臨穴謳歌,令浚等和之。浚等惶怖且悲,不覺聲顫。帝愴然之下泣,將赦之。長廣王湛素與浚不睦,進曰:「猛虎安可出穴!」帝默然。浚等聞之,呼湛字曰:「步落稽,皇天汝!」帝亦以浚與渙皆有雄略,恐後害,乃自刺渙,使壯士劉桃枝就籠亂刺。槊每下,浚、渙輒以手扯折之,號哭呼天。於是薪火亂投,燒殺之,填以土石。後出之,皮髮皆盡,尸色如炭,遠近之痛憤。
年春月丙戌,齊主於甘露寺禪居深觀,唯軍國乃以聞。尚右僕射崔暹卒,齊主幸其第哭之,謂其妻李氏曰:「頗思暹乎?」對曰:「思之。」帝曰:「然則自往省之。」因手斬其妻,擲首牆外。 夏閏四月,齊高德政與楊愔同相,愔常忌之。齊主酣飲,德政數彊諫,齊主不悅,謂左右曰:「高德政恒以精神凌逼人。」德政懼,稱疾,欲自退。帝謂楊愔曰:「我憂德政病。」對曰:「陛下若用冀州刺史,病當自差。」帝從之。德政除,即起。帝怒,召德政謂曰:「聞爾病,我爾針。」親以刀刺之,血流霑地。使曳下,斬去其足。劉桃枝執刀不敢下,帝責桃枝曰:「爾頭即墮地。」桃枝乃斬其足之指。帝怒不解,囚德政於門下,其夜,以氈輿送還家。明旦,德政妻出珍寶滿四牀,欲以寄人。帝奄至其宅,之,怒曰:「我內府猶無是物。」詰其所從得,皆諸元賂之,遂曳出斬之。妻出拜,斬之,并其伯堅。 五月,齊太史奏:「今年當除舊布新。」齊主問於特進彭城公元韶曰:「光武何故中興?」對曰:「誅諸劉不盡。」於是齊主悉殺諸元厭之。癸未,誅始平公元世哲等十五家,囚韶等十九家。韶幽於地牢,絶食,啖衣袖而死。 秋七月,齊顯祖將如晉陽,乃盡誅諸元,或祖父王,或身嘗貴顯,皆斬於東市。其嬰兒投於空中,承之以矟。前後死者凡七百十一人,悉棄尸漳水,剖魚者往往得人爪甲,鄴下之久不食魚。使元黃頭與諸囚自金鳳臺各乘紙鴟以飛,黃頭獨能至紫陌乃墮,仍付御史中丞畢義雲餓殺之。唯開府儀同司元蠻、祠部郎中元文遥等數家獲免。蠻,繼之,常山王演之妃父;文遥,遵之五世孫。定襄令元景安,虔之玄孫,欲請改姓高氏,其從兄景皓曰:「安有棄其本宗而從人之姓者乎?丈夫寧可玉碎,何能瓦全!」景安以其言白帝,帝收景皓誅之,賜景安姓高氏。 齊顯祖嗜酒成疾,不復能食,自知不能久,謂李后曰:「人生必有死,何足致惜。但憐正道尚幼,人將奪之耳。」謂常山王演曰:「奪則任汝,慎勿殺。」尚令開封王楊愔、領軍將軍平秦王彦、侍中廣燕獻、黃門侍郎鄭頤皆受遺詔輔政。冬十月甲午,殂。癸卯,發喪,羣臣號哭,無下淚者,唯楊愔涕泗嗚咽。太殷即位,赦。庚戌,尊皇太后太皇太后,皇后皇太后。 辛未,齊顯祖之喪至鄴。
文帝天嘉元年。齊高陽王湜以滑稽便辟有寵於顯祖,常在左右,執杖以撻諸王,太皇太后深銜之。及顯祖殂,湜有罪,太皇太后杖之百餘,正月癸亥卒。 齊主自晉陽還至鄴。 月己亥,齊以常山王演太師、録尚,以長廣王湛司馬,并省録尚。 齊顯祖之喪,常山王演居禁中䕶喪,婁太后欲立之而不果。太即位,乃就朝列。以天諒陰,詔演居東館,欲奏之,皆先咨决。楊愔等以演與長廣王湛位地親逼,恐不利於嗣主,心忌之。居頃之,演出第,自是詔敕多不關預。或謂演曰:「鷙鳥離巢,必有探卵之患。今日王何宜屢出。」中山太守楊休之詣演,演不。休之謂王友王晞曰:「昔周公朝讀百篇,夕七十士,猶恐不足。録王何所嫌疑,乃爾拒絶賔客?」先是,顯祖之世,羣臣人不自保。及濟南王立,演謂王晞曰:「一人垂拱,吾曹亦保優閑。」因言:「朝廷寬仁,真守文良主。」王晞曰:「先帝時,東宫委一胡人傅之。今春秋尚富,驟覽萬機,殿下宜朝夕先後,親承音旨,而使他姓出納詔命,權必有所。殿下雖欲守藩,其可得邪?借令得遂冲退,自審家祚得保靈長乎?」演默然久之,曰:「何以處我?」晞曰:「周公抱成王攝政七年,然後復明辟。惟殿下慮之。」演曰:「我何敢自比周公。」晞曰:「殿下今日地望,欲不周公得邪?」演不應。顯祖常使胡人康虎兒保䕶太,故晞言及之。齊主將發晉陽,時議謂常山王必當留守根本之地。執政欲使常山王從帝之鄴,留長廣王鎮晉陽。既而疑之,乃敕王俱從至鄴。外朝聞之,莫不駭愕。敕以王晞并州長史。演既行,晞出郊送之。演恐有覘察,命晞還城,執晞手曰:「努力自慎!」因躍馬而去。平秦王彦總知禁衛,楊愔宣敕留從駕五千兵於西中,陰非常。至鄴數日,彦乃知之,由是怨愔。領軍將軍可朱渾天和,道元之,尚帝姑東平公主,每曰:「若不誅王,少主無自安之理。」燕獻謀處太皇太后於北宫,使政皇太后。自天保八年已來,爵賞多濫,楊愔欲加澄汰,乃先自表解開府及開封王,諸叨竊恩榮者皆從黜免。由是嬖寵失職之徒,盡心叔。平秦王彦初與楊、燕同心,既而中變,盡以疏忌之迹告王。侍中宋欽道,弁之孫,顯祖使在東宫教太以吏。欽道面奏帝,稱「叔威權既重,宜速去之」。帝不許,曰:「可與令公共詳其。」愔等議出王刺史,以帝慈仁,恐不可所奏,乃通啓皇太后,具述安危。宫人李昌儀,即高仲密之妻,李太后以其同姓,甚相昵愛,以啓示之,昌儀密啓太皇太后。愔等議不可令王俱出,乃奏以長廣王湛鎮晉陽,以常山王演録尚。王既拜職,乙巳,於尚省會百僚。愔等將赴之,散騎常侍兼中侍郎鄭頤止之曰:「未可量,不宜輕脫。」愔曰:「吾等至誠體國,豈常山拜職有不赴之理。」長廣王湛旦伏家僮數十人於録尚後室,仍與席上勳貴賀拔仁、斛律金等數人相知約曰:「行酒至愔等,我各勸雙盃,彼必致辭。我一曰「執酒」,曰「執酒」,曰「何不執」,爾輩即執之。」及宴如之,愔言曰:「諸王反逆,欲殺忠良邪?尊天,削諸侯,赤心奉國,何罪之有?」常山王演欲緩之,湛曰:「不可。」於是拳杖亂毆,愔及天和、欽道皆頭面血流,各十人持之。燕獻多力,頭少髮,狼狽排衆走出門,斛律光逐而擒之。獻歎曰:「丈夫計遟,遂至於此。」使太太保薛孤延等執頤於尚藥局,頤曰:「不用智者言至此,豈非命!」王與平秦王彦、賀拔仁、斛律金擁愔等唐突入雲龍門,都督叱利騷,招之不進,使騎殺之。開府儀同司成休寧抽刃呵演,演使彦諭之,休寧厲聲不從。彦久領軍,素軍士所服,皆弛仗,休寧方歎息而罷。演入至昭陽殿,湛及彦在朱華門外,帝與太皇太后并出,太皇太后坐殿上,皇太后及帝側立。演以㙛叩頭進言曰:「臣與陛下骨肉至親,楊遵彦等欲獨擅朝權,威福自己,自王公已下皆重足屏氣,共相唇齒,以成亂階。若不早圖,必宗社之害。臣與湛國重,賀拔仁、斛律金惜獻武皇帝之業,共執遵彦等入宫,未敢刑戮。專輒之罪,誠當萬死。」時庭中及兩廡衛士千餘人皆被甲待詔,武衛娥永樂武力絶倫,素顯祖所厚,叩刀仰視,帝不睨之。帝素吃訥,倉猝不知所言。太皇太后令却仗,不退,厲聲曰:「奴輩即今頭落。」乃退。永樂內刀而泣。太皇太后因問:「楊郎何在?」賀拔仁曰:「一眼已出。」太皇太后愴然曰:「楊郎何所能,留使豈不佳邪?」乃讓帝曰:「此等懷逆,欲殺我,次將及我,爾何縱之?」帝猶不能言,太皇太后怒且悲曰:「豈可使我母受老嫗斟酌。」太后拜謝。太皇太后太后誓言:「演無異志,但欲去逼而已。」演叩頭不止,太后謂帝:「何不安慰爾叔?」帝乃曰:「天亦不敢叔惜,况此輩,但匄兒命,兒自下殿去,此屬任叔父處分。」遂皆斬之。長廣王湛以鄭頤昔嘗讒己,先拔其舌,截其手而殺之。演令平秦王彦引侍衛之士向華林園,以京畿軍士入守門閤,斬娥永樂於園。太皇太后臨愔喪,哭曰:「楊郎忠而獲罪。」以御金之一眼,親內之,曰:「以表我意。」演亦悔殺之。於是下詔罪狀愔等,且曰:「罪止一身,家屬不問。」頃之,復簿録五家,王晞固諫,乃各没一房,孩幼盡死,兄弟皆除名。以中令趙彦深代楊愔總機務。鴻臚少𡖖?楊休之私謂人曰:「將涉千里,殺騏驎而策蹇驢,可悲之甚。」戊申,演丞相、都督中外諸軍、録尚,湛太傅、京畿都督,段韶將軍,平陽王淹太尉,平秦王彦司徒,彭城王浟尚令。 齊丞相演入晉陽,既至,謂王晞曰:「不用𡖖?言,㡬至傾覆。今君側雖清,終當何以處我?」晞曰:「殿下往時位地,猶可以名教出處。今日勢,遂關天時,非復人理所及。」演奏趙郡王叡左長史,王晞司馬。月甲寅,詔「軍國之政,皆申晉陽,禀丞相規筭。 秋七月,齊丞相演以王晞儒緩,恐不允武將之意,每夜載入,晝則不與語。嘗進晞密室,謂曰:「比王侯諸貴每敦迫,言我違天不祥,恐當或有變起。吾欲以法繩之,何如?」晞曰:「朝廷比者疏遠親戚,殿下倉猝所行,非復人臣之。芒刺在背,上下相疑,何由可久。殿下雖欲謙退,粃糠神器,實恐違上玄之意,墜先帝之基。」演曰:「𡖖?何敢發此言,須致𡖖?於法。」