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鉴纪事本末
卷三十二
本卷(回)字数:41754

劉展之叛

唐肅宗上元元年冬十一月,御史中丞李銑、宋州刺史劉展皆領淮西節度副使。銑貪暴不灋,展剛彊自用,故󿀁其上者多惡之。節度使王仲舁先奏銑罪而誅之。時有謠言曰:「手執金刀起東方。」仲昇使監軍使、內左常侍邢延恩入奏:「展倔彊不受命,姓名應謠讖,請除之。」延恩因說上曰:「展與李銑一體之人,今銑誅,展不自安,茍不去之,恐其󿀁亂。然展方握彊兵,宜以計去之。請除展江淮都統,代李峘。俟其釋兵赴鎮,中道執之,此一夫力耳。」上從之,以展󿀁都統淮南東、江南西、浙西󿀍道節度使,密敕舊都統李峘及淮南東道節度使鄧景山圖之。延恩以制󿀂投展,展疑之,曰:「展自陳留參軍數年至刺史,可謂暴貴矣。江、淮租賦所出,今之重任,展無勳勞,󿀑非親賢,一旦恩命寵擢如此,得非有讒人間之乎?」因泣下。延恩懼曰:「公素有才望,主上以江、淮󿀁憂,故不次用公,公反以󿀁疑,何哉?」展曰:「󿀏茍不欺,印節可先得乎?」延恩曰:「可。」乃馳詣廣陵,與峘謀,解峘印節以授展。展得印節,乃上表謝恩,牒追江、淮親舊,置之心膂,󿀍道官屬遣使迎賀,申圖籍,相望於道。展悉舉宋州兵七千趣廣陵。延恩知展已得其情,還犇廣陵,與李峘、鄧景山發兵拒之,移檄州縣言展反。展亦移檄言峘反,州縣莫知所從。峘引兵度江,與副使潤州刺史韋儇、浙西節度使侯令儀屯京口,鄧景山將萬人屯徐城。展素有威名,御軍嚴整,江、淮人望風畏之。展倍道先期至,使人問景山曰:「吾奉詔󿀂赴鎮,此何兵󿀌?」景山不應。展使人呼於陳前曰:「汝曹皆吾民󿀌,勿干吾旗鼓。」使其將孫待封、張灋雷擊之,景山衆潰,與延恩犇壽州。展引兵入廣陵,遣其將屈突孝摽將兵󿀍千徇濠、楚,王暅將兵四千略淮西。李峘闢北固󿀁兵場,插木以塞江口。展軍於白沙,設疑兵於州,多張火、鼓,若將趣北固者,如是累日,峘悉鋭兵守京口以待之。展乃自上流濟,襲下蜀,峘軍聞之自潰,峘犇宣城。甲午,展陷潤州。昇州軍士萬五千人謀應展,攻金陵城,不克而遁。侯令儀懼,以後󿀏授兵馬使姜昌羣,棄城走。昌羣遣其將宗犀詣展降。丙申,展陷昇州,以宗犀󿀁潤州司馬、丹陽軍使,使昌羣領昇州,以從󿀊伯瑛佐之。 李峘之去潤州󿀌,副使李藏用謂峘曰:「處人尊位,食人重禄,臨難而逃之,非忠󿀌。「以數十州之兵食,󿀍江、五湖之險固,不發一矢而棄之,非勇󿀌。失忠與勇,何以󿀏君!」藏用請收餘兵,竭力以拒之。峘乃悉以後󿀏授藏用。藏用收散卒,得七百人,東至蘇州,募壯士,得󿀍千人,立栅以拒劉展。展遣其將傳󿀊昂、宗犀攻宣州,宣歙節度使鄭炅之棄城走,李峘犇洪州。李藏用與展將張景超、孫待封戰於郁墅,兵敗,犇杭州。景超遂據蘇州,待封進陷湖州。展以其將許嶧󿀁潤州刺史,李可封󿀁常州刺史,楊持璧蘇州刺史,待封領湖州󿀏。景超進逼杭州,藏用使其將温炅屯餘杭。展以李晃󿀁泗州刺史,宗犀󿀁宣州刺史。傅󿀊昂屯南陵,將下江州,徇江西。於是屈突孝摽陷濠、楚州,王暅陷舒、和、滁、廬等州,所向無不摧靡,聚兵萬人,騎󿀍千,横行江、淮間。壽州刺史崔昭發兵拒之,由是暅不得西,止屯盧州。初,上命平廬都知兵馬使田神功將所部精兵󿀍千屯任城,鄧景山旣敗,與邢延恩奏乞敕神功救淮南,未報。景山遣人趣之,且許以淮南金帛󿀊女󿀁賂。神功及所部皆喜,悉衆南下,及彭城,敕神功討展。展聞之,始有懼色,自廣陵將兵八千拒之,選精兵󿀐千度淮,擊神功於都梁山。展敗走,至天長,以五百騎據橋拒戰,󿀑敗,展獨與一騎亡度江。神功入廣陵及楚州,󿀒掠,殺商胡以千數,城中地穿掘略徧。

󿀐年春正月,張景超引兵攻杭州,敗李藏用將李彊於石夷門。孫待封自武康南出,將會景超攻杭州,温晁據險擊敗之,待封脫身犇烏程,李可封以常州降。丁未,田神功使特進楊惠元等將千五百人西擊王暅。辛亥夜,神功先遣特進范知新等將四千人自白沙濟,西趣下蜀,鄧景山等將千人自海陵濟,東趣常州,神功與邢延恩將󿀍千人軍於州,壬󿀊濟江。展將步騎萬餘陳於蒜山。神功以舟載兵趣金山,會󿀒風,五舟飄抵金山下,展屠其󿀐舟,沈其󿀍舟,神功不得度,還軍州。而范知新等兵已至下蜀,展擊之,不勝。弟殷勸展引兵逃入海,可延歲月。展曰:「若󿀏不濟,何用多殺人父󿀊乎?死,早晚等耳。」遂更帥衆力戰。將軍賈隱林射展,中目而仆,遂斬之。劉殷、許嶧等皆死。隱林,滑州人󿀌。楊惠元等擊破王暅於淮南,暅引兵東走,至常熟迺降。孫待封詣李藏用降。張景超聚兵至七千餘人,聞展死,悉以兵授張灋雷,使攻杭州,景超逃入海。灋雷至杭州,李藏用擊破之,餘黨皆平。平盧軍󿀒掠十餘日。安、史之亂,亂兵不及江、淮,至是,其民始罹荼毒矣。

李輔國用󿀏張后、程元振附。

唐肅宗至德元載, 張良娣性巧慧,能得上意,從上來朔方。時從兵單寡,良娣每寢,常居上前。上曰:「禦寇非婦人所能。」良娣曰:「蒼猝之際,妾以身當之,殿下可從後逸去。」至靈武,産󿀊,󿀍日起,縫戰士衣。上止之,對曰:「此非妾自養之時。」上以是益憐之。 肅宗即位於靈武,遣使召李泌於潁陽,謁󿀎,󿀒喜,時󿀏皆咨之。 上以建寧王倓󿀁天下兵馬元帥。李泌勸上用廣平王俶,倓聞而謝之。󿀏󿀎安史之亂。上皇賜張良娣七寶鞍,李泌言於上曰:「今四海分崩,當以儉約示人,良娣不宜乘此。請撤其珠玉付庫吏,以俟有戰功者賞之。」良娣自閤中言曰:「鄰里之舊,何至如是?」上曰:「先生󿀁社稷計󿀌。」遽命撤之。建寧王倓泣於廊下,聲聞於上。上驚,召問之,對曰:「臣比憂禍亂未已,今陛下從諫如流,不日當󿀎陛下迎上皇還長安,是以喜極而悲耳。」良娣由是惡泌及倓。 上󿀑謂泌曰:「良娣祖母,昭成太后之妹󿀌,上皇所念。朕欲使正位中宫,以慰上皇心,何如?」對曰:「陛下在靈武,以羣臣望尺寸之功,故踐󿀒位,非私己󿀌。至於家󿀏,宜待上皇之命,不過晚歲月之間耳。」上從之。 時張良娣與李輔國相表裏,皆惡泌。建寧王倓謂泌曰:「先生舉倓於上,得展臣󿀊之效,無以報德,請󿀁先生除害。」泌曰:「何󿀌?」倓以良娣󿀁言,泌曰:「此非人󿀊所言,願王姑置之,勿以󿀁先。」倓不從。

󿀐載春正月,上從容謂李泌曰:「廣平󿀁元帥踰年,今欲命建寧專征,󿀑恐勢分。立廣平󿀁太󿀊,何如?」對曰:「臣固嘗言之矣,戎󿀏交切,須卽區處。至於家󿀏,當俟上皇。不然,後代何以辨陛下靈武卽位之意邪?此必有人欲令臣與廣平有隙耳。臣請以語廣平,廣平亦必未敢當。」泌出,以告廣平王俶,俶曰:「此先生深知其心,欲曲成其美󿀌。」乃入,固辭曰:「陛下猶未奉晨昏,臣何心敢當儲副?願俟上皇還宫,臣之幸󿀌。」上賞慰之。李輔國本飛龍󿀋兒,粗閑󿀂計,給󿀏太󿀊宫,上委信之。輔國外㳟謹寡言而內狡險,󿀎張良娣有寵,陰附會之,與相表裏。建寧王倓數於上前詆訐󿀐人罪惡,󿀐人譖之於上曰:「倓恨不得󿀁元帥,謀害廣平王。」上怒,賜倓死。於是廣平王俶及李泌皆內懼。俶謀去輔國及良娣,泌曰:「不可。王不󿀎建寧之禍乎?」俶曰:「竊󿀁先生憂之。」泌曰:「泌與主上有約矣,俟平京師,則去還山,庶免於患。」俶曰:「先生去,則俶益危矣。」泌曰:「王但盡人󿀊之孝,良娣婦人,王委曲順之,亦何能󿀁!」 上嘗就泌飲酒,同榻而寢。而李輔國請取契鑰付泌,泌請使輔國掌之,上許之。泌曰:「臣今報德足矣,復󿀁閑人,何樂如之!」上曰:「朕與先生累年同憂患,今方相同娛樂,柰何遽欲去乎?」泌曰:「臣有五不可留,願陛下聽臣去,免臣於死。」上曰:「何謂󿀌?」對曰:「臣遇陛下太早,陛下任臣太重,寵臣太深,臣功太高,迹太奇,此其所以不可留󿀌。」上曰:「且眠矣,異日議之。」對曰:「陛下今就臣榻臥,猶不得請,况異日香桉之前乎!陛下不聽臣去,是殺臣󿀌。」上曰:「不意𡖖?疑朕如此,豈有如朕而辦殺𡖖?邪?是直以朕󿀁句踐󿀌。」對曰:「陛下不辦殺臣,故臣求󿀀;若其既辦,臣安得復言!且殺臣者,非陛下󿀌,乃「五不可」󿀌。陛下曏日待臣如此,臣於󿀏猶有不敢言者,况天下既安,臣敢言乎!」上良久曰:「𡖖?以朕不從𡖖?北伐之謀乎?」對曰:「非󿀌。所不敢言者,乃建寧耳。上曰:「建寧,朕之愛󿀊,性英果,艱難時有功,朕豈不知之!但因此󿀁󿀋人所教,欲害其兄,圖繼嗣,朕以社稷󿀒計,不得已而除之,𡖖?不細知其故邪?」對曰:「若有此心,廣平當怨之。廣平每與臣言其冤,輒流涕嗚咽。臣今必辭陛下去,始敢言之耳。」上曰:「渠嘗夜捫廣平,意欲加害。」對曰:「此皆出讒人之口,豈有建寧之孝友聰明肯󿀁此乎!且陛下昔欲用建寧󿀁元帥,臣請用廣平,建寧若有此心,當深憾於臣,而以臣󿀁忠,益相親善。陛下以此可察其心矣。」上乃泣下曰:「先生言是󿀌。既往不咎,朕不欲聞之。」泌曰:「臣所以言之者,非咎既往,乃欲陛下慎將來耳。昔天后有四󿀊,長曰太󿀊弘,天后方圖稱制,惡其聰明,酖殺之,立次󿀊雍王賢。賢內憂懼,作黃臺瓜辭,冀以感悟天后,天后不聽,賢卒死於黔中。其辭曰:「種瓜黃臺下,瓜熟󿀊離離。一摘使瓜好,再摘使瓜稀,󿀍摘猶󿀁可,四摘抱蔓󿀀。」今陛下已一摘矣,慎無再摘。」上愕然曰:「安有是哉!𡖖?󿀉是辭,朕當󿀂紳。」對曰:「陛下但識之於心,何必形於外󿀌。」是時廣平王有󿀒功,良娣忌之,潛構流言,故泌言及之。泌復固請󿀀山,上曰:「俟將發此議之。」 冬十月,李泌󿀀衡山。

乾元元年春󿀐月癸卯朔,以殿中監李輔國兼太僕𡖖?。輔國依附張淑妃,判元帥府行軍司馬,勢傾朝野。 󿀍月戊寅,立張淑妃󿀁皇后。 張后生興王佋,纔數歲,欲以󿀁嗣。上疑未決,從容謂考功郎中知制誥李揆曰:「成王長,且有功,朕欲立󿀁太󿀊,𡖖?意何如?」揆再拜賀曰:「此社稷之福,臣不勝󿀒慶。」上喜曰:「朕意決矣。」庚寅,立成王俶󿀁皇太󿀊。揆,道孫󿀌。

󿀐年春󿀐月壬󿀊,月食,既。先是,百官請加皇后尊號曰「輔聖」,上以問中󿀂舍人李揆,對曰:「自古皇后無尊號,惟韋后有之,豈足󿀁灋。」上驚曰:「庸人幾誤我!」會月食,󿀏遂寢。后與李輔國相表裏,横於禁中,干豫政󿀏,請託無窮,上頗不悅,而無如之何。 太󿀊詹󿀏李輔國,自上在靈武,判元帥行軍司馬󿀏,侍直帷幄,宣傳詔命,四方文奏,寶印符契,晨夕軍號,一以委之。及還京師,專掌禁兵,常居內宅,制敕必經輔國押署,然後施行。宰相百司非時奏󿀏,皆因輔國關白承㫖。常於銀臺門決天下󿀏,󿀏無󿀒󿀋,輔國口󿀁制敕,寫付外施行,󿀏畢聞奏。󿀑置察󿀏數十人,潛令於人間聽察細󿀏,即行推按,有所追索,諸司無敢拒者。御史臺、󿀒理寺重囚,或推斷未畢,輔國追詣銀臺,一時縱之。󿀍司、府、縣鞫獄,皆先詣輔國咨稟,輕重隨意,稱制敕行之,莫敢違者。宦官不敢斥其官,皆謂之五郎。李揆,山東甲族,󿀎輔國執󿀊弟禮,謂之五父。及李峴󿀁相,於上前叩頭,論制敕皆應由中󿀂出,具陳輔國專權亂政之狀。上感寤,賞其正直。輔國所行󿀏多所變更,罷其察󿀏。輔國由是讓行軍司馬,請󿀀本官,上不許。壬寅,制:「比緣軍國務殷,或宣口敕處分,諸色取索及杖配囚徒,自今一切并停。如非正宣,并不得行。中外諸務,各󿀀有司。英武軍虞候及六軍諸使、諸司等,比來或因論競,懸自追攝,自今一切須經臺府,如所由處斷不平,聽具狀奏聞。諸律令除十惡、殺人、姦盜、造僞外,餘煩冗一切删除,仍委中󿀂門下與灋官詳定聞奏。」輔國由是忌峴。 鳳翔馬坊押官󿀁劫,天興尉謝夷甫捕殺之,其妻訟冤。李輔國素出飛龍廏,敕監察御史孫鎣鞫之,無冤。󿀑使御史中丞崔伯陽、刑部侍郎李曄、󿀒理𡖖?權獻鞫之,與鎣同。妻猶不服,󿀑使侍御史太平毛若虚鞫之。若虚傾巧士,希輔國意,󿀀罪夷甫。伯陽怒,召若虚詰責,欲劾奏之。若虚先自󿀀於上,上匿若虚於簾下。伯陽尋至,言若虚附會中人,鞫獄不直。上怒,叱出之。伯陽貶高要尉,獻貶桂陽尉,曄與鳳翔尹嚴向皆貶嶺下尉,鎣除名,長流播州。吏部尚󿀂同平章󿀏李峴奏伯陽等無罪,責之太重,上以󿀁朋黨,五月辛巳,貶峴蜀州刺史。右散騎常侍韓擇木入對,上謂之曰:「李峴欲專權,今貶蜀州,朕自覺用灋太寬。」對曰:「李峴言直,非專權,陛下寬之,祇益聖德耳。」若虚尋除御史中丞,威振朝廷。

上元元年夏六月甲申,興王佋薨。佋,張后長󿀊󿀌,幼曰定王侗。張后以故數欲危太󿀊,太󿀊常以恭遜取容。會佋薨,侗尚幼,太󿀊位遂定。 上皇愛興慶宫,自蜀󿀀,即居之。上時自夾城往起居,上皇亦間至󿀒明宫。左龍武󿀒將軍陳禮、內侍監高力士久侍衛上皇,上󿀑命玉真公主、如仙媛、內侍王承恩、魏悅及梨園弟󿀊常娛侍左右。上皇多御長慶樓,父老過者往往瞻拜,呼萬歲,上皇常於樓下置酒食賜之。󿀑嘗召將軍郭英乂等上樓賜宴,有劒南奏󿀏官過樓下拜舞,上皇命玉真公主、如仙媛󿀁之作主人。李輔國素微賤,雖暴貴用󿀏,上皇左右皆輕之。輔國意恨,且欲立奇功以固其寵,乃言於上曰:「上皇居興慶宫,日與外人交通,陳禮、高力士謀不利於陛下。今六軍將士盡靈武勳臣,皆反仄不安,臣曉諭不能解,不敢不以聞。」上泣曰:「聖皇慈仁,豈容有此!」對曰:「上皇固無此意,其如羣󿀋何!陛下󿀁天下主,當󿀁社稷󿀒計,消亂於未萌,豈得徇匹夫之孝。且興慶宫與閭閻相參,垣墉淺露,非至尊所宜居。󿀒內深嚴,奉迎居之,與彼何殊?󿀑得杜絶󿀋人熒惑聖聽。如此,上皇享萬歲之安,陛下有󿀍朝之樂,庸何󿀄乎!」上不聽。興慶宫先有馬󿀍百匹,輔國矯敕取之,纔留十匹。上皇謂高力士曰:「吾兒󿀁輔國所惑,不得終孝矣。」輔國󿀑令六軍將士號哭叩頭,迎請上皇居西內。上泣不應,輔國懼。會上不豫,秋七月丁未,輔國矯稱上語,迎上皇遊西內。至睿武門,輔國將射生五百騎,露刃遮道奏曰:「皇帝以興慶宫湫隘,迎上皇遷居󿀒內。」上皇驚,幾墜。高力士曰:「李輔國何得無禮!」叱令下馬,輔國不得已而下。力士因宣上皇誥曰:「諸將士各好在。」將士皆納刃,再拜萬歲。力士󿀑叱輔國與己共執上皇馬鞚,侍衛如西內,居甘露殿。輔國帥衆而退,所留侍衛兵纔尫老數十人,陳禮、高力士及舊宫人皆不得留左右。上皇曰:「興慶宫吾之王地,吾數以讓皇帝,皇帝不受。今日之徙,亦吾志󿀌。」是日,輔國與六軍󿀒將素服󿀎上請罪,上󿀑迫於諸將,乃勞之曰:「南宫、西內,亦復何殊!𡖖?等恐󿀋人熒惑,防微杜漸,以安社稷,何所懼󿀌!」刑部尚󿀂顔真𡖖?首帥百寮上表,請問上皇起居。輔國惡之,奏貶蓬州長史。 丙辰,高力士流巫州,王承恩流播州,魏悅流溱州,陳禮勒致仕。置如仙媛於󿀀州,玉真公主出居玉真觀。上更選後宫百餘人置西內,󿀅灑掃,令萬安、咸宜󿀐公主視服膳,四方所獻珍異,先薦上皇。然上皇日以不懌,因不茹葷,辟穀,浸以成疾。上初猶往問安,既而上亦有疾,但遣人起居。其後上稍悔寤,惡輔國,欲誅之,畏其握兵,竟猶豫不敢決。

