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篡
靈帝中平元年。曹操父嵩,中常侍曹騰養,不能審其生出本末,或云夏侯氏。操少機警,有權數,而任俠放蕩,不治行業,世人未之奇,唯太尉橋玄及南陽何顒異焉。玄謂操曰:「天下將亂,非命世之才不能濟。能安之者,其在君乎!」顒操,歎曰:「家將亡,安天下者必此人。」玄謂操曰:「君未有名,可交許將。」將者,訓之從劭,好人倫,多所賞識,與從兄靖俱有高名。好共覈論鄉黨人物,每月輒更其品題,故汝南俗有月旦評焉。嘗郡功曹,府中聞之,莫不改操飾行。曹操往造劭而問之曰:「我何如人?」劭鄙其人,不答。操乃劫之,劭曰:「治世之能臣,亂世之姦雄。」操喜而去。
五年秋八月,初置西園八校尉,以議郎曹操典軍校尉。
六年。董卓之亂,以操驍騎校尉。操變易姓名,間行東,過中牟,亭長所疑,執詣縣。時縣已被卓,唯功曹心知是操,以世方亂,不宜拘天下雄儁,因白令釋之。操至陳留,散家財,合兵得五千人。
獻帝初平元年春正月,關東州郡皆起兵以討董卓,推渤海太守袁紹盟主。紹自號車騎將軍,諸將皆板授官號。紹與河內太守王匡屯河內,冀州牧韓馥留鄴,給其軍糧,豫州刺史孔伷屯潁川,兖州刺史劉岱、陳留太守張邈、邈弟廣陵太守超、東郡太守橋瑁、山陽太守袁遺、濟北相鮑信與曹操俱屯酸棗,後將軍袁術屯魯陽,衆各數萬。豪傑多心袁紹者,鮑信獨謂曹操曰:「夫略不世出,能撥亂反正者,君。茍非其人,雖彊必斃。君殆天之所啓乎?」 月,董卓在雒陽,袁紹等諸軍皆畏其彊,莫敢先進。曹操曰:「舉義兵以誅暴亂,衆已合,諸君何疑?向使董卓倚王室,據舊京,東向以臨天下,雖以無道行之,猶足患。今焚燒宫室,劫遷天,海內震動,不知所,此天亡之時,一戰而天下定矣。」遂引兵西,將據成臯,張邈遣將衛兹分兵隨之。進至滎陽汴水,遇卓將玄菟徐榮,與戰。操兵敗,流矢所中,所乘馬被創。從弟洪以馬與操,操不受。洪曰:「天下可無洪,不可無君。」遂步從操,夜遁去。榮操所將兵少,力戰盡日,謂酸棗未易攻,亦引兵還。操到酸棗,諸軍十餘萬,日置酒高會,不圖進取。操責讓之,因謀曰:「諸君聽吾計,使勃海引河內之衆臨孟津,酸棗諸將守成臯,據敖倉,塞轘轅、太谷,全制其險;使袁將軍率南陽之軍軍丹、析,入武關,以震輔,皆高壘深壁,勿與戰,益疑兵,示天下形埶,以順誅逆,可立定。今兵以義動,持疑不進,失天下望,竊諸君耻之。」邈等不能用。操乃與司馬沛國夏侯惇等詣揚州募兵,得千餘人,還屯河內。頃之,酸棗諸軍食盡,衆散。劉岱與橋瑁相惡,岱殺瑁,以王肱領東郡太守。
年春正月,關東諸將議:以朝廷幼冲,逼於董卓,遠隔關塞,不知存否。幽州牧劉虞,宗室賢雋,欲共立主。」曹操曰:「吾等所以舉兵而遠近莫不響應者,以義動故。今幼主微弱,制於姦臣,非有昌邑亡國之釁,而一旦改易,天下其孰安之?諸君北面,我自西向。」 袁紹在河內,雲中張楊往之,與南單于於扶羅屯漳水。韓馥以豪傑多心袁紹,忌之,陰貶節其軍糧,欲使其衆離散。紹客逢紀謂紹曰:「將軍舉而仰人資給,不據一州,無以自全。」紹曰:「冀州兵疆,吾士飢乏,設不能辦,無所容立。」紀曰:「韓馥庸才,可密要公孫瓚使取冀州,馥必駭懼,因遣辯士陳禍福,馥必肯遜讓。」紹即以與瓚,瓚遂引兵謀襲馥,馥與戰,不利,紹使外甥陳留高幹及馥所親潁川辛評、荀諶、郭圖等說馥曰:「公孫瓚將燕代之卒,乘勝來南,而諸郡應之,其鋒不可當。袁車騎引軍東向,其意未可量,竊將軍危之。」馥懼曰:「然則之柰何?」諶曰:「君自料寬仁容衆,天下所附,孰與袁氏?」馥曰:「不如。」「臨危吐決,智勇過人,孰與袁氏?」馥曰:「不如。」「世布恩德,天下家受其惠,孰與袁氏?」馥曰:「不如。」諶曰:「袁氏一時之傑,將軍資不如之勢,久處其上,彼必不將軍下。夫冀州天下之重資,彼若與公孫瓚并力取之,危亡可立而待。夫袁氏將軍之舊,且同盟,當今之計,若舉冀州以讓袁氏,彼必厚德將軍,瓚亦不能與之爭矣。是將軍有讓賢之名,而身安於㤗山。」馥性恇怯,因然其計。馥長史耿武、别駕閔純、治中李歷聞而諫曰:「冀州帶甲百萬,榖支十年,袁紹孤客窮軍,仰我鼻息,譬如嬰兒在股掌之上,絶其哺乳,立可餓殺,柰何欲以州與之?」馥曰:「吾袁氏故吏,且才不如本初,度德而讓,古人所貴,諸君獨何病焉!」馥從趙浮、程渙等謂馥曰:「袁本初軍無斗糧,各已離散,雖有張楊、於扶羅新附,未肯用,不足敵。從等請自以兵拒之,旬日之間,必土崩瓦解。明將軍但當開閤高枕,何憂何懼!」馥不聽,乃避位,出居中常侍趙忠故舍,遣送印綬以讓紹。紹遂領冀州牧,承制以廣平沮授奮武將軍,使監護諸將,寵遇甚厚。魏郡審配、鉅鹿田豐,並以正直不得志於韓馥,紹以豐别駕,配治中,及南陽許攸、逢紀、潁川荀諶皆謀主。鮑信謂曹操曰:「袁紹盟主,因權專利,將自生亂,是復有一卓。若抑之,則力不能制,秪以遘難。且可規河之南以待其變。」操善之。會黑山、于毒、白繞、眭固等十餘萬衆略東郡,王肱不能禦。曹操引兵入東郡,擊白繞於濮陽,破之。袁紹因表操東郡太守,治東武陽。
年。 初,荀淑有孫曰彧,少有才名,何顒而異之,曰:「王佐才。」及天下亂,彧謂父老曰:「潁川四戰之地,宜亟避之。」鄉人多懷土不能去,彧獨率宗族去依韓馥。會袁紹已奪馥位,待彧以上賔之禮。彧度紹終不能定業,聞曹操有雄略,乃去紹從操。操與語,悅,曰:「吾房。」以奮武司馬。 曹操軍頓丘,于毒等攻東武陽。操攻毒等本屯,毒聞之,棄武陽還。事見黃巾之亂。 夏四月,青州黃巾寇兖州,劉岱與戰,所殺。曹操部將東郡陳宫謂操曰:「州今無主而王命斷絶,宫請說州中綱紀,明府尋往牧之,資之以收天下,此霸王之業。」宫因往說别駕、治中曰:「今天下分裂而州無主,曹東郡,命世之才,若迎以牧州,必寧生民。」鮑信等亦以然,乃與州吏萬潜等至東郡,迎操領兖州刺史。操遂進兵擊黃巾於壽張東,不利。賊衆精悍,操兵寡弱,操撫循激勵,明設賞罰,承間設奇,晝夜會戰,戰輒禽獲,賊遂退走,鮑信戰死。 冬,十月,曹操追黃巾至濟北,悉降之,得戎卒十餘萬,男女百餘萬口,收其精鋭者,號「青州兵」。操辟陳留毛玠治中從,玠言於操曰:「今天下分崩,乘輿播蕩,生民廢業,饑饉流亡,公家無經歲之儲,百姓無安固之志,難以持久。夫兵義者勝,守位以財,宜奉天以令不臣,脩耕植以畜軍資,如此,則霸王之業可成。」操納其言,遣使詣河內太守張楊,欲假塗西至長安,楊不聽。定陶董昭說楊曰:「袁、曹雖一家,埶不久羣。曹今雖弱,然實天下之英雄,當固結之。况今有緣,宜通其上,并表薦之,若有成,永深分。」楊於是通操上,仍表薦操。昭操作與李傕、郭汜等,各隨輕重致殷勤。傕、汜操使,以關東欲自立天,今曹操雖有使命,非其誠實,議留操使。黃門侍郎鍾繇說傕、汜曰:「方今英雄並起,各矯命專制,唯曹兖州乃心王室,而逆其忠𣢾?,非所以副將來之望。」傕、汜乃厚加報答。繇,皓之曾孫。
四年春正月,曹操軍鄄城。袁術劉表所逼,引軍屯封丘,黑山别部及匈奴於扶羅皆附之。曹操擊破術軍,遂圍封丘。術走襄邑,走寧陵,操追擊,連破之,術走九江。 夏,曹操還軍定陶。 六月,前太尉曹嵩避難在琅邪,其操令泰山太守應劭迎之。嵩輜重百餘兩,青、徐牧陶謙别將守陰平,士卒利嵩財寶,掩襲嵩於華、費間,殺之,并少德。秋,操引兵擊謙,攻㧞十餘城,至彭城,戰,謙兵敗,走保郯。初,京、雒遭董卓之亂,民流移東出,多依徐土,遇操至,坑殺男女數十萬口於泗水,水不流。操攻郯不能克,乃去。攻取慮、睢陵、夏丘,皆屠之,雞犬亦盡,墟邑無復行人。
興平元年春月,陶謙告急於田楷,楷與平原相劉救之。自有兵數千人,謙益以丹陽兵四千,遂去楷謙,謙表豫州刺史。屯沛,曹操軍食亦盡,引兵還。 曹操使司馬荀彧、壽張令程昱守鄄城,復往攻陶謙,遂略地至琅邪、東海,所過殘滅。還,擊破劉於郯東。謙恐,欲走丹陽。會陳留太守張邈叛操迎吕布,操乃引軍還。初,張邈少時好游俠,袁紹、曹操皆與之善。及紹盟主,有驕色,邈正議責紹,紹怒,使操殺之。操不聽,曰:「孟卓,親友,是非當容之。今天下未定,柰何自相危。」操之前攻陶謙,志在必死,敕家曰:「我若不還,往依孟卓。」後還邈,垂泣相對。陳留高柔謂鄉人曰:「曹將軍雖據兖州,本有四方之圖,未得安坐守。而張府君恃陳留之資,將乘間變,欲與諸君避之,何如?」衆人皆以曹、張相親,柔年少,不然其言。柔從兄幹自河北呼柔,柔舉宗從之。吕布之捨袁紹從張楊,過邈,臨别,把手共誓,紹聞之恨。邈畏操終紹殺己,心不自安。前九江太守陳留邊讓嘗譏議操,操聞而殺之,并其妻。讓素有才名,由是兖州士夫皆恐懼。陳宫性剛直壯烈,內亦自疑,乃與從中郎許汜、王楷及邈弟超共謀叛操。宫說邈曰:「今天下分崩,雄傑並起,君以千里之衆,當四戰之地,撫劒顧眄,亦足以人豪,而反受制於人,不亦鄙乎!今州軍東征,其處空虚,吕布壯士,善戰無前,若權迎之,共牧兖州,觀天下形埶,俟時之變,此亦縱横之一時。」邈從之。時操使宫將兵留屯東郡,遂以其衆潜迎布兖州牧。布至,邈乃使其黨劉翊告荀彧曰:「吕將軍來助曹使君擊陶謙,宜亟供其軍食。」衆疑惑。彧知邈亂,即勒兵設,急召東郡太守夏侯惇於濮陽。惇來,布遂據濮陽。時操悉軍攻陶謙,留守兵少,而督將、吏多與邈、宫通謀。惇至,其夜誅謀叛者數十人,衆乃定。豫州刺史郭貢率衆數萬來至城下,或言與吕布同謀,衆甚懼。貢求荀彧,彧將往,惇等曰:「君,一州鎮,往必危,不可。」彧曰:「貢與邈等分非素結,今來速,計必未定,及其未定說之,縱不用,可使中立。若先疑之,彼將怒而成計。」貢彧無懼意,謂鄄城未易攻,遂引兵去。是時兖州郡縣皆應布,唯鄄城、范、東阿不動。布軍䧏者言陳宫欲自將兵取東阿,使汎嶷取范,吏民皆恐。程昱本東阿人,彧謂昱曰:「今舉州皆叛,唯有此城,宫等以重兵臨之,非有以深結其心,城必動。君,民之望,宜往撫之。」昱乃,過范,說其令靳允曰:「聞吕布執君母、弟、妻,孝誠不可心。今天下亂,英雄並起,必有命世能息天下之亂者,此智者所宜詳擇。得主者昌,失主者亡。陳宫叛迎吕布而百城皆應,似能有。然以君觀之,布何如人哉?夫布麤中少親,剛而無禮,匹夫之雄耳。宫等以埶假合,不能相君。兵雖衆,終必無成。曹使君智略不世出,殆天所授。君必固范,我守東阿,則田單之功可立。孰與違忠從惡而母俱亡乎?唯君詳慮之。」允流涕曰:「不敢有貳心。」時汎嶷已在縣,允乃嶷,伏兵刺殺之,,勒兵自守。
徐衆評曰:允於曹公未成君臣。母,至親,於義應去。衛公開方仕齊,積年不返,管仲以不懷其親,安能愛君!是以求忠臣必於孝之門。允宜先救至親。徐庶母曹公所得,劉遣庶北,欲天下者恕人之情,曹公亦宜遣允。
昱遣别騎絶倉亭津,陳宫至,不得渡。昱至東阿,東阿令潁川棗祗已率厲吏民拒城堅守,卒完城以待操。操還,執昱手曰:「微之力,吾無所矣。」表昱東平相。屯范。吕布攻鄄城,不能下,西屯濮陽。曹操曰:「布一旦得一州,不能據東平,斷亢父、泰山之道,乘險要我,而乃屯濮陽,吾知其無能。」乃進攻之。 秋,八月,吕布有别屯在濮陽西,曹操夜襲破之。未及還,會布至,身自搏戰,自旦至日昳數十合,相持甚急。操募人陷陣,司馬陳留典韋將應募者進當之。布弓弩亂發,矢至如雨。韋不視,謂等人曰:「虜來十步,乃白之。」等人曰:「十步矣。」曰:「五步乃白。」等人懼,疾言「虜至矣!」韋持戟呼而起,所抵無不應手倒者。布衆退。會日暮,操乃得引去。拜韋都尉,令常將親兵數百人繞帳左右。濮陽姓田氏反間,操得入城,燒其東門,示無反意。及戰,軍敗。布騎得操而不識,問曰:「曹操何在?」操曰:「乘黃馬走者是。」布騎乃釋操而追黃馬者。操突火而出,至營,自力勞軍,令軍中促攻具,進,復攻之,與布相守百餘日。蝗蟲起,百姓餓,布糧食亦盡,各引去。 九月,操還鄄城。布到乘氏,其縣人李進所破,東屯山陽。 冬十月,操至東阿。袁紹使人說操,欲使操遣家居鄴。操新失兖州,軍食盡,將許之。程昱曰:「意者將軍殆臨而懼,不然,何慮之不深。夫袁紹有并天下之心,而智不能濟,將軍自度能之下乎?將軍以龍虎之威,可之韓、彭邪?今兖州雖殘,尚有城,能戰之士不下萬人。以將軍之神武,與文若、昱等收而用之,霸王之業可成。願將軍更慮之。」操乃止。
年春正月,曹操敗吕布於定陶。 閏四月,吕布將薛蘭、李封屯鉅野,曹操攻之。布救蘭等,不勝而走,操遂斬蘭等。操軍乘氏,以陶謙已死,欲遂取徐州,還乃定布。荀彧曰:「昔高祖保關中,光武據河內,皆深根固本以制天下,進足以勝敵,退足以堅守,故雖有困敗而終濟業。將軍本以兖州首,平山東之難,百姓無不心悅服。且河、濟,天下之要地,今雖殘壞,猶易以自保,是亦將軍之關中、河內,不可以不先定。今已破李封、薛蘭,若分兵東擊陳宫,宫必不敢西顧,以其間勒兵收熟麥,約食畜榖,一舉而布可破。破布,然後南結揚州,共討袁術,以臨淮、泗。若舍布而東,多留兵則不足用,少留兵則民皆保城,不得樵采。布乘虚寇暴,民心益危,唯鄄城、范、衛可全,其餘非己之有,是無兖州。若徐州不定,將軍當安所乎!且陶謙雖死,徐州未易亡。彼徴往年之敗,將懼而結親,相表裏。今東方皆已收麥,必堅壁清野以待將軍,攻之不㧞,略之無獲,不出十日,則十萬之衆未戰而自困耳。前討徐州,威罰實行,其弟念父兄之耻,必人自守,無降心,就能破之,尚不可有。夫固有棄此取彼者,以易可;以安易危可;權一時之埶,不患本之不固可。今者莫利,願將軍熟慮之。」操乃止。布復從東緍與陳宫將萬餘人來戰,操兵皆出收麥,在者不能千人,屯營不固。屯西有隄,其南樹木幽深,操隱兵隄裏,出半兵隄外。布益進,乃令輕兵挑戰,既合,伏兵乃悉乘隄,步騎並進,破之,追至其營而還。布夜走,操復攻㧞定陶,分兵平諸縣。布東犇劉。 冬十月,以曹操兖州牧。