晞曰:「天時人,皆無異謀,是以敢冒犯斧鉞, 抑亦神明所贊耳。」演曰:「拯難匡時,方俟聖哲,吾何敢私議,幸勿多言。」丞相從中郎陸杳將出使,握晞手,使之勸進。睎以杳言告演,演曰:「若內外咸有此意,趙彦深朝夕左右,何故初無一言?」晞乃以隙密問彦深,彦深曰:「我比亦驚此聲論,每欲陳聞,則口噤心悸。弟既發端,吾亦當昧死一披肝膽。」因兵勸演。演遂言於太皇太后趙道德曰:「相王不效周公輔成王,而欲骨肉相奪,不畏後世謂之篡邪?」太皇太后曰:「道德之言是。」未㡬,演啓云:「天下人心未定,恐奄忽變生,須早定名位。」太皇太后乃從之。八月壬午,太皇太后下令,廢齊主濟南王,出居别宫,以常山王演入纂統,且戒之曰:「勿令濟南有佗。」肅宗即皇帝位於晉陽,赦,改元皇建。太皇太后還稱皇太后,皇太后稱文宣皇后,宫曰昭信。乙酉,詔紹封功臣,禮賜耆老,延訪直言,褒賞死,追贈名德。帝謂王晞曰:「𡖖?何自同外客,略不可?自今假非局司,但有所懷,隨宜作一牒,俟少隙即徑進。」因敕與尚楊休之、鴻臚𡖖?崔劼等人,每日職務罷,並入東廊共舉,録歷代禮樂、職官及田市徴稅,或不便於時而相承施用,或自古利而於今廢墜,或道德高儁久在沈淪,或巧言眩俗妖邪害政者,悉令詳思,以漸條奏。朝晡給御食,畢景聽還。帝識度沈敏,少居臺閣,明習吏,即位尤自勤勵,革顯祖之弊,時人服其明而譏其細。羣臣進言,帝皆從容受納。戊,以長廣王湛右丞相,平陽王淹太傅,彭城王浟司馬。 冬十一月辛亥,立世百年太。百年時纔五歲。
年。齊主之謀誅楊、燕,許以長廣王湛太弟。既而立太百年,湛心不平。帝在晉陽,湛居守於鄴。散騎常侍高元海,高祖之從孫,留典機密。帝以領軍代人庫狄伏連幽州刺史,以斛律光之弟羡領軍,以分湛權。湛留伏連,不聽羡視。先是,濟南閔悼王常在鄴,望氣者言鄴中有天氣,平秦王彦恐濟南王復立,己不利,勸帝除之。帝乃使彦至鄴,徴濟南王如晉陽。湛內不自安,問計於高元海。元海曰:「皇太后萬福,至尊孝友異常,殿下不須異慮。」湛曰:「此豈我推誠之意邪?」元海乞還省,一夜思之,湛即留元海於後堂。元海達旦不眠,唯遶床徐步。夜漏未盡,湛遽出曰:「神筭如何?」元海曰:「有策,恐不堪用耳。請殿下如梁孝王故,從數騎入晉陽,先太后求哀,後主上請去兵權,以死限,不干朝政,必保太山之安,此上策。不然,當具表云威權太盛,恐取謗衆口,請青、齊州刺史,沈靖自居,必不招物議,此中策。」更問下策,曰:「發言即恐族誅。」固逼之,元海曰:「濟南世嫡,主上假太后令而奪之。今集文武,示以徴濟南之敕,執斛律豐樂,斬高彦,尊立濟南,號令天下,以順討逆,此萬世一時。」湛悅。然性怯,狐疑未能用,使術士鄭道謙等卜之,皆曰:「不利舉,静則吉。」有林慮令潘密曉占候,潜謂湛曰:「宫車當晏駕,殿下天下主。」湛拘之於內以候之。令巫覡卜之,多云「不須舉兵,自有慶」。湛乃奉詔,令數百騎送濟南王至晉陽。九月,帝使人酖之,濟南王不從,乃扼殺之。帝尋亦悔之。 冬十月,齊肅宗出畋,有兔驚馬,墜地絶肋。婁太后視疾,問濟南所在者,齊主不對。太后怒曰:「殺之邪?不用吾言,死其宜矣。」遂去不顧。十一月甲辰,詔以嗣冲眇,可遣尚右僕射趙郡主叡諭旨,徴長廣王湛統兹寶。與湛曰:「百年無罪,汝可以樂處置之,勿效前人。」是日,殂於晉陽宫。臨終,言恨不太后山陵。
顔之推論曰:孝昭天性至孝,而不知忌諱,乃至於此,良由不學之所。
趙郡主叡先使黃門侍郎王松年馳至鄴,宣肅宗遺命。湛猶疑其詐,使所親先詣𣩵?所,發而視之。使者復命,湛喜,馳赴晉陽,使河南王孝瑜先入宫,改易禁衛。癸丑,世祖即皇帝位於南宫,赦,改元太寧。立太百年樂陵王。
年春正月乙亥,齊主至鄴。辛巳,祀南郊。壬午,享太廟。丙戌,立妃胡氏皇后,緯皇太。后,魏兖州刺史安定胡延之之女。戊,齊赦。己亥,以馮翊、王潤尚左僕射。 閏月丁未,齊以太宰平陽王淹青州刺史,太傅、平秦王彦太宰、冀州刺史。彦肅宗所厚,恃勢驕盈,陵侮貴戚。世祖即位,侍中、開府儀同司高元海、御史中丞畢義雲、黃門郎高乾和數言其短,且云「彦威權震主,必禍亂」。帝亦尋其反覆之跡,漸忌之。伺彦還家,召魏收於帝前作詔草,除彦冀州,使乾和繕寫畫目,仍敕門司不聽彦輒入宫。時彦縱酒樂,經宿不知,至明欲參,至門知之,驚而退。及通名謝,敕令早發,别賜錢帛等物甚厚,敕督將悉送至清陽宫,拜辭而退,莫敢與語,唯趙郡王叡與之久語,時無聞者。 秋七月,齊平秦王彦至冀州,內不自安,欲待齊主如晉陽,乘虚入鄴。其郎中令吕思禮告之,詔司馬段韶、司空婁叡討之。彦於南境置私驛,聞軍將至,即閉城拒守。長史宇文仲鸞等不從,皆殺之。彦自稱丞相,有衆四萬。齊主以都官尚封繪,冀州人,祖父世本州刺史,得人心,使乘傳至信都,巡城,諭以禍福,吏民降者相繼,城中動静,皆知之。彦登城呼云:「孝昭皇帝初崩,六軍百萬,悉在臣手,投身向鄴,奉迎陛下。當時不反,今日豈反邪?正恨高元海、畢義雲、高乾和誑惑聖上,疾忌忠良。但殺此人,即臨城自刎。」既而城破,單騎北走,至交津,獲之,鎖送鄴。乙未,載以露車,銜木面縛,劉桃枝臨之以刃,擊鼓隨之,并其孫十五人皆棄市。命封繪行冀州。齊主知彦前譛清河王岳,以彦家良賤百口賜岳家,贈岳太師。丁酉,以段韶太傅,婁叡司徒,平陽王淹太宰,斛律光司空,趙郡王叡尚令,河間王孝琬左僕射。
五年夏六月,齊主殺樂陵王百年。時白虹圍日再重,横貫而不達,赤星,齊主欲以百年厭之。會博陵人賈德胄教百年,百年嘗作數「敕」字,德胄封以奏之。帝發怒,使召百年。百年自知不免,割帶玦留與其妃斛律氏。帝於涼風堂,使百年「敕」字,騐與德胄所奏相似,遣左右亂捶之,令曳之遶堂行且捶,所過血皆遍地,氣息將盡,乃斬之,棄諸池,池水盡赤。妃把玦哀號不食,月餘亦卒,玦猶在手,拳不可開,其父光自擘之,乃開。
安成王篡立頊。
陳文帝天嘉元年。江陵之陷,長城世昌及中侍郎頊皆没於長安。高祖即位,屢請之於周,周人許而不遣。高祖殂,周人乃遣昌還,以王琳之難,居于安陸。琳敗,昌發安陸,將濟江,致於上,辭甚不遜。上不懌,召侯安都從容謂曰:「太將至,須别求一藩老之地。」安都曰:「自古豈有被代天?臣愚不敢奉詔。」因請自迎昌。於是羣臣上表請加昌爵命。春月庚戌,以昌驃騎將軍、湘州牧,封衡陽王。 月甲戌,衡陽獻王昌入境,詔主舍人緣道迎候。丙,濟江,中流隕之,使以溺告。侯安都以功進爵清遠公。初,高祖遣榮陽毛喜從安成王頊詣江陵,梁世祖以喜侍郎,没於長安,與昌俱還,因進和親之策,上乃使侍中周弘正通好於周。
年夏六月乙酉,周主使御王殷不害來聘。 冬十一月,周人許安成王頊,使司會上士京兆杜杲來聘。上悅,即遣使報之,拜賂以黔中地及魯山郡。
年春正月丁未,周以安成王頊柱國將軍,遣杜杲送之南。 月丙,安成王頊至建康,詔以中監、中衛將軍。上謂杜杲曰:「家弟今蒙禮遣,實周朝之惠。然魯山不返,亦恐未能及此。」杲對曰:「安成,長安一布衣耳,而陳之介弟,其價豈止一城而已哉!本朝敦睦九族,恕己及物,上遵太祖遺㫖,下思繼好之義,是以遣之南。今乃云以尋常之土易骨肉之親,非使臣之所敢聞。」上甚慚,曰:「前言戲之耳。」待杲之禮有加焉。頊妃柳氏及叔寶猶在穰城,上復遣毛喜如周請之,周人皆之。
天康元年夏四月,上不豫,臺閣衆,并令尚僕射到仲舉、五兵尚孔奐共决之。奐,琇之之曾孫。疾篤,奐、仲舉與司空尚令揚州刺史安成王頊、吏部尚袁樞、中舍人劉師知入侍醫藥。樞,君正之。太伯宗柔弱,上憂不能守位,謂頊曰:「吾欲遵太伯之。」頊拜伏泣涕,固辭。上謂仲舉、奐等曰:「今方鼎峙,四海重,宜須長君。朕欲近則晉成,遠隆殷法,𡖖?等宜遵此意。」孔奐流涕對曰:「陛下御膳違和,痊復非久。皇太春秋鼎盛,聖德日躋,安成王介弟之尊,足周旦。若有廢立之心,臣等愚誠,不敢聞詔。」上曰:「古之遺直,復於𡖖?。」乃以奐太詹。
臣光曰:夫臣之君,宜將順其美,正救其惡。孔奐在陳,處腹心之重任,决社稷之計,茍以世祖之言不誠,則當如竇嬰面辯,爰盎廷爭,防微杜漸,以絶顗覦之心。以誠邪,則當請明下詔,宣告中外,使世祖有宋宣之美,高宗無楚靈之惡。不然,謂太嫡嗣,不可動揺,欲保輔而安全之,則當盡忠竭節,以死繼之,如晉之荀息,趙之肥義。柰何於君之存則逆探其情而求合焉,及其既没,則權臣移國而不能救,嗣主失位而不能死。斯乃姦諛之尤者,而世祖謂之遺直,以託六尺之孤,豈不悖哉!