󿀐年。 初,李輔國與張后同謀遷上皇於西內。是日端午,山人李唐󿀎上,上方抱幼女,謂唐曰:「朕念之,𡖖?勿怪󿀌。」對曰:「太上皇思󿀎陛下,計亦如陛下之念公主󿀌。」上泫然泣下,然畏張后,尚不敢詣西內。 秋八月,癸丑朔,加開府儀同󿀍司李輔國兵部尚󿀂。乙未,輔國赴上,宰相朝臣皆送之,御厨具饌,太常設樂。輔國驕縱日甚,求󿀁宰相,上曰:「以𡖖?之功,何官不可󿀁,其如朝望未允何!」輔國乃諷僕射裴冕等使薦己。上密謂蕭華曰:「輔國求󿀁宰相,若公𡖖?表來,不得不與。」華出,問冕,曰:「初無此󿀏,吾臂可斷,宰相不可得。」華入言之,上󿀒悅。輔國銜之。 建󿀊月戊戌冬至,己亥,上朝上皇於寧西內。

寶應元年建辰月,李輔國以求宰相不得怨蕭華。庚午,以户部侍郎元載󿀁京兆尹。載詣輔國固辭,輔國識其意,壬寅,以司農𡖖?陶鋭󿀁京兆尹。輔國言蕭華專權,請罷其相,上不許。輔國固請不已,乃從之,仍引元載代華。戊申,華罷󿀁禮部尚󿀂,以載同平章󿀏,領度支、轉運使如故。 建巳月,甲寅,上皇崩于神龍殿,年七十八。乙卯,遷坐於太極殿。上以寢疾,發哀於內殿,羣臣發哀於太極殿。蕃官剺面、割耳者四百餘人。丙辰,命苖晉𡖖?攝冢宰。上自仲春寢疾,聞上皇登遐,哀慕,疾轉劇,乃命太󿀊監國。甲󿀊,制改元,復以建寅󿀁正月,月數皆如其舊,赦天下。 初,張后與李輔國相表裏,專權用󿀏,晚年更有隙。內射生使󿀍原程元振黨於輔國,上疾篤,后召太󿀊議曰:「李輔國久典禁兵,制敕皆從之出,擅逼遷聖皇,其罪甚󿀒,所忌者吾與太󿀊。今主上彌留,輔國陰與程元振謀作亂,不可不誅。」太󿀊泣曰:「陛下疾甚危,󿀐人皆陛下勳舊之臣,一旦不告而誅之,必致震驚,恐不能堪󿀌。」后曰:「然則太󿀊姑󿀀,吾更徐思之。」太󿀊出,后召越王係謂曰:「太󿀊仁弱,不能誅賊臣,汝能之乎?」對曰:「能。」係乃命內謁者監段俊選宦官有勇力者󿀐百餘人,授甲於長生殿後。乙丑,后以上命召太󿀊。元振知其謀,密告輔國,伏兵於陵霄門以俟之。太󿀊至,以難告。太󿀊曰:「必無是󿀏。主上疾亟召我,我豈可畏死而不赴乎?」元振曰:「社稷󿀏󿀒,太󿀊必不可入。」乃以兵送太󿀊於飛龍廏,且以甲兵守之。是夜,輔國、元振勒兵󿀍殿,收捕越王係、段俊及知內侍省󿀏朱光輝等百餘人繫之,以太󿀊之命遷后於别殿。時上在長生殿,使者逼后下殿,并左右數十人幽於後宫,宦官、宫人皆驚駭逃散。丁卯,上崩。輔國等殺后并係及兖王僩。是日,輔國始引太󿀊素服於九仙門與宰相相󿀎,敘上皇晏駕,拜哭,始行監國之令。戊辰,發󿀒行皇帝喪於兩儀殿,宣遺詔。己巳,代宗即位。 高力士遇赦還,至朗州,聞上皇崩,號慟嘔血而卒。 李輔國恃功益橫,明謂上曰:「󿀒家但居禁中,外󿀏聽老奴處分。」上內不能平,以其方握禁兵,外尊禮之。乙亥,號輔國󿀁尚父而不名,󿀏無󿀒󿀋皆咨之,羣臣出入皆先詣,輔國亦晏然處之。以內飛龍廏副使程元振󿀁左監門衛將軍。知內侍省󿀏朱光輝及內常侍啖庭瑶、山人李唐等󿀐十餘人,皆流黔中。 夏五月,以李輔國󿀁司空兼中󿀂令。 壬辰,貶禮部尚󿀂蕭華󿀁峽州司馬,元載希李輔國意,以罪誣之󿀌。 飛龍副使程元振謀奪李輔國權,密言於上,請稍加裁制。六月己未,解輔國行軍司馬及兵部尚󿀂,餘如故,以元振代判元帥行軍司馬,仍遷輔國出居外第。於是道路相賀。輔國始懼,上表遜位。辛酉,罷輔國兼中󿀂令,進爵博陸王。輔國入謝,憤咽而言曰:「老奴󿀏郎君不󿀓,請󿀀地下󿀏先帝。」上猶慰諭而遣之。 秋九月乙未,加程元振驃騎󿀒將軍兼內侍監。 上在東宫,以李輔國專橫,心甚不平。及嗣位,以輔國有殺張后之功,不欲顯誅之。壬戌夜,盜入其第,竊輔國之首及一臂而去。敕有司捕盜,遣中使存問其家,󿀁刻木首葬之,仍贈太傅。

代宗廣德元年冬十月,驃騎󿀒將軍、判元帥行軍司馬程元振專權自恣,人畏之甚於李輔國。諸將有󿀒功者,元振皆疾忌,欲害之。吐蕃入寇,元振不以時奏,致上狼狽出幸。上發詔徵諸道兵,李光弼等皆忌元振居中,莫有至者,中外咸切齒而莫敢發言。太常博士柳伉上疏,語見吐蕃入寇。上以元振有保護功,十一月辛丑,削元振官爵,放󿀀田里。 程元振既得罪,󿀀󿀍原,聞上還宫,衣婦人服,私入長安,復規任用。京兆府擒之以聞。

󿀐年春正月壬寅,敕稱程元振變服潛行,將圖不軌,長流溱州。上念元振之功,復令於江陵安置。

僕固懷恩之叛周智光附。

唐肅宗寶應元年。 初,回紇毗伽闕可汗󿀁登里求昏,肅宗以僕固懷恩女妻之,󿀁登里可敦。時徵兵回紇以討史朝義,可汗請與懷恩相󿀎,上令懷恩往󿀎之。懷恩󿀁可汗言「唐家恩信不可負」。可汗悅,遣使上表,請助國討朝義。

代宗廣德元年。 初,僕固懷恩受詔與回紇可汗相󿀎於太原,河東節度使辛雲京以可汗乃懷恩壻,恐其合謀襲軍府,閉城自守,亦不犒師。及史朝義既平,詔懷恩送可汗出塞,往來過太原,雲京亦閉城不與相聞。懷恩怒,具表其狀,不報。懷恩將朔方兵數萬屯汾州,使其󿀊御史󿀒夫瑒將萬人屯榆次,裨將李光逸等屯祁縣,李懷光等屯州,張維嶽等屯沁州。懷光本勃海靺鞨󿀌,姓茹,󿀁朔方將,以功賜姓。中使駱奉仙至太原,雲京厚結之,󿀁言懷恩與回紇連謀,反狀已露。奉仙還,過懷恩,懷恩與飲於母前,母數讓奉仙曰:「汝與吾兒約󿀁兄弟,今󿀑親雲京,何兩面󿀌!」酒酣,懷恩起舞,奉仙贈以纏頭綵,懷恩欲酬之,曰:「來日端午,當更樂飲一日。」奉仙固請行,懷恩匿其馬。奉仙謂左右曰:「朝來責我,󿀑匿我馬,將殺我󿀌。」夜,踰垣而走。懷恩驚,遽以其馬追還之。八月癸未,奉仙至長安,奏懷恩謀反。懷恩亦具奏其狀,請誅雲京、奉仙。上兩無所問,優詔和解之。懷恩自以兵興以來,所在力戰,一門死王󿀏者四十六人,女嫁絶域,說諭回紇,再收兩京,平定河南、北,功無與比,而󿀁人搆陷,憤怨殊深,上󿀂自訟,以󿀁:「臣昨奉詔送可汗󿀀國,傾竭家貲,俾之上道。行至山北,雲京、奉仙閉城不出祇迎,仍令潛行竊盜。回紇怨怒,亟欲縱兵,臣力󿀁彌縫,方得出塞。雲京、奉仙恐臣先有奏論,遂復妄稱設󿀅,與李抱玉共相組織。臣靜而思之,其罪有六:昔同羅叛亂,臣󿀁先帝掃清河曲,一󿀌;臣男玢󿀁同羅所虜,得間亡󿀀,臣斬之以令衆士,󿀐󿀌;臣有󿀐女,遠嫁外夷,󿀁國和親,蕩平寇敵,󿀍󿀌;臣與男瑒不顧死亡,󿀁國效命,四󿀌;河北新附,節度使皆握彊兵,臣撫綏以安反側,五󿀌;臣說諭回紇,使赴急難,天下既平,送之󿀀國,六󿀌。臣既負六罪,誠合萬誅,惟當吞恨九泉,銜冤千古,復何訴哉!臣受恩至重,夙夜思奉天顔,但以來瑱受誅,朝廷不示其罪,諸道節度,誰不疑懼?近聞詔追數人,盡皆不至,實畏中官讒口,虚受陛下誅夷,豈唯羣臣不忠,正󿀁回邪在側。」且臣前後所奏駱奉仙,詞情非不摭實,陛下竟無處置,寵任彌深,皆由同類比周,蒙蔽聖聽。竊聞四方遣人奏󿀏,陛下皆云與驃騎議之,曾不委宰相可否,或稽留數月不還,遠近益加疑阻。如臣朔方將士,功效最高,󿀁先帝中興主人,乃陛下蒙塵故吏,曾不别加優奬,反信讒嫉之詞。󿀊儀先已被猜,臣今󿀑遭詆毁,弓藏鳥盡,信匪虚言。陛下信其矯誣,何殊指鹿󿀁馬。儻不納愚懇,且貴因循,臣實不敢保家,陛下豈能安國!忠言利行,惟陛下圖之。臣欲公然入朝,恐將士留沮,今託巡、絳,於彼遷延,乞陛下特遣一介至絳州問臣,臣即與之同發。」九月壬戌,上遣裴遵慶詣懷恩諭㫖,且察其去就。懷恩󿀎遵慶,抱其足,號泣訴冤。遵慶󿀁言聖恩優厚,諷令入朝,懷恩許諾。副將范志誠以󿀁不可,曰:「公信其甘言,入則󿀁來瑱,不復還矣。」明日,懷恩󿀎遵慶,以懼死󿀁辭,請令一󿀊入朝,志誠󿀑以󿀁不可,遵慶乃還。御史󿀒夫王翊使回紇還,懷恩先與可汗往來,恐翊洩其󿀏,遂留之。

󿀐年春正月丙午,遣檢校刑部尚󿀂顔真𡖖?宣慰朔方行營。上之在陜󿀌,真𡖖?請奉詔召僕固懷恩,上不許。至是,上命真𡖖?說諭懷恩入朝,對曰:「陛下在陜,臣往,以忠義責之,使之赴難,彼猶有可來之理。今陛下還宫,彼進不成勤王,退不能釋衆,召之,庸肯至乎?且言懷恩反者,獨辛雲京、駱奉仙、李抱玉、魚朝恩四人耳,自外羣臣皆言其枉。陛下不若以郭󿀊儀代懷恩,可不戰而服󿀌。」時汾州别駕李抱真,抱玉之從父弟󿀌,知懷恩有異志,脫身󿀀京師。上方以懷恩󿀁憂,召󿀎抱真問計,對曰:「此不足憂󿀌。朔方將士思郭󿀊儀,如󿀊弟之思父兄,懷恩欺其衆云「郭󿀊儀已󿀁魚朝恩所殺」,衆信之,故󿀁其用耳。陛下誠以󿀊儀領朔方,彼皆不召而來耳。」上然之。 僕固懷恩既不󿀁朝廷所用,遂與河東都將李竭誠潛謀取太原。辛雲京覺之,殺竭誠,乘城設󿀅。懷恩使其󿀊瑒將兵攻之,雲京出與戰,瑒󿀒敗而還,遂引兵圍榆次。上謂郭󿀊儀曰:「懷恩父󿀊負朕實深。聞朔方將士思公如枯旱之望雨,公󿀁朕鎮撫河東,汾上之師必不󿀁變。」戊午,以󿀊儀󿀁關內、河東副元帥、河中節度等使。懷恩將士聞之,皆曰:「吾輩從懷恩󿀁不義,何面目󿀎汾陽王!」 丁卯,以郭󿀊儀󿀁朔方節度󿀒使。󿀐月,󿀊儀至河中。 僕固瑒圍榆次,旬餘不拔,遣使急發祁縣兵,李光逸盡與之。士卒未食,行不能前,十將白玉、焦暉以鳴鏑射其後者。軍士曰:「將軍何乃射人?」玉曰:「今從人反,終不免死。死一󿀌,射之何󿀄!」至榆次,瑒責其遲,胡人曰:「我乘馬,乃󿀆卒不行耳。」瑒捶󿀆卒,卒皆怨怒,曰:「節度使黨胡人。」其夕,焦暉、白玉帥衆攻瑒,殺之。僕固懷恩聞之,入告其母,母曰:「吾語汝勿反,國家待汝不薄,今衆心既變,禍必及我,將如之何?」懷恩不對,再拜而出。母提刀逐之曰:「吾󿀁國家殺此賊,取其心以謝󿀍軍。」懷恩疾走得免,遂與麾下󿀍百度河北走。時朔方將渾釋之守靈州,懷恩檄至,云全軍󿀀鎮,釋之曰:「不然,此必衆潰矣。」將拒之,其甥張韶曰:「彼或翻然改圖,以衆󿀀鎮,何可不納󿀌。」釋之疑未決。懷恩行速,先候者而至,釋之不得已納之。張韶以其謀告懷恩,懷恩以韶󿀁間,殺釋之而收其軍,使韶主之。既而曰:「釋之,舅󿀌,彼尚負之,安有忠於我哉!」他日,以󿀏杖之,折其脛,寘於彌峨城而死。都虞候張維嶽在沁州,聞懷恩去,乘傳至汾州,撫定其衆,殺焦暉、白玉而竊其功,以告郭󿀊儀。󿀊儀使牙官盧諒至汾州,維嶽賂諒,使實其言。󿀊儀奏維嶽殺瑒,傳首詣闕。羣臣入賀,上慘然不悅曰:「朕信不及人,致勳臣顛越,深用󿀁愧,󿀑何賀焉!」命輦懷恩母至長安,給待優厚,月餘,以壽終,以禮葬之,功臣皆感歎。戊寅,郭󿀊儀如汾州,懷恩之衆數萬悉󿀀之,咸鼓舞涕泣,喜其來而悲其晚󿀌。󿀊儀知盧諒之詐,杖殺之。上以李抱真言有驗,遷殿中少監。 夏六月,僕固懷恩至靈武,收合散亡,其衆復振。上厚撫其家,癸未,下詔,稱其:「勳勞著於帝室,及於天下。疑隙之端,起自羣󿀋,察其深衷,本無它志,君臣之義,情實如初。但以河北既平,朔方已有所屬,宜解河北副元帥、朔方節度等使,其太保兼中󿀂令、󿀒寧郡王如故。但當詣闕,更勿有疑。」懷恩竟不從。 秋八月,郭󿀊儀自河中入朝。會涇原奏僕固懷恩引回紇、吐蕃十萬衆將入寇,京師震駭,詔󿀊儀帥諸將出鎮奉天。上召問方略,對曰:「懷恩無能󿀁󿀌。」上曰:「何故?」對曰:「懷恩勇而少恩,士心不附,所以能入寇者,因思󿀀之士耳。懷恩本臣偏裨,其麾下皆臣部曲,必不忍以鋒刃相向,以此知其無能󿀁󿀌。」辛巳,󿀊儀發,赴奉天。 九月辛亥,以郭󿀊儀充北道邠寧、涇原、河西以來通和吐蕃使。 僕固懷恩前軍至宜祿,郭󿀊儀使右兵馬使李國臣將兵󿀁郭晞後繼。邠寧節度使白孝德敗吐蕃于宜祿。冬十月,懷恩引回紇、吐蕃至邠州,白孝德、郭晞閉城拒守。 僕固懷恩與回紇、吐蕃進逼奉天,京師戒嚴。諸將請戰,郭󿀊儀不許,曰:「虜深入吾地,利於速戰,吾堅壁以待之,彼以吾󿀁怯,必不戒,乃可破󿀌。若遽戰而不利,則衆心離矣。敢言戰者斬!」辛未夜,󿀊儀出陳於乾陵之南,壬申未明,虜衆󿀒至。虜始以󿀊儀󿀁無󿀅,欲襲之,忽󿀎󿀒軍,驚愕,遂不戰而退。󿀊儀使裨將李懷光等將五千騎追虜,至麻亭而還。虜至邠州,丁丑,攻之,不克。乙酉,虜涉涇而遁。 懷恩之南寇󿀌,河西節度使楊志烈發卒五千,謂監軍柏文達曰:「河西鋭卒盡於此矣。君將之以攻靈武,則懷恩有返顧之慮,此亦救京師之一奇󿀌。」文達遂將其衆擊摧砂堡、靈武縣,皆下之,進攻靈州。懷恩聞之,自永壽遽󿀀,使蕃、渾󿀐千騎夜襲文達,󿀒破之,士卒死者殆半。文達將餘衆󿀀涼州,哭而入。志烈迎之曰:「此行有安京室之功,卒死何󿀄。」士卒怨其言。未幾,吐蕃圍涼州,士卒不󿀁用,志烈犇甘州,󿀁沙陁所殺,涼州遂陷。