建安元年秋八月,曹操在許,謀迎天。衆以「山東未定,韓暹、楊奉負功恣睢,未可卒制」。荀彧曰:「昔晋文公納周襄王而諸侯景從,高祖義帝縞素而天下心。自天蒙塵,將軍首唱義兵,徒以山東擾亂,未遑遠赴。今鑾駕旋軫,東京榛蕪,義士有存本之思,兆民懷感舊之哀。誠因此時奉主上以從人望,順;秉至公以服天下,略;扶弘義以致英俊,德。四方雖有逆節,其何能!韓暹、楊奉安足恤哉!若不時定,使豪傑生心,後雖慮,亦無及矣。」操乃遣楊武中郎將曹洪將兵西迎天,董承等據險拒之,洪不得進。議郎董昭以楊奉兵馬最疆而少黨援,作操與奉曰:「吾與將軍聞名慕義,便推赤心。今將軍㧞萬乘之艱難,反之舊都,翼佐之功,超世無疇,何其休哉!方今羣凶猾夏,四海未寧,神器至重,在維輔,必須衆賢,以清王軌,誠非一人所能獨建。心腹四支,實相恃賴,一物不,則有闕焉。將軍當內主,吾外援。今吾有糧,將軍有兵,有無相通,足以相濟,死生契闊,相與共之。」奉得喜悅,語諸將軍曰:「兖州諸軍近在許耳,有兵有糧,國家所當依仰。」遂共表操鎮東將軍,襲父爵費亭侯。韓暹矜功専恣,董承患之,因潜召操,操乃將兵詣雒陽。既至,奏韓暹、張楊之罪。暹懼誅,單騎犇楊奉。帝以暹、楊有翼車駕之功,詔一切勿問。辛亥,以曹操領司隸校尉,録尚。操於是誅尚馮碩等人,討有罪;封衛將軍董承等十人列侯,賞有功;贈射聲校尉沮儁弘農太守,矜死節。操引董昭並坐,問曰:「今孤來此,當施何計?」昭曰:「將軍興義兵以誅暴亂,入朝天,輔翼王室,此五伯之功。此下諸將,人殊意異,未必服從,今留匡弼,埶不便,惟有移駕幸許耳。然朝廷播越,新還舊京,遠近跂望,冀一朝獲安,今復徙駕,不厭衆心。夫行非常之,乃有非常之功,願將軍筭其多者。」操曰:「此孤本志。楊奉近在梁耳,聞其兵精,得無孤累乎?」昭曰:「奉少黨援,心相憑結,鎮東、費亭之,皆奉所定,宜時遣使厚遺答謝,以安其意。說「京都無糧,欲車駕暫幸魯陽,魯陽近許,轉運稍易,可無縣乏之憂」。奉人勇而寡慮,必不疑,比使往來,足以定計,奉何能累。」操曰:「善。」即遣使詣奉。庚申,車駕出轘轅而東,遂遷都許。己巳,幸曹操營,以操將軍,封武平侯。始立宗廟、社稷於許。 九月,車駕之東遷,楊奉自梁欲邀之,不及。 冬十月,曹操征奉,奉南犇袁術,遂攻其梁屯㧞之。 詔下袁紹,責以「地廣兵多,而専自樹黨,不聞勤王之師,但擅相討伐。」紹上深自陳愬。戊辰,以紹太尉,封鄴侯。紹耻班在曹操下,怒曰:「曹操當死數矣,我輒救存之,今乃挾天以令我乎!」表辭不受。操懼,請以將軍讓紹。丙戌,以操司空,行車騎將軍。操以荀彧侍中,守尚令。操問彧以策謀之士,彧薦其從蜀郡太守攸及潁川郭嘉。操徴攸尚,與語,悅,曰:「公達,非常人。吾得與之計,天下當何憂哉!」以軍師。初,郭嘉往袁紹,紹甚敬禮之。居數十日,謂紹謀臣辛評、郭圖曰:「夫智者審於量主,故百全而功名可立。袁公徒欲效周公之下士,而不知用人之機,多端寡要,好謀無決,欲與共濟天下難,定霸王之業,難矣。吾將更舉以求主,盍去乎?」人曰:「袁氏有恩德於天下,人多之,且今最疆,去將何之?」嘉知其不寤,不復言,遂去之。操召,與論天下,喜曰:「使孤成業者,必此人。」嘉出,亦喜曰:「真吾主。」操表嘉司空祭酒。操以山陽滿寵許令。操從弟洪有賔客在許界,數犯灋,寵收治之。洪報寵,寵不聽。洪以白操,操召許主者,寵知將欲原客,乃速殺之。操喜曰:「當不當爾邪!」 中平以來,天下亂離,民棄農業,諸軍並起,率乏糧榖,無終歲之計,饑則寇略,飽則棄餘,瓦解流離,無敵自破者,不可勝數。袁紹在河北,軍人仰食桑椹,袁術在江、淮,取給蒲蠃。民多相食,州里蕭條。羽林監棗祗請建置屯田,曹操從之,以祗屯田都尉,以騎都尉任峻典農中郎將。募民屯田許下,得榖百萬斛。於是州郡例置田官,所在積榖,倉廩皆滿。故操征伐四方,無運糧之勞,遂能兼并羣雄。軍國之饒,起於祗而成於峻。 驃騎將軍武威張濟自關中引兵入荆州界,攻穰城,流矢所中,死。濟族建忠將軍繡代領其衆,屯宛。宣威將軍賈詡往繡。
年春正月,曹操討張繡,軍於淯水,繡舉衆降,襲擊操軍,殺操長昂。操中流矢,敗走,操引軍還許。袁紹與操,辭語驕慢。操謂荀彧、郭嘉曰:「今將討不義而力不敵,何如?」對曰:「劉、項之不敵,公所知。祖唯智勝項羽,故羽雖疆,終所禽。今紹有十敗,公有十勝,紹雖疆,無能。紹繁禮多儀,公體任自然,此道勝。紹以逆動,公奉順以率天下,此義勝。桓、靈以來,政失於寬;紹以寬濟寬,故不攝;公糾之以猛,而上下知制,此治勝。紹外寬內忌,用人而疑之,所任唯親戚弟;公外易簡而內機明,用人無疑,唯才所宜,不間遠近,此度勝。紹多謀少決,失在後;公得策輒行,應變無窮,此謀勝。紹高議揖讓以收名譽,士之好言飾外者多之;公以至心待人,不虚美,士之忠正遠而有實者皆願用,此德勝。紹人飢寒,恤念之形於顔色,其所不,慮或不及;公於目前,時有所忽,至於,與四海接,恩之所加,皆過其望,雖所不,慮無不周,此仁勝。紹臣爭權,讒言惑亂,公御下以道,浸潤不行,此明勝。紹是非不可知,公所是進之以禮,所不是正之以灋,此文勝。紹好虚勢,不知兵要,公以少克衆,用兵如神,軍人恃之,敵人畏之,此武勝。」操笑曰:「如𡖖?所言,孤何德以堪之。」嘉曰:「紹方北擊公孫瓚,可因其遠征,東取吕布。若紹寇,布之援,此深害。」或曰:「不先取吕布,河北未易圖。」操曰:「然。吾所惑者,恐紹侵擾關中,西亂羌胡,南誘蜀,是我獨以兖、豫抗天下六分之五,將柰何?」彧曰:「關中將帥以十數,莫能相一,唯韓遂、馬騰最彊。彼山東方爭,必各擁衆自保。今若撫以恩德,遣使連和,雖不能久安,比公安定山東,足以不動。侍中、尚僕射鍾繇有智謀,若屬以西,公無憂矣。」操乃表繇以侍中守司隸校尉,持節督關中諸軍,特使不拘科制。繇至長安,移騰、遂等,陳禍福,騰、遂各遣入侍。 袁術稱帝於壽春,置公𡖖?百官,郊祀天地。以召沛相陳珪,珪答曰:「曹將軍興復典刑,將撥平凶慝,以足下當戮力同心,匡翼室,而陰謀不軌,以身試禍,欲吾營私阿附,有死不能。」 初,袁術畏吕布己害,乃求婚,布許之。 夏,五月,袁術遣使者韓胤以稱帝告吕布,因求迎婦,布遣女隨之。陳珪恐徐、揚合縱,難未已,往說布曰:「曹公奉迎天,輔贊國政,將軍宜與協同策謀,共存計。今與袁術結昏,必受不義之名,將有累𡖉?之危矣。」布亦怨術初不己受,女已在塗,乃追還絶昏,械送韓胤,梟首許市。陳珪欲使登詣曹操,布固不肯。會詔以布左將軍,操復遺布手,深加尉納。布喜,即遣登奉章謝恩,并答操。登操,因陳布勇而無謀,輕於去就,宜早圖之。操曰:「布狼野心,誠難久養,非𡖖?莫究其情僞。」即增珪秩中千石,拜登廣陵太守。臨别,操執登手曰:「東方之,便以相付。」令陰合部衆以內應。始,布因登求徐州牧不得,登還,布怒,技戟斫几曰:「𡖖?父勸吾協同曹操,絶婚公路,今吾所求無獲,而𡖖?父並顯重,但𡖖?所賣耳。」登不動容,徐對之曰:「登曹公,言:「養將軍譬如養虎,當飽其肉,不飽則將噬人。」公曰:「不如𡖖?言。譬如養鷹,饑即用,飽則颺去。」其言如此。」布意乃解。袁術遣其將張勳、橋蕤等與韓暹、楊奉連執步騎數萬趣下邳,七道攻布。布時有兵千,馬四百匹,懼其不敵,謂陳珪曰:「今致術軍,𡖖?之由,之柰何?」珪曰:「暹、奉與術,卒合之師耳,謀無素定,不能相維,登策之,比於連雞,埶不俱栖,立可離。」布用珪策,與暹、奉曰:「將軍親㧞駕,而布手殺董卓,俱立功名,今柰何與袁術同賊乎?不如相與并力破術,國除害。」且許悉以術軍資與之。暹、奉喜,即回計從布。布進軍,去勳營百步,暹、奉兵同時叫呼,並到勳營,勳等散走。布兵追擊,斬其將十人首,所殺隨水死者殆盡。布因與暹、奉合軍向壽春,水陸並道,到鍾離,所過虜略,還渡淮北,留辱術。術自將步騎五千揚兵淮上,布騎皆於水北咍笑之而還。 秋九月,司空曹操東征袁術。術聞操來,棄軍走,留其將橋蕤等於蘄陽以拒操。操擊破蕤等,皆斬之。術走渡淮,時天旱歲荒,士民凍餒,術由是遂衰。操辟陳國何夔掾,問以袁術何如,對曰:「天之所助者順,人之所助者信。術無信順之實,而望天人之助,其可得乎!」操曰:「國失賢則亡,君不術所用,亡,不亦宜乎!」操性嚴,掾屬公,往往加杖。夔常畜毒藥,誓死無辱,是以終不及。沛國許褚,勇力絶人,聚少年及宗族數千家,堅壁以禦外寇,淮、汝、陳、梁間皆畏憚之。操徇淮、汝,褚以衆操。操曰:「此吾樊噲。」即日拜都尉,引入宿衛。諸從褚俠客,皆以虎士焉。 冬十一月,曹操復攻張繡,㧞湖陽。
年春正月,曹操還許。月,將復擊張繡。荀攸曰:「繡與劉表相恃彊,然繡以游軍仰食於表,表不能供,埶必乖離。不如緩軍以待之,可誘而致。若急之,其埶必相救。」操不從,圍繡於穰。 初,袁紹每得詔,患其有不便於己者,欲移天自近,使說曹操以「許下埤溼,雒陽殘破,宜徙都鄄城以就全實。操拒之。田豐說紹曰:「徙都之計,既不克從,宜早圖許,奉迎天,動託詔,號令海內,此筭之上者。不爾,終人所禽,雖悔無益。」紹不從。會紹亡卒詣操,云田豐勸紹襲許。操解穰圍而還,張繡率衆追之。 五月,劉表遣兵救繡,屯於安衆,守險以絶軍後。操與荀彧曰:「吾到安衆,破繡必矣。」及到安衆,操軍前後受敵,操乃夜鑿險僞遁,表、繡悉軍來追,操縱奇兵步騎夾攻,破之。他日,彧問操:「前策賊必破,何?」操曰:「虜遏吾師而與吾死地,吾是以知勝矣。」繡之追操,賈詡止之曰:「不可追,追必敗。」繡不聽,進兵交戰,敗而還。詡登城謂繡曰:「促更追之,更戰必勝。」繡謝曰:「不用公言,以至於此。今已敗,柰何復追?」詡曰:「兵埶有變,促追之。」繡素信詡言,遂收散卒更追,合戰,果以勝還。乃問詡曰:「繡以精兵追退軍,而公曰必敗;以敗卒擊勝兵,而公曰必克,悉如公言,何?」詡曰:「此易知耳。將軍雖善用兵,非曹公敵。曹公軍新退,必自斷後,故知必敗。曹公攻將軍,既無失,策力未盡,而一朝引退,必國內有故。已破將軍,必輕軍速進,留諸將斷後,諸將雖勇,非將軍敵,故雖用敗兵而戰必勝。」繡乃服。 吕布復與袁術通。曹操欲自擊布,諸將皆曰:「劉表、張繡在後,而遠襲吕布,其危必。」荀攸曰:「表、繡新破,埶不敢動。布驍猛,恃袁術,若從横淮、泗間,豪傑必應之。今乘其初叛,衆心未一,往可破。」操曰:「善。」 冬,十月,操屠彭城。廣陵太守陳登率郡兵操先驅,進至下邳。布自將屢與操戰,皆敗,還保城,不敢出。操遺布,陳禍福。布懼,欲降。陳宫曰:「曹操遠來,埶不能久。將軍若以步騎出屯於外,宫將餘衆閉守於內。若向將軍,宫引兵而攻其背;若但攻城,則將軍救於外。不過旬月,操軍食盡,擊之可破。」布然之,欲使宫與高順守城,自將騎斷操糧道。布妻謂布曰:「宫、順素不和,將軍一出,宫、順必不同心共城守。」如有蹉跌,將軍當於何自立乎!且曹氏待公臺如赤,猶舍而我。今將軍厚公臺不過曹氏,而欲委全城,捐妻,孤軍遠出,若一旦有變,妾豈得復將軍妻哉!」布乃止,潜遣其官屬許汜、王揩求救於袁術。術曰:「布不與我女,理自當敗,何復來?」汜、楷曰:「明上今不救布,自敗耳。布破,明上亦破。」術乃嚴兵布作聲援。布恐術女不至,故不遣救兵,以緜纏女身,縳著馬上,夜自送女出,與操守兵相觸,格射不得過,復還。城內。太守張楊素與布善,欲救之,不能,乃出兵東市,遥之埶。 十一月,楊將楊醜殺楊以應操,别將眭固復殺醜,將其衆北合袁紹。楊性仁和,無威刑,下人謀反發覺,對之涕泣,輒原不問,故及於難。操掘塹圍下邳,積久,士卒疲敝,欲還。荀攸、郭嘉曰:「吕布勇而無謀,今屢戰皆北,鋭氣衰矣。軍以將主,主衰則軍無奮意。陳宫有智而遲,今及布氣之未復,官謀之未定,急攻之,布可㧞。」乃引沂、泗灌城。月餘,布益困迫,臨城謂操軍士曰:「𡖖?曹無相困,我當自首於明公。」陳宫曰:「逆賊曹操,何等明公,今日降之,若𡖉?投石,豈可得全!」布將侯成亡其名馬,已而復得之,諸將合禮以賀成,成分酒肉先入獻布。布怒曰:「布禁酒而𡖖?等醖釀,欲因酒共謀布邪?」成忿懼。 十月癸酉,成與諸將宋憲、魏續等共執陳宫、高順,率其衆降。布與麾下登白門樓,兵圍之急,布令左右取其首詣操,左右不忍,乃下降。布操曰:「今日已往,天下定矣。」操曰:「何以言之?」布曰:「明公之所患不過於布,今已服矣。若令布將騎,明公將步,天下不足定。」顧謂劉曰:「玄德,𡖖?坐上客,我降虜,繩縳我急,獨不可一言邪?」操笑曰:「縳虎不得不急。」乃命緩布縳。劉曰:「不可。明公不吕布丁建陽、董太師乎?」操頷之。布目曰:「耳兒最叵信。」操謂陳宫曰:「公臺平生自謂智有餘,今竟何如?」宫指布曰:「是不用宫言,以至於此。若其從,亦未必禽。」操曰:「柰𡖖?老母何?」宫曰:「宫聞以孝治天下者不害人之親。老母存否,在明公,不在宫。」操曰:「柰𡖖?妻何?」宫曰:「宫聞施仁政於天下者不絶人之祀。妻存否,在明公,不在宫。」操未復言。宫請就刑,遂出不顧。操之泣涕,并布、順皆縊殺之,傳首許市。操召陳宫之母,養之終其身,嫁宫女,撫視其家,皆厚於初。前尚令陳紀、紀羣在布軍中,操皆禮而用之。張遼將其衆降,拜中郎將。臧霸自亡匿,操募索得之,使霸招吳敦、尹禮、孫觀等,皆詣操降。操乃分琅邪、東海城陽、利城、昌慮郡,悉以霸等守相。初,操在兖州,以徐翕、毛暉將。及兖州亂,翕、暉皆叛。兖州既定,翕、暉亡命投霸。操語劉,令霸送首。霸謂曰:「霸所以能自立者,以不此。霸受主公生全之恩,不敢違命。然王霸之君,可以義告,願將軍之辭。」以霸言白操,操歎息謂霸曰:「此古人之,而君能行之,孤之願。」皆以翕、暉郡守。陳登以功加伏波將軍。