癸酉,上殂,太即位,赦。 五月庚寅,以安成王頊驃騎將軍、司徒、録尚、都督中外諸軍。臨海王光元年。 初,高祖梁州,用劉師知中舍人。師知涉學工文,練習儀體,歷世祖朝,雖位宦不遷,而委任甚重,與揚州刺史安成王頊、尚僕射到仲舉同受遺詔輔政。師知、仲舉恒居禁中參决衆,頊與左右百人入居尚省。師知頊地望權勢朝野所屬,心忌之,與尚左丞王暹等謀出頊於外,衆猶豫,未敢先發。東宫通舍人殷不佞,素以名節自任,受委東宫,乃馳詣相府,矯敕謂頊曰:「今四方無,王可還東府經理州務。」頊將出,中記室毛喜馳入頊曰:「陳有天下日淺,國禍繼臻,中外危懼。太后深惟至計,令王入省,共康庶績,今日之言,必非太后之意。宗社之重,願王思,須更聞奏,無使姦人得肆其謀。今出外即受制於人,譬如曹爽願作富家翁,其可得邪!」頊遣喜與領軍將軍吳明徹籌之。明徹曰:「嗣君諒闇,萬機多闕。殿下親實周、邵,當輔安社稷,願留中勿疑。」頊乃稱疾,召劉師知,留之與語,使毛喜先入言於太后。太后曰:「今伯宗幼弱,政並委郎,此非我意。」喜言於帝,帝曰:「此自師知等所,朕不知。」喜出以報頊,頊因囚師知,自入太后及帝,以陳師知之罪,仍自草敕請畫,以師知付廷尉,其夜,於獄中賜死。以到仲舉金紫光祿夫,王暹、殷不佞並付治。不佞,不害之弟,少有孝行,頊雅重之,故獨得不死,免官而已。王暹伏誅。自是國政盡於頊。右衛將軍會稽韓高鎮領軍府,在建康諸將中士馬最盛,與仲舉通謀。未發,毛喜請簡士馬配高,并賜鐡炭,使脩器甲。頊驚曰:「高謀反,方欲收執,何更如是邪?」喜曰:「山陵始畢,邊寇尚多,而高受委前朝,名杖順,若收之,恐不時授首,或能人患。宜推心安誘,使不自疑,伺間圖之,一壯士之力耳。」頊深然之。仲舉既廢私第,心不自安。郁尚世祖妹信義長公主,除南康內史,未之官,高亦自危,求出衡、廣諸鎮。郁每乘輿,蒙婦人衣,與高謀。會前上虞令陸昉及高軍主告其謀反,頊在尚省,因召文武在位議立皇太。平旦,仲舉、高入省,皆執之,并郁送廷尉,下詔於獄賜死,餘黨一無所問。 癸丑,以東揚州刺史始興王伯茂中衛將軍、開府儀同司。伯茂,帝之母弟。劉師知、韓高之謀,伯茂皆預之。司徒頊恐扇動中外,故以中衛,專使之居禁中,與帝遊處。 夏四月,湘州刺史華皎聞韓高死,內不自安,繕甲聚徒,撫循所部,啓求廣州,以卜朝廷之意。司徒頊僞許之,而詔未出。皎遣使潜引周兵,自於梁,以其玄響質。五月癸巳,頊以丹楊尹吳明徹湘州刺史。 司徒頊遣吳明徹帥舟師萬趣郢州,丙申,遣征南將軍淳于量帥舟師五萬繼之。遣冠武將軍楊文通從安成步道出陵,巴山太守黃法慧從宜陽出澧陵,共襲華皎,并與江州刺史章昭達、郢州刺史程靈洗合謀進討。六月壬寅,以司空徐度車騎將軍,總督建康諸軍,步道趣湘州。 華皎使者至長安,梁王亦上言狀,且乞師。周人議出師應之,司會崔猷曰:「前歲東征,死過半,比雖循撫,瘡痍未復。今陳氏保境息民,共敦鄰好,豈可利其土地,納其叛臣,違盟約之信,興無名之師乎?」晉公䕶不從。閏六月戊寅,遣襄州總管衛公直督柱國陸通、將軍田弘、權景宣、元定等將兵助之。 秋八月,華皎遣使誘章昭達,昭達執送建康。誘程靈洗,靈洗斬之。皎以武州居其心腹,遣使誘都督陸隆,隆不從,遣兵攻之,不克。巴州刺史戴僧朔等並隸於皎,長沙太守曹慶等本隸皎下,遂之用。司徒頊恐上流守宰皆附之,乃曲赦湘、巴州。九月乙巳,悉誅皎家屬。梁以皎司空,遣其柱國王操將兵萬會之。周權景宣將水軍,元定將陸軍,衛公直總之,與皎俱下。淳于量軍夏口,直軍魯山,使元定以步騎數千圍郢州。皎軍于白螺,與吳明徹等相持,徐度、楊文通由嶺路襲湘州,盡獲其所留軍士家屬。皎自巴陵與周、梁水軍順流乘風而下,軍勢甚盛,戰于沌口。量、明徹募軍中艦,多賞金銀,令先出當西軍艦受其拍。西軍諸艦發拍皆盡,然後量等以艦拍之,西軍艦皆碎,没于中流。西軍以艦載薪,因風縱火,俄而風轉自焚,西軍敗。皎與戴僧朔單舸走,過巴陵,不敢登岸,徑犇江陵,衛公直亦犇江陵。元定孤軍,進退無路,斫竹開徑,且戰且引,欲趣巴陵。巴陵已徐度等所據,度等遣使僞與結盟,許縱之還國。定信之,解仗就度,度執之,盡俘其衆,并擒梁將軍李廣。定憤恚而卒。皎黨曹慶等四十餘人並伏誅。唯以岳陽太守章昭裕,昭達之弟,杜陽太守曹宣,高祖舊臣,衡陽內史汝陰任忠,嘗有密啓,皆宥之。吳明徹乘勝攻梁河東,㧞之。周衛公直罪於梁柱國殷亮,梁王知非其罪,然不敢違,遂誅之。周與陳既交惡,周沔州刺史裴寬白襄州總管,請益戍兵,并遷城於羊蹄山以避水。總管兵未至,程靈洗舟師奄至城下。會雨,水暴漲,靈洗引艦臨城發拍,擊樓堞皆碎。矢石晝夜攻之,十餘日。陳人登城,寬猶帥衆執短兵拒戰,日,乃擒之。
年春正月己亥,安成王頊進位太傅,領司徒,加殊禮。 冬十一月,始興王伯茂以安成王頊專政,意甚不平,屢肆惡言。甲寅,以太皇太后令誣帝,云與劉師知、華皎等通謀,且曰:「文皇知之鑒,等帝堯;傳弟之懷,符太伯。今可還申曩志,崇立賢君。」遂廢帝臨海王,以安成王入纂。下令黜伯茂温麻侯,寘諸别館。安成王使盗邀之於道,殺之車中。
宣帝太建元年春正月甲午,安成王即皇帝位,改元,赦。復太皇太后皇太后,皇太后文皇后,立妃柳氏皇后,世叔寶太。封皇叔陵始興王,奉昭烈王祀。乙未,上謁太廟。丁酉,以尚僕射沈欽左僕射,度支尚王勱右僕射。勱,份之孫。
周陳之叛
梁敬帝紹泰元年。 初,晉安民陳羽,世閩中豪姓,其寶應多權詐,郡中畏服。侯景之亂,晉安太守賔化侯雲以郡讓羽,羽老,但治郡,令寶應典兵。時東境荒饉,而晉安獨豐衍,寶應數自海道出,寇抄臨安、永嘉、會稽,或戴米粟與之貿易,由是能致富彊。侯景平,世祖因以羽晉安太守。及陳霸先輔政,羽求傳郡於寶應,霸先許之。
太平元年。 初,「侯景之亂」,臨川民周續起兵郡中,始興王毅以郡讓之而去。續部將皆郡中豪族,多驕横,續裁制之,諸將皆怨,相與殺之。續宗人迪,勇冠軍中,衆推主。迪素寒微,恐郡人不服,以同郡周敷族望高顯,折節交之,敷亦迪甚謹。迪據上塘,敷據故郡,朝廷以迪衡州刺史,領臨州內史。時民遭「侯景之亂」,皆棄農業,羣聚盗,唯迪所部獨務農桑,各有羸儲,政教嚴明,徵斂必至,餘郡乏絶者,皆仰以取給。迪性質朴,不威儀,居常徒跣,雖外列兵衛,內有女伎,挼繩破篾,傍若無人,訥於言語,而襟懷信實,臨川人皆附之。
陳武帝永定元年。詔給黃門侍郎蕭乾招諭閩中。時熊曇朗在豫章,周迪在臨川,留異在東陽,陳寶應在晉安,共相連結,閩中豪師徃徃立寨以自供。上患之,使乾諭以禍福,豪師皆帥衆請降,即以乾建安太守。乾,範之。
文帝天嘉年。 初,高祖以帝女豐安公主妻留異之貞臣,徵異南徐州刺史,異遷廷不就。帝即位,復以異縉州刺史,領東陽太守。異屢遣其畏史王澌入朝,澌每言「朝廷虚弱」,異信之,雖外示臣節,恒懷兩端,與王琳自鄱陽信安嶺潛通使徃來。琳敗,上遣左衛將軍沈恪代異,實以兵襲之。異出軍下淮以拒恪,恪與戰而敗,退還錢塘,異復上表遜謝。時衆軍方湘、郢,乃降詔慰諭,且羈縻之。異知朝廷終將討己,乃以兵戍下淮及建德,以傋江路。十月丙午,詔司空、南徐州刺史侯安都討之。