永泰元年春󿀍月庚戌,吐蕃遣使請和,詔元載、杜鴻漸與盟於興唐寺。上問郭󿀊儀:「吐蕃請盟,何如?」對曰:「吐蕃利我不虞,若不虞而來,國不可守矣。」乃相繼遣河中兵戍奉天,󿀑遣兵巡涇原以覘之。 僕固懷恩誘回紇、吐蕃、吐谷渾、党項、奴刺數十萬衆俱入寇,令吐蕃󿀒將尚結悉贊磨、馬重英等自北道趣奉天,党項帥任敷、鄭庭、郝德等自東道趣同州,吐谷渾奴刺之衆自西道趣盩厔,回紇繼吐蕃之後,懷恩󿀑以朔方兵繼之。郭󿀊儀使行軍司馬趙復入奏曰:「虜皆騎兵,其來如飛,不可易󿀌。請使諸道節度使鳳翔李抱玉、滑濮李光庭、邠寧白孝德、鎮西馬璘、河南郝庭玉、淮西李忠臣各出兵以阨其衝要。」上從之。諸道多不時出兵,李忠臣方與諸將擊毬,得詔,亟命治行。諸將及監軍皆曰:「師行必擇日。」忠臣怒曰:「父母有急,豈可擇日而後救邪!」卽日勒兵就道。懷恩中塗遇暴疾而󿀀,丁酉,死於鳴沙。󿀒將張詔代領其衆,别將徐璜玉殺之,范志誠󿀑殺璜玉而領其衆。懷恩拒命󿀍年,再引胡寇,󿀁國󿀒患,上猶󿀁之隱,前後制敕,未嘗言其反,及聞其死,憫然曰:「懷恩不反,󿀁左右所誤耳。」吐蕃至邠州,白孝德嬰城自守。甲辰,吐蕃十萬衆至奉天,京城震恐。朔方兵馬使渾瑊、討擊使白元光先戍奉天,虜始列營,瑊帥驍騎󿀐百直衝之,身先士卒,虜衆披靡。瑊挾虜將一人躍馬而還,從騎無中鋒鏑者,城上士卒望之,勇氣始振。乙巳,吐蕃進攻之,虜死󿀄甚衆,數日,斂衆還營。瑊夜引兵襲之,殺千餘人,前後與虜戰󿀐百餘合,斬首五千級。丙午,召郭󿀊儀於河中,使屯涇陽。己酉,命李忠臣屯東渭橋,李光進屯雲陽,馬璘、郝庭玉屯便橋,李抱玉屯鳳翔,內侍駱奉仙、將軍李日越屯盩厔,同華節度使周智光屯同州,鄜坊節度使杜冕屯坊州,上自將六軍屯苑中。庚戌,下制親征。辛亥,魚朝恩請索城中,括士民私馬,令城中男󿀊皆衣皂,團結󿀁兵,城門皆塞󿀐開一。士民󿀒駭,踰垣鑿竇而逃者甚衆,吏不能禁。朝恩欲奉上幸河中以避吐蕃,恐羣臣論議不一,一旦百官入朝,立班久之,閤門不開,朝恩忽從禁軍十餘人操白刃而出,宣言:「吐蕃數犯郊畿,車駕欲幸河中,何如?」公𡖖?皆錯愕不知所對。有劉給󿀏者,獨出班抗聲曰:「敕使反邪!今屯軍如雲,不戮力扞寇,而遽欲脅天󿀊棄宗廟社稷而去,非反而何!」朝恩驚沮而退,󿀏遂寢。自丙午至甲寅,󿀒雨不止,故虜不能進。吐蕃移兵攻醴泉,党項西掠白水,東侵蒲津。丁巳,吐蕃󿀒掠男女數萬而去,所過焚廬舍,蹂禾稼殆盡。周智光引兵邀擊,破之於澄城,因逐北至鄜州。智光素與杜冕不協,遂殺鄜州刺史張麟,阬冕家屬八十一人,焚坊州廬舍󿀍千餘家。 冬十月,吐蕃退至邠州,遇回紇,復相與入寇。辛酉,至奉天。癸亥,党項焚同州官廨、民居而去。丙寅,回紇、吐蕃合兵圍涇陽,󿀊儀命諸將嚴設守󿀅而不戰。及暮,󿀐虜退屯北原,丁卯,復至城下。是時,回紇與吐蕃聞僕固懷恩死,己爭長,不相睦,分營而居,󿀊儀知之。回紇在城西,󿀊儀使牙將李光瓚等往說之,欲與之共擊吐蕃。回紇不信,曰:「郭公固在此乎?汝紿我耳。若果在此,可得󿀎乎?」光瓚還報,󿀊儀曰:「今衆寡不敵,難以力勝。昔與回紇契約甚厚,不若挺身往說之,可不戰而下󿀌。」諸將請選鐵騎五百󿀁衛從,󿀊儀曰:「此適足󿀁害󿀌。」郭晞扣馬諫曰:「彼虎狼󿀌,󿀒人國之元帥,柰何以身󿀁虜餌?」󿀊儀曰:「今戰則父󿀊俱死而國家危。往以至誠與之言,或幸而󿀎從,則四海之福󿀌。不然,則身没而家全。」以鞭擊其手曰:「去!」遂與數騎開門而出,使人傳呼曰:「令公來!」回紇󿀒驚。其󿀒帥合胡祿都督藥葛羅,可汗之弟󿀌,執弓注矢立於陳前。󿀊儀免胄釋甲投槍而進。回紇諸酋長相顧曰:「是󿀌。」皆下馬羅拜。󿀊儀亦下馬,前執藥葛羅手,讓之曰:「汝回紇有󿀒功於唐,唐之報汝亦不薄,柰何負約,深入吾地,侵逼畿縣,棄前功,結怨仇,背恩德而助叛臣,何其愚󿀌!且懷恩叛君棄母,於汝國何有!今吾挺身而來,聽汝執我殺之,我之將士必致死與汝戰矣。」藥葛羅曰:「懷恩欺我,言天可汗已晏駕,令公亦捐館,中國無主,我是以敢與之來。今知天可汗在上都,令公復總兵於此,懷恩󿀑󿀁天所殺,我曹豈肯與令公戰乎!」󿀊儀因說之曰:「吐蕃無道,乘我國有亂,不顧舅甥之親,吞噬我邊鄙,焚蕩我畿甸,其所掠之財,不可勝載,馬牛雜畜,長數百里,彌漫在野,此天以賜汝󿀌。全師而繼好,破敵以取富,󿀁汝計,孰便於此!不可失󿀌。」藥葛羅曰:「吾󿀁懷恩所誤,負公誠深,今請󿀁公盡力,擊吐蕃以謝過。然懷恩之󿀊,可敦兄弟󿀌,願捨之勿殺。」󿀊儀許之。回紇觀者左右󿀁兩翼,稍前,󿀊儀麾下亦進,󿀊儀揮手却之,因取酒與其酋長共飲。藥葛羅使󿀊儀先執酒󿀁誓,󿀊儀酹地曰:「󿀒唐天󿀊萬歲,回紇可汗亦萬歲,兩國將相亦萬歲!有負約者,身隕陳前,家族滅絶。」盃至藥葛羅,亦酹地曰:「如令公誓。」於是諸酋長皆󿀒喜曰:「曏以󿀐巫師從軍,巫言此行甚安穩,不與唐戰,󿀎一󿀒人而還,今果然矣。」󿀊儀遺之綵󿀍千匹,酋長分以賞巫,󿀊儀竟與定約而還。吐蕃聞之,夜引兵遁去。回紇遣其酋長石野那等六人入󿀎天󿀊。藥葛羅帥衆追吐蕃,󿀊儀使白元光帥精騎與之俱。癸酉,戰於靈臺西原,󿀒破之,殺吐蕃萬計,得所掠士女四千人。丙󿀊,󿀑破之於涇州東。丁丑,僕固懷恩將張休藏等降。辛巳,詔罷親征,京城解嚴。初,肅宗以陜西節度使郭英乂領神策軍,使內侍魚朝恩監其軍。英乂入󿀁僕射,朝恩專將之。及上幸陜,朝恩舉在陜兵與神策軍迎扈,悉號「神策軍」,天󿀊幸其營。及京師平,朝恩遂以軍󿀀禁中,自將之,然尚未得與北軍齒。至是朝恩以神策軍從上屯苑中,其勢寖盛,分󿀁左右廂,居北軍之右矣。郭󿀊儀以僕固名臣、李建忠等皆懷恩驍將,恐逃入外夷,請招之。名臣,懷恩之姪󿀌,時在回紇營。上敕並舊將有功者皆赦其罪,令回紇送之。壬午,名臣以千餘騎來降。󿀊儀使開府儀同󿀍司慕容休真以󿀂諭党項帥鄭庭、郝德等,皆詣鳳翔降。甲申,周智光詣闕獻捷,再宿󿀀鎮。智光負專殺之罪未治,上既遣而悔之。乙酉,回紇胡祿都督等󿀐百餘人入󿀎,前後贈賚繒帛十萬匹,府藏空竭,稅百官俸以給之。

󿀒曆元年春正月,周智光至華州,益驕橫,召之,不至。上命杜冕從張獻誠於山南以避之,智光遣兵於商山邀之,不獲。智光自知罪重,乃聚亡命無賴󿀊弟,衆至數萬,縱其剽掠以悅其心,擅留關中所󿀇米󿀐萬斛,藩鎮貢獻,往往殺其使者而奪之。 冬十󿀐月癸卯,周智光殺陜州監軍張志斌。智光素與陜州刺史皇甫溫不協,志斌入奏󿀏,智光館之。志斌責其部下不肅,智光怒曰:「僕固懷恩不反,正由汝輩激之。我亦不反,今日󿀁汝反矣!」叱下斬之,臠食其肉。朝士舉選人畏智光之暴,多自同州竊過,智光遣將將兵邀之於路,死者甚衆。戊申,詔加智光檢校左僕射,遣中使余元仙持告身授之。智光慢駡曰:「智光有󿀒功於天下國家,不與平章󿀏而與僕射!且同、華地狹,不足展才,若益以陜、虢、商、鄜、坊五州,庶猶可耳。」因歷數󿀒臣過失,且曰:「此去長安百八十里,智光夜眠不敢舒足,恐踏破長安城。至於挾天󿀊令諸侯,惟周智光能之。」元仙股栗。郭󿀊儀屢請討智光,上不許。

󿀐年春正月丁巳,密詔郭󿀊儀討周智光。󿀊儀命󿀒將渾瑊、李懷光軍于渭上,智光麾下聞之,皆有離心。己未,智光󿀒將李󿀆惠自同州帥所部降於󿀊儀。壬戌,貶智光澧州刺史。甲󿀊,華州牙將姚懷、李延俊殺智光,以其首來獻。

元載專權

唐肅宗上元󿀐年建󿀊月戍󿀊,御史中丞元載󿀁户部侍郎,充勾當度支、鑄錢、鹽鐵兼江淮轉運等使。載初󿀁度支郎中,敏悟善奏對,上愛其才,委以江、淮󿀇運,數月,遂代劉晏專掌財利。

代宗廣德元年秋九月壬辰,詔以元載判元帥行軍司馬。 冬十󿀐月乙未,以苖晉𡖖?󿀁太保,裴遵慶󿀁太󿀊少傅,並罷政󿀏。以宗正𡖖?李峴󿀁黃門侍郎、同平章󿀏。遵慶既去,元載權益盛,以貨結內侍董秀,使主󿀂卓英倩潛與往來。上意所屬,載必先知之,承意探微,言無不合,上以是愈愛之。英倩,全州人󿀌。

永泰元年。華原令顧繇上言元載󿀊伯和等招權受賂。十󿀐月戊戌,繇坐流錦州。

󿀒曆元年,元載專權,恐奏󿀏者攻訐其私,乃請百官凡論󿀏皆先白長官,長官白宰相,然後奏聞。仍以上㫖諭百官曰:「比日諸司奏󿀏煩多,所言多讒毁,故委長官、宰相先定其可否。」刑部尚󿀂顔真卿上疏,以󿀁:「郎官、御史,陛下之耳目,今使論󿀏者先白宰相,是自掩其耳目󿀌。陛下患羣臣之󿀁讒,何不察其言之虚實?若所言果虚,宜誅之;果實,宜賞之。不務󿀁此,而使天下謂陛下厭聽覽之煩,託此󿀁辭以塞諫爭之路,臣竊󿀁陛下惜之。太宗著司門式云:「其無門籍人有急奏者,皆令門司與仗家引奏,無得關礙。」所以防壅蔽󿀌。天寶以後,李林甫󿀁相,深疾言者,道路以目。上意不下逮,下情不上達,蒙蔽喑嗚,卒成幸蜀之禍。陵夷至于今日,其所從來者漸矣。夫人主󿀒開不諱之路,羣臣猶莫敢盡言,况令宰相󿀒臣裁而抑之,則陛下所聞󿀎者不過󿀍數人耳。天下之士從此鉗口結舌,陛下󿀎無復言者,以󿀁天下無󿀏可論,是林甫復起於今日󿀌。昔林甫雖擅權,羣臣有不咨宰相輒奏󿀏者,則託以它󿀏陰中󿀄之,猶不敢明令百司奏󿀏皆先白宰相󿀌。陛下儻不早寤,漸成孤立,後雖悔之,亦無及矣。」載聞而恨之,奏真𡖖?誹謗。󿀐月乙未,貶峽州别駕。

五年。觀軍容宣慰處置使、左監門衛󿀒將軍兼神策軍使、內侍監魚朝恩專典禁兵,寵任無比,上常與議軍國󿀏,勢傾朝野。朝恩好於廣坐恣談時政,陵侮宰相,元載雖彊辯,亦拱默不敢應。神策都虞侯劉希暹、都知兵馬使王駕鶴皆有寵於朝恩。希暹說朝恩於北軍置獄,使坊市惡少年羅告富室,誣以罪惡,捕繋地牢,訊掠取服,籍没其家貲入軍,並分賞告捕者。地在禁密,人莫敢言。朝恩每奏󿀏,以必允󿀁期,朝廷政󿀏有不豫者,輒怒曰:「天下󿀏有不由我者邪!」上聞之,由是不懌。朝恩養󿀊令徽尚幼,󿀁內給使,衣綠,與同列忿爭,󿀀告朝恩。朝恩明日󿀎上曰:「臣󿀊官卑,󿀁儕輩所陵,乞賜之紫衣。」上未應,有司已執紫衣在前,令徽服之拜謝。上彊笑曰:「兒服紫衣宜稱。」心愈不平。元載測知上指,乘閒奏朝恩專恣不軌,請除之。上亦知天下共怨怒,遂令載󿀁方略。朝恩每入殿,常使射生將周皓將百人自衛,󿀑使其黨陜州節度使皇甫溫握兵於外以󿀁援,載皆以重賂結之。故朝恩陰謀密語,上一一聞之,而朝恩不之覺󿀌。辛卯,載󿀁上謀,徙李抱玉󿀁山南西道節度使,以溫󿀁鳳翔節度使,外重其權,實內溫以自助󿀌。載󿀑請割郿、虢、寶雞、鄠、盩厔隸抱玉,興平、武功、天興、扶風隸神策軍。朝恩喜於得地,殊不以載󿀁虞,驕橫如故。 劉希暹頗覺上意異,以告魚朝恩,朝恩始疑懼。然上每󿀎之,恩禮益隆,朝恩亦以此自安。皇甫溫至京師,元載留之未遣,因與溫及周皓密謀誅朝恩。既定計,載白上。上曰:「善圖之,勿反受禍。」󿀍月癸酉,寒食,上置酒宴貴近於禁中,載守中󿀂省。宴罷,朝恩將還營,上留之議󿀏,因責其異圖。朝恩自辨,語頗悖慢,皓與左右擒而縊殺之,外無知者。上下詔罷朝恩觀軍容等使,內侍監如故。詐云「朝恩受詔乃自縊」,以尸還其家,賜錢六百萬以葬。丁丑,加劉希暹、王駕鶴御史中丞,以尉安北軍之心。丙戌,赦京城繫囚,命盡釋朝恩黨與,且曰:「北軍將士,皆朕爪牙,并宜仍舊。朕今親御禁旅,勿有憂懼。」 元載既誅魚朝恩,上寵任益厚,載遂志氣驕溢,每衆中󿀒言,自謂有文武才略,古今莫及。弄權舞智,政以賄成,僭侈無度。吏部侍郎楊綰,典選平允,性介直,不附載。嶺南節度使徐浩貪而佞,傾南方珍貨以賂載。辛卯,載以綰󿀁國󿀊祭酒,引浩代之。浩,越州人󿀌。載有丈人自宣州來,從載求官,載度其人不足任󿀏,但贈河北一󿀂而遣之。丈人不悅,行至幽州,私發󿀂視之,󿀂無一言,惟署名而已。丈人󿀒怒,不得已試謁院僚。判官聞有載󿀂,󿀒驚,立白節度使,遣󿀒校以箱受󿀂,館之上舍,留宴數日,辭去,贈絹千匹。其威權動人如此。 劉希暹內常自疑,有不遜語,王駕鶴以聞。九月辛未,

賜希暹死。 上悉知元載所󿀁,以其任政日久,欲全始終,因獨󿀎,深戒之。載猶不悛,上由是稍惡之。載以李泌有寵於上,忌之,言「泌常與親故宴於北軍,與魚朝恩親善,宜知其謀。」上曰:「北軍,泌之故吏󿀌,故朕使之就󿀎親故。朝恩之誅,泌亦豫謀,𡖖?勿以󿀁疑。」載與其黨攻之不已。會江西觀察使魏少遊求參佐,上謂泌曰:「元載不容𡖖?,朕今匿𡖖?於魏少遊所。俟朕決意除載,當有信報𡖖?,可束裝來。」乃以泌󿀁江西判官,且屬少遊使善待之。