四年春月,眭固屯射。 夏四月,曹操進軍臨河,使將軍史渙、曹仁渡河擊之。仁,操從弟。固自將兵北詣袁紹求救,與渙、仁遇於犬城,渙、仁擊斬之。操遂濟河,圍射犬,射犬降,操還軍敖倉。 袁術既稱帝,淫侈滋甚,媵御數百,無不兼羅紈,厭梁肉,自下飢困,莫之收恤。既而資實空盡,不能自立,乃燒宫室,犇其部曲陳簡、雷薄於灊山,復簡等所拒,遂窮,士卒散走,憂懣不知所。乃遣使帝號於從兄紹曰:「禄去室久矣,袁氏受命當王,符瑞炳然。今君擁有四州,人户百萬,謹命,君其興之。」袁譚自青州迎術,欲從下邳北過。曹操遣劉及將軍清河朱靈邀之,術不得過,復走壽春。六月,至江亭,坐簀牀而歎曰:「袁術乃至是乎!」因憤慨結病,歐血死。術從弟胤畏曹操,不敢居壽春,率其部曲奉術柩及妻犇廬江太守劉勳於皖城。故廣陵太守徐璆得傳國璽,獻之。 袁紹既克公孫瓚,心益驕,貢御稀簡。主簿耿包密白紹,宜應天人,稱尊號。紹以包白示軍府,僚屬皆言包妖妄宜誅。紹不得已,殺包以自解。紹簡精兵十萬,騎萬匹,欲以攻許。沮授諫曰:「近討公孫瓚,師出歷年,百姓疲敝,倉庫無積,未可動。宜務農息民,先遣使獻捷天。若不得通,乃表曹操隔我王路,然後進屯黎陽,漸營河南,益作舟舡,繕修器械,分遣精騎抄其邊鄙,令彼不得安,我取其逸,如此可坐定。」郭圖、審配曰:「以明公之神武,引河朔之疆衆,以伐曹操,易如覆手,何必乃爾。」授曰:「夫救亂誅暴,謂之義兵;恃衆憑彊,謂之驕兵。義者無敵,驕者先滅。曹操奉天以令天下,今舉師南向,於義則違。且廟勝之策,不在彊弱。曹操灋令既行,士卒精練,非公孫瓚坐而受攻者。今棄萬安之術,而興無名之師,竊公懼之。」圖、配曰:「武王伐紂,不不義,况兵加曹操,而云無名?且以公今日之彊,將士思奮,不及時以定業,所謂「天與不取,反受其咎」,此越之所以霸,吳之所以滅。監軍之計在於持牢,而非時知幾之變。」紹納圖言。圖等因是譖授曰:「授監統內外,威震軍,若其寖盛,何以制之?夫臣與主同者亡,此黃石之所忌。且御衆於外,不宜知內。」紹乃分授所統都督,使授及郭圖、淳于瓊各典一軍。騎都尉清河崔琰諫曰:「天在許,民望助順,不可攻。」紹不從。許下諸將聞紹將攻許,皆懼。曹操曰:「吾知紹之人,志而智,色厲而膽薄,忌克而少威,兵多而分畫不明,將驕而政令不一,土地雖廣,糧食雖豐,適足以吾奉。」孔融謂荀彧曰:「紹地廣兵彊,田豐、許攸,智士,之謀;審配、逢紀,忠臣,任其;顔良、文醜,勇將,統其兵,殆難克乎!」彧曰:「紹兵雖多而灋不整。」田豐剛而犯上,許攸貪而不治,審配專而無謀,逢紀果而自用。此數人者,勢不相容,必生內變。顔良、文醜,一夫之勇耳,可一戰而禽。」 秋,八月,操進軍黎陽,使臧霸等將精兵入青州以扞東方,留于禁屯河上。 九月,操還許,分兵守官渡。袁紹遣人招張繡,并與賈詡結好。繡欲許之,詡於繡坐上顯謂紹使曰:「謝袁本初,兄弟不能相容,而能容天下國士乎!」繡驚懼曰:「何至於此!」竊謂詡曰:「若此,當何?」詡曰:「不如從曹公。」繡曰:「袁彊曹弱,先與曹讎,從之如何?」詡曰:「此乃所以宜從。夫曹公奉天以令天下,其宜從一;紹彊盛,我以少衆從之,必不以我重,曹公衆弱,其得我必喜,其宜從。夫有霸王之志者,固將釋私怨以明德於四海,其宜從。願將軍無疑。」 冬十一月,繡率衆降曹操,操執繡手與歡宴,均取繡女,拜揚武將軍;表詡執金吾,封都亭侯。關中諸將以袁、曹方爭,皆中立顧望。涼州牧韋端使從天水楊阜詣許。阜還,關右諸將問「袁、曹勝敗孰在?」阜曰:「袁公寬而不斷,好謀而少決;不斷則無威,少決則後,今雖彊,終不能成業。曹公有雄才遠略,決機無疑,灋一而兵精,能用度外之人,所任各盡其力,必能濟者。」曹操使治侍御史河東衛覬鎮撫關中。時四方有還民,關中諸將多引部曲。覬與荀彧曰:「關中膏腴之地,頃遭荒亂,人民流入荆州者十萬餘家,聞本土安寧,皆企望思。而者無以自業,諸將各競招懷以部曲,郡縣貧弱,不能與爭,兵家遂彊,一旦變動,必有後憂。夫鹽,國之寶,亂來放散,宜如舊置使者監賣,以其直益市犁牛,若有民,以供給之,勤耕積粟,以豐殖關中,遠民聞之,必日夜競還。使司隸校尉留治關中以之主,則諸將日削,官民日盛,此疆本弱敵之利。」彧以白操,操從之,始遣謁者僕射監鹽官,司隸校尉治弘農,關中由是服從。袁紹使人求助於劉表,表許之而竟不至,亦不援曹操。從中郎南陽韓嵩、别駕零陵劉先說表曰:「今兩雄相持,天下之重在於將軍。若欲有,起乘其敝可;如其不然,固將擇所宜從。豈可擁甲十萬,坐觀成敗,求援而不能助,賢而不肯,此兩怨必集於將軍,恐不得中立矣。曹操善用兵,賢俊多之,其埶必舉袁紹,然後移兵以向江、,恐將軍不能禦。今之勝計,莫若舉荆州以附曹操,操必重德將軍,長享福祚,垂之後嗣,此萬全之策。」蒯越亦勸之。表狐疑不斷,乃遣嵩詣許,曰:「今天下未知所定,而曹操擁天都許,君我觀其釁。」嵩曰:「聖達節,次守節。嵩,守節者。夫君臣名定,以死守之。今策名委質,唯將軍所命,雖赴湯蹈火,死無辭。以嵩觀之,曹公必得志於天下。將軍能上順天,下曹公,使嵩可。如其猶豫,嵩至京師,天假嵩一職,不獲辭命,則成天之臣,將軍之故吏耳。在君君,則嵩守天之命,義不得復將軍死。惟加重思,無負嵩。」表以憚使,彊之。至許,詔拜嵩侍中、零陵太守。及還,盛稱朝廷、曹公之德,勸表遣入侍。表怒,以懷貳,會寮屬,陳兵持節,將斬之,數曰:「韓嵩敢懷貳邪!」衆皆恐,欲令嵩謝。嵩不動容,徐謂表曰:「將軍負嵩,嵩不負將軍。」具陳前言。表妻蔡氏諫曰:「韓嵩,楚國之望,且其言直,誅之無辭。」表猶怒,考殺從行者,知無它意,乃弗誅而囚之。 十月,曹操復屯官渡。 操遣劉邀袁術,遂殺徐州刺史車胄,留關羽守下邳,行太守。
五年春正月,曹操自討劉,犇青州,袁紹。曹操還軍官渡,紹乃議攻許。田豐曰:「曹操既破劉,則許下非復空虚。且操善用兵,變化無方,衆雖少,未可輕。今不如以久持之。將軍據山河之固,擁四州之衆,外結英雄,內修農戰,然後簡其精鋭,分奇兵,乘虚迭出,以擾河南,救右則擊其左,救左則擊其右,使敵疲於犇命,民不得安業,我未勞而彼已困,不及年,可坐克。今釋廟勝之策,而決成敗於一戰,若不如志,悔無及。」紹不從。豐彊諫忤紹,紹以沮衆,械繫之。於是移檄州郡,數操罪惡。 月,進軍黎陽。沮授臨行,會其宗族,散資財以與之,曰:「埶存則威無不加,埶亡則不保一身,哀哉!」其弟宗曰:「曹操士馬不敵,君何懼焉!」授曰:「以曹操之明略,挾天以資,我雖克伯珪,衆實疲敝,而主驕將忲,軍之破敗,在此舉矣。揚雄有言:「六國蚩蚩,嬴弱姬。」其今之謂乎!」振威將軍程昱以七百兵守鄄城。曹操欲益昱兵千,昱不肯,曰:「袁紹擁十萬衆,自以所向無前,今昱少兵,必輕易不來攻。若益昱兵,過則不可不攻,攻之必克,徒兩損其勢。願公無疑。」紹聞昱兵少,果不往。操謂賈詡曰:「程昱之膽,過於賁、育矣。」袁紹遣其將顔良攻東郡太守劉延於白馬。沮授曰:「良性促狹,雖驍勇,不可獨任。」紹不聽。 夏,四月,曹操北救劉延。荀攸曰:「今兵少不敵,必分其勢乃可。公到延津,若將渡兵向其後者,紹必西應之,然後輕兵襲白馬,掩其不,顔良可禽。」操從之。紹聞兵渡,即分兵西邀之。操乃引軍兼行趣白馬,未至十餘里,良驚,來逆戰。操使張遼、關羽先登擊之。羽望良麾蓋,策馬刺良於萬衆之中,斬其首而還,紹軍莫能當者。遂解白馬之圍,徙其民,循河而西。紹渡河追之,沮授諫曰:「勝負變化,不可不詳。今宜留屯延津,分兵官渡,若其克獲,還迎不晚,設其有難,衆弗可還。」紹弗從。授臨濟歎曰:「上盈其志,下務其功,悠悠黃河,吾其濟乎!」遂以疾辭。紹不許,而意恨之,復省其所部,并屬郭圖。紹軍至延津南,操勒兵駐營南阪下,使登壘望之,曰:「可五六百騎。」有頃,復白:「騎稍多,步兵不可勝數。」操曰:「勿復白。」令騎解鞍放馬。是時白馬輜重就道,諸將以敵騎多,不如還保營。荀攸曰:「此所以餌敵,如何去之?」操顧攸而笑。紹騎將文醜與劉將五六千騎前後至。諸將復白:「可上馬。」操曰:「未。」有頃,騎至稍多,或分趣輜重。操曰:「可矣。」乃皆上馬。時騎不滿六百,遂縱兵擊,破之,斬醜。醜與顔良皆紹名將,再戰,悉禽之,紹軍奪氣。操還軍官渡。 秋七月,汝南黃巾劉辟等叛曹操應袁紹,紹遣劉將兵助辟,郡縣多應之。紹遣使拜陽安都尉李通征南將軍,劉表亦陰招之,通皆拒焉。或勸通從紹,通按劒叱之曰:「曹公明哲,必定天下,紹雖彊盛,終之虜耳。吾以死不貳。」即斬紹使,送印綬詣操。 袁紹軍陽武,沮授說紹曰:「北兵雖衆,而勁果不及南;南軍穀少,而資儲不如北。南幸於急戰,北利在緩師。宜徐持久,曠以日月。」紹不從。 八月,紹進營稍前,依沙塠屯,東西數十里。操亦分營與相當。 九月,曹操出兵與袁紹戰,不勝,復還堅壁。紹高櫓,起土山,射營中,營中皆蒙楯而行。操乃霹靂車,發石以擊紹樓,皆破。紹復地道攻操,操輒於內長塹以拒之。操衆少糧盡,士卒疲乏,百姓困於征賦,多叛紹者。操患之,與荀彧,議欲還許以致紹師。彧報曰:「紹悉衆聚官渡,欲與公決勝敗。公以至弱當至彊,若不能制,必所乘,是天下之機。且紹布衣之雄耳,能聚人而不能用。以公之神武明哲而輔以順,何向而不濟。今榖食雖少,未若楚、在滎陽、成臯間。是時劉、項莫肯先退者,以先退則埶屈。公以十分居一之衆,畫地而守之,搤其喉而不得進,已半年矣。情埶竭,必將有變。此用奇之時,不可失。」操從之,乃堅壁持之。操運者,撫之曰:「却十五日,汝破紹,不復勞汝矣。」紹運榖車數千乘至官渡,荀攸言於操曰:「紹運車旦暮至,其將韓猛鋭而輕敵,擊可破。」操曰:「誰可使者?」攸曰:「徐晃可。」乃遣偏將軍河東徐晃與史渙邀擊猛,破走之,燒其輜重。 冬十月,紹復遣車運榖,使其將淳于瓊等將兵萬餘人送之,宿紹營北四十里。沮授說紹:「可遣蔣奇别支軍於表,以絶曹操之鈔。」紹不從。許攸曰:「曹操兵少而悉師拒我,許下餘守,埶必空弱。若分遣輕軍,星行掩襲,許可㧞。許㧞則奉迎天以討操,操成禽矣。」如其未潰,可令首尾犇命,破之必。」紹不從,曰:「吾要當先取操。」會攸家犯灋,審配收繫之。攸怒,遂犇操。操聞攸至,跣出迎之,撫掌笑曰:「𡖖?遠來,吾濟矣。」既入坐,謂操曰:「袁氏軍盛,何以待之?今有幾糧乎?」操曰:「尚可支一歲。」攸曰:「無是,更言之。」曰:「可支半歲。」攸曰:「足下不欲破袁氏耶,何言之不實?」操曰:「向言戲之耳。其實可一月,之柰何?」攸曰:「公孤軍獨守,外無救援而糧榖已盡,此危急之日。袁氏輜重萬餘乘,在故市烏巢屯,軍無嚴,若以輕兵襲之,不意而至,燔其積聚,不過日,袁氏自敗。」操喜,乃留曹洪、荀攸守營,自將步騎五千人,皆用袁軍旗幟,衘枚縳馬口,夜從間道出,人抱束薪,所歷道有問者,語之曰:「袁公恐曹操鈔略後軍,遣兵以益。」聞者信以然,皆自若。既至,圍屯,放火,營中驚亂。會明,瓊等望操兵少,出陳門外。操急擊之,瓊退保營,操遂攻之。紹聞操擊瓊,謂其譚曰:「就操破瓊,吾㧞其營,彼固無所矣。」乃使其將高覽、張郃等攻操營。郃曰:「曹公精兵往,必破瓊等,瓊等破,則去矣。請先往救之。」郭圖固請攻操營,郃曰:「曹公營固,攻之必不㧞。若瓊等禽,吾屬盡虜矣。」紹但遣輕騎救瓊,而以重兵攻操營,不能下。紹騎至烏巢,操左右或言:「賊騎稍近,請分兵拒之。」操怒曰:「賊在背後乃白!」士卒皆殊死戰,遂破之,斬瓊等,盡燔其糧榖,殺士卒千餘人,皆取其鼻,牛馬割唇舌,以示紹軍。紹軍將士皆恟懼。郭圖慚其計之失,復譖張郃於紹曰:「郃快軍敗。」郃忿懼,遂與高覽焚攻具,詣操營降。曹洪疑不敢受,荀攸曰:「郃計畫不用,怒而來奔,君有何疑!」乃受之。於是紹軍驚擾,潰。紹及譚等幅巾乘馬,與八百騎渡河。操追之不及,盡收其輜重、圖、珍寶。餘衆降者,操盡阬之,前後所殺七萬餘人。沮授不及紹渡,操軍所執,乃呼曰:「授不降,所執耳。」操與之有舊,迎謂曰:「分野殊異,遂用圮絶,不圖今日乃相禽。」授曰:「冀州失策,自取犇北,授知力俱困,宜其禽。」操曰:「本初無謀,不相用計。今喪亂未定,方當與君圖之。」授曰:「叔父、母、弟懸命袁氏,若蒙公靈,速死福。」操歎曰:「孤早相得,天下不足慮。」遂赦而厚遇焉。授尋謀袁氏,操乃殺之。操收紹中,得許下及軍中人,皆焚之,曰:「當紹之彊,孤猶不能自保,况衆人乎!」冀州城邑多降於操。袁紹走至黎陽北岸,入其將軍蔣義渠營,把其手曰:「孤以首領相付矣。」義渠避帳而處之,使宣號令。衆聞紹在,稍復之。或謂田豐曰:「君必重矣。」豐曰:「公貎寬而內忌,不亮吾忠,而吾數以至言迕之。若勝而喜,猶能赦我;今戰敗而恚,內忌將發,吾不望生。」紹軍士皆拊膺泣曰:「向令田豐在此,必不至於敗。」紹謂逢紀曰:「冀州諸人聞吾軍敗,皆當念吾,惟田别駕前諫止吾,與衆不同,吾亦慚之。」紀曰:「豐聞將軍之退,拊手笑,喜其言之中。」紹於是謂僚屬曰:「吾不用田豐言,果所笑。」遂殺之。初,曹操聞豐不從戎,喜曰:「紹必敗矣。」及紹犇遁,復曰:「向使紹用其别駕計,尚未可知。」審配操所禽,紹將孟岱言於紹曰:「配在位專政,族兵彊,且在南,必懷反計。」郭圖、辛評亦以然。紹遂以岱監軍,代配守鄴。護軍逢紀素與配不睦,紹以問之,紀曰:「配天性烈直,每慕古人之節,必不以在南不義,願公勿疑。」紹曰:「君不惡之邪?」紀曰:「先所爭者,私情;今所陳者,國。」紹曰:「善。」乃不廢配,配由是更與紀親。冀州城邑叛紹者,紹稍復擊定之。紹人寬雅有局度,喜怒不形於色,而性矜愎自高,短於從善,故至於敗。
六年春月,曹操就榖於安民,以袁紹新破,欲以其間擊劉表。荀彧曰:「紹既新敗,其衆離心,宜乘其困遂定之。而欲遠師江、,若紹收其餘燼,承虚以出人後,則公去矣。」操乃止。 夏四月,操揚兵河上,擊袁紹倉亭軍,破之。 秋九月,操還許。