年春月,帝徵江州刺史周迪出鎮湓城,徵其入朝,迪趑且顧望,并不至。其餘南江酋帥,私署令長,多不受召,朝廷未暇致討,但羈縻之。豫章太守周敷獨先入朝,進號「安西將軍,給鼓吹一部,賜以女妓、金帛,令還豫章。迪以敷素出己下,深不平之,乃陰與留異相結,遣其弟方興將兵襲敷,敷與戰,破之。遣其兄伏甲船中,詐賈人,欲襲湓城,未發,覺,尋陽太守監江州晉陵華皎遣兵逆擊之,盡獲其船仗。上以閩州刺史陳寶應之父光禄夫,女皆受封爵,命宗正編入屬籍。而寶應以留異女妻,陰與異合。虞荔弟寄流寓閩中,荔思之成疾,上荔徴之,寶應留不遣。寄常從容諷以逆順,寶應輒引它語以亂之。寶應嘗使人讀,卧而聽之,至蒯通說韓信曰「相君之背,貴不可言」,蹶然起坐,曰:「可謂智士。」寄曰:「通一說殺士,何足稱智,豈若班彪王命,識所乎!」寄知寶應不可諫,恐禍及己,乃著居士服,居東山寺,陽稱足疾。寶應使人燒其屋,寄安卧不動。親近將扶之出,寄曰:「吾命有所懸,避將安徃?」縱火者自救之。 月丁丑,以安右將軍吳明徹江州刺史,督高州刺史黃法氍、豫章太守周敷共討周迪。 留異始謂臺軍必自錢塘上,既而侯安都步由諸暨出永康,異驚,犇桃枝嶺,於巖口豎栅以拒之。安都流矢所中,血流至踝,乘轝指麾,容止不變。因其山勢,迮而堰,會潦水漲滿,安都引船入堰,超樓艦與異城等,發拍碎其樓堞。異與其忠臣脫身犇晉安,依陳寶應。安都虜其妻及餘,盡收鎧仗而還。異黨向文政據新安,上以貞毅將軍程文季新安太守,帥精甲百徑往攻之。文政戰敗,遂降。文季,靈洗之。 秋九月,吳明徹至臨川攻周迪,不能克。丁亥,詔安成王頊代之。
四年春正月甲申,周迪衆潰,脫身踰嶺,犇晉安,依陳寶應。官軍克臨川,獲迪妻。寶應以兵資迪,留異遣忠臣隨之。虞寄與寶應,以十諫之,曰:「自天厭梁德,英雄互起,人人自以得之。然夷凶翦亂,四海樂推者,陳氏,豈非歷數有在,帷天所授乎?一。以王琳之彊,侯瑱之力,進足以揺蕩中原,爭衡天下,退足以屈彊江外,雄張偏隅。然或命一旅之師,或資一士之說,琳則瓦解冰泮,投身異域,瑱則厥角稽顙,委命闕廷,斯天假之威而除其患,。今將軍以藩戚之重,東南之衆,盡忠奉上,戮力勤王,豈不勳高竇融,寵過吳芮,析珪判野,南面稱孤乎?。聖朝棄瑕忘過,寬厚得人,至於余孝頃、潘純陀、李孝欽、歐陽頠等,悉委以心腹,任以爪牙,胸中豁然,曾無纖芥。况將軍舋非張繡,罪異畢諶,當何慮於危亡,何失於富貴?四。方今周、齊鄰睦,境外無虞,并兵一向,匪朝伊尹,非劉、項競逐之機,楚、趙連從之勢,何得雍容高拱,坐論西伯哉?五。且留將軍狼顧一隅,亟經摧衄,聲實虧喪,膽氣衰沮。其將帥首鼠兩端,唯利是視,孰能被堅執鋭,長驅深入,繫馬埋輪,奮不顧命,以先士卒者乎?六。將軍之彊,孰如侯景?將軍之衆,孰如王琳?武皇㓕侯景於前,今上摧王琳於後,此乃天時,非復人力。且兵革已後,民皆厭亂,其孰能棄墳墓,捐妻,出萬死不顧之計,從將軍於白刃之間乎?七。歷觀前古,陽、季孟,傾覆相尋,餘善、右渠,危亡繼及,天命可畏,山川難恃。况將軍欲以數郡之地,當天下之兵,以諸侯之資,拒天之命,彊弱逆順,可得侔乎?八。且非我族類,其心必異,不愛其親,豈能及物?留將軍身縻國爵,尚王姬,猶且棄天屬而弗顧,背明君而孤立,危急之日,豈能同憂共患,不背將軍者乎?至於師老力屈,懼誅利賞,必有韓、智晉陽之謀,張、陳井陘之勢,九。北軍萬里遠鬥,鋒不可當,將軍自戰其地,人多顧後,衆寡不敵,將帥不侔,師以無名而出,以無機而動,以此稱兵,未知其利。十。將軍計,莫若絶親留氏,遣入質,釋甲偃兵,一遵詔㫖。方今藩維尚少,皇幼冲,凡預宗枝,皆蒙寵樹。况以將軍之地,將軍之才,將軍之名,將軍之勢,而克修藩服,北面稱臣,寧與劉澤同年而語其功業哉!寄感恩懷德,不覺狂言,斧鉞之誅,其甘如薺。」寶應覽怒。或謂寶應曰:「虞公病勢漸篤,言多錯謬。」寶應意乃釋,亦以寄民望,故優容之。 秋九月,周迪復越東興嶺寇,辛未,詔䕶軍章昭達將兵討之。 冬十一月辛酉,章昭達破周迪,迪脫身潜竄山谷,民相與匿之,雖加誅戮,無肯言者。 十月,章昭達進軍度嶺,趣建安討陳寶應。詔益州刺史余孝頃督會稽、東陽、臨海、永嘉諸軍自東道會之。
五年冬十月,周迪復出東興,宣城太守錢肅鎮東興,以城降迪。吳州刺史陳詳將兵擊之,詳兵敗,迪衆復振。南豫州刺史西豐脫侯周敷帥所部擊之,至定川,與迪對壘。迪紿敷曰:「吾昔與弟戮力同心,豈規相害。今願伏罪還朝,因弟披露心腑,先乞挺身共盟。」敷許之,方登壇,迪所殺。 陳寶應據建安、晉安郡,水陸栅,以拒章昭達。昭達與戰不利,因據上流,命軍士伐木筏,施拍其上。會雨,江漲,昭達放筏衝寶應水栅,盡壞之,出兵攻其步軍。方合戰,上遣將軍余孝頃自海道適至,并力乘之。十一月己丑,寶應敗,逃至莆口,謂其曰:「早從虞公計,不至今日。」昭達追擒之,并擒留異及其族黨,送建康,斬之。異貞臣以尚主得免,寶應賔客皆死。上聞虞寄嘗諫寶應,命昭達禮遣詣建康。既,勞之曰:「管寧無恙。」以衡陽王掌記。
六年秋七月,上遣都督程靈洗自鄱陽别道擊周迪,破之。迪與麾下十餘人竄于山穴中,日月浸久,從者亦稍苦之。後遣人潜出臨州市魚鮭,臨川太守駱牙執之,令取迪自效,因使腹心勇士隨之入山。其人誘迪出獵,勇士伏於道傍,出斬之。丙戌,傳首至建康。
宇文䕶逆節
陳高祖永定元年春月,周楚公趙貴、衛公獨孤信,故皆與太祖等夷,及晉公䕶専政,皆怏怏不服。貴謀殺䕶,信止之,開府儀同司宇文盛告之。丁亥,貴入朝,䕶執而殺之,免信官。 月,周晉公䕶以趙景公獨孤信名重,不欲顯誅之,己酉,逼令自殺。 夏四月,周儀同司齊軌謂御正中夫薛善曰:「軍國之政,當天,何得猶在權門?」善以告晉公䕶,䕶殺之,以善中外府司馬。 周孝愍帝性剛果,惡晉公䕶之專權。司會李植自太祖時相府司録,參掌朝政,軍司馬孫恒亦久居權要。及䕶執政,植、恒恐不容,乃與宫伯乙弗鳳、賀㧞提等共譖之於周王。植、恒曰:「䕶自誅趙貴以來,威權日盛,謀臣宿將,爭徃附之,之政,皆决於䕶。以臣觀之,將不守臣節,願陛下早圖之。」王以然。鳳、提曰:「以先王之明,猶委植、恒以朝政,今以付人,何患不成?且䕶常自比周公,臣聞周公攝政七年,陛下安能七年邑邑如此乎?」王愈信之,數引武士於後園講習,執縳之勢。植等引宫伯張光洛同謀,光洛以告䕶,䕶乃出植梁州刺史,恒潼州刺史,欲散其謀。後王思植等,每欲召之,䕶泣諫曰:「天下至親,無過兄弟,若兄弟尚相疑,它人誰可信者?太祖以陛下富於春秋,屬臣後,臣情兼家國,實願竭其股肱。若陛下親覽萬機,威加四海,臣死之日,猶生之年。但恐除臣之後,姦回得志,非唯不利陛下,亦將傾覆社稷,使臣無面目太祖於九泉。且臣既天之兄,位至宰相,尚復何求!願陛下勿信讒人之言,疏棄骨肉。」王乃止不召,而心猶疑之。鳳等益懼,密謀滋甚,刻日召羣公入宴,因執䕶誅之。張光洛以告䕶,䕶乃召柱國賀蘭祥、領軍尉遟綱等謀之。祥等勸䕶廢立。時綱總領禁兵,及遣綱入宫召鳳等議,及至,以次執送䕶第,因罷散宿衛兵。王方悟,獨在內殿,令宫人執兵自守。䕶遣賀蘭祥逼王遜位,幽於舊第。悉召公𡖖?會議,廢王略陽公,迎立岐州刺史寧都公毓。公𡖖?皆曰:「此公之家,敢不唯命是聽。」乃斬鳳等於門外,孫恒亦伏誅。時李植父柱國將軍遠鎮弘農,䕶召遠及植還朝,遠疑有變,沈吟久之,乃曰:「丈夫寧忠鬼,安可作叛臣邪!」遂就徴至長安,䕶以遠功名素重,猶欲全之,引與相,謂之曰:「公兒遂有異謀,非止屠戮䕶身,乃是傾危宗社。叛臣賊,理宜同疾,公可早之所。」乃以植付遠。遠素愛植,植口辯,自陳初無此謀,遠謂信然。詰朝,將植謁䕶,䕶謂植已死,左右曰:「植亦在門。」䕶怒曰:「陽平公不信我!」乃召入,仍命遠同坐,令略陽公與植相質於遠前。植辭窮,謂略陽公曰:「本此謀,欲安社稷,利至尊耳。今日至此,何云云。」遠聞之,自投於牀曰:「若爾,誠合萬死。」於是䕶乃害植,并逼遠令自殺。植弟叔詣、叔謙、叔讓亦死,餘以幼得免。初,遠弟開府儀同司穆知植非保家之主,每勸遠除之,遠不能用。及遠臨刑,泣謂穆曰:「吾不用汝言,以至此。」穆當從坐,以前言獲免,除名民,及其弟亦免官。植弟浙州刺史基,尚義公主,當從坐,穆請以代基命,䕶兩釋之。後月餘,䕶弑略陽公,黜王后元氏尼。癸亥,寧都公自岐州至長安,甲,即天王位,赦。