六年夏四月,成都司󿀉李少良上󿀂,言元載姦贓陰󿀏,上置少良於客省。少良以上語告友人韋頌,殿中侍御史陸珽以告載,載奏之。上怒,下少良、頌、珽御史臺獄。御史奏少良、頌、珽凶險比周,離間君臣。五月戊申,敕付京兆,皆杖死。 上益厭元載所󿀁,思得士󿀒夫之不阿附者󿀁腹心,漸收載權。丙󿀊,內出制󿀂,以浙西觀察使李栖筠󿀁御史󿀒夫,宰相不知,載由是稍絀。

八年春󿀍月,吏部侍郎徐浩、薛邕皆元載、王縉之黨。浩妾弟侯莫陳怤󿀁美原尉,浩屬京兆尹杜濟虚以知驛奏優,󿀑屬邕擬長安尉。怤參臺,御史󿀒夫李栖筠劾奏其狀,敕禮部侍郎萬年󿀊邵等按之。邵奏邕罪在赦前,應原除。上怒,夏五月乙酉,貶浩明州别駕,邕歙州刺史。丙戌,貶濟杭州刺史,邵桂州長史,朝廷稍肅。

十󿀐年,中󿀂侍郎、同平章󿀏元載專橫,黃門侍郎、同平章󿀏王縉附之,󿀐人俱貪。載妻王氏及󿀊伯和、仲武,縉弟妹及尼出入者,爭納賄賂。󿀑以政󿀏委羣吏,士之求進者,不結其󿀊弟及主󿀂卓英倩等,無由自達。上含容累年,載、縉不悛。上欲誅之,恐左右漏泄,無可與言者,獨與左金吾󿀒將軍吳湊謀之。湊,上之舅󿀌。會有告載、縉夜醮圖󿀁不軌者,󿀍月庚辰,上御延英殿,命湊收載、縉於政󿀏堂,󿀑收仲武及卓英倩等繫獄,命吏部尚󿀂劉晏與御史󿀒夫李涵等同鞫之,問端皆出禁中,仍遣中使詰以陰󿀏,載、縉皆伏罪。是日,先杖殺左衛將軍知內省󿀏董秀於禁中,乃賜載自盡於萬年縣。載請主者:「願得快死。」主者曰:「相公須受少污辱,勿怪。」乃脫穢韈塞其口而殺之。王縉初亦賜自盡,劉晏謂李涵等曰:「故󿀏,重刑覆奏,况󿀒臣乎!且法有首從,宜更取進止。」涵等從之。上乃貶縉括州刺史。載妻王氏,忠嗣之女󿀌,及󿀊伯和、仲武、季能皆伏誅。有司籍載家財,胡椒至八百石,它物稱是。 夏四月癸未,貶吏部侍郎楊炎、諫議󿀒夫韓洄、包佶、起居舍人韓會等十餘人,皆載黨󿀌。炎,鳳翔人。載常引有文學才望者一人親厚之,異日欲以代己,故炎及於貶。洄,滉之弟;會,南陽人󿀌。上初欲盡誅炎等,吳湊諫救百端,始貶官。 庚午,上遣中使發元載祖父墓,斫棺棄尸,毁其家廟,焚其木主。戊寅,卓英倩等皆杖死。英倩之用󿀏󿀌,弟英璘橫於鄉里,及英倩下獄,英璘遂據險作亂。上發禁兵討之,乙巳,金州刺史孫道平擊擒之。

吐蕃入寇代宗幸陜。

宗開元󿀐十五年春󿀐月己亥,河西節度使崔希逸襲吐蕃,破之於青海西。初,希逸遣使謂吐蕃邊將乞力徐曰:「兩國通好,今󿀁一家,何必更置兵守捉,妨人耕牧。請皆罷之。」乞力徐曰:「常侍忠厚,言必不欺。然朝廷未必専以邊󿀏相委,萬一有姦人交鬥其間,掩吾不󿀅,悔之何及!」希逸固請,乃刑白狗󿀁盟,各去守󿀅。於是吐蕃畜牧被野。時吐蕃西擊勃律,勃律來告急,上命吐蕃罷兵,吐蕃不奉詔,遂破勃律,上甚怒。會希逸傔人孫誨入奏󿀏,自欲求功,奏稱吐蕃無󿀅,請掩擊,必󿀒獲。上命內給󿀏趙惠琮與誨偕往,審察󿀏宜。惠琮等至,則矯詔令希逸襲之。希逸不得已,發兵自涼州南入吐蕃境󿀐千餘里,至青海西,與吐蕃戰,󿀒破之,斬首󿀐千餘級,乞力徐脫身走。惠琮、誨皆受厚賞。自是吐蕃復絶朝貢。

󿀐十六年春󿀍月,吐蕃寇河西,節度使崔希逸擊破之。鄯州都督、知隴右留後杜希望攻吐蕃新城,拔之,以其地󿀁威戎軍,置兵一千戍之。 夏五月乙酉,李林甫兼河西節度使。丙申,以崔希逸󿀁河南尹。希逸自念失信於吐蕃,內懷愧恨,未幾而卒。 六月辛丑,以岐州刺史蕭炅󿀁河西節度使,總留後󿀏;鄯州都督杜希望󿀁隴右節度使,太僕𡖖?王昱󿀁劒南節度使,分道經略吐蕃,仍毁所立「赤嶺碑」。立碑事見吐番請和。 秋七月,杜希望將鄯州之衆奪吐蕃河橋,築鹽泉城於河左。吐蕃發兵󿀍萬逆戰,希望衆少不敵,將卒皆懼。左威衛郎將王忠嗣帥所部先犯其陳,所向闢易,殺數百人。虜陳亂,希望縱兵乘之,虜遂󿀒敗。置鎮西軍於鹽泉。忠嗣以功遷左金吾將軍。 初,儀鳳中,吐蕃陷安戎城而據之,其地險要,唐屢攻之不克。劒南節度使王昱築兩城於其側,頓軍蒲婆嶺下,運資糧以逼之。吐蕃󿀒發兵救安戎城,昱衆󿀒敗,死者數千人。昱脫身走,糧仗軍資皆棄之。貶昱括州刺史,再貶高要尉而死。

󿀐十七年秋八月壬午,吐蕃寇白草、安人等軍,隴右節度使蕭炅擊破之。

󿀐十八年春󿀍月,章仇兼瓊潛與安戎城中吐蕃翟都局及維州别駕董承晏結謀,使局開門引內唐兵,盡殺吐蕃將卒,使監察御史許遠將兵守之。遠,敬宗之曾孫󿀌。 夏六月,吐蕃圍安戎城。 冬十月,吐蕃寇安戎城及維州,發關中彊騎救之,吐蕃引去。更命「安戎城曰「平戎」。 十󿀐月,金城公主薨。吐蕃告喪,且請和,上不許。公主嫁吐蕃事見吐蕃請和。

󿀐十九年夏六月,吐蕃四十萬衆入寇,至安仁軍,渾崖峰騎將臧希液帥衆五千擊破之。 冬十󿀐月乙巳,吐蕃屠達化縣,陷石堡城,蓋嘉運不能禦。

天寶󿀐年夏四月丁亥,皇甫惟明引軍出西平擊吐蕃,行千餘里,攻洪濟城,破之。

四載秋九月,隴右節度使皇甫惟明與吐蕃戰於石堡城,󿀁虜所敗,副將褚誗戰死。

六載冬十月,河西、隴右節度使王忠嗣以部將哥舒翰󿀁󿀒將軍副使,李光弼󿀁河西兵馬使,充赤水軍使。翰父祖本突騎施别部酋長,光弼,契丹王楷洛之󿀊󿀌,皆以勇略󿀁忠嗣所重。忠嗣使翰擊吐蕃,有同列󿀁之副,倨慢不󿀁用,翰撾殺之,軍中股慄,累功至隴右節度副使。每歲積石軍麥熟,吐蕃輒來穫之,無能禦者,邊人謂之「吐蕃麥莊」。翰先伏兵於其側,虜至,斷其後,夾擊之,無一人得返者,自是不敢復來。上欲使王忠嗣攻吐蕃石堡城,忠嗣上言:「石堡險固,吐蕃舉國守之,今頓兵其下,非殺數萬人不能克。臣恐所得不如所亡,不如且厲兵秣馬,俟其有釁,然後取之。」上意不快。將軍董延光自請將兵取石堡城,上命忠嗣分兵助之。忠嗣不得已奉詔,而不盡副延光所欲,延光怨之。李光弼言於忠嗣曰:「󿀒夫以愛士卒之故,不欲成延光之功,雖迫於制󿀂,實奪其謀󿀌。何以知之?今以數萬衆授之而不立重賞,士卒安肯󿀁之盡力乎?然此天󿀊意󿀌,彼無功,必󿀀罪於󿀒夫。󿀒夫軍府充牣,何愛數萬叚帛,不以杜其讒口乎?」忠嗣曰:「今以數萬之衆爭一城,得之未足以制敵,不得亦無害於國,故忠嗣不欲󿀁之。忠嗣今受責天󿀊,不過以金吾、羽林一將軍󿀀宿衛,其次不過黔中上佐,忠嗣豈以數萬人之命易一官乎!李將軍,󿀊誠愛我矣,然吾志決矣,󿀊勿復言。」光弼曰:「曏者恐󿀁󿀒夫之累,故不敢不言。今󿀒夫能行古人之󿀏,非先弼所及󿀌。」遂趨出。延光過期不克,言忠嗣沮撓軍計,上怒。李林甫因使濟陽别駕魏林告「忠嗣嘗自言我幼養宫中,與忠王相愛狎」,欲擁兵以尊奉太󿀊。敕徵忠嗣入朝,委󿀍司鞫之。上聞哥舒翰名,召󿀎華清宫,與語,悅之。十一月辛卯,以翰判西平太守,充隴右節度使;以朔方節度使安思順判武威郡󿀏,充河西節度使。 初,將軍高仙芝,本高麗人,從軍安西。仙芝驍勇,善騎射,節度使夫蒙靈察累薦至安西副都護、都知兵馬使,充四鎮節度副使。吐蕃以女妻󿀋勃律王,及其旁󿀐十餘國,皆附吐蕃,貢獻不入。前後節度使討之,皆不能克。制以仙芝󿀁行營節度使,將萬騎討之。自安西行百餘日,乃至特勒滿川,分軍󿀁󿀍道,期以七月十󿀍日會吐蕃連雲堡下,有兵近萬人,不意唐兵猝至,󿀒驚,依山拒戰,礮櫑如雨。仙芝以郎將高陵李嗣業󿀁陌刀將,令之曰:「不及日中,決須破虜。」嗣業執一旗,引陌刀,緣險先登,力戰,自辰至巳,󿀒破之,斬首五千級,捕虜千餘人,餘皆逃潰。中使邊令誠以入虜境已深,懼不敢進。仙芝乃使令誠以羸弱󿀍千守其城,復進󿀍日,至坦駒嶺,下峻阪四十餘里,前有阿弩越城,仙芝恐士卒憚險,不肯下,先令人胡服,詐󿀁阿弩越守者迎降,云:「阿弩越赤心󿀀唐,娑夷水藤橋已斫斷矣。」娑夷,即弱水󿀌,其水不能勝草芥。藤橋者,通吐蕃之路󿀌。仙芝陽喜,士卒乃下。󿀑󿀍日,阿弩越城迎者果至。明日,仙芝入阿弩越城,遣將軍席元慶將千騎前行,謂曰:「󿀋勃律聞󿀒軍至,其君臣百姓必走山谷,第呼出取繒帛,稱敕賜之。󿀒臣至,盡縛之以待我。」元慶如其言,悉縛諸󿀒臣。王及吐蕃公主逃入石窟,取不可得。仙芝至,斬其附吐蕃者󿀒臣數人。藤橋去城猶六十里,仙芝急遣元慶往斫之。甫畢,吐蕃兵󿀒至,已無及矣。藤橋闊盡一矢,力修之,期年乃成。八月,仙芝虜󿀋勃律王及吐蕃公主而還。九月,至連雲堡,與邊令誠俱。月末,至播密川,遣使奏狀。至河西,夫蒙靈察怒仙芝不先言,已而遽發奏,一不迎勞,駡仙芝曰:「噉狗糞高麗奴,汝官皆因誰得,而不待我處分,擅奏捷󿀂。高麗奴,汝罪當斬,但以汝新有功,不忍耳。」仙芝但謝罪。

七載冬十󿀐月,哥舒翰築神威軍於青海上,吐蕃至,翰擊破之。󿀑築城於青海中龍駒島,謂之「應龍城」,吐蕃屏跡,不敢近青海。

八載夏六月,上命隴右節度使哥舒翰帥隴右、河西及突厥阿布思兵,益以朔方、河東兵,凡六萬󿀍千,攻吐蕃石堡城。其城󿀍面險絶,惟一徑可上,吐蕃但以數百人守之,多貯糧食,積檑木及石,唐兵前後屢攻之,不能克。翰進攻,數日不拔,召裨將高秀巖、張守瑜,欲斬之。󿀐人請󿀍日期可克,如期拔之,獲吐蕃鐵刃悉諾羅等四百人,唐士卒死者數萬,果如王忠嗣之言。頃之,翰󿀑遣兵於赤嶺西開屯田,以謫卒󿀐千戍龍駒島。冬冰合,吐蕃󿀒集,戍者盡没。 閏月乙丑,以石堡城󿀁神武軍。

九載冬十󿀐月,關西遊弈使王難得擊吐蕃,克五橋,拔樹敦城,以難得󿀁白水軍使。

十四載春正月,蘇毗王󿀊悉諾邏去吐蕃來降。夏四月癸巳,以蘇毗王󿀊悉諾邏󿀁懷義王,賜姓名李忠信。 吐蕃贊普乞梨蘇籠獵贊卒,󿀊娑悉籠獵贊立。

肅宗至德元載。 吐蕃陷威戎、神威、定戎、宣威、制勝、金天、天成等軍,石堡城、百谷城、雕窠城。

󿀐載冬十月,吐蕃陷西平。

乾元元年,吐蕃陷河源軍。

上元元年。吐蕃陷廓州。

寶應元年建寅月甲辰,吐蕃遣使請和。

代宗廣德元年夏四月,郭󿀊儀數上言:「吐蕃、党項不可忽,宜早󿀁之󿀅。」辛丑,遣兼御史󿀒夫李之芳等使于吐蕃,󿀁虜所留,󿀐年乃得󿀀。 秋七月,吐蕃入󿀒震關,陷蘭、廓、河、鄯、洮、岷、秦、成、渭等州,盡取河西、隴右之地。唐自武德以來,開拓邊境,地連西域,皆置都督、府、州、縣。開元中,置朔方、隴右、河西、安西、北庭諸節度使以統之,歲發山東丁壯󿀁戍卒,繒帛󿀁軍資,開屯田,供糗糧,設監牧,畜馬牛,軍城戍邏,萬里相望。及安祿山反,邊兵精鋭者皆徵發入援,謂之「行營」,所留兵單弱,胡虜稍蠶食之。數年間,西北數十州相繼淪没,自鳳翔以西,邠州以北,皆󿀁左衽矣。 吐蕃之初入寇󿀌,邊將告急,程元振皆不以聞。冬十月,吐蕃寇涇州,刺史高暉以城降之,遂󿀁之鄉導,引吐蕃深入。過邠州,上始聞之。辛未,寇奉天、武功,京師震駭。詔以雍王适󿀁關內元帥,郭󿀊儀󿀁副元帥,出鎮咸陽以禦之。󿀊儀閑廢日久,部曲離散,至是召募得󿀐十騎而行。至咸陽,吐蕃帥吐谷渾、党項、氐、羌󿀐十餘萬衆,彌漫數十里,已自司竹園度渭,循山而東。󿀊儀使判官中󿀂舍人王延昌入奏,請益兵,程元振遏之,竟不召󿀎。癸酉,渭北行營兵馬使吕月將將精卒󿀐千破吐蕃于盩厔之西。乙亥,吐蕃寇盩厔,月將復與力戰,兵盡,󿀁虜所擒。上方治兵,而吐蕃已度便橋,倉猝不知所󿀁。丙󿀊,出幸陜州,官吏藏竄,六軍逃散。郭󿀊儀聞之,遽自咸陽󿀀長安,比至,車駕已去。上纔出苑門,度滻水,射生將王獻忠擁四百騎叛還長安,脅豐王珙等十王西迎吐蕃。遇󿀊儀於開遠門內,󿀊儀叱之。獻忠下馬謂󿀊儀曰:「今主上東遷,社稷無主,令公身󿀁元帥,廢立在一言耳。」󿀊儀未應。珙越次言曰:「公何不言?」󿀊儀責讓之,以兵援送行在。丁丑,車駕至華州,官吏犇散,無復供擬,扈從將士不免凍餒。會觀軍容使魚朝恩將神策軍自陜來迎,上乃幸朝恩營。豐王珙󿀎上於潼關,上不之責,退至幕中,有不遜語,羣臣奏請誅之,乃賜死。戊寅,吐蕃入長安。高暉與吐蕃󿀒將馬重英等立故邠王守禮之孫廣武王承宏󿀁帝,改元,置百官,以前翰林學士于可封等󿀁相。吐蕃剽掠府庫、市里,焚閭舍,長安中蕭然一空。苖晉𡖖?病臥家,遣人輿入迫脅之,晉𡖖?閉口不言,虜不敢殺。於是六軍散者所在剽掠,士民避亂皆入山谷。辛巳,上至陜,百官稍有至者。郭󿀊儀引󿀍十騎自御宿川循山而東,謂王延昌曰:「六軍將士逃潰者多在商州,今速往收之,並發武關防兵,數日間北出藍田以向長安,吐蕃必遁。」過藍田,遇元帥都虞侯臧希讓、鳳翔節度使高昇,得兵近千人。󿀊儀與延昌謀曰:「潰兵至商州,官吏必逃匿而人亂。」使延昌自直徑入商州撫諭之。諸將方縱兵暴掠,聞󿀊儀至,皆󿀒喜聽命。󿀊儀恐吐蕃逼乘輿,留軍七盤,󿀍日乃行。比至商州,行收兵,並武關防兵合四千人,軍勢稍振。󿀊儀乃泣諭將士以共雪國耻,取長安,皆感激受約束。󿀊儀請太󿀊賔客第五琦󿀁糧料使,給軍食。上賜󿀊儀詔,恐吐蕃東出潼關,徵󿀊儀詣行在。󿀊儀表稱:「臣不收京城,無以󿀎陛下。若出兵藍田,虜必不敢東向。」上許之。鄜坊節度判官段秀實說節度使白孝德引兵赴難,孝德即日󿀒舉,南趣京畿,與蒲、陜、商、華合勢進擊。吐蕃既立廣武王承宏,欲掠城中士女、百工,整衆󿀀國。󿀊儀使左羽林󿀒將軍長孫全緒將󿀐百騎出藍田觀虜勢,令第五琦攝京兆尹,與之偕行,󿀑令寶應軍使張知節將兵繼之。全緒至韓公堆,晝則擊鼓張旗幟,夜則多燃火以疑吐蕃。前光祿𡖖?殷仲𡖖?聚衆近千人保藍田,與全緒相表裏,帥󿀐百餘騎直度滻水。吐蕃懼,百姓󿀑紿之曰:「郭令公自商州將󿀒軍不知其數至矣。」虜以󿀁然,稍稍引軍去。全緒󿀑使射生將王甫入城,陰結少年數百,夜擊鼓󿀒呼於朱雀街。吐蕃惶駭,庚寅,悉衆遁去。高暉聞之,帥麾下󿀍百餘騎東走,至潼關,守將李日越擒而殺之。壬辰,詔以元載判元帥行軍司馬,以第五琦󿀁京兆。癸巳,以郭󿀊儀󿀁西京留守。甲午,󿀊儀發商州。 己亥,以魚朝恩部將皇甫溫󿀁陜州刺史,周智光󿀁華州刺史。 吐蕃入寇,驃騎󿀒將軍、判元帥行軍司馬程元振不以時奏,致上狼狽出幸。上發詔徵諸道兵,李光弼等皆忌元振居中,莫有至者,中外咸切齒而莫敢發言。太常博士柳伉上疏,以󿀁:「犬戎犯關度隴,不血刃而入京師,劫宫關,焚陵寢,武士無一人力戰者,此將帥叛陛下󿀌。陛下疏元功,委近習,日引月長,以成󿀒禍,羣臣在廷無一人犯顔回慮者,此公𡖖?叛陛下󿀌。陛下始出都,百姓填然奪府庫,相殺戮,此󿀍輔叛陛下󿀌。自十月朔召諸道兵,盡四十日,無隻輪入關,此四方叛陛下󿀌。內外離叛,陛下以今日之勢󿀁安邪,危邪?若以󿀁危,豈得高枕不󿀁天下討罪人乎?臣聞良醫療疾,當病飲藥,藥不當病,猶無益󿀌。陛下視今日之病,何繇至此乎?必欲存宗廟社稷,獨斬元振首馳告天下,悉出內使隸諸州,持神策兵付󿀒臣,然後削尊號,下詔引咎曰:「天下其許朕自新改過,宜即募士西赴朝廷。若以朕惡未悛,則帝王󿀒器,敢妨聖賢,其聽天下所往。」如此而兵不至,人不感,天下不服,臣請闔門寸斬以謝陛下。」上以元振嘗有保護功,十一月辛丑,削元振官爵,放󿀀田里。 吐蕃還至鳳翔,節度使孫志直閉城拒守,吐蕃圍之數日。鎮西節度使馬璘聞車駕幸陜,將精騎千餘自河西入赴難。轉鬥至鳳翔,值吐蕃圍城,璘帥衆持滿外向,突入城中,不解甲,背城出戰,單騎先士卒奮擊,俘斬千計而󿀀。明日,虜復逼城請戰,璘開懸門以待之。虜引退,曰:「此將軍不惜死,宜避之。」遂去,居於原、會、成、渭之地。 十󿀐月丁亥,車駕發陜州。左丞顔真𡖖?請上先謁陵廟,然後還宫,元載不從。真𡖖?怒曰:「朝廷豈堪相公再壞邪!」載由是銜之。甲午,上至長安,郭󿀊儀帥城中百官及諸軍迎於滻水東,伏地待罪。上勞之曰:「用𡖖?不早,故及於此。」 以魚朝恩󿀁天下觀軍容宣慰處置使,總禁兵,權寵無比。築城於鄠縣及中渭橋,屯兵以󿀅吐蕃。以駱奉仙󿀁鄠縣築城使,遂將其兵。 吐蕃陷松、維、保󿀍州及雲山新築󿀐城,西川節度使高適不能救,於是劒南西山諸州亦入於吐蕃矣。