七年春正月,操進軍官渡。 袁紹自軍敗,慚憤發病嘔血,夏五月,薨。初,紹有:譚、熙、尚。紹後妻劉氏愛尚,數稱於紹。紹欲以後而未顯言之,乃以譚繼兄後,出青州刺史。沮授諫曰:「世稱萬人逐兔,一人獲之,貪者悉止,分定故。譚長,當嗣,而斥使居外,禍其始此矣。」紹曰:「吾欲令諸各據一州,以視其能。」於是以中熙幽州刺史,外甥高幹并州刺史。逢紀、審配素譚所疾,辛評、郭圖皆附於譚,而與配、紀有隙。及紹薨,衆以譚長,欲立之。配等恐譚立而評等害,遂矯紹遺命,奉尚嗣。譚至,不得立,自稱車騎將軍,屯黎陽。尚少與之兵,而使逢紀隨之。譚求益兵,審配等議不與。譚怒,殺逢紀。 秋九月,曹操度河攻譚,譚告急於尚。尚留審配等守鄴,自將助譚,與操相拒。連戰,譚、尚數敗,退而固守。尚遣所置河東太守郭援與高幹、匈奴南單于共攻河東,發使與關中諸將馬騰等連兵,騰等陰許之。曹操使司隸校尉鍾繇圍南單于於平陽,未㧞而援至。繇使新豐令馮翊、張既說馬騰,言利害,騰疑未決。傳幹說騰曰:「古人有言:「順道者昌,逆德者亡。」曹公奉天誅暴亂,灋明政治,上下用命,可謂順道矣。袁氏恃其彊,背棄王命,驅胡虜以陵中國,可謂逆德矣。今將軍既有道,不盡其力,陰懷兩端,欲以坐觀成敗。吾恐成敗既定,奉辭責罪,將軍先誅首矣。」於是騰懼。幹因曰:「智者轉禍福。今曹公與袁氏相持,而高幹、郭援合攻河東,曹公雖有萬全之計,不能禁河東之不危。將軍誠能引兵討援,內外擊之,其勢必舉。是將軍一舉斷袁氏之臂,解一方之急,曹公必重德將軍,將軍功名無與比矣。」騰乃遣超將兵萬餘人與繇會。初,諸將以郭援衆盛,欲釋平陽去。鍾繇曰:「袁氏方彊,援之來,關中陰與之通,所以未悉叛者,顧吾威名故耳。若棄而去,示之以弱,所在之民,誰非寇讎,縱吾欲,其得至乎?此未戰先自敗。且援剛愎好勝,必易吾軍。若渡汾營,及其未濟擊之,可克。」援至,果徑前渡汾,衆止之,不從。濟水未半,繇擊,破之,南單于遂降。
八年春月,曹操攻黎陽,與袁譚、袁尚戰於城下,譚、尚敗走還鄴。 夏四月,操追至鄴,收其麥。諸將欲乘勝遂攻之,郭嘉曰:「袁紹愛此,莫適立。今權力相侔,各有黨與,急之則相保,緩之則爭心生。不如南向荆州以待其變,變成而後擊之,可一舉定。」操曰:「善。」五月,操還許,留其將賈信屯黎陽。譚謂尚曰:「我鎧甲不精,故前曹操所敗。今操軍退,人懷志,及其未濟,出兵掩之,可令潰,此策不可失。」尚疑之,既不益兵,不易甲。譚怒。郭圖、辛評因謂譚曰:「使先公出將軍兄後者,皆審配之謀。」譚遂引兵攻尚,戰於門外,譚敗,引兵還南皮。别駕北海王脩率吏民自青州往救譚。譚欲更還攻尚,脩曰:「兄弟者,左右手。譬人將鬥而斷其右手,曰「我必勝」,其可乎?」夫棄兄弟而不親,天下其誰親之!彼讒人離間骨肉以求一朝之利,願塞耳勿聽。若斬侫臣數人,復相親睦,以禦四方,可横行於天下。」譚不從。 秋八月,袁尚自將攻袁譚,破之。譚犇平原,嬰城固守。尚圍之急,譚遣辛評弟毗詣曹操請救。辛毗至西平曹操,致譚意。羣下多以劉表彊,宜先平之,譚、尚不足憂。荀攸曰:「天下方有,而劉表坐保江、之間,其無四方之志可知矣。袁氏據四州之地,帶甲數十萬,紹以寬厚得衆心,使和睦以守其成業,則天下之難未息。今兄弟遘惡,其勢不兩全,若有所并則力專,力專則難圖。及其亂而取之,天下定矣。此時不可失。」操從之。後數日,操更欲先平荆州,使譚、尚自相敝。辛毗望操色,知有變,以語郭嘉。嘉白操,操謂毗曰:「譚必可信,尚必可克不?」毗對曰:「明公無問信與詐,直當論其埶耳。袁氏本兄弟相伐,非謂他人能間其間,乃謂天下可定於己。今一旦求救於明公,此可知。顯甫顯思困而不能取,此力竭。兵革敗於外,謀臣誅於內,兄弟讒鬩,國分,連年戰伐,介胄生蟣虱,加以旱蝗,饑饉並臻,天災應於上,人困於下,民無愚智,皆知土崩瓦解,此乃天亡尚之時。今往攻鄴,尚不還救,即不能自守;還救,即譚踵其後。以明公之威,應困窮之敵,擊疲敝之寇,無異迅風之振秋葉矣。天以尚與明公,明公不取而伐荆州。荆州豐樂,國未有釁。仲虺有言:「取亂侮亡。」方今袁不務遠略而內相圖,可謂亂矣。居者無食,行者無糧,可謂亡矣。朝不謀夕,民命靡繼,而不綏之,欲待他年,他年或登,自知亡而改脩厥德,失所以用兵之要矣。今因其請救而撫之,利莫焉。且四方之寇,莫於河北,河北平,則六軍盛而天下震矣。」操曰:「善。」乃許譚平。 冬十月,操至黎陽。尚聞操度河,乃釋平原還鄴。尚將吕曠、高翔畔曹操,譚復陰刻將軍印以假曠、翔。操知譚詐,乃整娉譚女以安之,而引軍還。
九年春正月,曹操濟河,遏淇水入白溝以通糧道。月,袁尚復攻袁譚於平原,留其將審配、蘇由守鄴。曹操進軍至洹水,蘇由欲內應,謀泄,出犇操。操進至鄴,土山、地道以攻之。尚武安長尹楷屯毛城,以通上黨糧道。 夏四月,操留曹洪攻鄴,自將擊楷,破之而還。擊尚將沮鵠於邯鄲,㧞之。易陽令韓範、涉長梁岐皆舉縣降。徐晃言於操曰:「袁未破,諸城未下者傾耳而聽,宜旌賞縣以示諸城。」操從之,範、岐皆賜爵關內侯。 五月,操毁土山、地道,鑿塹圍城,周回四十里。初令淺,示若可越。配望,笑之,不出爭利。操一夜濬之,廣深丈,引漳水以灌之,城中餓死者過半。 秋七月,尚將兵萬餘人還救鄴。尚兵既至,諸將皆以「此師,人自戰,不如避之」。操曰:「尚從道來,當避之;若循西山來者,此成禽耳。」尚果循西山來,東至陽平亭,去鄴十七里,臨滏水營。夜舉火以示城中,城中亦舉火相應。配出兵城北,欲與尚對決圍。操逆擊之,敗還。尚亦破走,依曲漳營,操遂圍之。未合,尚懼,遣使求降,操不聽,圍之益急。尚夜遁,保祈山,操復進圍之。尚將馬延、張顗等臨陣降,衆潰,尚犇中山。盡收其輜重,得尚印綬、節鉞及衣物,以示城中,城中崩沮。審配令士卒曰:「堅守死戰,操軍疲矣。幽州方至,何憂無主?」操出行圍,配伏弩射之,幾中。配兄榮東門校尉, 八月戊寅,榮夜開門內操兵,配拒戰城中,操兵生獲之。初,袁紹與操共起兵,紹問操曰:「若不輯,則方面何所可據?」操曰:「足下意以何如?」紹曰:「吾南據河,北阻燕、代,兼戎狄之衆,南面以爭天下,庶可以濟乎?」操曰:「吾任天下之智力,以道御之,無所不可。」 九月,詔以操領冀州牧,操讓還兖州。初,袁尚遣從安平牽招至上黨督軍糧,未還,尚走中山。招說高幹以并州迎尚,并力觀變,幹不從。 冬十月,高幹以并州降,操復以幹并州刺史。 曹操之圍鄴,袁譚復背之,略取甘陵、安平、渤海、河間。攻袁尚於中山,尚敗,走故安,從袁熙。譚悉收其衆,還屯龍凑。操與譚,責以負約,與之絶婚,女還,然後進討。十月,操軍其門,譚㧞平原,走保南皮,臨清河而屯。操入平原,略定諸縣。
十年春正月,曹操攻南皮,袁譚出戰,士卒多死。操欲緩之,議郎曹純曰:「今縣師深入,難以持久,若進不能克,退必喪威。」乃自執桴鼓以率攻者,遂克之。譚出走,追斬之。李孚自稱冀州主簿,求操曰:「今城中彊弱相陵,人心擾亂,以宜令新降內所識信者,宣傳明教。」操即使孚往入城,告諭吏民,使各安故業,不得相侵,城中乃安。操於是斬郭圖等及其妻。袁譚使王脩運糧於樂安,聞譚急,將所領兵往赴之。至高密,聞譚死,下馬號哭曰:「無君焉!」遂詣曹操,乞收葬譚尸。操許之,復使脩還樂安督軍糧。譚所部諸城皆服,唯樂安太守管統不下。操命脩取統首,脩以統亡國忠臣,解其縳,使詣操,操悅而赦之,辟脩司空掾。郭嘉說操多辟青、冀、幽、并名士以掾屬,使人心附,操從之。官渡之戰,袁紹使陳琳檄,數操罪惡,連及家世,極其醜詆。及袁氏敗,琳操,操曰:「𡖖?昔本初移,但可罪狀孤身,何乃上及父祖邪!」琳謝罪,操釋之,使與陳留阮瑀俱管記室。先是,漁陽王松據涿郡,郡人劉放說松以地操,操辟放參司空軍。袁熙其將焦觸、張南所攻,與尚俱犇遼西烏桓。觸自號幽州刺史,驅率諸郡太守令長,背袁向曹,陳兵數萬,殺白馬而盟,令曰:「敢違者斬!」衆莫敢仰視,各以次歃。别駕代郡韓珩曰:「吾受袁公父厚恩,今其破亡,智不能救,勇不能死,於義闕矣。若乃北面曹氏,所不能。」一坐珩失色。觸曰:「夫舉,當立義,之濟否,不待一人,可卒珩志,以厲君。」乃捨之。觸等遂降曹操,皆封列侯。 冬,十月,高幹復以并州叛,執上黨太守,舉兵守壺關口。操遣其將樂進、李典擊之。河內張晟衆萬餘人,寇崤、澠間,弘農張琰起兵以應之。河東太守王邑被徴,郡掾衛固及中郎將范先等詣司隸校尉鍾繇請留之,繇不許。固等外以請邑名,而內實與高幹通謀。曹操謂荀彧曰:「關西諸將,外服內貳,張晟寇亂殽、澠,南通劉表,固等因之,將深害。當今河東,天下之要地,君我舉賢才以鎮之。」彧曰:「西平太守京兆杜畿,勇足以當難,智足以應變。」操乃以畿河東太守。會白騎攻東垣,高幹入濩澤,畿將數十騎赴堅壁而守之,吏民多舉城助畿者,比數十日,得四千餘人。固等與高幹、張晟、共攻畿不下,略諸縣,無所得。曹操使議郎張既西徴關中諸將馬騰等,皆引兵會擊晟等,破之,斬固、琰等首,其餘黨與皆赦之。
十一年春正月,曹操自將擊高幹,留其世丕守鄴,使别駕從崔琰傅之。操圍壺關,月,壺關降。高幹自入匈奴求救,單于不受。幹獨與數騎亡,欲南犇荆州,上洛都尉王琰斬之,并州悉平。 是歲,烏桓乘天下亂,略有民十餘萬户,袁紹皆立其酋豪單于,以家人己女,妻焉。遼西烏桓蹋頓尤彊,紹所厚,故尚兄弟之,數入塞寇,欲助尚復故地。曹操將擊之,鑿平虜渠、泉州渠以通運。
十年春月,曹操自淳于還鄴。丁酉,操奏封功臣十餘人皆列侯。因表萬歲亭侯荀彧功狀,月,增封彧千户。欲授以公,彧使荀攸深自陳讓,至于十數,乃止。 曹操將擊烏桓,諸將皆曰:「袁尚亡虜耳,夷狄貪而無親,豈能尚用?今深入征之,劉必說劉表以襲許,萬一變,不可悔。」郭嘉曰:「公雖威震天下,胡恃其遠,必不設。因其無,卒然擊之,可破滅。且袁紹有恩於民夷,而尚兄弟生存。今四州之民,徒以威附,德施未加,舍而南征,尚因烏桓之資,招其死主之臣,胡人一動,民夷俱應,以生蹋頓之心,成覬覦之計,恐青、冀非己之有。表,坐談客耳,自知才不足以御,重任之則恐不能制,輕任之則不用,雖虚國遠征,公無憂矣。」操從之。行至易,郭嘉曰:「兵貴神速。今千里襲人,輜重多,難以趨利,且彼聞之必。不如留輜重,輕兵兼道以出,掩其不意。」初,袁紹數遣使召田疇於無終,即授將軍印,使安輯所統,疇皆拒之。及曹操定冀州,河閒邢顒謂疇曰:「黃巾起來十餘年,海內鼎沸,百姓流離。今聞曹公灋令嚴,民厭亂矣,亂極則平,請以身先。」遂裝還鄉里。疇曰:「邢顒,天民之先覺者。」操以顒冀州從。疇忿烏桓多殺其本郡冠蓋,意欲討之而力未能。操遣使辟疇,疇戒其門下趣治嚴。門人曰:「昔袁公慕君,禮命五至,君義不屈。今曹公使一來而君若恐弗及者,何?」疇笑曰:「此非君所識。」遂隨使者到軍,拜蓨令,隨軍次無終。時方夏水雨,而濱海洿下,濘滯不通,虜亦遮守蹊要,軍不得進。操患之,以問田疇。疇曰:「此道秋夏每常有水,淺不通車馬,深不載舟船,難久矣。舊北平郡治在平岡,道出慮龍,達于桞城。自建武以來,陷懷斷絶,垂百載,而尚有微徑可從。今虜將以軍當由無終,不得進而退,懈弛無憊。若嘿回軍,從盧龍口越白檀之險,出空虚之地,路近而便,掩其不,蹋頓可不戰而禽。」操曰:「善。」乃引軍還,而署木表於水側路傍曰:「方今夏暑,道路不通,且俟秋冬,乃復進軍。」虜候騎之,誠以軍去。操令疇將其衆鄉導,上徐無山,塹山堙谷五百餘里,經白檀,歷平岡,涉鮮卑庭,東指桞城。未至百里,虜乃知之。尚、熙與蹋頓及遼西單于樓班、右北平單于能臣抵之等將數萬騎逆軍。八月,操登白狼山,卒與虜遇,衆甚盛。操車重在後,被甲者少,左右皆懼。操登高,望虜陣不整,乃縱兵擊之,使張遼先鋒,虜衆崩,斬蹋頓及名王以下,胡、降者十餘萬口。遼東單于速僕丸與尚、熙犇遼東太守公孫康,其衆尚有數千騎。或勸操遂擊之,操曰:「吾方使康斬送尚、熙首,不煩兵矣。」 九月,操引兵自桞城還。公孫康欲取尚、熙以功,乃先置精勇於廐中,然後請尚、熙入。未及坐,康叱伏兵禽之,遂斬尚、熙并速僕丸首送之。諸將或問操:「公還而康斬尚、熙,何?」操曰:「彼素畏尚、熙,吾急之則并力,緩之則自相圖,其埶然。」操梟尚首,令軍「敢有哭之者斬!」牽招獨設祭悲哭,操義之,舉茂才。時天寒且旱,百里無水,軍乏食,殺馬數千匹以糧,鑿地入十餘丈方得水。既還,科問前諫者,衆莫知其故,人人皆懼。操皆厚賞之,曰:「孤前行,乘危以徼倖,雖得之,天所佐,顧不可以常。諸君之諫,萬安之計,是以相賞,後勿難言之。」
十年春正月,曹操還鄴。 夏六月癸巳,以曹操丞相。 秋七月,曹操南擊劉表。 八月,表病卒,遂以琮嗣。 九月,操軍至新野,琮遂舉州降,以節迎操。事見劉備據蜀。 劉琮將王威說琮曰:「曹操聞將軍既降,劉已走,必懈弛無,輕行單進。若給威奇兵數千,徼之於險,操可獲。獲操即威震四海,非徒保守今日而已。」琮不納。 曹操進軍江陵,以劉琮青州刺史,封列侯,并蒯越等,侯者凡十五人。釋韓嵩之囚,待以交友之禮,使條品州人優劣,皆擢而用之。以嵩鴻臚,蒯越光禄勳,劉先尚,鄧羲侍中。荆州將南陽文聘别屯在外,琮之降,呼聘欲與俱。聘曰:「聘不能全州,當待罪而已。」操濟,聘乃詣操,操曰:「來何遲邪?」聘曰:「先日不能輔弼劉荆州以奉國家,荆州雖没,常願據守川,保全土境,生不負於孤弱,死無愧於地下,而計不在己,以至於此,實懷悲慚,無顔早耳。」遂歔欷流涕。操之愴然,字謂之曰:「仲業,𡖖?真忠臣。」厚禮待之,使統本兵,江夏太守。 冬十月,益州牧劉璋聞曹操克荆州,遣别駕張松致敬於操。松人短放蕩,然識逹精果。操時已定荆州,走劉,不復存録松。主簿楊脩白操辟松,操不納。松以此怨,,勸劉璋絶操,與劉相結,璋從之。
習鑿齒論曰:昔齊桓一矜其功而叛者九國,曹操暫自驕伐而天下分,皆勤之於數十年之內,而棄之於俯仰之頃,豈不惜乎!