年春正月,周以晉公䕶太師。 夏四月,周以太師䕶雍州牧。
年春正月己酉,周太師䕶上表政,周王始親萬機,軍旅之,䕶猶總之。 周處士韋夐,孝寬之兄,志尚夷簡,魏、周之際,十徴不屈。周太祖甚重之,不奪其志,世宗禮敬尤厚,號曰逍遥公。晉公䕶延之至第,訪以政。䕶盛修第舍,夐仰視堂,歎曰:「酣酒嗜音,峻宇彫牆,有一于此,未或不亡。」䕶不悅。文帝天嘉元年夏四月,周世宗明敏有識量,晉公䕶憚之,使膳部中夫李安寘毒於糖䭔而進之。帝頗覺之,庚,漸,口授遺詔五百餘言,且曰:「朕年幼,未堪當國。魯公,朕之介弟,寬仁度,海內共聞,能弘我周家,必此。」辛丑,殂。魯公幼有器質,特世宗所親愛,朝廷,多與之參議。性深沈,有遠識,非因顧問,終不輒言。世宗每歎曰:「夫人不言,言必有中。」壬寅,魯公即皇帝位,赦。
年春正月戊申,周改元保定。以冢宰䕶都督中外諸軍,令五府總於天官,無巨細,皆先斷後聞。
四年春月辛酉,周詔:「冢宰晉國公,親則懿昆,任當元輔,自今詔誥及百司文,並不得稱公名。」䕶抗表固讓。
宣帝太建四年。 初,周太祖魏相,立左右十軍,總屬相府。太祖殂,皆受晉公䕶處分,凡所徵發,非䕶不行。䕶第屯兵侍衛,盛於宫闕,諸僚屬皆貪殘恣横,士民患之。周主深自晦匿,無所關預,人不測其淺深。䕶問稍伯夫庾季才曰:「比日天道何如?」季才對曰:「荷恩深厚,敢不盡言。頃上台有變,公宜政天,請老私門,此則享期頤之壽,受旦奭之美,孫常藩屏,不然非復所知。」䕶沈吟久之,曰:「吾本志如此,但辭未獲免耳。公既王官,可依朝例,無煩别參寡人。」自是疏之。衛公直,帝之母弟,深昵於䕶。及沌口之敗,坐免官,由是怨䕶,勸帝誅之,冀得其位。帝乃密與直及右宫伯中夫字文神舉、內史下夫太原王軌、右侍上士宇文孝伯謀之。神舉,顯和之;孝伯,安化公深之。帝每於禁中䕶,常行家人禮。太后賜䕶坐,帝立侍於旁。丙辰,䕶自同州還長安,帝御文安殿之,因引䕶入含仁殿謁太后,且謂之曰:「太后春秋高,頗好飲酒,雖屢諫,未蒙垂納。兄今入朝,願更啓請。」因出懷中酒誥授之曰:「以此諫太后。」䕶既入,如帝所戒,讀酒誥未畢,帝以玉珽自後擊之,䕶踣於地。帝令宦者何泉以御刀斫之,泉惶懼,斫不能。衛公直匿於户內,躍出斬之。時神舉等皆在外,更無知者。帝召宫伯長孫覽等,告以䕶已誅,令收䕶柱國譚公會、將軍莒公至、崇業公静、正平公乾嘉及其弟乾基、乾光、乾蔚、乾祖、乾威,并柱國北地侯龍恩、龍恩弟將軍萬壽、將軍劉勇、中外府司録尹公正、袁傑、膳部下夫李安等,於殿中殺之。覽,稚之孫。初,䕶既殺趙貴等,諸將多不自安。侯龍恩䕶所親,其從弟開府儀同司植謂龍恩曰:「主上春秋既富,安危繫於數公,若多所誅戮以自立威權,豈唯社稷有累卵之危,恐吾宗亦緣此而敗,兄安得知而不言?」龍恩不能從。植承間言於䕶曰:「公以骨肉之親,當社稷之寄,願推誠王室,擬迹伊、周,則率土幸甚。」䕶曰:「我誓以身報國,𡖖?豈謂吾有佗志邪!」聞其先與龍恩言,陰忌之。植以憂卒。及䕶敗,龍恩兄弟皆死,高祖以植忠,特免其孫。司馬兼冡宰、雍州牧齊公憲,素䕶所親任,賞罰之際,皆得參預,權勢頗盛。䕶欲有所陳,多令憲聞奏,其間或有可不,憲慮主相嫌隙,每曲而暢之,帝亦察其心。及䕶死,召憲入,憲免冠拜謝,帝慰勉之,使詣䕶第收兵符及諸文籍。衛公直素忌憲,固請誅之,帝不許。䕶世訓蒲州刺史,是夜,帝遣柱國越公盛乘傳徵訓,至同州,賜死。昌城公深使突厥未還,遣開府儀同司宇文德齎璽就殺之。䕶長史代郡叱羅協、司録弘農馮遷及所親任者皆除名。丁巳,赦,改元。以宇文孝伯車騎將軍,與王軌並加開府儀同司。初,孝伯與帝同日生,太祖愛之,養於第中,幼與帝同學。及即位,欲引致左右,託言「欲與孝伯講習舊經」,故䕶弗之疑,以右侍上士,出入卧內,預聞機務。孝伯人沈正忠諒,朝政得失,外間細,無不使帝聞之。帝閲䕶記,有假託符命妄造異謀者,皆坐誅。唯得庾季才兩紙,盛言「緯候災祥,宜返政權」。帝賜季才粟百石,帛百叚,遷太中夫。癸亥,以尉遟迥太師,柱國竇熾太傅,李穆太保,齊公憲冡宰,衛公直司徒,陸通司馬,柱國辛威司寇,趙公招司空。時帝始親覽朝政,頗威刑,雖骨肉無所寬借。齊公憲雖遷冡宰,實奪之權。謂憲侍讀裴文舉曰:「昔魏末不綱,太祖輔政,及周室受命,晉公復執權。積習生常,愚者謂灋應如是。豈有年十天而可人所制乎?詩云:「夙夜匪懈,以一人。」一人,謂天耳。𡖖?雖陪侍齊公,不得遽同臣,欲死於所。宣輔以正道,勸以義方,輯睦我君臣,協和我兄弟,勿令自致嫌疑。」文舉咸以白憲,憲指心撫几曰:「吾之夙心,公寧不知?但當盡忠竭節耳,知復何言。」衛公直性浮詭貪很,意望冡,宰既不得,殊怏怏,更請司馬,欲據兵權。帝揣知其意,曰:「汝兄弟長幼有序,豈可返居下列。」由是用司徒。 夏四月庚寅,周追尊略陽公孝閔皇帝。
周伐齊周齊爭宜陽附。
陳文帝天嘉四年。 初,周人欲與突厥木杆可汗連兵伐齊,許納其女后,遣御伯夫楊荐及左武伯太原王慶徃結之。齊人聞之懼,亦遣使求昏於突厥,賂遺甚厚。木杆貪齊幣重,欲執荐等送齊。荐知之,責木杆曰:「太祖昔與可汗共敦鄰好,蠕蠕部落數千來降,太祖悉以付可汗使者,以快可汗之意。如何今日遽欲背恩忘義,獨不愧鬼神乎?」木杆慘然良久曰:「君言是。吾意决矣,當相與共平東賊,然後送女。」荐等復命。公𡖖?請發十萬人擊齊,柱國楊忠獨以得萬騎足矣。戊,遣忠將步騎一萬與突厥自北道伐齊,遣將軍達奚武帥步騎萬自南道出平陽,期會於晉陽。 冬十月,周楊忠㧞齊十餘城,齊人守陘嶺之隘,忠擊破之。突厥木杆、地頭、步離可汗以十萬騎會之,己丑,自恒州道俱入。時雪數旬,南北千餘里,平地數尺。齊主自鄴倍道赴之,戊午,至晉陽。斛律光將步騎萬屯平陽。己未,周師及突厥逼晉陽。齊主畏其彊,戎服帥宫人欲東走避之。趙郡王叡、河間王孝琬叩馬諫。孝琬請委叡部分,必得嚴整。帝從之,命六軍進止皆取叡節度,而使并州刺史叚韶總之。