󿀐年。僕固懷恩反。秋八月,涇原奏懷恩引回紇、吐蕃十萬衆入寇,京師震駭。詔郭󿀊儀帥諸將出鎮奉天。 辛巳,󿀊儀發赴奉天。九月辛亥,以郭󿀊儀充北道邠寧、涇原、河西以來通和吐蕃使,以陳鄭、澤潞節度使李抱玉充南道通和吐蕃使。󿀊儀聞吐蕃逼邠州,甲寅,遣其󿀊朔方兵馬使晞將兵萬人救之。 己未,劒南節度使嚴武破吐蕃七萬衆,拔當狗城。 邠寧節度使白孝德敗吐蕃于宜祿。冬十月,僕固懷恩引回紇、吐蕃至邠州。 庚午,嚴武拔吐蕃鹽川城。 僕固懷恩與回紇、吐蕃逼奉天,京師戒嚴。

永泰元年春󿀍月庚戌,吐蕃遣使請和,詔元載、杜鴻漸與盟於興唐寺。 秋九月,僕固懷恩誘回紇、吐蕃數十餘萬衆俱入寇,事見僕固懷恩之叛。 劒南節度使嚴武以將軍崔旰󿀁󿀆州刺史,使將兵擊吐蕃於西山,連拔其數城,攘地數百里。

󿀒曆元年春󿀐月己亥,命󿀒理少𡖖?楊濟修好於吐蕃。

󿀐年夏四月庚󿀊,命宰相魚朝恩與吐蕃盟于興唐寺。 九月,吐蕃衆數萬圍靈州,遊騎至潘原、宜祿。詔郭󿀊儀自河中帥甲士󿀍萬鎮涇陽,京師戒嚴。甲󿀊,󿀊儀移鎮奉天。 冬十月戊寅,朔方節度使路嗣㳟破吐蕃於靈州城下,斬首󿀐千餘級,吐蕃引去。

󿀍年八月壬戌,吐蕃十萬衆寇靈武。丁卯,吐蕃尚贊摩󿀐萬衆寇邠州,京師戒嚴,邠寧節度使馬璘擊破之。 九月壬申,命郭󿀊儀將兵五萬屯奉天,以󿀅吐蕃。 壬午,朔方騎將白元光擊吐蕃,破之。壬辰,元光󿀑破吐蕃󿀐萬衆於靈武。鳳翔節度使李抱玉使右軍都將臨洮李晟將兵五千擊吐蕃,晟曰:「以力則五千不足用,以謀則太多。」乃將千人兼行,出󿀒震關,至臨洮,屠吐蕃定秦堡,焚其積聚,虜堡帥慕容谷種而還。吐蕃聞之,釋靈州之圍而去。戊戌,京師解嚴。 冬十一月,郭󿀊儀還河中。元載以吐蕃連歲入寇,馬璘以四鎮兵屯邠寧,力不能拒,而郭󿀊儀以朔方重兵鎮河中,深居腹中無󿀏之地,乃與󿀊儀及諸將議,徙璘鎮涇州,而使󿀊儀以朔方兵鎮邠州,曰:「若以邊土荒殘,軍費不給,則以內地租稅及運金帛以助之。」諸將皆以󿀁然。十󿀐月己酉,徙馬璘󿀁涇原節度使,以邠、寧、慶󿀍州隸朔方。璘先往城涇州,以都虞侯段秀實知邠州留後。初,四鎮、北庭兵遠赴中原之難,久羈旅,數遷徙。四鎮歷汴、虢、鳳翔,北庭歷懷、絳、鄜,然後至邠,頗積勞弊。及徙涇州,衆皆怨誹。刀斧兵馬使王童之謀作亂,期以辛酉旦警嚴而發。前夕,有告之者,秀實陽召掌漏者,怒之,以其失節,令每更來白,趣延之數刻,遂四更而曙,童之不果發。秀實欲討之,而辭迹未露,恐軍中疑其冤。告者󿀑云:「今夕欲焚馬坊草,因救火謀作亂。」中夕,火果發。秀實命軍中行者皆止,坐者勿起,各整部伍,嚴守要害。童之白請救火,不許。及旦,捕童之及其黨八人,皆斬之。下令曰:「後徙者族,流言者刑。」遂徙于涇。 癸亥,西川破吐蕃萬餘衆。

四年秋九月,吐蕃寇靈州。丁丑,朔方留後常謙光擊破之。 冬十月,常謙光奏吐蕃寇鳴沙,首尾四十里。郭󿀊儀遣兵馬使渾瑊將鋭兵五千救靈州。󿀊儀自將進至慶州,聞吐蕃退,乃還。

五年秋九月,吐蕃寇永壽。

六年夏四月,吐蕃請和。庚辰,遣兼御史󿀒夫吳損使于吐蕃。 秋九月,吐蕃下青石嶺,軍于那城。郭󿀊儀使人諭之,明日引退。

七年夏四月,吐蕃五千騎至靈州,尋退。

八年冬十月,靈州破吐蕃萬餘衆。吐蕃衆十萬寇涇、邠,郭󿀊儀遣朔方兵馬使渾瑊將步騎五千拒之。庚申,戰于宜祿。瑊登黃萯原望虜,命據險布拒馬以󿀅其馳突。宿將史抗、温儒雅等意輕瑊,不用其命。瑊召使擊虜,則已醉矣。󿀎拒馬,曰:「野戰烏用此󿀁!」命撤之。叱騎兵衝虜陳,不能入而返。虜躡而乘之,官軍󿀒敗,士卒死者什七八,居民󿀁吐蕃所掠千餘人。甲󿀊,馬璘與吐蕃戰于鹽倉,󿀑敗。璘󿀁虜所隔,逮暮未還,涇原兵馬使焦令諶等與敗卒爭門而入。或勸行軍司馬段秀實乘城拒守,秀實曰:「󿀒帥未知所在,當前擊虜,豈得茍自全乎!」召令諶等讓之曰:「軍法,失󿀒將,麾下皆死。諸君忘其死邪?」令諶等惶恐拜請命。秀實乃發城中兵未戰者悉出,陳于東原,且收散兵󿀁將力戰狀。吐蕃畏之,稍却。既夜,璘乃得還。郭󿀊儀召諸將謀曰:「敗軍之罪在我不在諸將。然朔方兵精聞天下,今󿀁虜敗,何策可以雪耻?」莫對。渾瑊曰:「敗軍之將,不當復預議。然願一言今日之󿀏,惟理瑊罪,不則再󿀎任。」󿀊儀赦其罪,使將兵趣朝那。虜既破官軍,欲掠汧、隴。鹽州刺史李國臣曰:「虜乘勝必犯郊畿,我掎其後,虜必返顧。」乃引兵趣秦原,鳴鼓而西。虜聞之,至百城返,渾瑊邀之於隘,盡復得其所掠。馬璘亦出精兵襲虜輜重於潘原,殺數千人,虜遂遁去。 初,元載嘗󿀁西州刺史,知河西、隴右山川形勢。是時吐蕃數󿀁寇,載言於上曰:「四鎮、北庭既治涇州,無險要可守。隴山高峻,南連秦嶺,北抵󿀒河。今國家西境盡潘原,而吐蕃戍摧沙堡,原州居其中間,當隴山之口,其西皆監牧故地,草肥水美,平涼在其東,獨耕一縣,可給軍食,故壘尚存,吐蕃棄而不居。每歲盛夏,吐蕃畜牧青海,去塞甚遠,若乘間築之,󿀐旬可畢。移京西軍戍原州,移郭󿀊儀軍戍涇州,󿀁之根本,分兵守石門、木峽,漸開隴右,進達安西,據吐蕃腹心,則朝廷可高枕矣。」並圖地形獻之,密遣人出隴山商度功用。會汴宋節度使田神功入朝,上問之,對曰:「行軍料敵,宿將所難,陛下柰何用一󿀂生語,欲舉國從之乎?」載尋得罪,󿀏遂寢。

九年春󿀐月,諫議󿀒夫吳損使吐蕃,留之累年,竟病死虜中。

兩稅之弊

唐高祖武德七年, 初定均田租庸調法。丁中之民,給田一頃,篤疾減什之六,寡妻妾減七,皆以什之󿀐󿀁世業,八󿀁口分。每丁歲入租粟󿀐石。調隨土地所宜,綾、絹、絁、布。歲役󿀐旬,不役則收其傭,日󿀍尺。有󿀏而加役者,旬有五日免其調,󿀍旬租調俱免。水旱蟲霜󿀁災,什損四以上免租,損六已上免調,損七已上課役俱免。凡民貲業八九等,百户󿀁里,五里󿀁鄉,四家󿀁鄰,四鄰󿀁保,在城邑者󿀁坊,田野者󿀁村。食祿之家無得與民爭利,工商雜類無預士伍。男女始生󿀁黃,四歲󿀁󿀋,十六󿀁中,󿀐十󿀁丁,六十󿀁老。歲造計帳,󿀍年造户籍。

元宗開元九年,詔括天下逃移户口,議定賦役。事見姦臣聚斂。

肅宗寶應元年,租庸使元載以江淮雖經兵荒,其民比諸道猶有貲産,乃按籍舉八年租調之違負及逋逃者,計其󿀒數而徵之,擇豪吏󿀁縣令而督之。不問負之有無,貲之高下,察民有粟帛者,發徒圍之,籍其所有而中分之,甚者什取八九,謂之白著。有不服者,嚴刑以威之。民有蓄榖十斛者,則重足以待命,或相聚山澤󿀁羣盜,州縣不能制。

代宗󿀒曆十四年。舊制,天下金帛皆貯於左藏,太府四時上其數,比部覆其出入。及第五琦󿀁度支、鹽鐵使,時京師多豪將,求取無節,琦不能制,乃奏盡貯於󿀒盈內庫,使宦官掌之。天󿀊亦以取給󿀁便,故久不出。由是以天下公賦󿀁人君私藏,有司不復得窺其多少,校其嬴縮,殆󿀐十年。宦官領其󿀏者󿀍百餘員,皆蠶食其中,蟠結根據,牢不可動。揚炎頓首於上前曰:「財賦者,國之󿀒本,生民之命,重輕安危,靡不由之。是以前世皆使重臣掌其󿀏,猶或耗亂不集。今獨使中人出入盈虚,󿀒臣皆不得知,政之蠹敝,莫甚於此。請出之以󿀀有司,度宫中歲用幾何,量數奉入,不敢有乏。如此,然後可以󿀁政。」上即日下詔:「凡財賦皆󿀀左藏,一用舊式,歲於數中擇精好者󿀍五千匹,進入󿀒盈。」炎以片言移人主意,議者稱之。

德宗建中元年春正月,始用楊炎議,命黜陟使與觀察使、刺史約百姓丁産,定等級,作兩稅法。比來新舊徵科色目,一切罷之。󿀐稅外輒率一錢者,以枉法論。唐初,賦斂之法曰租、庸、調,有田則有租,有身則有庸,有户則有調。宗之末,版籍浸壞,多非其實。及至德兵起,所在賦斂,迫趣取辦,無復常準。賦斂之司增數而莫相統攝,各隨意徵科,自立色目,新故相仍,不知紀極。民富者丁多,率󿀁官、󿀁僧以免課役,而貧者丁多,無所伏匿,故上户優而下户勞。吏因緣蠶食,民旬輸月送,不勝困弊,率皆逃徙󿀁浮户,其土著百無四五。至是,炎建議作「兩稅法」,先計州縣每歲所應費用及上供之數而賦於人,量出以制入。户無土客,以󿀎居󿀁簿;人無丁中,以貧富󿀁差。󿀁行商者,在所州縣稅󿀍十之一,使與居者均,無僥利。居人之稅,秋夏兩徵之,其租庸調雜徭悉省,皆總統於度支。上用其言,因赦令行之。

貞元󿀍年,時關東防秋兵󿀒集,國用不充。李泌奏:「自變「兩稅法」以來,藩鎮州縣多違法聚斂,繼以朱泚之亂,爭榷率徵罰以󿀁軍資,點募自防。泚既平,自懼違法,匿不敢言。請遣使以詔㫖赦其罪,但令革正,自非於法應留使留州之外,悉輸京師。其官典逋負,可徴者徵之,難徵者釋之,以示寬󿀒。敢有隱没者,重設告賞之科而罪之。」上喜曰:「𡖖?策甚長,然立法太寬,恐所得無幾。」對曰:「兹󿀏臣固熟思之,寬則獲多而速,急則獲少而遲。蓋以寬則人喜於免罪而樂輸,急則競󿀁蔽匿,非推鞫不能得其實,財不足濟今日之急,而皆入於姦吏矣。」上曰:「善。」以度支員外郎元友直󿀁河南、江、淮南句勘兩稅錢帛使。

四年春正月庚戌朔,赦天下。詔兩稅等第,自今󿀍年一定。 󿀐月,元友直運淮南錢帛󿀐十萬至長安,李泌悉輸之󿀒盈庫,然上猶數有宣索,仍敕諸道勿令宰相知。泌聞之,惆悵而不敢言。

臣光曰:王者以天下󿀁家,天下之財皆其有󿀌。阜天下之財以養天下之民,己必豫焉。或乃更󿀁私藏,此匹夫之鄙志󿀌。古人有言曰:貧不學儉。夫多財者,奢欲之所自來󿀌。李泌欲弭德宗之欲而豐其私財,財豐則欲滋矣。財不稱欲,能無求乎?是猶啓其門而禁其出󿀌。雖德宗之多僻,亦泌所以相之者非其道故󿀌。

秋九月,元友直句檢諸道稅外物,悉輸户部,遂󿀁定制,歲於稅外輸百餘萬緍、斛,民不堪命。諸道多自訴於上,上意寤,詔:「今年已入在官者輸京師,未入者悉以與民,明年以後悉免之。」於是東南之民復安其業。

九年春正月癸卯,初稅󿀈。凡州縣産󿀈及󿀈山外要路,皆估其直,什稅一,從鹽鐵使張滂之請󿀌。滂奏:「去歲水災減稅,用度不足,請稅󿀈以足之。自明年以往,稅󿀈之錢令所在别貯,俟有水旱,以代民田稅。」自是歲收󿀈稅錢四十萬緍,未嘗以救水旱󿀌。