十五年春,下令曰:「孟公綽趙、魏老則優,不可以滕、薛夫。若必廉士而後可用,則齊桓其何以霸世?其佐我明揚仄陋,唯才是舉,吾得而用之。」 冬十月己亥,操下令曰:「孤始舉孝廉,自以本非巖穴知名之士,恐世人之所凡愚,欲好作政教以立名譽,故在濟南,除殘去穢,平心選舉,以是彊豪所忿,恐致家禍,故以病還鄉里。時年紀尚少,乃於譙東五十里築精舍,欲秋夏讀,冬春射獵,十年規,待天下清乃出仕耳。然不能得如意,徴典軍校尉,意遂更欲國家討賊立功,使題墓道言「故征西將軍曹侯之墓」,此其志。而遭值董卓之難,興舉義兵。後領兖州,破降黃巾十萬衆。討擊袁術,使窮沮而死。摧破袁紹,梟其;復定劉表,遂平天下。身宰相,人臣之貴已極,意望已過矣。設使國家無有孤,不知當幾人稱帝,幾人稱王。或者人孤彊盛,性不信天命,恐妄相忖度,言有不遜之志,每用耿耿,故諸君陳道此言,皆肝鬲之要。然欲孤便爾委捐所典兵衆以還執,就武平侯國,實不可。何者?誠恐己離兵人所禍,既孫計,己敗則國家傾危,是以不得慕虚名而處實禍。然封兼四縣,食户萬,何德堪之!江湖未静,不可讓位,至於邑土,可得而辭。今上還陽夏、柘、苦縣户萬,但食武平萬户,且以分損謗議,少减孤之責。」
十六年春正月,以曹操世丕五官中郎將,置官屬,丞相副。
十七年春正月,曹操還鄴,詔操贊拜不名,入朝不趨,劒履上殿,如蕭何故。 冬十月,董昭言於曹操曰:「自古以來,人臣匡世,未有今日之功;有今日之功,未有久處人臣之埶者。今明公耻有慚德,樂保名節;然處臣之埶,使人以疑己,誠不可不重慮。」乃與列侯諸將議,以丞相宜進爵國公,九錫物,以彰殊勳。荀彧以曹公本興義兵以匡朝寧國,秉忠貞之誠,守退讓之實,君愛人以德,不宜如此。操由是不悅。及擊孫權,表請彧勞軍于譙,因輒留彧,以侍中、光禄夫、持節參丞相軍。操軍向濡須,彧以疾留壽春,飲藥而卒。彧行義脩整而有智謀,好推賢進士,故時人皆惜之。臣光曰:孔之言仁重矣,自路、冉求、公西赤門人之高第,令尹文、陳文諸侯之賢夫,皆不足以當之,而獨稱管仲之仁,豈非以其輔佐齊桓,濟生民乎?齊桓之行若狗彘,管仲不羞而相之,其志蓋以非桓公則生民不可得而濟。末亂,羣生塗炭,自非高世之才不能濟。然則荀彧捨魏武將誰哉?齊桓之時,周室雖衰,未若建安之初。建安之初,四海蕩覆,尺土一民,皆非有。荀彧佐魏武而興之,舉賢用能,訓卒厲兵,決機發策,征伐四克,遂能以弱彊,化亂治,十分天下而有其八,其功豈在管仲之後乎!管仲不死紏,而荀彧死室,其仁復居管仲之先矣。而杜牧乃以「彧之勸魏武取兖州,則比之高、光;官渡不令還許,則比之楚、;及就功畢,乃欲邀名於代,譬之教盗穴牆發匱而不與同挈,得不盜乎!」臣以孔稱「文勝質則史」,凡史者,記人之言,必有以文之。然則比魏武於高、光、楚、者,史氏之文,豈皆彧口所言邪!用是貶彧,非其罪矣。且使魏武帝,則彧佐命元功,與蕭何同賞矣。彧不利此而利於殺身以邀名,豈人情乎!
十八年夏五月丙申,以冀州十郡封曹操魏公,以丞相領冀州牧如故。加九錫:輅、戎輅各一;玄牡駟;衮冕之服,赤舄副焉;軒縣之樂,六佾之舞;朱户以居,納陛以登;虎賁之士百人;鈇、鉞各一;彤弓一,彤矢百;玈弓十,玈矢千;秬鬯一卣,珪、瓚副焉。 秋七月,魏始建社稷、宗廟。 冬十一月,魏初置尚、侍中、六𡖖?,以荀攸尚令,涼茂僕射,毛玠、崔琰、常林、徐弈、何夔尚,王粲、杜襲、衛覬、和洽侍中,鍾繇理,王脩司農,袁渙郎中令、行御史夫;陳羣御史中丞。十九年春月,詔魏公操位在諸侯王上,改授金璽、赤紱、遠游冠。
十一年夏五月,進魏公操爵王。 秋八月,魏以理鍾繇相國。
十年夏四月,詔魏王操設天旌旗,出入稱警蹕。 六月,魏以軍師華歆御史夫。 冬十月,命魏王操冕十有旒,乘金根車,駕六馬,設五時副車。 魏以五官中郎將丕太。
十四年秋七月,詔以魏王操夫人王后。 冬十月,魏王操表孫權票騎將軍,假節,領荆州牧,封南昌侯。權遣校尉梁寓入貢,遣朱光等,上稱臣於操,稱說天命。操以權示外曰:「是兒欲踞吾著爐火上邪!」侍中陳羣等皆曰:「祚已終,非適今日。殿下功德巍巍,羣生注望,故孫權在遠稱臣。此天人之應,異氣齊聲。殿下宜正位,復何疑哉!」操曰:「若天命在吾,吾周文王矣。」
臣光曰:教化,國家之急務,而俗吏慢之;風俗,天下之,而庸君忽之。夫惟明智君,深識長慮,然後知其益之而收功之遠。光武遭中衰,羣雄糜沸,奮起布衣,紹恢前緒,征伐四方,日不暇給,乃能敦尚經術,賔延儒雅,開廣學校,脩明禮樂,武功既成,文德亦洽。繼以孝明、孝章,遹追先志,臨雍拜老,橫經問道,自公𡖖?夫至于郡縣之吏,咸選用經明行修之人,虎賁衛士皆習孝經,匈奴弟亦遊太學。是以教立於上,俗成於下。其忠厚清脩之士,豈唯取重於搢紳,亦慕於衆庶;愚鄙污穢之人,豈唯不容於朝廷,亦棄於鄉里。「自代既亡,風化之美,未有若東之盛者。及孝和以降,貴戚擅權,嬖倖用,賞罰無章,賄賂公行,賢愚渾殽,是非顛倒,可謂亂矣。然猶緜緜不至於亡者,上則有公𡖖?夫袁安、楊震、李固、杜喬、陳蕃、李膺之徒,面引廷爭,用公義以扶其危;下則有布衣之士符融、郭泰、范滂、許邵之流,立私論以救其敗。是以政治雖濁,而風俗不衰,至有觸冒斧鉞,僵仆於前,而忠義奮發,繼起於後,隨踵就戮,視死如。夫豈特數之賢哉?亦光武、明、章之遺化。當是之時,茍有明君作而振之,則氏之祚猶未可量。」不幸承陵夷頽敝之餘,重以桓、靈之昏虐,保養姦回,過於骨肉,殄滅忠良,甚於寇讎,積多士之憤,蓄四海之怒。於是何進召戎,董卓乘釁,袁紹之徒從而太上御名。難,遂使乘輿播越,宗廟丘墟,王室蕩覆,烝民塗炭,命隕絶,不可復救。然州郡擁兵專地者,雖互相吞噬,猶未嘗不以尊辭。以魏武之暴戾彊伉,加有功於天下,其蓄無君之心久矣,乃至没身不敢廢而自立,豈其志之不欲哉?猶畏名義而自抑。由是觀之,教化安可慢,風俗安可忽哉?
魏文帝黃初元年春正月,武王至洛陽,庚,薨。王知人善察,難眩以僞,識㧞奇才,不拘微賤,隨能任使,皆獲其用。與敵對陳,意思安閑,如不欲戰然。及至決機乘勝,氣埶盈溢。勳勞宜賞,不吝千金,無功望施,分豪不與。用灋峻急,有犯必戮,或對之流涕,然終無所赦。雅性節儉,不好華麗,故能芟刈羣雄,幾平海內。是時太在鄴,軍中騷動,羣僚欲祕不發喪,諫議夫賈逵以不可祕,乃發喪。或言宜易諸城守,悉用譙、沛人。魏郡太守廣陵徐宣厲聲曰:「今者遠近一統,人懷效節,何必專任譙、沛以沮宿衛者之心。」乃止。青州兵擅擊鼓相引去。衆人以宜禁止之,不從者討之。賈逵曰:「不可。」作長檄,令所在給其禀食。鄢陵侯彰從長安來赴,問逵先王璽綬所在。逵正色曰:「國有儲副,先王璽綬,非君侯所宜問。」凶問至鄴,太號哭不已。中庶司馬孚諫曰:「君王宴駕,天下恃殿下命,當上宗廟,下萬國,柰何效匹夫孝!」太良久乃止,曰:「𡖖?言是。」時羣臣初聞王薨,相聚哭,無復行列。孚厲聲於朝曰:「今君王違世,天下震動,當早拜嗣君以鎮萬國,而但哭耶!」乃罷羣臣,禁衛,治喪。羣臣以太即位,當須詔命。尚陳矯曰:「王薨于外,天下惶懼,太宜割哀即位,以繋遠近之望。且愛在側,彼此生變,則社稷危矣。」即具官禮,一日皆辦。明旦,以王后令策太即王位,赦。帝尋遣御史夫華歆奉策詔,授太丞相印綬、魏王璽紱,領冀州牧。於是尊王后曰王太后。 月丁卯,葬武王于高陵。 秋七月,左中郎將李伏、太史丞許芝表言:「魏當代,
於圖緯,其衆甚。」羣臣因上表勸王順天人之望,王不許。 冬十月乙卯,帝告祠高廟,使行御史夫張音持節奉璽綬詔冊,禪位于魏。王上辭讓,乃壇於繁陽,辛未,升壇受璽綬,即皇帝位,燎祭天地嶽瀆,改元,赦。 十一月癸酉,奉帝山陽公,行正朔,用天禮樂,封公四列侯。追尊太王曰太皇帝,武王曰武皇帝,廟號太祖。尊王太后曰皇太后。以諸侯王崇德侯,列侯關中侯。羣臣封爵增位各有差。改相國司徒,御史夫司空。山陽公奉女以嬪于魏。帝欲改正朔,侍中辛毗曰:「魏氏遵舜、禹之統,應天順民,至於湯、武,以戰伐定天下,乃改正朔。孔曰「行夏之時」,左氏傳曰「夏數得天正」,何必期於相反。」帝善而從之。時羣臣並頌魏德,多抑損前朝,散騎常侍衛臻獨明禪授之義,稱揚美。帝數目臻曰:「天下之珍,當與山陽共之。」
魏明帝青龍年春月庚寅,山陽公卒,帝素服發喪。 秋八月,孝獻皇帝葬于禪陵。
孫氏據江東
獻帝興平元年。 初,孫堅娶錢唐吳氏,生四男策、權、翊、匡及一女。堅從軍於外,留家壽春。策年十餘歲,已交結知名。舒人周瑜與策同年,亦英達夙成,聞策聲問,自舒來造焉,便推結分好,勸策徙居舒,策從之。瑜乃推道南宅與策,升堂拜母,有無通共。及堅死,策年十七,還葬曲阿,己乃渡江,居江都,結納豪俊,有復讎之志。丹陽太守會稽周昕與袁術相惡,術上策舅吳景領丹陽太守,攻昕,奪其郡,以策從兄賁丹陽都尉。策以母弟託廣陵張紘,徑到壽春袁術,涕泣言曰:「亡父昔從長沙入討董卓,與明使君會於南陽,同盟結好,不幸遇難,勳業不終。策感惟先人舊恩,欲自憑結,願明使君垂察其誠。」術甚奇之,然未肯還其父兵,謂策曰:「孤用貴舅丹陽太守,賢從伯陽都尉,彼精兵之地,可還依召募。」策遂與汝南吕範及族人孫河迎其母詣曲阿依舅氏,因緣召募得數百人,而涇縣帥祖郎所襲,幾至危殆。於是復往術,術以堅餘兵千餘人還策,表拜懷義校尉。策騎士有罪,逃入術營,隱於內廐,策指使人就斬之,訖,詣術謝。術曰:「兵人好叛,當共疾之,何謝。」由是軍中益畏憚之。術初許以策九江太守,已而更用丹陽陳紀。後術欲攻徐州,從廬江太守陸康求米萬斛,康不與,術怒,遣策攻康,謂曰:「前錯用陳紀,每恨本意不遂,今若得康,廬江真𡖖?有。」策攻康,㧞之。術復用其故吏劉勳太守,策益失望。 侍御史劉繇有盛名,詔用揚州刺史。及策攻廬江,繇懼袁、孫所并,遣將樊能屯横江、張英屯當利以拒之。術使吳景與孫賁共將兵擊英等。
年。 初,丹陽人朱治嘗孫堅校尉,袁術政德不立,勸孫策取江東。時吳景攻樊能、張英等,歲餘不克,策說術曰:「家有舊恩在東,願助舅討横江。横江拔,因投本土召募,可得萬兵,以佐明使君定天下。」術知其恨,而以劉繇據曲阿,王朗在會稽,謂策未必能定,乃許之。表策折衝校尉,將兵千餘人,騎數十匹,行收兵,比至歷陽,衆五六千。時周瑜從父尚丹陽太守,瑜將兵迎之,仍助以資糧。策喜曰:「吾得𡖖?,諧。」進攻横江、當利,皆拔之,樊能、張英敗走。策渡江轉鬥,所向皆破,莫敢當其鋒者。百姓聞孫郎至,皆失魂魄,長吏委城郭,竄伏山草。及策至,軍士奉令,不敢虜略,雞犬菜茹,一無所犯,民乃悅,競以牛酒勞軍。策人美姿顔,能笑語,性闊達聽受,善於用人,是以士民者莫不盡心,樂致死。策攻劉繇牛渚營,盡得邸閣糧榖戰具。時彭城相薛禮、下邳相丹陽笮融依繇盟主,禮據秣陵城,融屯縣南,策皆擊破之。破繇别將於梅陵,轉攻湖孰、江乘,皆下之。進擊繇於曲阿。繇同郡太史慈時自東萊來省繇,會策至,或勸繇可以慈將,繇曰:「我若用義,許將不當笑我邪?」但使慈偵視輕重。時獨與一騎卒遇策於神亭,策從騎十,皆堅舊將遼西韓當、零陵黃蓋輩。慈便前鬥,正與策對,策刺慈馬,而擥得慈項上手戟,慈亦得策兜鍪。會兩家兵騎並各來赴,於是觧散。繇與策戰,兵敗,走丹徒。策入曲阿,勞賜將士,發恩布令,告諭諸縣:「其劉繇、笮融等故鄉部曲來降首者,一無所問,樂從軍者一身行,復除門户,不樂者不彊。」旬日之間,四面雲集,得兵萬餘人,馬千餘匹,威震江東。丙辰,袁術表策行殄寇將軍。策將吕範言於策曰:「今將軍業日,士衆日盛,而綱紀猶有不整者,範願蹔領都督,佐將軍部分之。」策曰:「衡既士夫,加手下已有衆,立功於外,豈宜復屈職,知軍中細乎!」範曰:「不然。今捨本土而託將軍者,非妻,欲濟世務。譬猶同舟涉海,一不牢,即俱受其敗。此亦範計,非但將軍。」策笑,無以答。範出,便釋褠,著袴褶,執鞭詣閤下啓,自稱領都督,策乃授傳,委以衆。由是軍中肅睦,威禁行。策以張紘正議校尉,彭城張昭長史,常令一人居守,一人從征討,及廣陵秦松、陳端等亦參與謀謨。策待昭以師友之禮,文武之,一以委昭。昭每得北方士夫疏,専於昭,策聞之,歡笑曰:「昔管相齊,一則仲父,則仲父,而桓公霸者宗。今布賢,我能用之,其功名獨不在我乎!」 劉繇自丹徒奔豫章,使太守朱皓攻袁術所用諸葛玄,使笮融助皓攻玄。融詐殺皓,代領郡。繇進討融,融走入山,民所殺。詔以前太傅掾華歆豫章太守。