五年春正月庚申,齊主登北城,軍容甚整。突厥咎周人曰:「爾言齊亂,故來伐之。今齊人眼中亦有鐡,何可當邪?」周人以步卒前鋒,從西山下,去城里許。諸將咸欲逆擊之,叚韶曰:「步卒力勢,自當有限。今積雪既厚,逆戰非便,不如陳以待之。彼勞我逸,破之必矣。」既至,齊悉其鋭兵鼓噪而出。突厥震駭,引上西山,不肯戰。周師敗而還。突厥引兵出塞,縱兵掠,自晉陽以徃七百餘里,人畜無遺。叚韶追之,不敢逼。突厥還至陘嶺,凍滑,乃鋪氈以度。胡馬寒痩,膝已下皆無毛,比至長城,馬死且盡,截矟杖之以。達奚武至平陽,未知忠退,斛律光與曰:「鴻鵠已翔於寥廓,羅者猶視於沮澤。」武得亦還。光逐之入周境,獲千餘口而還。光帝於晉陽,帝以新遭寇,抱光頭而哭。任城王湝進曰:「何至於此!」乃止。初,齊顯祖之世,周人常懼齊兵西度,每至冬月,守河椎冰。及世祖即位,嬖幸用,朝政漸紊,齊人椎冰以周兵之逼。斛律光憂之曰:「國家常有吞關、隴之志,今日至此,而唯翫聲色乎!」 初,周太祖之從賀㧞岳在關中,遣人迎晉公䕶於晉陽。䕶母閻氏及周主之姑皆留晉陽,齊人以配中山宫。及䕶用,遣間使入齊求之,莫知音息。齊遣使者至玉璧,求通互市。䕶欲訪求母、姑,使司馬下夫尹公正至玉璧,與之言,使者甚悅。勳州刺史韋孝寬獲關東人,復縱之,因致言西朝欲通好之意。是時周人以前攻晉陽不得志,謀與突厥再伐齊。齊主聞之,懼,許遣䕶母西,且求通好,先遣其姑。 秋八月,周遣柱國楊忠將兵會突厥伐齊,至北河而還。 九月,突厥寇齊幽州,衆十餘萬,入長城,掠而還。 周皇姑之,齊主遣人晉公䕶母作,言䕶幼時數,寄其所着錦袍以信驗。且曰:「吾屬千載之運,逢齊之德,矜老開恩,許得相。禽獸草木,母相依,吾有何罪,與汝分離?今復何福,還望汝。言此悲喜,死而更蘇。世間所有,求皆可得,母異國,何處可求?假汝貴極王公,富過山海,有一老母,八十之年,飄然千里,死亡旦夕,不得一朝蹔,不得一日同處,寒不得汝衣,饑不得汝食,汝雖窮榮極盛,光耀世間,於吾何益?吾今日之前,汝既不得申其供養,徃何論?今日以後,吾之殘命,唯繫於汝爾。戴天履地,中有鬼神,勿云𡨋?昧而可欺負。」䕶得,悲不自勝,復曰:「區宇分崩,遭遇災禍,違離膝下,十五年。受形禀氣,皆知母,誰同薩保,如此不孝?公侯,母俘隸,暑不母暑,寒不母寒,衣不知有無,食不知饑飽,泯如天地之外,無由暫聞。分懷冤酷,終此一生,死若有知,冀奉於泉下耳。不謂齊朝解網,惠以德音,磨敦、四姑,並許矜放。初聞此㫖,魂爽飛越,號天叩地,不能自勝。齊朝霈然之恩,既已霑洽,有家有國,信義本,伏度來期,巳應有日。一得奉慈顔,永畢生願,生死肉骨,豈過今恩,負山戴岳,未足勝荷。」齊人留䕶母,使更與䕶,邀䕶重報,徃返再。時叚韶拒突厥軍於塞下,齊主遣黃門徐世榮乘傳齎周問韶。韶以「周人反覆,本無信義,比晉陽之役,其可知。䕶外託相,其實主。既母請和,不遣一介之使。若據移,即送其母,恐示之以弱。不如且外許之,待和親堅定,然後遣之未晚」。齊主不聽,即遣之。閻氏至周,舉朝稱慶,周主之赦。 突厥自幽州還,留屯塞北,更集諸部兵,遣使告周,欲與共擊齊如前約。閏月乙巳,突厥寇齊幽州。晉公䕶新得其母,未欲伐齊,恐負突厥約,更生邊患,不得已,徵十四軍及左右廂散隸秦、隴、巴、蜀之兵并羌、胡內附者,凡十萬人。 冬十月甲,周主授䕶斧鉞於廟庭。丁卯,親勞軍於沙苑。癸酉,還宫。䕶軍至潼關,遣柱國尉遟迥帥精兵十萬前鋒,趣洛陽,將軍權景宣帥山南之兵趣懸瓠,少師楊檦出軹關。 十一月,周晉公䕶進屯弘農。甲午,尉遟迥圍洛陽,雍州牧齊公憲、同州刺史達奚武、涇州總管王雄軍於邙山。 初,周楊檦邵州刺史,鎮捍東境十餘年,數與齊戰,未嘗不捷,由是輕之。既出軹關,獨引兵深入,不設。甲辰,齊太尉婁叡將兵奄至,破檦軍,檦遂降齊。權景宣圍懸瓠,十月,齊豫州道行臺、豫州刺史太原王士良、永州刺史蕭世怡並以城降之。景宣使開府郭彦守豫州,謝徹守永州,送士良、世怡及降卒千人於長安。周人土山地道以攻洛陽,旬不克。晉公䕶命諸將塹斷河陽路,遏齊救兵,然後同攻洛陽。諸將以齊兵必不敢出,唯張斥候而已。齊遣蘭陵王長恭、將軍斛律光救洛陽,畏周兵之彊,未敢進。齊主召并州刺史叚韶謂曰:「洛陽危急,今欲遣王救之。突厥在北,復須鎮禦,如何?」對曰:「北虜侵邊,等疥癬。今西鄰闚逼,乃腹心之病,請奉詔南行。」齊主曰:「朕意亦爾。」乃令韶督精騎一千發晉陽。丁巳,齊主亦自晉陽赴洛陽。 叚韶自晉陽行五日濟河,會連日陰霧,壬戌,韶至洛陽,帥帳下百騎與諸將登邙阪觀周軍形勢。至和谷,與周軍遇,韶即馳告諸營,追集騎士,結陳以待之。韶左軍,蘭陵王長恭中軍,斛律光右軍。周人不意其至,皆恟懼。韶遥謂周人曰:「汝宇文䕶纔得其母,遽來寇,何?」周人曰:「天遣我來,有何可問。」韶曰:「天道賞善罰惡,當遣汝送死來耳。」周人以步兵在前,上山逆戰。韶且戰且却以誘之,待其力弊,然後下馬擊之。周師敗,一時瓦解,投墜溪谷死者甚衆。蘭陵王長恭以五百騎突入周軍,遂至金墉城下。城上人弗識,長恭免胄示之面,乃下弩手救之。周師在城下者亦解圍遁去,委棄營幕,自邙山至榖水十里中,軍資器械,彌滿川澤。唯齊公憲、達奚武及庸忠公王雄在後,勒兵拒戰。王雄馳馬衝斛律光陳,光退走,雄追之。光左右皆散,惟餘一奴、一矢。雄按矟不及光者丈餘,謂光曰:「吾惜爾不殺,當生將爾天。」光射雄中額,雄抱馬走,至營而卒。軍中益懼,齊公憲拊循督勵,衆心安。至夜,收軍,憲欲待明更戰,達奚武曰:「洛陽軍散,人情震駭,若不因夜速還,明日欲不得。武在軍久,傋形勢,公少年未經,豈可以數營士卒委之虎口乎!」乃還。權景宣亦棄豫州走。丁卯,齊主至洛陽。己巳,以叚韶太宰,斛律光太尉,蘭陵王長恭尚令。壬申,齊主如虎牢,遂自滑臺如黎陽,丙,至鄴。楊忠引兵出沃野,應接突厥,軍糧不給,諸軍憂之,計無所出。忠乃招誘稽胡酋長咸在坐,詐使河州刺史王傑勒兵鳴鼓而至,曰:「冡宰已平洛陽,欲與哭厥共討稽胡之不服者。」坐者皆懼,忠慰諭而遣之。於是諸胡相帥饋輸,軍糧填積。屬周師罷,忠亦還。晉公䕶本無將略,是行,非本心,故無功,與諸將稽首謝罪,周主慰勞,罷之。
六年五月,突厥遣使至齊,始與齊通。
宣帝太建元年秋八月庚辰,盗殺周孔城防主,以其地入齊。九月辛卯,周遣齊公憲與柱國李穆將兵趣宜陽,築崇德等五城。 冬十月,周齊公憲等圍齊宜陽,絶其糧道。
年春正月,齊太傅斛律光將步騎萬救宜陽,屢破周軍,築統關、豐化城以通宜陽糧道而還。周軍追之,光縱擊,破之,獲其開府儀同司宇文英、梁景興。月己巳,齊以斛律光右丞相、并州刺史,以任城王湝太師,賀㧞仁録尚。 周、齊爭宜陽,久不决。勳州刺史韋孝寬謂其下曰:「宜陽一城之地,不足損益,兩國爭之,勞師彌年。彼豈無智謀之士,若棄崤東,來圖汾北,我必失地。今宜速於華谷及長秋築城,以杜其意,脫其先我,圖之寔難。」乃畫地形,具陳其狀。晉公䕶謂使者曰:「韋公孫雖多,數不滿百,汾北築城,遣誰守之?」遂不行。齊斛律光果出晉州道,於汾北築華谷、龍門城。光至汾東,與孝寬相,光曰:「宜陽城,久勞爭戰,今既舍彼,欲於汾北取償,幸勿怪。」孝寬曰:「宜陽彼之要衝,汾北我之所棄,我棄彼取,其償安在?君輔翼幼主,位望隆重,不撫循百姓,而極武窮兵,茍貪尋常之地,塗炭疲弊之民,竊君不取。」光進圍定陽,築南汾城以逼之。周人釋宜陽之圍以救汾北。晉公䕶問計於齊公憲,憲曰:「兄宜暫出同州以聲勢,憲請以精兵居前,隨機攻取。」䕶從之。
年春正月,齊斛律光築十城於西境,馬上以鞭指畫而成,拓地五百里,而未嘗伐功。與周韋孝寬戰於汾北,破之。齊公憲督諸將東拒齊師。 月,周齊公憲自龍門度河,斛律光退保華谷,憲攻㧞其新築五城。齊太宰叚韶、蘭陵王長恭將兵禦周師,攻柏谷城,㧞之而還。 夏四月,周陳公純等取齊宜陽等九城,齊斛律光將步騎五萬赴之。 五月,周晉公䕶使中外府參軍郭榮城於姚襄城南、定陽城西,齊叚韶引兵襲周師,破之。六月,韶圍定陽城,周汾州刺史楊敷固守不下。韶急攻之,屠其外城。時韶卧病,謂蘭陵王長恭曰:「此城面重澗,皆無走路,唯慮東南一道耳,賊必從此出,宜簡精兵專守之,此必成擒。」長恭乃令壯士千餘人伏於東南澗口。城中糧盡,齊公憲總兵救之,憚韶,不敢進。敷帥兵突圍夜走,伏兵擊擒之,盡俘其衆。乙巳,齊取周汾州及姚襄城,唯郭榮所築城獨存。敷,愔之族。 齊斛律光與周師戰於宜陽城下,取周建安等四戍,捕虜千餘人而還。軍未至鄴,齊主敕使散兵。光以軍士多有功者,未得慰勞,乃密通表,請遣使宣㫖,軍仍且進。齊朝發使遟留,軍還,將至紫陌,光乃駐營待使。帝聞光軍已逼,心甚惡之,亟令舍人召光入,然後宣勞散兵。