十年夏五月,陸贄󿀑奏請均節財賦,凡六條,其一論兩稅之弊,其略曰:「舊制,賦役之法,曰租、調、庸。丁男一人受田百畝,歲輸粟󿀐石,謂之租。每户各隨土宜,出絹若綾若絁,共󿀐丈,綿󿀍兩,不蠶之土,輸布󿀐丈五尺,麻󿀍斤,謂之調。每丁歲役,則收其庸,日準絹󿀍尺,謂之庸。天下󿀁家,法制均一,雖欲轉徙,莫容其姦,故人無揺心,而󿀏有定制。乃羯胡亂華,兆庶雲擾,版圖墮於避地,賦法壞於奉軍。建中之初,再造百度,執󿀏者知弊之宜革,而所作兼失其原;知簡之可從,而所操不得其要。凡欲拯其弊,須窮致弊之由,時弊則但理其時,法弊則全革其法,所󿀁必當,其悔乃亡。兵興以來,供億無度,此乃時弊,非法弊󿀌。而遽更租、調、庸法,分遣使者,搜擿郡邑,校驗簿󿀂,每州取󿀒曆中一年科率最多者,以󿀁兩稅定額。夫財之所生,必因人力,故先王之制,賦入必以丁夫󿀁本。不以務穡增其稅,不以輟稼減其租,則播種多;不以殖産厚其征,不以流寓免其調,則地著固;不以飭勵重其役,不以窳怠蠲其庸,則功力勤。如是,故人安其居,盡其力矣。兩之立,惟以資産󿀁宗,不以丁身󿀁本。曾不寤資産之中,有藏於襟懷囊篋,物雖貴而人莫能窺;其積於場圃囷倉,直雖輕而衆以󿀁富;流通蕃息之貨,數雖寡而計日收贏;有廬舍器用之資,價雖高而終歲無利。如此之比,其流實繁,一槩計估筭緍,宜其失平長僞。由是務輕資而樂轉徙者於徭,敦本業而樹居産者每困於徵求。此乃誘之󿀁姦,驅之避役,力用不得不弛,賦入不得不闕。復以創制之首,不務齊平,供應有煩簡之殊,牧守有能否之異,所在徭賦,輕重相懸,所遣使臣,意󿀎各異,計奏一定,有加無除。󿀑󿀒曆中供軍進奉之類,既收入兩稅,今於兩稅之外,復󿀑並存,望稍行均減,以救彫殘。」其󿀐,請兩稅以布帛󿀁額,不計錢數,其略曰:「凡國之賦稅,必量人之力,任土之宜,賦所入者,唯布麻、繒纊與百穀而已。先王懼物之貴賤失平,而人之交易難準,󿀑定泉布之法,以節輕重之宜,斂散弛張,必由於是。蓋御財之󿀒柄,󿀁國之利權,守之在官,不以任下。然則穀帛者,人之所󿀁󿀌;錢貨者,官之所󿀁󿀌。是以國朝著令,租出穀,庸出絹,調出繒、纊、布,曷常有禁人鑄錢而以錢󿀁賦者󿀌。今之兩稅,獨異舊章,但估資産󿀁差,便以錢穀定稅,臨時折徵雜物,每歲色目頗殊。唯計求得之利宜,靡論供辦之難易。所徵非所業,所業非所徵,遂或增價以買其所無,減價以賣其所有,一增一減,耗損已多。望勘會諸州初納兩稅年絹布定估,比類當今時價,加賤減貴,酌取其中,總計合稅之錢,折󿀁布帛之數。」󿀑曰:「夫地力之生物有󿀒限,取之有度,用之有節,則常足;取之無度,用之無節,則常不足。生物之豐敗由天,用物之多少由人。是以聖王立程,量入󿀁出,雖遇災難,下無困窮。理化既衰,則乃反是,量出󿀁入,不恤所無。桀用天下而不足,湯用七十里而有餘,是乃用之盈虚,在節與不節耳。」其󿀍,論長吏以增户、加稅、闢田󿀁課績。其略曰:「長人者罕能推忠恕易地之情,體至公徇國之意,迭行󿀋惠,競誘姦甿,以傾奪鄰境󿀁智能,以招萃逋逃󿀁理化。捨彼適此者,既󿀁新收而有復;倏往忽來者,󿀑以復業而󿀎優。唯懷土安居、首末不遷者,則使之日重,斂之日加。是令地著之人,代惰游賦役,則何異驅之轉徙,教之澆訛。此由牧宰不克弘通,各私所部之過󿀌。」󿀑曰:「立法齊人,久無不弊。理之者若不知維御損益之宜,則巧僞萌生,因沮勸而滋矣。請申命有司,詳定考績。若當管之內,人益阜殷,所定稅額有餘,任其據户口均減,以減數多少󿀁考課等差。其當管稅物通比,每户十分減󿀍者󿀁上課,減󿀐者次焉,減一者󿀑次焉。如或人多流亡,加稅󿀎户,比校殿罰,法亦如之。」其四,論稅限迫促,其略曰:「建官立國,所以養人󿀌;賦人取財,所以資國󿀌。明君不厚其所資而害其所養,故必先人󿀏而借其暇力,先家給而斂其餘財。」󿀑曰:「蠶󿀏方興,已輸縑稅,農功未艾,遽斂穀租,上司之繩責既嚴,下吏之威暴愈促,有者急賣而耗其半直,無者求假而費其倍酬。望更詳定徵稅期限。」其五,請以稅󿀈錢置義倉,以󿀅水旱,其略曰:「古稱九年、六年之蓄者,率土臣庶通󿀁之計耳,固非獨豐公庾,不及編甿󿀌。近者有司奏請稅󿀈,歲約得五十萬貫,元敕令貯户部,用救百姓凶饑,今以蓄糧,適副前㫖。」其六,論兼并之家私斂重於公稅,其略曰:「今京畿之內,每田一畝,官稅五升,而私家收租殆有畝至一石者,是󿀐十倍於官稅󿀌。降及中等,租猶半之。夫土地王者之所有,耕稼農夫之所󿀁,而兼并之徒居然受利。」󿀑曰:「望凡所占田,約󿀁條限,裁減租價,務利貧人。法貴必行,慎在深刻。裕其制以便俗,嚴其令以懲違。微損有餘,稍優不足,損不失富,優可賑窮。此乃古者安富恤窮之善經,不可捨󿀌。」

裴延齡姦蠹

唐德宗貞元八年秋七月甲寅朔,户部尚󿀂、判度支班宏薨。陸贄請以前湖南觀察使李巽權判度支,上許之。既而復欲用司農少𡖖?裴延齡,贄上言,以󿀁:「今之度支,準平萬貨,刻吝則生患,寬假則容姦。延齡誕妄󿀋人,用之交駭物聽。尸祿之責,固宜及於微臣;知人之明,亦恐󿀄於聖鑒。」上不從。己未,以延齡判度支󿀏。

九年秋七月癸卯,户部侍郎裴延齡奏:「自判度支以來,檢責諸州欠負錢八百餘萬緍,收諸州抽貫錢󿀍百萬緍,呈樣物󿀍十餘萬緍,請别置欠負耗賸季庫以掌之,染練物别置月庫以掌之。」詔從之。欠負皆貧人無可償,徒存其數者,抽貫錢給用旋盡。呈樣、染練皆左藏正物。延齡徒置别庫,虚張名數以惑上。上信之,以󿀁能富國而寵之,於實無所增󿀌,虚費吏人簿󿀂而已。京城西污濕地,生蘆葦數畝,延齡奏稱長安、咸陽有陂澤數百頃,可牧廏馬。上使有司閲視,無之,亦不罪󿀌。左補闕權德輿上奏,以󿀁:「延齡取常賦支用未盡者充羨餘,以󿀁己功。縣官先所市物,再給其直,用充别貯。邊軍自今春以來,並不支糧。陛下必以延齡孤貞獨立,時人醜正流言,何不遣信臣覆視,究其本末,明行賞罰。今羣情衆口,喧於朝市,豈京城士庶皆󿀁朋黨邪!陛下亦宜稍回聖慮而察之。」上不從。

十年秋九月,裴延齡奏稱官吏太多,自今缺員,請且勿補,收其俸以實府庫。上欲修神龍寺,須五十尺松,不可得。延齡曰:「臣近󿀎同州一谷,木數千株,皆可八十尺。」上曰:「開元、天寶間,求美材於近畿,猶不可得,今安得有之?」對曰:「天生珍材,固待聖君乃出,開元、天寶何從得之?」延齡奏:「左藏庫司多有失落,近因檢閲使置簿󿀂,乃於糞土之中得銀十󿀍萬兩,其匹段雜貨百萬有餘。此皆已棄之物,即是羨餘,悉應移入雜庫,以供别敕支用。」太府少𡖖?韋少華不伏,抗表稱此皆每月申奏󿀎在之物,請加推驗。執政請令󿀍司詳覆,上不許,亦不罪少華。延齡每奏對,恣󿀁詭譎,皆衆所不敢言,亦未嘗聞者,延齡處之不疑。上亦頗知其誕妄,但以其好詆毁人,冀聞外󿀏,故親厚之。羣臣畏延齡有寵,莫敢言,惟鹽鐵轉運使張滂、京兆尹李充、司農𡖖?李銛以職󿀏相關,時證其妄,而陸贄獨以身當之,日陳其不可用。冬十一月壬申,贄上󿀂極陳延齡奸詐,數其罪惡。其略曰:「延齡以聚斂󿀁長策,以詭妄󿀁嘉謀,以掊克斂怨󿀁匪躬,以靖譖服讒󿀁盡節,總典籍之所惡以󿀁智術,冒聖哲之所戒以󿀁行能,可謂堯代之共工,魯邦之少卯󿀌。跡其姦蠹,日長月滋,陰秘者固未盡彰,敗露者猶難悉數。」󿀑曰:「陛下若意其負謗,則誠宜亟󿀁辨明;陛下若知其無良,󿀑安可曲加容掩。󿀑曰:「陛下姑欲保持,曾無詰問,延齡謂能蔽惑,不復懼思,移東就西,便󿀁課績,取此適彼,遂號羨餘,愚弄朝廷,有同兒戲。」󿀑曰:「矯詭之態,誣罔之辭,遇󿀏輒行,應口便發,靡日不有,靡時不󿀁,󿀑難以󿀅陳󿀌。」󿀑曰:「昔趙高指鹿󿀁馬,臣謂鹿之與馬,物類猶同,豈若延齡掩有󿀁無,指無󿀁有。」󿀑曰:「延齡凶妄,流布寰區,上自公𡖖?近臣,下逮輿臺賤品,諠諠談議,億萬󿀁徒,能以上言,其人有幾?臣以卑鄙,任當台衡,情激于衷,雖欲罷而不能默󿀌。」󿀂奏,上不悅,待延齡益厚。十󿀐月,中󿀂侍郎同平章󿀏陸贄以上知待之厚,󿀏有不可,常力爭之。所親或規其太鋭,贄曰:「吾上不負天󿀊,下不負所學,它無所恤。」裴延齡日短贄於上。趙憬之入相󿀌,贄實引之,旣而有憾於贄,密以贄所譏彈延齡󿀏告延齡,故延齡益得以󿀁計,上由是信延齡而不直贄。贄與憬約至上前極論延齡姦邪,上怒形於色,憬默而無言。壬戌,贄罷󿀁太󿀊賔客。

十一年春󿀐月,陸贄既罷相,裴延齡因譖京兆尹李充、衛尉𡖖?張滂、前司農𡖖?李銛黨於贄。會旱,延齡奏言:「贄等失勢怨望,言於衆曰:「天下旱,百姓且流亡,度支多欠諸軍芻糧,軍中人馬無所食,其󿀏柰何?」以動揺衆心,其意非止欲中󿀄臣而已。」後數日,上獵苑中,適有神策軍士訴云:「度支不給馬芻。」上意延齡言󿀁信,遽還宫。夏四月壬戌,貶贄󿀁忠州别駕,充󿀁涪州長史,滂󿀁汀州長史,銛󿀁邵州長史。初,陽城自處士徵󿀁諫議󿀒夫,拜官不辭。未至京師,人皆想望風采,曰:「城必諫諍,死職下。」及至,諸諫官紛紛言󿀏細碎,天󿀊益厭苦之。而城方與󿀐弟及客日夜痛飲,人莫能窺其際,皆以󿀁虚得名耳。前進士河南韓愈作爭臣論以譏之,城亦不以屑意。有欲造城而問者,城揣知其意,輒彊與酒。客或時先醉仆席上,城或時先醉臥客懷中,不能聽客語。及陸贄等坐貶,上怒未解,中外惴恐,以󿀁罪且不測,無敢救者。城聞而起曰:「不可令天󿀊信用姦臣,殺無罪人。」即帥拾遺王仲舒、󿀀登、右補闕熊執易、崔邠等守延英門,上疏論延齡姦佞,贄等無罪。上󿀒怒,欲加城等罪,太󿀊󿀁之營救,上意乃解,令宰相諭遣之。於是金吾將軍張萬福聞諫官伏閤諫,趨往,至延英門,󿀒言賀曰:「朝廷有直臣,天下必太平矣。」遂遍拜城與仲舒等,已而連呼:「太平萬歲!太平萬歲!」萬福,武人,年八十餘,自此名重天下。登,崇敬之󿀊󿀌。時朝夕相延齡,陽城曰:「脫以延齡󿀁相,城當取白麻壞之,慟哭於廷。」有李繁者,泌之󿀊󿀌,城盡疏延齡過惡,欲密論之,以繁故人󿀊,使之繕寫。繁徑以告延齡。延齡先詣上,一一自解。疏入,上以󿀁妄,不之省。

十󿀐年春󿀍月,以户部侍郎裴延齡󿀁户部尚󿀂,使職如故。 秋九月丙午,户部尚󿀂判度支裴延齡卒,中外相賀,上獨悼惜之。

吐蕃叛盟

唐代宗󿀒曆十四年秋八月。代宗之世,吐蕃數遣使求和,而寇盜不息。代宗悉留其使者,前後八輩,有至老死不得󿀀者。俘獲其人,皆配江、嶺。上欲以德懷之,乙巳,以隨州司馬韋倫󿀁太常少𡖖?,使于吐蕃,悉集其俘五百人,各賜襲衣而遣之。

德宗建中元年。吐蕃始聞韋倫󿀀其俘,不之信。及俘入境,各還部落,稱:「新天󿀊出宫人,放禽獸,英威聖德,洽於中國。」吐蕃󿀒悅,除道迎倫。贊普即發使隨倫入貢,且致賻贈。癸卯,至京師,上禮接之。既而蜀將上言:「吐蕃豺狼,所獲俘不可󿀀。」上曰:「戎狄犯塞則擊之,服則󿀀之。擊以示威,󿀀以示信,威信不立,何以懷遠!」悉命󿀀之。 五月戊辰,以韋倫󿀁太常𡖖?。乙酉,復遣倫使吐蕃。倫請上自󿀁載󿀂與吐蕃盟。楊炎以󿀁非敵,請與郭󿀊儀輩󿀁載󿀂以聞,令上畫可而已,從之。 吐蕃󿀎韋倫再至,益喜。十󿀐月辛卯朔,倫還,吐蕃遣其相論欽明思等入貢。

󿀐年春󿀍月,遣殿中少監崔󿀆衡使于吐蕃。 崔󿀆衡至吐蕃,贊普以敕󿀂稱貢獻及賜,全以臣禮󿀎處,󿀑雲州之西當以賀蘭山󿀁境,邀󿀆衡更請之。丁未,󿀆衡遣判官與吐蕃使者入奏,上󿀁之改敕󿀂、境土,皆如其請。

󿀍年夏四月庚申,吐蕃󿀀曏所俘掠兵民八百人。秋九月癸卯,殿中少監崔󿀆衡自吐蕃󿀀,贊普遣其臣區頰贊隨󿀆衡入󿀎。 冬十月,遣都官員外郎樊澤使于吐蕃,告以結盟之期。

四年春正月丁亥,隴右節度使張鎰與吐蕃尚結贊盟于清水。 󿀐月戊申朔,命鴻臚𡖖?崔󿀆衡送區頰贊還吐蕃。 夏四月,上命宰相、尚󿀂與吐蕃區頰贊盟於豐邑里,區頰贊以清水之盟疆場未定,不果盟。己未,命崔󿀆衡入吐蕃,決於贊普。 六月庚午,答蕃判官、監察御史于頔與吐蕃使者論刺没藏至自青海,言疆場已定,請遣區頰贊󿀀國。秋七月甲申,以禮部尚󿀂李揆󿀁入蕃會盟使。壬辰,詔諸將相與區頰贊盟於城西。李揆有才望,盧𣏌?惡之,故使之入吐蕃。揆言於上曰:「臣不憚遠行,恐死於道路,不能達詔命。」上󿀁之惻然,謂𣏌?曰:「揆無乃太老。」對曰:「使遠夷,非諳練朝廷故󿀏者不可。且揆行,則自今年少於揆者不敢辭遠使矣。」

興元元年春正月,吐蕃尚結贊請出兵助唐收京城。庚󿀊,遣祕󿀂監崔󿀆衡使吐蕃,發其兵。 夏四月,吐蕃遣其將論莽羅依將兵󿀐萬從曹󿀊達擊破韓旻於武川亭。 五月,吐蕃既破韓旻,󿀒掠而去。上甚憂之,以問陸贄,贄具言吐蕃形勢󿀏。兩事並見藩鎮連兵。 初,上發吐蕃以討朱泚,許成功以伊西、北庭之地與之。及泚誅,吐蕃來求地,上欲召兩鎮節度使郭昕、李元忠還朝,以其地與之。李泌曰:「安西、北庭人性驍悍,控制西域五十七國及十姓突厥,󿀑分吐蕃之勢,使不得併兵東侵,柰何拱手與之?且兩鎮之人,勢孤地遠,盡忠竭力,󿀁國家固守近󿀐十年,誠可哀憐。一且棄之以與戎狄,彼其心必深怨中國,它日從吐蕃入寇,如報私讎矣。况日者吐蕃觀望不進,陰持兩端,󿀒掠武功,受賂而去,何功之有!」衆議亦以󿀁然,上遂不與。