建安元年秋八月,袁術以讖言「代者當塗高」,自云名字應之,以袁氏出陳,舜後,以黃代赤,德運之次,遂有僭逆之謀。聞孫堅得傳國璽,拘堅妻而奪之。及聞天敗於曹陽,乃會羣下議稱尊號。衆莫敢對。主簿閻象進曰:「昔周自后稷至于文王,積德累功,參分天下有其,猶服殷。明公雖弈世克昌,未若有周之盛;室雖微,未若殷紂之暴。」術默然。術聘處士張範,範不往,使其弟承謝之。術謂承曰:「孤以土地之廣,士民之衆,欲徼福齊桓,擬迹高祖,何如?」承曰:「在德不在彊。夫用德以同天下之欲,雖由匹夫之資而興霸王之功,不足難。若茍欲僭擬,干時而動,衆之所棄,誰能興之!」術不悅。孫策聞之,與術曰:「成湯討桀,稱「有夏多罪」;武王伐紂,曰「殷有重罰」。此主者,雖有聖德,假使時無失道之過,無由逼而取。今主上非有惡於天下,徒以幼脅於彊臣,異於湯、武之時。且董卓貪淫驕陵,志無紀極,至於廢主自興,亦猶未,而天下同心疾之,况效尤而甚焉者乎!聞幼主明智聰敏,有夙成之德,天下雖未被其恩,咸心焉。使君五世相承,宰輔,榮寵之盛,莫與比,宜效忠守節以報王室,則旦、奭之美,率土所望。時人多惑圖緯之言,妄牽非類之文,茍以悅主美,不顧成敗之計,古今所慎,可不孰慮!忠言逆耳,駮議致憎,茍有益於尊明,無所敢辭。」術始自以有淮南之衆,料策必與己合,及得其,愁沮發疾,既不納其言,策遂與之絶。 孫策將取會稽,吳人嚴白虎等衆各萬餘人,處處屯聚。諸將欲先擊白虎等,策曰:「白虎等羣盜,非有志,此成禽耳。遂引兵渡浙江。會稽功曹虞翻說太守王朗曰:「策善用兵,不如避之。」朗不從,發兵拒策於固陵。策數渡水戰,不能克。策叔父静說策曰:「朗負阻城守,難可卒㧞。查瀆南去此數十里,宜從彼據其內,所謂攻其無,出其不意者。」策從之,夜多然火疑兵,分軍投查瀆道,襲高遷屯。朗驚,遣故丹陽太守周昕等帥兵逆戰。策破昕等,斬之。朗遁走,虞翻追隨營護。朗浮海至東冶,策追擊,破之,朗乃詣策降。策自領會稽太守,復命虞翻功曹,待以交友之禮。策好游獵,翻諫曰:「明府喜輕出微行,從官不暇嚴,吏卒常苦之。夫君人者,不重則不威,故白龍魚服,困於豫且;白蛇自放,劉季害之。願少留意。」策曰:「君言是。」然不能改。
年夏五月,曹操遣議郎王誧以詔拜孫策騎都尉,襲爵烏程侯,領會稽太守,使與吕布及吳郡太守陳瑀共討袁術。策欲得將軍號以自重,誧便承制假策明將軍。策治嚴,行到錢唐,瑀陰圖襲策,潜結祖郎、嚴白虎等使內應。策覺之,遣其將吕範、徐逸攻瑀於海西,瑀敗,單騎犇袁紹。
年冬十月,孫策遣其正議校尉張紘獻方物。曹操欲撫納之,表策討逆將軍,封吳侯,以弟女配策弟匡,彰取孫賁女,禮辟策弟權、翊,以張紘侍御史。袁術以周瑜居巢長,以臨淮魯肅東城長。瑜、肅知術終無所成,皆棄官渡江從孫策。策以瑜建威中郎將,肅因家於曲阿。曹操表徴王朗,策遣朗還。操以朗諫議夫,參司空軍。袁術遣間使齎印綬與丹陽宗帥祖郎等,使激動山越,共圖孫策。劉繇之犇豫章,太史慈遁於蕪湖山中,自稱丹陽太守。策已定宣城以東,惟涇以西六縣未服,慈因進住涇縣,山越所附。於是策自將討祖郎於陵陽,禽之。策謂郎曰:「爾昔襲孤,斫孤馬鞍,今創軍立,除棄宿恨,惟取能用,與天下通耳。非但汝,汝勿恐怖。」郎叩頭謝罪,即破械,署門下賊曹。討太史慈於勇里,禽之,解縳,捉其手曰:「寧識神亭時邪?若𡖖?爾時得我云何?」慈曰:「未可量。」策笑曰:「今日之,當與𡖖?共之。聞𡖖?有烈義,天下智士,但所託未得其人耳。孤是𡖖?知己,勿憂不如意。」即署門下督。軍還,祖郎、太史慈俱在前導,軍人以榮。會劉繇卒於豫章,士衆萬餘人欲奉豫章太守華歆主,歆以因時擅命,非人臣所宜。衆守之連月,卒謝遣之。其衆未有所附,策命太史慈往撫安之,謂慈曰:「劉牧往責吾袁氏攻廬江,吾先君兵數千人盡在公路許,吾志在立,安得不屈意於公路以求之乎?其後不遵臣節,諫之不從。丈夫義交,茍有故,不得不離。吾交求公路及絶之本末如此,恨不及其生時與共論辨。今兒在豫章,𡖖?往視之,并宣孤意於其部曲,部曲樂來者與俱來,不樂來者且安慰之,并觀華魚所以牧御方規何如。𡖖?須幾兵,多少隨意。」慈曰:「慈有不赦之罪,將軍量同桓文,當盡死以報德。今並息兵,兵不宜多,將數十人足矣。」左右皆曰:「慈必北去不還。」策曰:「義捨我,當復從誰?」餞送昌門,把腕别曰:「何時能還?」答曰:「不過六十日。」慈行,議者猶紛紜,言遣之非計。策曰:「諸君勿復言,孤斷之詳矣。太史義雖氣勇有膽烈,然非縱橫之人,其心秉道義,重然諾,一以意許,知已死亡不相負,諸君勿憂。」慈果如期而反,謂策曰:「華魚良德,然無他方規,自守而已。丹陽僮芝自擅廬陵,番陽民帥别立宗部,言「我已别立郡海昏上繚,不受發召,魚但睹視之而已」。策拊掌笑,遂有兼并之志。
四年冬十一月,廬江太守劉勳以袁術部曲衆多不能贍,遣從弟偕求米於上繚諸宗帥,不能滿數,偕召勳使襲之。孫策惡勳兵彊,僞卑辭以勳曰:「上繚宗民數欺鄙郡,欲擊之,路不便。上繚甚富實,願君伐之,請出兵以外援。」且以珠寶、葛越賂勳。勳喜,外內盡賀,劉曄獨否,勳問其故,對曰:「上繚雖,城堅池深,攻難守易,不可旬日而舉。兵疲於外而國內虚,策乘虚襲我,則後不能獨守,是將軍進屈於敵,退無所。若軍必出,禍今至矣。」勳不聽,遂伐上繚。至海昏,宗帥知之,皆空壁逃遷,勳無所得。時策引兵西擊黃祖,行及石城,聞勳在海昏,策乃分遣從兄賁、輔將八千人屯彭澤,自與領江夏太守周瑜將萬人襲皖城,克之,得術、勳妻及部曲萬餘人。表汝南李術廬江太守,給兵千人以守皖城,皆徙所得民東詣吳。勳還至彭澤,孫賁、孫輔邀擊,破之。勳走保流沂,求救於黃祖,祖遣其射率船軍五千人助勳。策復就攻勳,破之。勳北曹操,射亦遁走。策收得勳兵千餘人,船千艘,遂進擊黃祖。十月辛亥,策軍至沙羡,劉表遣從虎及南陽韓晞將長矛五千來救祖。甲寅,策與戰,破之,斬晞,祖脫身走,獲其妻及船六千艘,士卒殺溺死者數萬人。策盛兵將徇豫章,屯于椒丘,謂功曹虞翻曰:「華魚自有名字,然非吾敵。若不開門讓城,金鼓一震,不得無所害。𡖖?便在前,具宣孤意。」翻乃往華歆曰:「竊聞明府與鄙郡故王府君齊名中州,海內所宗,雖在東垂,常懷瞻仰。」歆曰:「孤不如王會稽。」翻復曰:「不審豫章資糧器仗、士民勇果,孰與鄙郡?」歆曰:「不如。」翻曰:「明府言不如王會稽,謙光之譚耳。精兵不如會稽,實如尊教。孫討逆智略超世,用兵如神,前走劉揚州,君所親,南定鄙郡,亦君所聞。今欲守孤城,自料資糧,已知不足,不早計,悔無及。今軍已次椒丘,僕便還去,明日日中迎檄不到者,與君辭矣。」歆曰:「久在江表,常欲北,孫會稽來,吾便去。」乃夜作檄,明旦遣吏齎迎。策便進軍,歆葛巾迎策,策謂歆曰:「府君年德名望,遠近所,策年幼稚,宜脩弟之禮。」便向歆拜,禮上賔。 策分豫章廬陵郡,以孫賁豫章太守,孫輔廬陵太守。會僮芝病,輔遂進取廬陵,留周瑜鎮巴丘。孫策之克皖城,撫視袁術妻,及入豫章,收載劉繇喪,善遇其家,士夫以是稱之。會稽功曹魏騰嘗迕策意,策將殺之,衆憂恐,計無所出。策母吳夫人倚井謂策曰:「汝新造江南,其未集,方當優賢禮士,捨過録功。魏功曹在公盡規,汝今日殺之,則明日人皆叛汝。吾不忍禍之及,當先投此井中耳。」策驚,遽釋騰。
五年夏四月,廣陵太守陳登治射陽,孫策西擊黃祖,登誘嚴白虎餘黨,圖後害。策還擊登,軍到丹徒,須待運糧。初,策殺吳郡太守許貢,貢奴客潛民間,欲貢報讎。策性好獵,數出驅馳,所乘馬精駿,從騎絶不能及,卒遇貢客人,射策中頰,後騎尋至,皆刺殺之。策創甚,召張昭等謂曰:「中國方亂,以吳、越之衆,江之固,足以觀成敗,公等善相吾弟。」呼權,佩以印綬,謂曰:「舉江東之衆,決機於兩陳之間,與天下爭衡,𡖖?不如我;舉賢任能,各盡其心,以保江東,我不如𡖖?。」丙午,策卒,時年十六。權悲號未視,張昭曰:「孝廉,此寧哭時邪!」乃改易權服,扶令上馬,使出巡軍。昭率僚屬上表朝廷,下移屬城,中外將校,各令奉職。周瑜自巴丘將兵赴喪,遂留吳,以中護軍與張昭共掌衆。時策雖有會稽、吳郡、丹陽、豫章、廬江、廬陵,然深險之地猶未盡從,流寓之士皆以安危去就意,未有君臣之固。而張昭、周瑜等謂權可與共成業,遂委心而服焉。冬十月,曹操聞孫策死,欲因喪伐之。侍御史張紘諫曰:「乘人之喪,既非古義,若其不克,成讎棄好,不如因而厚之。」操即表權討虜將軍,領會稽太守。操欲令紘輔權內附,乃以紘會稽東部都尉。紘至吳,太夫人以權年少,委紘與張昭共輔之。紘思惟補察,知無不。太夫人問揚武都尉會稽董襲曰:「江東可保不?」襲曰:「江東有山川之固,而討逆明府恩德在民,討虜承基,用命,張昭秉衆,襲等爪牙,此地利人和之時,萬無所憂。」權遣張紘之部,或以紘本受北任,嫌其志趣不止於此,權不以介意。魯肅將北還,周瑜止之,因薦肅於權曰:「肅才宜佐時,當廣求其此,以成功業。」權即肅,與語,悅之。賔退,獨引肅合榻對飲,曰:「今室傾危,孤思有桓、文之功,君何以佐之?」肅曰:「昔高帝欲尊義帝而不獲者,以項羽害。今之曹操,猶昔項羽,將軍何由得桓、文乎?肅竊料之,室不可復興,曹操不可卒除,將軍計,惟有保守江東,以觀天下之釁耳。若因北方多務,勦除黃祖,進伐劉表,竟長江所極,據而有之,此王業。」權曰:「今盡力一方,冀以輔耳,此言非所及。」張昭毁肅年少麤疏,權益貴重之,賞賜儲偫,富擬其舊。權料諸將兵少而用薄者,并合之。别部司馬汝南吕蒙,軍容鮮整,士卒練習,權悅,增其兵,寵任之。功曹駱統勸權尊賢接士,勤求損益,饗賜之日,人人别進,問其燥濕,加以密意,誘諭使言,察其志趣。權納用焉。統,俊之。廬陵太守孫輔恐權不能保江東,陰遣人齎呼曹操。行人以告,權悉斬輔親近,分其部曲,徙輔置東。曹操表徴華歆議郎,參司空軍。廬江太守李術不肯權,而多納其亡叛。權以狀白曹操曰:「嚴刺史昔公所用,而李術害之,肆其無道,宜速誅滅。今術必復詭說求救,明公居阿衡之任,海內所瞻,願敕執勿復聽受。」因舉兵攻術於皖城。術求救於操,操不救,遂屠其城,梟術首,徙其部曲萬餘人。嚴刺史者,揚州刺史嚴象也。
七年秋九月,曹操下責孫權任。權召羣僚會議,張昭、秦松等猶豫不決。權引周瑜詣吳夫人前定議,瑜曰:「昔楚國初封,不滿百里之地,繼嗣賢能,廣土開境,遂據荆、揚,至於南海,傳業延祚,九百餘年。今將軍承父兄餘資,兼六郡之衆,兵精糧多,將士用命,鑄山銅,煮海鹽,境內富饒,人不思亂,有何偪迫而欲送質?質一入,不得不與曹氏相首尾,與相首尾,則命召不得不往,如此便制於人。極不過一侯印,僕從十餘人,車數乘,馬數匹,豈與南面稱孤同哉?不如勿遣,徐觀其變。若曹氏能率義以正天下,將軍之未晚;若圖暴亂,彼自亡之不暇,焉能害人?」吳夫人曰:「公瑾議是。公瑾與伯符同年,一月耳,我視之如,汝其兄之。」遂不送質。
八年冬十月,孫權西伐黃祖,破其舟軍,惟城未克,而山寇復動。權還過豫章,使征虜中郎將吕範平鄱陽、會稽,盪寇中郎將程普討樂安,建昌都尉太史慈領海昏,以别部司馬黃蓋、韓當、周泰、吕蒙等守劇縣令長,討山越,悉平之。建安、興、南平民作亂,聚衆各萬餘人,權使南部都尉會稽賀齊進討,皆平之,復立縣邑,料出兵萬人,拜齊平東校尉。
十年, 孫權西擊黃祖,虜其人民而還。 權母吳氏疾篤,引張昭等,屬以後而卒。