吐谷渾盛衰
晉元帝建武元年。河南王吐谷渾卒。吐谷渾者,慕容廆之庶兄,父涉分户一千七百以隸之。及廆嗣位,部馬鬥,廆遣使讓吐谷渾曰:「先公分建有别,柰何不相遠異,而令馬有鬥。」吐谷渾怒曰:「馬是六畜,鬥乃其常,何至怒及於人。欲遠别甚易,恐後會難耳。今當去汝萬里之外。」遂帥其衆西徙。廆悔之,遣其長史乙那婁馮追謝之。吐谷渾曰:「先公嘗稱卜筮之言,云吾皆當彊盛,祚流後世。我,孽,理無並,今因馬而别,殆天意乎!」遂不復還,西傅陰山而居。屬永嘉之亂,因度隴而西,據洮水之西,極于白蘭,地方數千里。鮮卑謂兄阿干,廆追思之,之作阿干之歌。吐谷渾有六十人,長吐延嗣。吐延長有勇力,羌胡皆畏之。
成帝咸和四年。 河南王吐延雄勇多猜忌,羌酋姜聰刺之,吐延不抽劒,召其將紇扢埿使輔其葉延,保于白蘭,抽劒而死。葉延孝而好學,以禮「公孫之得以王父字氏」,乃自號其國曰吐谷渾。
穆帝永和七年。 吐谷渾葉延卒,辟奚立。
文帝咸安元年。吐谷渾王辟奚聞楊纂敗,五月,遣使獻馬千匹、金銀五百斤于秦,秦以辟奚安遠將軍、漒川侯。辟奚,葉延之,好學,仁厚而無威斷。弟専恣,國人患之。長史鍾惡地,西漒羌豪,謂司馬乞宿雲曰:「弟縱横,勢出王右,㡬亡國矣。吾人位元輔,豈得坐而視之!詰朝月望,文武並會,吾將討焉。王之左右皆吾羌,轉目一顧,必可擒。」宿雲請先白王,惡地曰:「王仁而無斷,白之必不從,萬一泄,吾屬無類矣。已出口,何可中變!」遂於坐收弟,殺之。辟奚驚怖,自投牀下,惡地、宿雲趨而扶之曰:「臣昨夢先王敕臣云:「弟將逆,不可不討。」故誅之耳。」辟奚由是發病恍惚,命世視連曰:「吾禍及同生,何以之於地下!國,任汝治之,吾餘年殘命,寄食而已。」遂以憂卒。視連立,不飲酒遊畋者七年,軍國之委之將佐。鍾惡地諫,以人主當自娛樂,建威布德。視連泣曰:「孤自先世以來,以仁孝忠恕相承。先王念友愛之不終,悲憤而亡。孤雖纂業,尸存而已,聲色遊娛,豈所安!威德之建,當付之將來耳。」武帝太元十五年。吐谷渾視連遣使獻於金城王乾,乾拜視連沙州牧、白蘭王。 秋九月,吐谷渾視連卒,視羆立。視羆以其父祖慈仁,四鄰所侵侮,乃督厲將士,欲建功業。冬十月,金城王乾遣使拜視羆沙州牧、白蘭王,視羆不受。
安帝隆安年九月,西秦王乾遣秦州牧益州、武衛將軍慕兀、冠軍將軍翟瑥帥騎萬伐吐谷渾。 西秦乞伏益州與吐谷渾王視羆戰於度周川,視羆敗,走保白蘭山,遣宕豈質於西秦以請和,西秦王乾以宗女妻之。
四年夏四月,吐谷渾視羆卒,世樹洛干方九歲,弟烏紇堤立,妻樹洛干之母念氏,生慕瑰、慕延。烏紇堤懦弱荒淫,不能治國,念氏專制國,有膽智,國人畏服之。
義熙元年春正月,乞伏乾擊吐谷渾孩,破之,俘萬餘口而還,孩走死胡園。視羆世樹洛干帥其餘衆數千家犇莫何川,自稱「車騎將軍、單于、吐谷渾王」。樹洛干輕傜薄賦,信賞必罰,吐谷渾復興,沙、漒諸戎皆附之。
八年春月,河南王乾擊吐谷渾阿若干於赤水,降之。
九年夏四月,河南王熾盤遣安北將軍烏地延、冠軍將軍翟紹擊吐谷渾别統句旁于涇勒川,破之。 秋七月,河南王熾盤擊吐谷渾支旁于長柳川,虜旁及其民五千餘户而還。 九月,河南王熾磐擊吐谷渾别統掘逵於渴渾川,破之,虜男女萬千。冬十月,掘逵帥其餘衆降于熾磐。
十年春月,西秦安東將軍木弈干擊吐谷渾樹洛干,破其弟阿柴於堯杆川,俘五千餘口而還。樹洛干走保白蘭山,慚憤發疾。將卒,謂阿柴曰:「吾拾虔幼弱,今以付汝。」樹洛干卒,阿柴立,自稱驃騎將軍、沙州刺史,謚樹洛干曰武王。阿柴稍用兵侵併其旁種,地方數千里,遂彊國。
宋武帝永初年夏四月,吐谷渾王阿柴遣使降秦,秦王熾磐以阿柴征西將軍、開府儀同司、安州牧、白蘭王。
營陽王景平元年。吐谷渾王阿柴遣使入貢,詔以阿柴督塞表諸軍、安西將軍、沙州刺史、澆河公。
文帝元嘉元年冬十月,吐谷渾威王阿柴卒。阿柴有十人,疾病,召諸弟謂之曰:「先公車騎以業之故,捨其拾虔而授孤,孤敢私於緯代而忘先君之志乎?我死,汝曹當奉慕瑰主。」緯代者,阿柴之長;慕瑰者,阿柴之母弟,叔父烏紇堤之。阿柴命諸各獻一箭,取一箭授其弟慕利延使折之,慕利延折之。取十九箭使折之,慕利延不能折。阿柴乃諭之曰:「汝曹知之乎?孤則易折,衆則難摧。汝曹當戮力一心,然後可以保國寧家。」言終而卒。慕瑰亦有才略,撫納秦、涼失業之民及氏羌雜種至五六百落,部衆轉盛。
年秋九月,吐谷渾掘逵等帥部衆萬餘落叛秦,犇昴州,附于吐谷渾王慕瑰。
六年冬十月,吐谷渾王慕瑰遣使入貢。
七年春正月癸巳,以吐谷渾王慕瑰征西將軍、沙州刺史、隴西公。 夏四月,吐谷渾王慕瑰將其衆萬八千襲秦定連,秦輔國將軍段暉等擊走之。
八年秋八月,吐谷渾王慕瑰遣侍郎謝太寧奉表于魏,請送赫連定。己丑,魏以慕瑰將軍、西秦王。
九年春月壬申,吐谷渾王慕瑰送赫連定于魏,魏人殺之。慕瑰上表曰:「臣俘擒僭逆,獻捷王府,爵秩雖崇而土不增廓,車旗既飾而財不周賞,願垂鑒察。」魏主下其議。公𡖖?以:「慕瑰所致,唯定而已,塞外之民,皆己有,而貪求無厭,不可許。」魏主乃詔曰:「西秦王所得金城、枹罕、隴西之地,朕即與之,乃是裂土,何須復廓。西秦𣢾?至綿絹,隨使疏數,臨時增益,非一賜而止。」自是慕瑰貢使至魏者稍簡。 吐谷渾王慕瑰遣其司馬趙叙入貢,且來告捷。 乙未,以吐谷渾王慕瑰都督西秦河沙州諸軍、征西將軍、西秦河州刺史,進爵隴西王。且命慕瑰悉南方將士先没於夏者,得百五十餘人。
十年冬十月,吐谷渾惠王慕瑰卒,弟慕利延立。
十四年秋九月丁酉,魏主遣使者拜吐谷渾王慕利延鎮西將軍、儀同司,改封西平王。
十五年春月丁未,以吐谷渾王慕利延都督西秦河沙州諸軍、鎮西將軍、西秦河州刺史、隴西王。
十六年夏六月己酉,改封隴西王吐谷渾慕利延河南王。 冬十月,吐谷渾王慕利延聞魏克涼州,懼,帥衆西遁,踰沙漠。魏主以其兄慕瑰有擒赫連定之功,遣使撫諭之,慕利延乃還故地。
十一年夏六月,吐谷渾王慕利延兄緯世與魏使者謀降魏,慕利延殺之。是月,緯世弟叱力延等八人犇魏,魏以叱力延義王。 秋八月,吐谷渾叱力延等請師於魏以討吐谷渾王慕利延,魏主使晉王伏羅督諸軍擊之。 魏晉王伏羅至樂都,引兵從間道襲吐谷渾,至母橋,吐谷渾王慕利延驚,逃犇白蘭,慕利延兄拾寅犇河西,魏軍斬首五千餘級,慕利延從弟伏念等帥萬千部落降於魏。
十年夏四月庚戌,魏主遣征西將軍高涼王那等擊吐谷渾王慕利延於白蘭。秦州刺史代人封敕文、安遠將軍乙烏頭繫慕利延兄什於枹罕。 吐谷渾什聞魏軍將至,棄城夜遁。八月丁亥,封敕文入枹罕,分徙其民千家還上邽,留乙烏頭守枹罕。萬度至敦煌,留輜重,以輕騎五千度流沙,襲鄯善。壬辰,鄯善王真達面縳出降。度留軍屯守,與真達詣平城,西域復通。 壬寅,魏高涼王那軍至寧頭城,吐谷渾王慕利延擁其部落西度流沙。吐谷渾慕瑰之被囊逆戰,那擊破之。被囊遁走,中山公杜豐帥精騎追之,度危,至雪山,生擒被囊及吐谷渾什、乞伏熾磐之成龍,皆送平城。慕利延遂西入于闐,殺其王,據其地,死者數萬人。」
十年。吐谷渾復還舊土。
十七年。吐谷渾王慕利延魏所逼,上表求入保越嶲,上許之,慕利延竟不至。
十九年秋九月,吐谷渾王慕利延卒,樹洛干之拾寅立,始居伏羅川,遣使來請命于魏。丁亥,以拾寅安西將軍、西秦河沙州刺史、河南王。魏以拾寅鎮西將軍、沙州刺史、西平王。