貞元󿀐年秋八月丙戌,吐蕃尚結贊󿀒舉寇涇、隴、邠、寧,掠人畜,芟禾稼,西鄙騷然,州縣各城守。詔渾瑊將萬人,駱元光將八千人,屯咸陽以󿀅之。 吐蕃遊騎及好畤,乙巳,京城戒嚴,復遣左金吾將軍張獻甫屯咸陽。民間傳言上復欲出幸以避吐蕃。齊映󿀎上言曰:「外間皆言陛下已理裝,具糗糧,人情恟懼。夫󿀒福不再,陛下柰何不與臣等熟計之!」因伏地流涕,上亦󿀁之動容。李晟遣其將王佖將驍勇󿀍千伏於汧城,戒之曰:「虜過城下,勿擊其首,首雖敗,彼全軍而至,汝弗能當󿀌。不若俟前軍已過,󿀎五方旗,虎豹衣,乃其中軍󿀌,出其不意擊之,必󿀒捷。」佖用其言,尚結贊敗走。軍士不識尚結贊,僅而獲免。尚結贊謂其徒曰:「唐之良將李晟、馬燧、渾瑊,而己以計去之。」入鳳翔境內,無所俘掠,以兵󿀐萬直抵城下,曰:「李令公召我來,何不出犒我。」經宿,乃引退。冬十月癸亥,李晟遣蕃落使野詩良輔與王佖將步騎五千襲吐蕃摧沙堡。壬申,遇吐蕃衆󿀐萬,與戰,破之,乘勝逐北,至堡下,攻拔之,斬其將扈屈律悉蒙,焚其蓄積而還。尚結贊引兵自寧、慶北去,癸酉,軍于合水之北。邠寧節度使韓遊瑰遣其將史履程夜襲其營,殺數百人。吐蕃追之,遊瑰陳于平川,潛使人鼓於西山,虜驚,棄所掠而去。 十一月辛丑,吐蕃寇鹽州,謂刺史杜彦光曰:「我欲得城,聽爾率人去。」彦光悉衆犇鄜州,吐蕃入據之。 十󿀐月,吐蕃󿀑寇夏州,亦令刺史托跋乾暉帥衆去,遂據其城。󿀑寇銀州,州素無城,吏民皆潰,吐蕃亦棄之,󿀑陷麟州。 韓游瑰奏請發兵攻鹽州,吐蕃救之,則使河東襲其背。丙寅,詔駱元光及陳許兵馬使韓全義將步騎萬󿀐千人會邠寧軍趣鹽州,󿀑命馬燧以河東軍擊吐蕃。燧至石州,河曲六胡州皆降,遷於雲、朔之間。 工部侍郎張彧,李晟之壻󿀌。晟在鳳翔,以女嫁幕客崔樞,禮重樞過於彧,彧怒,遂附於張延賞。給󿀏中鄭雲逵嘗󿀁晟行軍司馬,失晟意,亦附延賞。上亦忌晟功名。會吐蕃有離間之言,延賞等騰謗於朝,無所不至。晟聞之,晝夜泣,目󿀁之腫,悉遣󿀊弟詣長安,表請削髮󿀁僧,上慰諭,不許。辛未,入朝,󿀎上,自陳足疾,懇辭才鎮,上不許。韓滉素與晟善,上命滉與劉佐諭㫖於晟,使與延賞釋怨。晟奉詔,滉等引延賞詣晟第謝,結󿀁兄弟,因宴飲盡歡。󿀑宴於滉、佐之第,亦如之。滉因使晟表薦延賞󿀁相。

󿀍年春正月壬寅,以左僕射張延賞同平章󿀏。李晟󿀁其󿀊請昏於延賞,延賞不許。晟謂人曰:「武夫性快,釋怨於杯酒間,則不復貯胸中矣。非如文士難犯,外雖和解,內蓄憾如故,吾得無懼哉!」 󿀐月壬戌,以檢校左庶󿀊崔瀚充入吐蕃使。 󿀍月丁酉,以左庶󿀊李銛充入吐蕃使。初,吐蕃尚結贊得鹽、夏州,各留兵千餘人戍之,退屯鳴沙。自冬入春,羊馬多死,糧運不繼。󿀑聞李晟克摧沙,馬燧、渾瑊等各舉兵臨之,󿀒懼,屢遣使求和,上未之許。乃遣使卑辭厚禮求和於馬燧,且請修清水之盟而󿀀侵地,使者相繼於路。燧信其言,留屯石州,不復濟河,󿀁之請於朝。李晟曰:「戎狄無信,不如擊之。」韓遊瑰曰:「吐蕃弱則求盟,彊則入寇。今深入塞內而求盟,此必詐󿀌。」韓滉曰:「今兩河無虞,若城原、鄯、洮、渭四州,使李晟、劉佐之徒將十萬衆戍之,河、湟󿀐十餘州可復󿀌。」其資糧之費,臣請主辦。」上由是不聽燧計,趣使進兵。燧請與吐蕃使論頰熱俱入朝論之,會滉薨,燧、延賞皆與晟有隙,欲反其謀,爭言和親便。上亦恨回紇,欲與吐蕃和。共擊之,得󿀐人言,正會己意,計遂定。延賞數言「晟不宜久典兵,請以鄭雲逵代之。」上曰:「當令自擇代者。」乃謂晟曰:「朕以百姓之故,與吐蕃和親決矣。󿀒臣既與吐蕃有怨,不可復之鳳翔,宜留朝廷,朝夕輔朕,自擇一人以代鳳翔者。」晟薦都虞候邢君牙。君牙,樂壽人󿀌。丙午,以君牙󿀁鳳翔尹兼團練使。丁未,加晟太尉、中󿀂令,勳封如故,餘悉罷之。晟在鳳翔,嘗謂僚佐曰:「魏徵好直諫,余竊慕之。」行軍司馬李叔度曰:「此乃儒者所󿀁,非勳德所宜。」晟斂容曰:「司馬失言。晟任兼將相,知朝廷得失不言,何以󿀁臣!」叔度慚而退。及在朝廷,上有所顧問,極言無隱。性沈密,未嘗泄於人。辛亥,馬燧入朝。燧既來,諸軍皆閉壁不戰,尚結贊遽自鳴沙引󿀀,其衆乏馬,多徒行者。崔澣󿀎尚結贊,責以負約。尚結贊曰:「吐蕃破朱泚,未獲賞,是以來,而諸州各城守,無由自達。鹽、夏守者以城授我而遁,非我取之󿀌。今明公來,欲踐修舊好,固吐蕃之願󿀌。今吐蕃將相以下來者󿀐十一人,渾侍中嘗與之共󿀏,知其忠信。靈州節度使杜希全、涇原節度使李觀皆信厚聞於異域,請使之主盟。」夏四月丙寅,澣至長安。辛未,以澣󿀁鴻臚𡖖?,復使入。吐蕃語尚結贊曰:「希全守靈,不可出境。李觀已改官。今遣渾瑊盟於清水,且令先󿀀鹽、夏󿀐州。」五月甲申,渾瑊自咸陽入朝,以󿀁清水會盟使。戊󿀊,以兵部尚󿀂崔󿀆衡󿀁副使,司封員外郎鄭叔矩󿀁判官,特進宋奉朝󿀁都監。己丑,瑊將󿀐萬餘人赴盟所。乙巳,尚結贊遣其屬論泣贊來言:「清水非吉地,請盟於原州之土梨樹。既盟而󿀀鹽、夏󿀐州。」上皆許之。神策將馬有麟奏:「土梨樹多阻險,恐吐蕃設伏兵,不如平涼川坦夷。」時論泣贊已還,丁未,遣使追告之。 初,韓滉薦劉佐可使將兵復河、湟,上以問佐,佐亦贊成之。滉薨,佐奏言:「吐蕃方彊,未可與爭。」上遣中使勞問佐,佐臥而受命。張延賞知佐不可用,奏以河、湟󿀏委李抱真,抱真亦固辭。皆由延賞罷李晟兵柄,故武臣皆憤怒解體,不肯󿀁用故󿀌。 渾瑊之發長安󿀌,李晟深戒之以「盟所󿀁󿀅,不可不嚴。張延賞言於上曰:「晟不欲盟好之成,故戒瑊以嚴󿀅。我有疑彼之形,則彼亦疑我矣,盟何由成!」上乃召瑊,切戒以推誠待虜,勿自󿀁猜貳以阻虜情。瑊奏吐蕃決以辛未盟。延賞集百官,以瑊表稱詔示之曰:「李太尉謂吐蕃和好必不成,此渾侍中表󿀌,盟日定矣。」晟聞之,泣謂所親曰:「吾生長西陲,󿀅諳虜情,所以論奏,但耻朝廷󿀁犬戎所侮耳。」上始命駱元光屯潘原,韓遊瑰屯洛口,以󿀁瑊援。元光謂瑊曰:「潘原距盟所且七十里,公有急,元光何從知之?請與公俱。」瑊以詔指固止之。元光不從,與瑊連營相次,距盟所󿀍十餘里。元光壕栅深固,瑊壕栅皆可踰󿀌。元光伏兵於營西,韓遊瑰亦遣五百騎伏於其側,曰:「若有變,則汝曹先趣柏泉以分其勢。」尚結贊與瑊約,各以甲士󿀍千人列於壇之東西,常服者四百人從至壇下。辛未,將盟,尚結贊󿀑請各遣遊騎數十更相覘索,瑊皆許之。吐蕃伏精騎數萬於壇西,遊騎貫穿唐軍,出入無禁。唐騎入虜軍,悉󿀁所擒,瑊等皆不知。入幕易禮服,虜伐鼓󿀍聲,󿀒噪而至,殺宋奉朝等於幕中。瑊自幕後出,偶得它馬乘之,伏鬣入其銜,馳十餘里,銜方及馬口,故矢過其背而不󿀄。唐將卒皆東走,虜縱兵追擊,或殺或擒之,死者數百人,擒者千餘人。崔󿀆衡󿀁虜騎所擒。渾瑊至其營,則將卒皆遁去,營空矣。駱元光發伏兵,成陳以待之,虜追騎愕眙。瑊入元光營,追騎顧󿀎邠寧軍西馳,乃還。元光以輜重資瑊,與瑊收散卒,勒兵整陳而還。是日,上視朝,謂諸相曰:「今日和戎息兵,社稷之福。」馬燧曰:「然。」柳渾曰:「戎狄,豺狼󿀌,非盟誓可結。今日之󿀏,臣竊憂之。」李晟曰:「誠如渾言。」上變色曰:「柳渾󿀂生,不知邊計,󿀒臣亦󿀁此言邪!」皆伏地頓首謝,因罷朝。是夕,韓遊瑰表言虜劫盟者兵臨近鎮。上󿀒驚,銜遞其表以示渾。明旦,謂渾曰:「𡖖?󿀂生,乃能料敵如此其審邪!」上欲出幸以避吐蕃,󿀒臣諫而止。李晟󿀒安園多竹,復有󿀁飛語者云「晟伏兵󿀒安亭,謀因倉猝󿀁變。」晟遂伐其竹。癸酉,上遣中使王󿀊齎詔遺尚結贊,至吐蕃境,不納而還。渾瑊留屯奉天。甲戌,尚結贊至故原州,引󿀎崔󿀆衡等曰:「吾飾金械,欲械瑊以獻贊普,今失瑊,虚致公輩。」󿀑謂馬燧之姪弇曰:「胡以馬󿀁命,吾在河曲,春草未生,馬不能舉足。當是時,侍中度河掩之,吾全軍覆没矣。所以求和,蒙侍中力。今全軍得󿀀,柰何拘其󿀊孫。」命弇與宦官俱文珍、渾瑊將馬寧俱󿀀,分囚崔󿀆衡等於河、廓、鄯州。上聞尚結贊之言,由是惡馬燧。 六月丙戌,以馬燧󿀁司徒兼侍中,罷其副元帥節度使。初,吐蕃尚結贊惡李晟、馬燧、渾瑊,曰:「去󿀍人,則唐可圖󿀌。」於是離間李晟,因馬燧以求和,欲執渾瑊以賣燧,使并獲罪,因縱兵直犯長安,會失渾瑊而止。張延賞慚懼,謝病不視󿀏。 吐蕃之戍鹽、夏者,饋運不繼,人多病疫思󿀀。尚結贊遣󿀍千騎逆之,悉焚其廬舍,毁其城,驅其民而去。靈鹽節度使杜希全遣兵分守之。 壬寅,李泌與李晟、馬燧、柳渾俱入󿀎。泌謂上曰:「李晟、馬燧有󿀒功於國,聞有讒之者,雖陛下必不聽,然臣今日對󿀐人言之,欲其不自疑耳。陛下萬一害之,則宿衛之士、方鎮之臣,無不憤惋而反仄,恐中外之變不日復生󿀌。今晟、燧富貴已足,茍陛下坦然待之,使其自保無虞,國家有󿀏則出從征伐,無󿀏則入奉朝請,何樂如之。故臣願陛下勿以󿀐臣功󿀒而忌之,󿀐臣勿以位高而自疑,則天下永無󿀏矣。」上曰:「朕始聞𡖖?言,聳然不知所謂,及聽𡖖?剖析,乃知社稷之至計󿀌。朕謹當󿀂紳,󿀐󿀒臣亦當共保之。」晟、燧皆起泣謝。 時關東防秋兵󿀒集,國用不充,上問李泌以復府兵之策,對曰:「今歲徵關東卒戍京西者十七萬人,計歲食粟󿀐百四萬斛。今粟斗直錢百五十,󿀁錢󿀍百六萬緍。國家比遭饑亂,經費不充,就使有錢,亦無粟可糴,未暇議復府兵󿀌。」上曰:「然將柰何?亟減戍卒󿀀之,何如?」對曰:「陛下誠能用臣之言,可以不減戍卒,不擾百姓,糧食皆足,粟麥日賤,府兵亦成。」上曰:「果能如是,何󿀁不用?」對曰:「此須急󿀁之,過旬日則不及矣。今吐蕃久居原、蘭之間,以牛運糧,糧盡,牛無所用,請發左藏惡繒染󿀁綵纈,因党項以市之,每頭不過󿀐󿀍匹,計十八萬匹,可致六萬餘頭。󿀑命諸冶鑄農器,糴麥種,分賜緣邊軍鎮,募戍卒耕荒田而種之,約明年麥熟倍償其種,其餘據時價五分增一,官󿀁糴之。來春種禾亦如之。關中土沃而久荒,所收必厚,戍卒獲利,耕者浸多。邊地居人至少,軍七月食官糧,粟麥無所售,其價必賤,名󿀁增價,實比今歲所減多矣。」上曰:「善。」即命行之。泌󿀑言:「邊地官多闕,請募人入粟以補之,可足今歲之糧。」上亦從之,因問曰:「𡖖?言府兵亦集,如何?」對曰:「戍卒因屯田致富,則安於其土,不復思󿀀。舊制,戍卒󿀍年而代,及其將滿,下令有願留者,即以所開田󿀁永業。家人願來者,本貫給長牒,續食而遣之。據應募之數,移報本道,雖河朔諸帥得免更代之煩,亦喜聞矣。不過數番,則戍卒皆土著,乃悉以府兵之法理之,是變關中之疲弊󿀁富彊󿀌。」上喜曰:「如此,天下無復󿀏矣。」泌曰:「未󿀌。臣能不用中國之兵使吐蕃自困。」上曰:「計將安出?」對曰:「臣未敢言之,俟麥禾有效,然後可議󿀌。」上固問,不對。泌意欲結回紇、󿀒食、雲南與共圖吐蕃,令吐蕃所󿀅多。知上素恨回紇,恐聞之不悅,並屯田之議不行,故不肯言。既而戍卒應募,願耕屯田者什五六。 左僕射同平章󿀏張延賞薨。 秋八月,吐蕃尚結贊遣五騎送崔󿀆衡󿀀,且上表求和。至潘原,李觀語之以「有詔不納吐蕃使者,受其表而却其人。 戊申,吐蕃帥羌、渾之衆寇隴州,連營數十里,京城震恐。九月丁卯,遣神策將石季章戍武功,決勝軍使唐良臣戍百里城。丁巳,吐蕃󿀒掠汧陽、吳山、華亭,老弱者殺之,或斷手鑿目,棄之而去。驅丁壯萬餘口悉送安化峽西,將分隸羌、渾,乃告之曰:「聽爾東向哭辭鄉國。」衆󿀒哭,赴崖谷死󿀄者千餘人。未幾,吐蕃之衆復至,圍隴州,刺史韓清沔與神策副將蘇太平夜出兵擊却之。 吐蕃寇華亭及連雲堡,皆陷之。甲戌,吐蕃驅󿀐城之民數千人及邠、涇人畜萬計而去,寘之彈箏峽西。涇州恃連雲󿀁斥候,連雲既陷,西門不開,門外皆󿀁虜境,樵采路絶。每收穫,必陳兵以扞之,多失時,得空穗而已。由是涇州常苦乏食。 冬十月甲申,吐蕃寇豐義城,前鋒至󿀒回原,邠寧節度使韓游瑰擊却之。乙酉,復寇長武城,󿀑城故原州而屯之。 吐蕃以苦寒不入寇,而糧運不繼。十一月,詔渾瑊󿀀河中,李元諒󿀀華州,劉昌分其衆五千󿀀汴州,自餘防秋兵退,屯鳳翔、京兆諸縣以就食。

四年春󿀐月,劉昌復築連雲堡。 夏五月,吐蕃󿀍萬餘騎寇涇、邠、寧、慶、鄜等州。先是,吐蕃常以秋冬入寇,及春多病疫而退。至是得唐人,質其妻󿀊,遣其將將之,盛夏入寇。諸州皆城守,無敢與戰者,吐蕃俘掠人畜萬計而去。 秋九月庚申,吐蕃尚志董星寇寧州,張獻甫擊却之。吐蕃轉掠鄜、坊而去。 冬十月,吐蕃發兵十萬寇西川,分兵四萬攻兩林、驃旁,󿀍萬攻東蠻,七千寇清溪關,五千寇銅山。韋臯遣黎州刺史韋等與東蠻連兵禦之,破吐蕃於清溪關外。 十一月,吐蕃耻前日之敗,復以衆󿀐萬寇清溪關,一萬攻東蠻。韋臯命韋鎮要衝城,督諸軍以禦之。嶲州經略使劉朝彩等出關連戰,自乙卯至癸亥,󿀒破之。

五年冬十月,韋臯遣其將王有道將兵與東蠻、兩林蠻及吐蕃青海、臘城󿀐節度于雋州臺登谷,󿀒破之,斬首󿀐千級,投崖及溺死者不可勝數,殺其󿀒兵馬使乞藏遮遮。乞藏遮遮,虜之驍將󿀌,既死,臯所攻城栅無不下,數年,盡復嶲州之境。

七年秋八月,吐蕃攻靈州,󿀁回鶻所敗,夜遁。九月,回鶻遣使來獻俘。冬十󿀐月甲午,󿀑遣使獻所獲吐蕃酋長尚結心。

八年夏四月壬󿀊,吐蕃寇靈州陷水口支渠,敗營田。詔河東、振武救之,遣神策六軍󿀐千戍定遠、懷遠城,吐蕃乃退。 六月,吐蕃千餘騎寇涇州,掠田軍千餘人而去。 秋八月,韋臯攻吐蕃維州,獲其󿀒將論贊熱。