十年。 初,巴郡甘寧將僮客八百人劉表,表儒人,不習軍。寧觀表埶終必無成,恐一朝衆散,并受其禍,欲東入吳。黃祖在夏口,軍不得過,乃留依祖年,祖以凡人畜之。孫權擊祖,祖軍敗走,權校尉凌操將兵急追之。寧善射,將兵在後,射殺操,祖由是得免。軍罷還營,待寧如初。祖都督蘇飛數薦寧,祖不用。寧欲去,恐不免,飛乃白祖,以寧邾長,寧遂亡犇孫權。周瑜、吕蒙共薦逹之,權禮異同於舊臣。寧獻策於權曰:「今祚日微,曹操終篡盗。南荆之地,山川形便,誠國之西埶。寧觀劉表慮既不遠,兒劣,非能承業傳基者。至尊當早圖之,不可後操。圖之之計,宜先取黃祖。祖今昏耄已甚,財穀並乏,左右貪縱,吏士心怨,舟船戰具,頓廢不脩,怠於耕農,軍無灋伍。至尊今往,其破可必。一破祖軍,鼓行而西,據楚關,勢彌廣,即可漸規巴蜀矣。」權深納之。張昭時在坐,難曰:「今吳下業業,若軍果行,恐必致亂。」寧謂昭曰:「國家以蕭何之任付君,君居守而憂亂,奚以希慕古人乎?」權舉酒屬寧曰:「興霸,今年行討,如此酒矣,決以付𡖖?。𡖖?但當勉建方略,令必克祖,則𡖖?之功,何嫌張長史之言乎!」權遂西擊黃祖。祖横兩蒙衝挾守沔口,以栟閭紲繫石矴,上有千人,以弩交射,飛矢兩下,軍不得前。偏將軍董襲與别部司馬凌統俱前部,各將敢死百人,人被兩鎧,乘舸,突入蒙衝裏。襲身以刀斷兩紲,蒙衝乃横流,兵遂進。祖令都督陳就以水軍逆戰,平北都尉吕蒙勒前鋒親梟就首。於是將士乘勝,水陸並進,傅其城,盡鋭攻之,遂屠其城。祖挺身走,追斬之,虜其男女數萬口。權先作兩函,欲以盛祖及蘇飛首。權諸將置酒,甘寧下席叩頭,血涕交流,權言飛疇昔舊恩:「寧不值飛,固已捐骸於溝壑,不得致命於麾下。今飛罪當夷戮,特從將軍乞其首領。」權感其言,謂曰:「今君置之,若走去何?」寧曰:「飛免分裂之禍,受更生之恩,逐之尚必不走,豈當圖亡哉!若爾,寧頭當代入函。」權乃赦之。凌統怨寧殺其父操,常欲殺寧。權命統不得讎之,令寧將兵屯於它所。 秋,八月,劉表卒。 初,魯肅聞劉表卒,言於孫權曰:「荆州與國鄰接,江山險固,沃野萬里,士民殷富,若據而有之,此帝王之資。今劉表新亡,不協,軍中諸將,各有彼此。劉天下梟雄,與操有隙,寄寓於表,表惡其能而不能用。若與彼恊心,上下齊同,則宜撫安,與結盟好。如有離違,宜别圖之,以濟。肅請得奉命弔表,并慰勞其軍中用者及說使撫表衆,同心一意,共治曹操,必喜而從命。如其克諧,天下可定。今不速往,恐操所先。」權即遣肅行。到夏口,聞操已向荆州,晨夜兼道,比至南郡,而琮已降。南走,肅徑迎之,與會於當陽長坂。肅宣權㫖,論天下埶,致殷勤之意,且問曰:「豫州今欲何至?」曰:「與蒼梧太守吳巨有舊,欲往投之。」肅曰:「孫討虜聰明仁惠,敬賢禮士,江表英豪咸附之,已據有六郡,兵精糧多,足以立。今君計,莫若遣腹心自結於東,以共濟世業。而欲投吳巨,巨是凡人,偏在遠郡,行將人所併,豈足託乎?」甚悅。肅謂諸葛亮曰:「我,瑜友。」即共定交。瑜者,亮兄瑾,避亂江東,孫權長史。用肅計,進住鄂縣之樊口。曹操自江陵將順江東下,諸葛亮謂劉曰:「急矣,請奉命求救於孫將軍。」遂與魯肅俱詣孫權。亮權於柴桑,說權曰:「海內亂,將軍起兵江東,劉豫州收衆南,與曹操並爭天下。今操芟夷難,略已平矣,遂破荆州,威震四海。英雄無用武之地,故豫州遁逃至此,願將軍量力而處之。若能以吳、越之衆與中國抗衡,不如早與之絶;若不能,何不按兵束甲,北面而之?今將軍外託服從之名,而內懷猶豫之計,急而不斷,禍至無日矣。」權曰:「茍如君言,劉豫州何不遂之乎?」亮曰:「田横,齊之壯士耳,猶守義不辱,况劉豫州王室之胄,英才蓋世,衆士慕仰,若水之海。若之不濟,此乃天,安能復之下乎?」權勃然曰:「吾不能舉全吳之地,十萬之衆,受制於人。吾計決矣。非劉豫州莫可以當曹操者,然豫州新敗之後,安能抗此難乎?」亮曰:「豫州軍雖敗於長阪,今戰士還者及關羽水軍精甲萬人,劉琦合江夏戰士亦不下萬人。曹操之衆,遠來疲敝,聞追豫州,輕騎一日一夜行百餘里,此所謂「彊弩之末,埶不能穿魯縞」者。故兵灋忌之,曰「必蹶上將軍」。且北方之人,不習水戰,荆州之民附操者,偪兵執耳,非心服。今將軍誠能命猛將統兵數萬,與豫州協規同力,破操軍必矣。操軍破,必北還,如此則荆、吳之執彊,鼎足之形成矣。成敗之機,在於今日。」權悅,與其羣下謀之。是時,曹操遺權曰:「近者奉辭伐罪,旌麾南指,劉琮束手。今治水軍八十萬衆,方與將軍會獵於吳。」權以示羣下,莫不響震失色。長史張昭等曰:「曹公,豺虎,挾天以征四方,動以朝廷辭,今日拒之,更不順。且將軍埶可以拒操者,長江。今操得荆州,奄有其地,劉表治水軍,蒙衝鬥艦乃以千數,操悉浮以沿江,兼有步兵,水陸俱下,此長江之險已與我共之矣,而埶力衆寡不可論。愚謂計不如迎之。」魯肅獨不言。權起更衣,肅追於宇下。權知其意,執肅手曰:「𡖖?欲何言?」肅曰:「向察衆人之議,專欲誤將軍,不足與圖。今肅可迎操耳,如將軍不可。何以言之?今肅迎操,操當以肅還付鄉黨,品其名位,猶不失下曹從,乘犢車,從吏卒,交游士林,累官故不失州郡。將軍迎操,欲安所乎?」願早定計,莫用衆人之議。」權歎息曰:「諸人持議,甚失孤望。今𡖖?廊開計,正與孤同。」時周瑜受使至番陽,肅勸權召瑜還。瑜至,謂權曰:「操雖託名相,其實賊。將軍以神武雄才,兼仗父兄之烈,割據江東,地方數千里,兵精足用,英雄樂業,當横行天下,家除殘去穢。况操自送死,而可迎之邪?請將軍籌之:今北土未平,馬超、韓遂尚在關西,操後患;而操舍鞍馬,杖舟楫,與吳、越爭衡;今盛寒,馬無槁草;驅中國士衆遠涉江湖之間,不習水土,必生疾病。此數者,用兵之患,而操皆冒行之。將軍禽操,宜在今日。瑜請得精兵數萬人,進住夏口,保將軍破之。」權曰:「老賊欲廢自立久矣,徒忌袁、吕布、劉表與孤耳。今數雄已滅,惟孤尚存,孤與老賊勢不兩立。君言當擊,甚與孤合,此天以君授孤。」因拔刀斫前奏案曰:「諸將吏敢復有言當迎操者,與此案同。」乃罷會。是夜,瑜復權曰:「諸人徒操言水步八十萬,而各恐懾,不復料其虚實,便開此議,甚無謂。今以實校之,彼所將中國人不過十五六萬,且已久疲;所得表衆,亦極七八萬耳,尚懷狐疑。夫以疲病之卒,御狐疑之衆,衆數雖多,甚不足畏。瑜得精兵五萬,自足制之,願將軍勿慮。」權撫其背曰:「公瑾,𡖖?言至此,甚合孤心。布、元表諸人,各顧妻,挾持私慮,深失所望。獨𡖖?與敬與孤同耳,此天以𡖖?人贊孤。五萬兵難卒合,已選萬人,船糧戰具俱辦。𡖖?與敬、程公便在前發,孤當續發人衆,多載資糧,𡖖?後援。𡖖?能辦之者誠快,邂逅不如意,便還就孤,孤當與孟德決之。」遂以周瑜、程普左右督,將兵與并力逆操。以魯肅贊軍校尉,助畫方略。劉在樊口,日遣邏吏於水次候望權軍。吏望瑜船,馳往白,遣人慰勞之。瑜曰:「有軍任,不可得委署,儻能屈威,誠副其所望。」乃乘單舸往瑜,問曰:「今拒曹公,深得計。戰卒有幾?」瑜曰:「萬人。」曰:「恨少。」瑜曰:「此自足用,豫州但觀瑜破之。」欲呼魯肅等共會語,瑜曰:「受命不得妄委署,若欲敬,可别過之。」深愧喜。進,與操遇於赤壁。時操軍衆已有疾疫,初一交戰,操軍不利,引次江北。瑜等在南岸,瑜部將黃蓋曰:「今寇衆我寡,難與持久。操軍方連船艦,首尾相接,可燒而走。」乃取蒙衝鬥艦十艘,載燥荻枯柴,灌油其中,裹以帷幕,上建旌旗,豫走舸,繋於其尾。先以遺操,詐云欲降。時東南風急,蓋以十艦最著前,中江舉帆,餘船以次俱進。操軍吏士皆出營立觀,指言蓋降。去北軍里餘,同時發火,火烈風猛,船往如箭,燒盡北船,延及岸上營落。頃之,煙炎張天,人馬燒溺死者甚衆。瑜等率輕鋭繼其後,雷鼓進,北軍壞。操引軍從華容道步走,遇泥濘,道不通,天風,悉使羸兵負草填之,騎乃得過。羸兵人馬所蹈藉,陷泥中,死者甚衆。劉、周瑜水陸並進,追操至南郡。時操軍兼以饑疫,死者太半。操乃留征南將軍曹仁、橫野將軍徐晃守江陵,折衝將軍樂進守襄陽,引軍北還。周瑜、程普將數萬衆與曹仁隔江未戰。甘寧請先徑進取夷陵,往即得其城,因入守之。益州將襲肅舉軍降,周瑜表以肅兵益横野中郎將吕蒙。蒙盛稱肅有膽用,且慕化遠來,於義宜益不宜奪。權善其言,還肅兵。曹仁遣兵圍甘寧,寧困急,求救於周瑜。諸將以兵少不足分,吕蒙謂周瑜、程普曰:「留凌公績於江陵,蒙與君行,解圍釋急,埶亦不久。蒙保公績能十日守。」瑜從之,破仁兵於夷陵,獲馬百匹而還。於是將士形埶自倍,瑜乃渡江,屯北岸,與仁相拒。十月,孫權自將圍合肥。
十四年春月,孫權圍合肥,久不下。權率輕騎欲身往突敵,長史張紘諫曰:「夫兵者凶器,戰者危。今麾下恃盛壯之氣,忽彊暴之虜,軍之衆,莫不寒心。雖斬將搴旗,威震敵場,此乃偏將之任,非主將之宜。願抑賁、育之勇,懷霸王之計。」權乃止。曹操遣將軍張喜將兵解圍,久而未至。揚州别駕楚國蔣濟密白刺史,僞得喜,云步騎四萬已到雩婁,遣主簿迎喜。部使齎語城中守將,一部得入城,部權兵所得。權信之,遽燒圍走。 冬十月,周瑜攻曹仁歲餘,所殺甚衆,仁委城走。權以瑜領南郡太守,屯據江陵;程普領江夏太守,治沙羡;吕範領彭澤太守;吕蒙領尋陽令。曹操密遣九江蔣幹往說周瑜。幹以才辯獨步於江、淮之間,乃布衣葛巾,自託私行詣瑜。瑜出迎之,立謂幹曰:「翼良苦,遠涉江湖,曹氏作說客邪?」因延幹與周觀營中,行視倉庫、軍資、器仗訖,還飲宴,示之侍者服飾、珍玩之物,因謂幹曰:「丈夫處世,遇知己之主,外託君臣之義,內結骨肉之恩,言行計從,禍福共之,假使蘇、張更生,能移其意乎?」幹但笑,終無所言。還白操,稱瑜雅量高致,非言辭所能間。
十五年冬十月,周瑜詣京權曰:「今曹操新敗,憂在腹心,未能與將軍連兵相。乞與奮威𡚒威者,孫堅弟子丹陽太守瑜也。俱進,取蜀而并張魯,因留奮威固守其地,與馬超結援,瑜還與將軍據襄陽以蹙操,北方可圖。」權許之。周瑜還江陵行裝,於道病困,與權牋曰:「脩短命矣,誠不足惜,但恨微志未展,不復奉教命耳。方今曹操在北,疆場未静,劉寄寓,有似飬虎。天下之,未知終始,此朝士旰食之秋,至尊垂慮之日。魯肅忠烈,臨不茍,可以代瑜。儻所言可采,瑜死不朽矣。」卒於巴丘。權聞之哀慟,曰:「公瑾有王佐之資,今忽短命,孤何賴哉!」自迎其喪於蕪湖。瑜有一女男,權長登娶其女,以其男循騎都尉,妻以女;胤興業都尉,妻以宗女。 權以魯肅奮武校尉,代瑜領兵,令程普領南郡太守。魯肅勸權以荆州借劉,與共拒曹操,權從之。乃分豫章番陽郡,分長沙昌郡,復以程普領江夏太守,魯肅昌太守,屯陸口。
十七年。 初,張紘以秣陵山川形勝,勸孫權以治所,及劉東過秣陵,亦勸權居之。權於是作石頭城,徙治秣陵,改秣陵建業。 秋九月,吕蒙聞曹操欲東兵,說孫權夾濡須水口立塢。諸將皆曰:「上岸擊賊,洗足入船,何用塢?」蒙曰:「兵有利鈍,戰無百勝,如有邂逅,敵步騎蹙人,不暇及水,其得入船乎?」權曰:「善。」遂作濡須塢。 冬十月,曹操東擊孫權。
十八年春正月,曹操進軍濡須口,號步騎四十萬,攻破孫權江西營,獲其都督公孫陽。權率衆七萬禦之,相守月餘。操其舟船、器仗、軍伍整肅,嘆曰:「生當如孫仲謀,如劉景升兒,豚犬耳。」權牋與操,說:「春水方生,公宜速去。」别紙言:「足下不死,孤不得安。」操語諸將曰:「孫權不欺孤。」乃徹軍還。
十九年。 初,魏公操遣廬江太守朱光屯皖,開稻田。吕蒙言於孫權曰:「皖田肥美,若一收孰,彼衆必增,宜早除之。」閏月,權親攻皖城,諸將欲作土山,添攻具,吕蒙曰:「治攻具及土山,必歷日乃成,城既脩,外救必至,不可圖。且吾乘雨水以入,若留經日,水必向盡,還道艱難,蒙竊危之。今觀此城,不能甚固,以軍鋭氣,四面並攻,不移時可㧞及水以,全勝之道。」權從之。蒙薦甘寧升城督。寧手持練,身緣城,士卒先,蒙以精鋭繼之,手執枹鼓,士卒皆騰踊。侵晨進攻,食時破之,獲朱光及男女數萬口。既而張遼至夾石,聞城已㧞,乃退。權拜吕蒙廬江太守,還屯尋陽。
十年秋八月,孫權率衆十萬圍合肥。時張遼、李典、樂進將七千餘人屯合肥。魏公操之征張魯,教與合肥䕶軍薛悌,署函邊曰:「賊至乃發。」及權至,發教,教曰:「若孫權至者,張、李將軍出戰,樂將軍守,䕶軍勿得與戰。」諸將以衆寡不敵,疑之。張遼曰:「公遠征在外,比救至,彼破我必矣。是以教指及其未合逆擊之,折其盛埶,以安衆心,然後可守。」進等莫對。遼怒曰:「成敗之機,在此一戰。諸君若疑,遼將獨決之。」李典素與遼不睦,慨然曰:「此國家,顧君計何如耳,吾可以私憾而忘公義乎!請從君而出。」於是遼夜募敢從之士,得八百人,椎牛犒饗。明旦,遼被甲持戟,先登陷陣,殺數十人,斬將,呼自名,衝壘入,至權麾下。權驚,不知所,走登高冡,以長戟自守。遼叱權下戰,權不敢動,望遼所將衆少,乃聚圍遼數重。遼急擊,圍開,將麾下數十人得出。餘衆號呼曰:「將軍棄我乎?」遼復還突圍,㧞出餘衆。權人馬皆披靡,無敢當者。自旦戰至日中,吳人奪氣,乃還脩守,衆心遂安。權守合肥十餘日,城不可㧞,徹軍還。兵皆就路,權與諸將在逍遥津北,張遼覘望知之,即將步騎奄至。甘寧與吕蒙等力戰扞敵,凌統率親近扶權出圍,復還與遼戰,左右盡死,身亦被創,度權已免,乃還。權乘駿馬上津橋,橋南己徹,丈餘無版。親近監谷利在馬後,使權持鞍緩控,利於後著鞭以助馬埶,遂得超度。賀齊率千人在津南迎權,權由是得免。權入船宴飲,賀齊下席涕泣曰:「至尊人主,常當持重,今日之,幾致禍敗,羣下震怖,若無天地,願以此終身之誡。」權自前收其淚曰:「慚,謹已刻心,非但紳。」
十一年冬十月,魏王操治兵擊孫權。
十年春正月,魏王操軍居巢,孫權保濡須。月,操進攻之。月,操引軍還,留伏波將軍夏侯惇、都督曹仁、張遼等十六軍屯居巢。權令都尉徐詳詣操請降,操報使脩好,誓重結婚。權留平虜將軍周泰督濡須。 冬十月,魯肅卒,孫權以從中郎彭城嚴畯代肅,督兵萬人鎮陸口。衆人皆畯喜,畯固辭以「樸素生,不閑軍」,發言懇惻,至于流涕。權乃以左䕶軍虎威將軍吕蒙兼昌太守以代之。衆嘉嚴畯能以實讓。 定威校尉吳郡陸遜言於孫權曰:「方今克敵寧亂,非衆不濟,而山寇舊惡,依阻深地。夫腹心未平,難以圖遠,可部伍,取其精鋭。」權從之,以帳下右部督。會丹陽賊帥費棧作亂,扇動山越,權命遜討棧,破之。遂部伍東郡,彊者兵,羸者補户,得精卒數萬人,宿惡盪除,所過肅清,還屯蕪湖。會稽太守淳于式表「遜枉取民人,愁擾所在。遜後詣都,言次,稱式佳吏。權曰:「式白君而君薦之,何?」遜對曰:「式意欲養民,是以白遜。若遜復毁式以亂聖聽,不可長。」權曰:「此誠長者之,顧人不能耳。」