武帝明四年。吐谷渾王拾寅兩受宋、魏爵命,居止出入,擬於王者,魏人忿之。定陽侯曹安表:「拾寅今保白蘭,若分軍出其左右,必走保南山,不過十日,人畜乏食,可一舉而定。」六月甲午,魏遣征西將軍陽平王新成等督統萬、高平諸軍出南道,南郡公中山李惠等督涼州諸軍出北道,以擊吐谷渾。 秋七月,魏軍至西平,吐谷渾王拾寅走保南山。九月,魏軍濟河追之,會疾疫,引還,獲雜畜十餘萬。
明帝泰始六年春月,魏主遣征西將軍上黨王長孫觀擊吐谷渾。 夏四月戊申,魏長孫觀與吐谷渾王拾寅戰於曼頭山,拾寅敗走,遣别駕康盤龍入貢,魏主囚之。
蒼梧王元徽元年。吐谷渾王拾寅寇魏澆河。夏四月戊申,魏以司空長孫觀都督,發兵討之。 秋八月庚申,魏長孫觀入吐谷渾境,芻其秋稼。吐谷渾王拾寅窘急請降,遣斤入侍,自是歲脩職貢。
齊高帝建元年。吐谷渾王拾寅卒,世度易侯立。冬十月戊朔,以度易侯西秦河州刺史、河南王。
武帝永明八年秋八月,河南王度易侯卒。乙酉,以其世伏連籌秦、河州刺史,遣振武將軍丘冠先拜授,且弔之。伏連籌逼冠先使拜,冠先不從,伏連籌推冠先墜崖而死。上厚賜其雄,敕以喪委絶域,不可復尋,仕進無嫌。
九年。 初,魏主召吐谷渾王伏連籌入朝,伏連籌辭疾不至,輒修洮陽、泥和城,置戍兵焉。月乙亥,魏枹罕鎮將長孫百年請擊戍,魏主許之。 五月,魏長孫百年攻洮陽、泥和戍,克之,俘千餘人。
十年。魏文明太后之喪,使人告於吐谷渾。吐谷渾王伏連籌拜命不恭,羣臣請討之,魏主不許。請還其貢物,帝曰:「貢物乃人臣之禮,今而不受,是棄絶之,彼雖欲自新,其路無由矣。」因命洮陽、泥和之俘。秋七月庚申,吐谷渾遣其世賀虜頭入朝于魏,詔以伏連籌都督西垂諸軍、西海公、吐谷渾王,遣兼員外散騎常侍張禮使於吐谷渾。伏連籌謂禮曰:「曩者宕昌常曰:「稱名而,謂王。」今忽稱僕,拘執使人,欲使偏師徃問,何如?」禮曰:「君與宕昌皆魏藩,比輒興兵攻之,殊違臣節。離京師之日,宰輔有言,以君能自知其過,則藩業可保,若其不悛,禍難將至矣。」伏連籌默然。
東昏侯永元年。吐谷渾王伏連籌魏盡禮,而居其國,置百官皆如天之制,稱制於其鄰國。魏主遣使責而宥之。
梁武帝天監年秋九月,以吐谷渾王伏連籌西秦河州刺史、河南王。
同六年冬十一月,吐谷渾自莫折念生之亂,不通于魏。伏連籌夸吕立,始稱可汗,居伏俟城。其地東西千里,南北千餘里,官有王、僕射、尚、郎中、將軍之號。是歲,始遣使假道柔然,聘於東魏。
元帝承聖年夏四月,吐谷渾可汗夸吕雖通使於魏,而寇抄不息。宇文泰將騎萬,踰隴至姑臧,討之,夸吕懼,請服。既而復通使於齊。涼州刺史史寧覘知其還,襲之於赤泉,獲其僕射乞伏觸狀。
敬帝太平元年秋九月,突厥木杆可汗假道於涼州以襲吐谷渾,魏太師泰使涼州刺史史寧帥騎隨之。至番禾,吐谷渾覺之,犇南山。木杆將分兵追之,寧曰:「樹敦、賀真城,吐谷渾之巢穴,㧞其本根,餘衆自散。」木杆從之。木杆從北道趣賀真,寧從南道趣樹敦。吐谷渾可汗夸吕在賀真,使其征南王將數千人守樹敦。木杆破賀真,獲夸吕妻。寧破樹敦,虜征南王,還,與木杆會于青海。木杆歎寧勇决,贈遺甚厚。
陳武帝永定元年春正月,吐谷渾寇於周,攻涼、鄯、河州。秦州都督遣渭州刺史于翼赴援,翼不從。僚屬咸以言,翼曰:「攻取之術,非夷俗所長。此寇之來,不過抄掠邊牧耳。掠而無獲,勢將自走,勞師以徃,必無所及。翼揣之已,幸勿復言。」數日問至,果如翼所策。
文帝天康元年夏五月,吐谷渾龍涸王莫昌帥部落附於周,以其地扶州。
宣帝太建八年春月辛酉,周主命太巡撫西土,因伐吐谷渾。 秋八月,周太伐吐谷渾,至伏俟城而還。
十年秋八月,吐谷渾寇涼州,隋主遣行軍元帥樂安公元諧等步騎數萬擊之。諧擊破吐谷渾於豐利山,敗其太可博汗於青海,俘斬萬計。吐谷渾震駭,其王侯十人各帥所部來降。吐谷渾可汗夸吕帥親兵遠遁。隋主以其高寧王移兹裒河南王,使統降衆。以元諧寧州刺史,留行軍總管賀婁幹鎮涼州。
長城公至德元年夏四月庚午,吐谷渾寇隋洮,洮州刺史皮信出戰,敗死,汶州總管梁遠擊走之。寇廓州,州兵擊走之。 夏六月庚辰,隋行軍總管梁遠破吐谷渾於爾汗山。
年夏四月,隋上將軍賀婁幹發五州兵擊吐谷渾,殺男女萬餘口,旬而還。帝以隴西頻被寇掠,而俗不設村塢,命幹勒民堡,仍營田積榖。幹上曰:「隴西、河右,土曠民稀,邊境未寧,不可廣佃。比屯田之所,獲少費多,虚役人功,卒逢踐暴。屯田疏遠者,請皆廢省。但隴右之民以畜牧,若更屯聚,彌不自安。但使鎮戍連接,烽堠相望,民雖散居,必謂無慮。」帝從之。以幹曉習邊,丁巳,以榆關總管。
四年。吐谷渾可汗夸吕在位百年,屢因喜怒廢殺太。後太懼,謀執夸吕而降,請兵於隋邊吏。秦州總管河間王弘請以兵應之,隋主不許。太謀洩,夸吕所殺,復立其少嵬王訶太。疊州刺史杜粲請因其釁而討之,隋主不許。是歲,嵬王訶復懼誅,謀帥部落萬五千户降隋,遣使詣闕,請兵迎之。隋主曰:「渾賊風俗,特異人倫,父既不慈,復不孝。朕以德訓人,何有成其惡逆乎!」乃謂使者曰:「父有過失,當諫爭,豈可潜謀非法,受不孝之名。溥天之下,皆朕臣妾,各善,即稱朕心。嵬王既欲朕,唯教嵬王臣之法,不可遠遣兵馬,助惡。」嵬王訶乃止。
禎明年。吐谷渾裨王拓跋木彌請以千餘家降隋,隋主曰:「溥天之下,皆是朕臣,朕之撫育,俱存仁孝。渾賊惛狂,妻懷怖,並思化,自救危亡。然叛夫背父,不可收納。其本意,正自避死,今若違拒,復不仁。若更有音信,但宜慰撫,任其自㧞,不須出兵應接。其妹夫及甥欲來,亦任其意,不勞勸誘。」
隋文帝開皇十一年春月戊午,吐谷渾遣使入貢。吐谷渾可汗夸吕聞陳亡,懼,遁逃保險,不敢寇。夸吕卒,世伏立,使其兄無素奉表稱藩,并獻方物,請以女後庭。上謂無素曰:「若依來請,佗國聞之,必當相效,何以拒之。朕情存安養,各令遂性,豈可聚斂女以實後宫乎!」竟不許。
十六年冬十一月,帝以光化公主妻吐谷渾可汗世伏。世伏上表請稱公主天后,上不許。
十七年。吐谷渾亂,國人殺世伏,立其弟伏允主,遣使陳廢立之,并謝專命之罪,且請依俗尚主,上從之。自是朝貢歲至。
煬帝業四年秋七月,裴矩說鐡勒使擊吐谷渾,破之。吐谷渾可汗伏允東走,入西平境內,遣使請降求救。帝遣安德王雄出澆河,許公宇文述出西平迎之。述至臨羌城,吐谷渾畏述兵盛,不敢降,帥衆西遁。述引兵追之,㧞曼頭、赤水城,斬千餘級,獲其王公以下百人,虜男女四千口而還。伏允南犇雪山,其故地皆空,東西四千里,南北千里,皆隋有,置郡、縣、鎮、戍,天下輕罪徙居之。
五年夏四月癸亥,上出臨津關,度黃河,至西平,陳兵講武,將擊吐谷渾。五月,吐谷渾可汗伏允帥衆保覆袁川。帝分命內史元壽南屯金山,兵部尚叚文振北屯雪山,太僕𡖖?楊義臣東屯琵琶峽,將軍張壽西屯泥嶺,四面圍之。伏允以數十騎遁出,遣其名王詐稱「伏允」,保車我真山。壬辰,詔右屯衛將軍張定和徃捕之。定和輕其衆少,不被甲,挺身登山,吐谷渾伏兵射殺之。其亞將柳武建擊吐谷渾,破之。甲午,吐谷渾仙頭王窮蹙帥男女十餘萬口來降。六月丁酉,遣左光禄夫梁默等追討伏允,兵敗,伏允所殺。衛尉𡖖?彭城劉權出伊吾道擊吐谷渾,至青海,虜獲千餘口,乘勝追犇至伏俟城。 初,吐谷渾伏允使其順來朝,帝留順不遣。伏允敗走,無以自資,帥數千騎客於党項。帝立順可汗,送至玉門,令統其餘衆,以其寶王尼洛周輔。至西平,其部下殺洛周,順不果入而還。
通鑑紀本末卷第十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