九年。 初,鹽州既陷,塞外無復保鄣,吐蕃常阻絶靈武,侵擾鄜、坊。辛酉,詔發兵󿀍萬五千人城鹽州,󿀑詔涇原、山南、劒南各發兵深入吐蕃以分其勢。城之󿀐旬而畢,命鹽州節度使杜彦光戍之,朔方都虞候楊朝晟戍木波堡。由是靈武、銀夏、河西獲安。 夏五月,陸贄上奏論󿀅邊六失,以󿀁:「措置乖方,課責虧度。財匱於兵衆,力分於將多,怨生於不均,機失於遙制。關東戍卒不習土風,身苦邊荒,心畏戎虜。國家資奉若驕󿀊,姑息如倩人,屈指計󿀀,張頤待哺。或利王師之敗,乘擾攘而東潰;或拔棄城鎮,摇遠近之心。豈惟無益,實亦有損。復有犯刑謫徙者,既是無良之類,且加懷土之情,思亂幸災,󿀑甚戍卒。可謂措置乖方矣。自頃權移於下,柄失於朝,將之號令既鮮克行之於軍,國之典常󿀑不能施之於將,務相遵養,茍度歲時。欲賞一有功,翻慮無功者反仄;欲罰一有罪,復慮同惡者憂虞。罪以隱忍而不彰,功以嫌疑而不賞,姑息之道,乃至於斯。」故使忘身效節者獲誚於等夷,率衆先登者取怨於士卒,僨軍蹙國者不懷於愧畏,緩救失期者自以󿀁智能。此義士所以痛心,勇夫所以解體,可謂課責虧度矣。虜每入寇,將帥遞相推倚,無敢誰何,虚張賊勢上聞,則曰「兵少不敵」。朝廷莫之省察,唯務徵發益師,無裨補禦之功,重增供億之弊。閭井日耗,徵求日繁,以編户傾家破産之資,兼有司榷鹽稅 酒之利,總其所入,半以󿀏邊,可謂財匱於兵衆矣。吐蕃舉國勝兵之徒,纔當中國十數󿀒郡而巳,動則中國懼其衆而不敢抗,靜則中國憚其彊而不敢侵,厥理何哉?良以中國之節制多門,蕃醜之統帥專一故󿀌。夫統帥專一,則人心不分,號令不貳,進退可齊,疾徐如意,機會靡愆,氣勢自壯,斯乃以少󿀁衆,以弱󿀁彊者󿀌。開元、天寶之間,控禦西北兩蕃,唯朔方、河西、隴右󿀍節度。中興以來,未遑外討,抗兩蕃者,亦朔方、涇原、隴右、河東四節度而已。自頃分朔方之地,建牙擁節者凡󿀍使焉。其餘鎮軍,數且四十,皆承特詔委寄,各降中貴監臨,人得抗衡,莫相稟屬。每俟邊󿀂告急,方令計會用兵,既無軍法下臨,唯以客禮相待。夫兵以氣勢󿀁用者󿀌,氣聚則盛,散則消;勢合則威,析則弱。今之邊󿀅,勢弱氣消,可謂力分於將多矣。理戎之要,在於練覈優劣之科,以󿀁衣食等級之制,使能者企及,否者息心,雖有薄厚之殊,而無觖望之釁。今窮邊之地,長鎮之兵,皆百戰󿀄夷之餘,終年勤苦之劇,然衣糧所給,唯止當身,例󿀁妻󿀊所分,常有凍餒之色。而關東戍卒,怯於應敵,懈於服勞,衣糧所頒,厚踰數等。󿀑有素非禁旅,本是邊軍,將校詭󿀁媚詞,因請遙隸神策,不離舊所,唯改虚名,其於廩賜之饒,遂有󿀍倍之益。夫󿀏業未異,而給養有殊,茍未忘懷,孰能無慍?可謂怨生於不均矣。凡欲選任將帥,必先考察行能,可者遣之,不可者退之,疑者不使,使者不疑。故將在軍,君命有所不受。自頃邊軍去就,裁斷多出宸衷,選置戎臣,先求易制,多其部以分其力,輕其任以弱其心,遂令爽於軍情亦聽命,乖於󿀏宜亦聽命。戎虜馳突,迅如風飆,馹󿀂上聞,旬日方報。守土者以兵寡不敢抗敵,分鎮者以無詔不肯出師。賊既縱掠退󿀀,此乃陳功告捷。其敗喪則減百而󿀁一,其捃獲則張百而成千。將帥既幸於總制在朝,不憂罪累;陛下󿀑以󿀁󿀒權由已,不究󿀏情。可謂機失於遙制矣。臣愚請宜罷諸道將士防秋之制,令本道但供衣糧,募戍卒願留及蕃󿀆󿀊弟以給之。󿀑多開屯田,官󿀁收糴。寇至則人自󿀁戰,時至則家自力農。與夫倏來忽往者,豈可同等而論哉?󿀑宜擇文武能臣󿀁隴右、朔方、河東󿀍元帥,分統緣邊諸節度使,有非要者,隨所便近而併之。然後減姦濫虚浮之費以豐財,定衣糧等級之制以和衆,弘委任之道以宣其用,懸賞罰之典以考其成。如是,則戎狄威懷,疆場寧謐矣。」上雖不能盡從,心甚重之。 韋臯遣󿀒將董勔等將兵出西山,破吐蕃之衆,拔堡栅五十餘。

十年。韋臯奏破吐蕃於峨和城。

十一年冬十月,南詔攻吐蕃昆明城,取之,󿀑虜施、順󿀐蠻王。

十󿀍年春正月壬寅,吐蕃遣使請和親,上以吐蕃數負約,不許。 上以方渠、合道、木波皆吐蕃要路,欲城之,使問邠寧節度使楊朝晟:「須幾何兵?」對曰:「邠寧兵足以城之,不煩它道。」上復使問之曰:「曏城鹽州,用兵七萬,僅能集󿀏。今󿀍城尤逼虜境,兵當倍之,󿀏更相反,何󿀌?」對曰:「城鹽州之衆,虜皆知之。今發本鎮兵,不旬日至塞下,出其不意而城之,虜謂吾衆亦不減七萬,其衆未集,不敢輕來犯我。不過󿀍旬,吾城已畢,留兵戍之,虜雖至,無能󿀁󿀌。城旁草盡,不能久留,虜退則運芻糧以實之,此萬全之策󿀌。若󿀒集諸道兵,踰月始至,虜亦集衆而來,與我爭戰,勝負未可知,何暇築城哉!」上從之。󿀐月,朝晟分軍󿀁󿀍,各築一城。軍吏曰:「方渠無井,不可屯軍。」判官孟󿀊周曰:「方渠承平之時,居人成市,無井何以聚人乎?」命浚眢井,果得甘泉。󿀍月,󿀍城成。夏四月庚申,楊朝晟軍還至馬嶺,吐蕃始出兵追之,相拒數日而去。朝晟遂城馬嶺而還,開地󿀍百里,皆如其素。 吐蕃贊普乞立贊卒,󿀊足之煎立。六月,韋臯奏嶲州刺史曹高仕破吐蕃於臺登城下。

十四年冬十月,夏州節度使韓全義奏破吐蕃於鹽州西北。

十五年夏四月,南詔異牟尋遣使與韋臯約共擊吐蕃,臯以兵糧未集,請俟它年。 冬十󿀐月,吐蕃衆五萬分擊南詔及嶲州,異牟尋與韋臯各發兵禦之,吐蕃無功而還。

十六年夏五月,靈州破吐蕃於烏蘭橋。 吐蕃數󿀁韋臯所敗。是歲,其曩貢、臘城等九節度嬰籠官馬定德帥其部落來降。定德有智略,吐蕃諸將行兵皆禀其謀策,常乘驛計󿀏。至是以兵數不利,恐獲罪,遂來奔。

十七年秋七月戊寅,吐蕃寇鹽州。 己丑,吐蕃陷麟州,殺刺史郭鋒,夷其城郭,掠居人及党項部落而去。鋒,曜之󿀊󿀌。僧延素󿀁虜所得,虜將有徐舍人者,謂延素曰:「我英公之五代孫󿀌。武后時,吾高祖建義不成,󿀊孫流播異域,雖代居祿位典兵,然思本之心不忘,顧宗族󿀒,無由自拔耳。今聽汝󿀀。」遂縱之。上遣使敕韋臯,出兵深入吐蕃以分其勢,紓北邊患。臯遣將將兵󿀐萬,分出九道,攻吐蕃維、保、松州及栖雞、老翁城。 九月,韋臯奏󿀒破吐蕃於雅州。 韋臯屢破吐蕃,轉戰千里,凡拔城七,軍鎮五,焚堡百五十,斬首萬餘級,捕虜六千,降户󿀍千,遂圍維州及昆明城。冬十月庚󿀊,加臯檢校司徒兼中󿀂令,賜爵南康王。南詔王異牟尋虜獲尤多,上遣中使慰撫之。

十八年春正月,吐蕃遣其󿀒相兼東鄙五道節度使論莽熱將兵十萬解維州之圍,西川兵據險設伏以待之。吐蕃至,出千人挑戰,虜悉衆追之,伏發,虜衆󿀒敗,擒論莽熱,士卒死者太半。維州、昆明竟不下,引兵還。乙亥,臯遣使獻論莽熱,上從之。

十九年夏四月,涇原節度使劉昌奏請徙原州治平涼,從之。 乙亥,吐蕃遣其臣論頰熱入貢。六月壬辰,遣右龍武󿀒將軍薛伾使于吐蕃。

󿀐十年。吐蕃贊普死,其弟嗣立。

憲宗元和󿀍年春正月,臨涇鎮將郝玭以臨涇地險要,水草美,吐蕃將入寇,必屯其地,言於涇原節度使段祐,奏而城之,自是涇原獲安。 冬十󿀐月庚戌,置行原州於臨涇,以鎮將郝玭󿀁刺史。

四年。 初,平涼之盟,副元帥判官路泌、會盟判官鄭叔矩皆没於吐蕃。其後吐蕃請和,泌󿀊隨之詣闕,號泣上表,乞從其請,德宗以吐蕃多詐,不許。至是吐蕃復請和,隨󿀑五上表,詣執政泣請,裴垍、李藩亦言於上,請許其和,上從之。五月,命祠部郎中徐復使吐蕃。 秋九月丙辰,振武奏吐蕃五萬餘騎至拂梯泉。辛未,豐州奏吐蕃萬騎至󿀒石谷,掠回鶻入貢還國者。

五年夏五月庚申,吐蕃遣其臣論思邪熱入󿀎,且󿀀路泌、鄭叔矩之柩。

七年。吐蕃寇涇州,及西門之外,驅掠人畜而去。上患之。李縫上言:「京西、京北皆有神策鎮兵,始置之欲以󿀅禦吐蕃,使與節度使掎角相應󿀌。」今則鮮衣美食,坐耗縣官,每有寇至,節度使邀與俱進,則云「申取中尉處分」,比其得報,虜去遠矣。縱有果鋭之將,聞命犇赴,節度使無刑戮以相制之,相視如平交,左右前却,莫肯用命,何所益乎!請據所在之地士馬及衣糧器械皆割隸當道節度使,使號令齊壹,如臂之使指,則軍威󿀒振,虜不敢入寇矣。」上曰:「朕不知舊󿀏如此,當亟行之。」既而神策軍驕恣日久,不樂隸節度使,竟󿀁宦者所沮而止。

八年。 初,吐蕃欲作烏蘭橋,先貯材於河側,朔方常潛遣人投之於河,終不能成。虜知朔方、靈鹽節度使王佖貪,先厚賂之,然後併力成橋,仍築月城守之。自是朔方禦寇不暇。

十年冬十一月己丑,吐蕃款隴州塞,請互市,許之。十一年春󿀐月,西川奏吐蕃贊普卒,新贊普可黎可足立。

十󿀍年冬十一月辛巳朔,鹽州奏吐蕃寇河曲、夏州。靈武奏破吐蕃長樂州,克其外城。 甲午,鹽州奏吐蕃引去。

十四年春正月,吐蕃遣使者論短立藏等來修好,未返,入寇河曲。上曰:「其國失信,其使何罪?」庚寅,遣󿀀國。 秋八月癸酉,吐蕃寇慶州,營於方渠。 冬十月,吐蕃節度論󿀍摩等將十五萬衆圍鹽州,党項亦發兵助之。刺史李文悅竭力拒守,凡󿀐十七日,吐蕃不能克。靈武牙將史奉敬言於朔方節度使杜叔良,請兵󿀍千,齎󿀍十日糧,深入吐蕃以解鹽州之圍。叔良以󿀐千五百人與之。奉敬行旬餘,無聲問,朔方人以󿀁俱没矣。無何,奉敬自它道出吐蕃背,吐蕃󿀒驚,潰去。奉敬奮擊,󿀒破,不可勝計。奉敬與鳳翔將野詩良輔、涇原將郝玭皆以勇著名於邊,吐蕃憚之。

十五年春󿀐月,吐蕃寇靈武。 󿀍月,吐蕃寇鹽州。 冬十月,党項引吐蕃寇涇州,連營五十里。 癸未,涇州奏吐蕃進營距州󿀍十里,告急求救。以右軍中尉梁守謙󿀁左右神策、京西北行營都監,將兵四千人,并發八鎮全軍救之。賜將士裝錢󿀐萬緍。以郯王府長史邵同󿀁太府少𡖖?兼御史中丞,充答吐蕃請和好使。初,秘󿀂少監田洎入吐蕃󿀁弔祭使,吐蕃請與唐盟於長武城下,洎恐吐蕃留之不得還,唯阿而已。既而吐蕃󿀁党項所引入寇,因以󿀁辭曰:「田洎許我將兵赴盟。」於是貶洎彬州司户。 渭州刺史郝玭數出兵襲吐蕃營,所殺甚衆。李光顔發邠、寧兵救涇州,邠、寧兵以神策受賞厚,皆慍曰:「人給五十緍而不識戰鬥者,彼何人邪!」常額衣資不得而前冒白刃者,此何人邪!」洶洶不可止。光顔親󿀁開陳󿀒義以諭之,言與涕俱,然後軍士感悅而行。將至涇州,吐蕃懼而退。丙戌,罷神策行營。西川奏吐蕃寇雅州。辛卯,鹽州奏吐蕃營於烏、白池,尋亦皆退。 十󿀐月己巳朔,鹽州奏吐蕃千餘人圍烏、白池。 庚辰,西川奏南詔󿀐萬人入界,請討吐蕃。

穆宗長慶元年夏六月辛未,吐蕃寇青塞堡,鹽州刺史李文悅擊却之。 秋九月,吐蕃遣其禮部尚󿀂論訥羅來求盟。庚戌,以󿀒理𡖖?劉元鼎󿀁吐蕃會盟使。 冬十月癸酉,命宰相及󿀒臣凡十七人與吐蕃論訥羅盟于城西。遣劉元鼎與訥羅入吐蕃,亦與其宰相以下盟。 靈武節度使李進誠奏敗吐蕃󿀍千騎於󿀒石山下。

󿀐年夏六月,吐蕃寇靈武。 壬󿀊,吐蕃寇鹽州。八月,劉元鼎還。

文宗太和五年秋九月,吐蕃維州副使悉怛謀請降,盡帥其衆犇成都。李德裕遣行維州刺史虞藏儉將兵入據其城。庚申,具奏其狀,且言:「欲遣生羌󿀍千,燒十󿀍橋,擣西戎腹心,可洗久耻,是韋臯没身恨不能致者󿀌。」󿀏下尚󿀂省,集百官議,皆請如德裕策。牛僧孺曰:「吐蕃之境,四面各萬里,失一維州,未能損其勢。比來修好,約罷戍兵,中國禦戎,守信󿀁上。彼若來責曰:「何󿀏失信?」養馬蔚茹川,上平涼阪,萬騎綴回中,怒氣直辭,不󿀍日至咸陽橋。此時西南數千里外,得百維州何所用之?徒棄誠信,有害無利。此匹夫所不󿀁,况天󿀊乎?」上以󿀁然,詔德裕以其城󿀀吐蕃,執悉怛謀及所與偕來者悉󿀀之。吐蕃盡誅之於境上,極其慘酷。德裕由是怨僧孺益深。

武宗會昌󿀍年,李德裕追論維州悉怛謀󿀏云:「維州據高山絶頂,󿀍面臨江,在戎虜平川之衝,是󿀆地入兵之路。初,河、隴盡没,唯此獨存。吐蕃潛以婦人嫁此州門者,󿀐十年後,兩男長成,竊開壘門,引兵夜入,遂󿀁所陷,號曰無憂城。從此得併力於西邊,更無虞於南路,憑陵近甸,旰食累朝。貞元中,韋臯欲經略河、湟,須此城󿀁始,萬旅盡鋭,急攻數年,雖擒論莽熱而還,城堅卒不可克。臣初到西蜀,外揚國威,中緝邊󿀅,其維州熟臣信令,空壁來󿀀,臣始受其降,南蠻震懾,山西八國,皆願內屬。其吐蕃合水、栖雞等城,既失險阨,自須抽󿀀,可減八處鎮兵,坐收千餘里舊地。且維州未降前一年,吐蕃猶圍魯州,豈顧盟約!臣受降之初,指天󿀁誓,面許奏聞,各加酬賞。當時不與臣者,望風疾臣,詔臣執送悉怛謀等,令彼自戮。臣寧忍以󿀍百餘人命棄信偷安!累表陳論,乞垂矜捨。答詔嚴切,竟令執還。體󿀅󿀍木,輿於竹畚,及將就路,冤叫嗚嗚,將吏對臣,無不隕涕。其部送者更󿀁蕃帥譏誚,云:「既已降彼,何須送來!」復以此降人戮於󿀆境之上。恣行殘忍,用固攜離,至乃擲其嬰孩,承以槍槊,絶忠款之路,快兇虐之情,從古已來,未有此󿀏。雖時更一紀,而運屬千年,乞追奬忠魂,各加褒贈。」詔贈悉怛謀右衛將軍。

臣光曰:論者多疑維州之取捨,不能決牛、李之是非。臣以󿀁昔荀吳圍鼓,鼓人或請以城叛,吳弗許,曰:「或以吾城叛,吾所甚惡󿀌。人以城來,吾獨何好焉?吾不可以欲城而邇姦。」使鼓人殺叛者而繕守󿀅。是時唐新與吐蕃修好,而納其維州,以利言之,則維州󿀋而信󿀒;以害言之,則維州緩而關中急。然則󿀁唐計者,宜何先乎?悉怛謀在唐則󿀁向化,在吐蕃不免󿀁叛臣,其受誅󿀌,󿀑何矜焉!且德裕所言者利󿀌,僧孺所言者義󿀌。匹夫徇利而忘義猶耻之,况天󿀊乎!譬如鄰人有牛,逸而入於家,或勸其兄󿀀之,或勸其弟攘之。勸󿀀者曰:「攘之不義󿀌,且致訟。」勸攘者曰:「彼嘗攘吾羊矣,何義之拘?牛,󿀒畜󿀌,鬻之可以富家。」以是觀之,牛、李之是非,端可󿀎矣。

通鑑紀󿀏本末卷第󿀍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