十四年秋七月,孫權攻合肥。時諸州兵戍淮南,揚州刺史温恢謂兖州刺史裴潛曰:「此間雖有惑,然不足憂。今水潦方生,而孝縣軍,無有遠溝,關羽驍猾,正恐征南有變耳。」已而關羽果使南郡太守糜芳守江陵,將軍傅士仁守公安,羽自率衆攻曹仁於樊。仁使左將軍于禁、立義將軍龐德等屯樊北。八月,霖雨,水溢,平地數丈,于禁等七軍皆没。禁與諸將登高避水,羽乘船就攻之,禁等窮迫,遂降。龐德不降,駡羽,羽殺之。 冬十月,丞相軍司馬司馬懿、西曹屬蔣濟言於操曰:「于禁等水所没,非戰攻之失,於國家計未足有損。劉、孫權外親內疏,關羽得志,權必不願。可遣人勸權躡其後,許割江南以封權,則樊圍自解。」操從之。 魏王操之出中,孫權牋與魏王操,請以討羽自效。吕蒙襲公安、江陵,羽守將傅士仁、糜芳皆降。蒙入江陵,釋于禁之囚,得關羽及將士家屬,皆慰撫之。羽遁走,兵皆解散。潘璋司馬馬忠獲羽及其平於章鄉,斬之。吳、蜀通好。十月,魏王操表孫權票騎將軍,假節領荆州牧,封南昌侯。魏文帝黃初元年,文帝即位。秋七月,孫權遣使奉獻。
年夏四月,孫權自公安徙都鄂,更名鄂曰武昌。 秋八月,孫權遣使稱臣,卑辭奉章,并送于禁等還。朝臣皆賀,劉曄獨曰:「權無故求降,必內有急。權前襲殺關羽,劉必興師伐之。外有彊寇,衆心不安,恐中國往承其釁,故委地求降,一以却中國之兵,假中國之援,以彊其衆而疑敵人耳。天下分,中國十有其八。吳、蜀各保一州,阻山依水,有急相救,此國之利。今還自相攻,天亡之。宜興師,徑渡江襲之。蜀攻其外,我襲其內,吳之亡不出旬月矣。吳亡則蜀孤,若割吳之半以與蜀,蜀固不能久存,况蜀得其外,我得其內乎!」帝曰:「人稱臣降而伐之,疑天下欲來者心,不若且受吳降而襲蜀之後。」對曰:「蜀遠吳近,聞中國伐之,便還軍,不能止。今已怒,興兵擊吳,聞我伐吳,知吳必亡,將喜而進,與我爭割吳地,必不改計抑怒救吳。」帝不聽,遂受吳降。于禁須髮皓白,形容憔顇,帝,泣涕頓首。帝慰喻以荀林父、孟明視故,拜安遠將軍,令北詣鄴謁高陵。帝使豫於陵屋畫關羽戰克、龐德憤怒、禁降服之狀。禁,慚恚,發病死。
臣光曰:于禁將數萬衆,敗不能死,生降於敵,既而復,文帝廢之可,殺之可,乃畫陵屋以辱之,斯不君矣。
丁巳,遣太常邢貞奉策即拜孫權吳王,加九錫。劉曄曰:「不可。先帝征伐天下,十兼其八,威震海內。陛下受禪即真,德合天地,聲暨四遠。權雖有雄才,故票騎將軍、南昌侯耳,官輕埶卑。士民有畏中國心,不可彊迫與成所謀。不得已受其降,可進其將軍號,封十萬户侯,不可即以王。夫王位去天一階耳,其禮秩服御相亂。彼直侯,江南士民未有君臣之分,我信其僞降,就封殖之,崇其位號,定其君臣,是虎傅翼。權既受王位,却蜀兵之後,外盡禮以中國,使其國內皆聞,內無禮以怒陛下,陛下赫然發怒,興兵討之,乃徐告其民曰:「我委身中國,不愛珍貨重寶,隨時貢獻,不敢失臣禮,而無故伐我,必欲殘我國家,俘我民人以僕妾。」吳民無緣不信其言。信其言而感怒,上下同心,戰加十倍矣。」不聽。諸將以吳內附,意皆縱緩,獨征南將軍夏侯尚益脩攻守之。山陽曹偉素有才名,聞吳稱藩,以白衣與吳王交求賂,欲以交結京師,帝聞而誅之。 吳人城武昌。 十一月,邢貞至吳,吳人以宜稱上將軍、九州伯,不當受魏封。吳王曰:「九州伯,於古未聞。昔沛公亦受項羽封王,蓋時宜耳,復何損邪!」遂受之。吳王出都亭候貞,貞入門,不下車。張昭謂貞曰:「夫禮無不敬,灋無不行。而君敢自尊,豈以江南寡弱,無方寸之刃故乎!」貞即遽下車。中郎將琅邪徐盛忿憤,顧謂同列曰:「盛等不能奮身出命,國家并許、洛,吞巴、蜀,而令吾君與貞盟,不亦辱乎!」因涕泣横流。貞聞之,謂其徒曰:「江東將相如此,非久下人者。」吳王遣中夫南陽趙咨入謝,帝問曰:「吳王何等主?」對曰:「聰明、仁智、雄略之主。」帝問其狀,對曰:「納魯肅於凡品,是其聰;㧞吕蒙於行陳,是其明;獲于禁而不害,是其仁;取荆州兵不血刃,是其智;據州虎視於天下,是其雄;屈身於陛下,是其略。」帝曰:「吳王頗知學乎?」咨曰:「吳王浮江萬艘,帶甲百萬,任賢使能,志存經略。雖有餘閑,博覽傳,歷史籍,采奇異,不效生尋章擿句而已。」帝曰:「吳可征不?」對曰:「國有征伐之兵,國有禦之固。」帝曰:「吳難魏乎?」對曰:「帶甲百萬,江、池,何難之有!」帝曰:「吳如夫者幾人?」對曰:「聰明特逹者八九十人,如臣之比,車載斗量,不可勝數。」帝遣使求雀頭香、貝、明珠、象牙、犀角、玳瑁、孔雀、翡翠、鬥鴨、長鳴鷄於吳。吳羣臣曰:「荆、揚州,貢有常典,魏所求珍玩之物,非禮,宜勿與。」吳王曰:「方有於西北,江表元元,恃主命,彼所求者,於我瓦石耳,孤何惜焉。且彼在諒闇之中,而所求若此,寧可與言禮哉!」皆具以與之。 十月,帝欲封吳王登萬户侯,吳王以登年幼,上辭不受。復遣西曹掾吳郡沈珩入謝,并獻方物。帝問曰:「吳嫌魏東向乎?」珩曰:「不嫌。」曰:「何以?」曰:「信恃舊盟,言于好,是以不嫌。若魏渝盟,自有豫。」問:「聞太當來,寧然乎?」珩曰:「臣在東朝,朝不坐,宴不與,若此之議,無所聞。」帝善之。
年。 初,吳王遣于禁護軍浩周、軍司馬東里衮詣帝,自陳誠𣢾?,辭甚恭慤。帝問周等:「權可信乎?」周以權必臣服,而衮謂其不可必服。帝悅周言,以有以知之,故立吳王。復使周至吳,周謂吳王曰:「陛下未信王遣入侍,周以闔門百口明之。吳王之流涕霑襟,指天誓。周還而侍不至,但多設虚辭。帝欲遣侍中辛毗、尚桓階往與盟誓,并責任,吳王辭讓不受。帝怒,欲伐之,劉曄曰:「彼新得志,上下齊心,而阻帶江湖,不可倉卒制。」帝不從。九月,命征東將軍曹休、前將軍張遼、鎮東將軍臧霸出洞口,將軍曹仁出濡須,上軍將軍曹真、征南將軍夏侯尚、左將軍張郃、右將軍徐晃圍南郡。吳建威將軍吕範督五軍,以舟軍拒休等,左將軍諸葛瑾、平北將軍潘璋、將軍楊粲救南郡,裨將軍朱桓以濡須督拒曹仁。 冬十月,吳王以楊越蠻夷多未平集,乃卑辭上,求自改厲:「若罪在難除,必不置,當奉還土地民人,寄命交州,以終餘年。」與浩周云:「欲登求昏宗室。」云:「以登年弱,欲遣孫長緒、張布隨登俱來。」帝報曰:「朕之與君,義已定,豈樂勞師遠臨江、?若登身朝到,夕召兵還耳。」於是吳王改元黃武,臨江拒守。帝自許昌南征,復郢州荆州。十一月辛丑,帝如宛。曹休在洞口自陳:「願將鋭卒虎步江南,因敵取資,必克捷。若其無臣,不須念。」帝恐休便渡江,驛馬止之。侍中董昭侍側,曰:「竊陛下有憂色,獨以休濟江故乎?今者渡江,人情所難,就休有此志,埶不獨行,當須諸將。臧霸等既富且貴,無復它望,但欲終其天命,保守禄祚而已,何肯乘危自投死地,以求徼倖!茍霸等不進,休意自沮,臣恐陛下雖有敕渡之詔,猶必沈吟,未便從命。」頃之,會暴風吹吳吕範等船綆纜悉斷,直詣休等營下,斬首獲生以千數,吳兵迸散。帝聞之,敕諸軍促渡。軍未時進,吳救船遂至,收軍還江南。曹休使臧霸追之,不利,將軍尹盧戰死。 吳將孫盛督萬人據江陵中洲,以南郡外援。
四年春正月,曹真使張郃擊破吳兵,遂奪據江陵中洲。 月,曹仁以步騎數萬向濡須,先揚聲欲東攻羡溪,朱桓分兵赴之。既行,仁以軍徑進。桓聞之,追還羡溪兵,兵未到而仁奄至。時桓手下及所部兵在者纔五千人,諸將業業,各有懼心。桓喻之曰:「凡兩軍相對,勝負在將,不在衆寡。諸君聞曹仁用兵行師,孰與桓邪?兵灋所以稱「客倍而主人半」者,謂俱在平原,無城隍之守,謂士卒勇怯齊等故耳。今仁既非智勇,加其士卒甚怯,千里步涉,人馬罷困,桓與諸君共據高城,南臨江,北背山陵,以逸待勞,主制客,此百戰百勝之埶,雖曹丕自來,尚不足憂,况仁等邪!」桓乃偃旗鼓,外示虚弱,以誘致仁。仁遣其泰攻濡須城,分遣將軍常雕、王雙等乘油船别襲中洲。中洲者,桓部曲妻所在。蔣濟曰:「賊據西岸,列船上流,而兵入洲中,是自內地獄,危亡之道。」仁不從,自將萬人留橐臯,泰等後援。桓遣别將擊彫等,而身自拒泰。泰燒營退,桓遂斬常彫,生虜王雙,臨陳殺溺死者千餘人。初,吕蒙病篤,吳王問曰:「𡖖?如不起,誰可代者?」蒙對曰:「朱然膽守有餘,愚以可任。」朱然者,九真太守朱治姊,本姓施氏,治養以,時昭武將軍。蒙卒,吳王假然節,鎮江陵。及曹真等圍江陵,破孫盛,吳王遣諸葛瑾等將兵往解圍,夏侯尚擊却之。江陵中外斷絶,城中兵多腫病,堪戰者裁五千人。真等起土山,鑿地道,立樓櫓臨城,弓矢雨注,將士皆失色,然晏如無恐意,方厲吏士,伺間隙攻破魏兩屯。魏兵圍然凡六月,江陵令姚泰領兵城北門,外兵盛,城中人少,榖食且盡,惧不濟,謀內應,然覺而殺之。時江水淺陿,夏侯尚欲乘船將步騎入渚中安屯,作浮橋,南北往來,議者多以城必可㧞。董昭上疏曰:「武皇帝智勇過人,而用兵畏敵,不敢輕之若此。夫兵好進惡退,常然之數。平地無險,猶尚艱難,就當深入,還道宜利,兵有進退,不可如意。今屯渚中,至深;浮橋而濟,至危;一道而行,至陿。者兵家所忌,而今行之。賊頻攻橋,誤有漏失,渚中精鋭,非魏之有,將轉化吳矣。臣私慼之,忘寢與食,而議者怡然不以憂,豈不惑哉!如江水向長,一旦暴增,何以防禦?就不破賊,尚當自完,柰何乘危不以懼?惟陛下察之。」帝即詔尚等促出。吳人兩頭並前,魏兵一道引去,不時得泄,僅而獲濟。吳將潘璋已作荻茷,欲以燒浮橋,會尚退而止。後旬日,江水漲,帝謂董昭曰:「君論此,何其審!」會天疫,帝悉召諸軍還。月丙申,車駕還洛陽。初,帝問賈詡曰:「吾欲伐不從命以一天下,吳、蜀何先?」對曰:「攻取者先兵權,建本者尚德化。陛下應期受禪,撫臨率土,若綏之以文德而俟其變,則平之不難矣。吳、蜀雖蕞爾國,依山阻水,劉有雄才,諸葛亮善治國,孫權識虚實,陸遜兵埶,據險守要,汎舟江湖,皆難卒謀。用兵之道,先勝後戰,量敵論將,故舉無遺策。臣竊料羣臣無、權對,雖以天威臨之,未萬全之埶。昔舜舞干戚而有苗服,臣以當今宜先文後武。」帝不納,軍竟無功。 丁未,陳忠侯曹仁卒。五年秋七月,帝欲興軍伐吳,侍中辛毗諫曰:「方今天下新定,土廣民稀,而欲用之,臣誠未其利。先帝屢起鋭師,臨江而旋,今六軍不增於故,而復脩之,此未易。今日之計,莫若養民屯田十年,然後用之,則役不再舉矣。」帝曰:「如𡖖?意,更當以虜遺孫邪?」對曰:「昔周文王以紂遺武王,惟知時。」帝不從,留尚僕射司馬懿鎮許昌。八月,水軍,親御龍舟,循蔡、潁浮淮如壽春。九月,至廣陵。吳安東將軍徐盛建計,植木衣葦,疑城假樓,自石頭至于江乘,聯緜相接數百里,一夕而成。浮舟艦於江。時江水盛長,帝臨望歎曰:「魏雖有武騎千羣,無所用之,未可圖。」帝御龍舟,會暴風漂蕩,幾至覆没。帝問羣臣:「權當自來否?」咸曰:「陛下親征,權恐怖,必舉國而應,不敢以衆委之臣下,必當自來。」劉曄曰:「彼謂陛下欲以萬乘之重牽己,而超越江湖者在於别將,必勒兵待,未有進退。」駕停住積日,吳王不至,帝乃旋師。是時曹休表得降賊辭,孫權已在濡須口。中領軍衛臻曰:「權恃長江,未敢亢衡,此必畏怖僞辭耳。」考核降者,果守將所作。
六年春月辛未,帝以舟師復征吳,羣臣議。官正鮑勛諫曰:「王師屢征而未有所克者,蓋以吳、蜀晨齒相依,憑阻山水,有難㧞之埶故。往年龍舟飄蕩,隔在南岸,聖躬蹈危,臣下破膽,此時宗廟幾至傾覆,百世之戒。今勞兵襲遠,日費千金,中國虚耗,令黠虜玩威,臣竊以不可。」帝怒,左遷勛治執灋。勛,信之。 夏五月戊申,帝如譙。 秋八月,帝以舟師自譙循渦入淮。尚蔣濟表言水道難通,帝不從。 冬十月,如廣陵故城,臨江觀兵,戎卒十餘萬,旌旗數百里,有渡江之志。吳人嚴兵固守,而寒冰,舟不得入江。帝波濤洶涌,歎曰:「嗟乎,固天所以限南北。」遂。孫韶遣將高壽等率敢死之士五百人,於徑路夜要帝,帝驚,壽等獲副車、羽蓋以還,於是戰船數千皆滯不得行。
七年春正月壬,帝還洛陽。 夏五月,帝疾篤,丁巳,帝殂。
明帝泰和年夏四月丙申,吳王即皇帝位,赦,改元黃龍。百官畢會,吳主功於周瑜。綏遠將軍張昭舉笏欲褒贊功德,未及言,吳主曰:「如張公之計,今已乞食矣。」昭慚,伏地流汗。吳主追尊父堅武烈皇帝,兄策長沙桓王,立登皇太。
劉據蜀
獻帝初平年。 初,涿郡劉,中山靖王之後。少孤貧,與母以販履業。長七尺五寸,垂手下䣛,顧自其耳。有志,少語言,喜怒不形於色。嘗與公孫瓚同師盧植,由是往依瓚。瓚使與田楷徇青州有功,因以平原相。少與河東關羽、涿郡張飛相友善,以羽、飛别部司馬,分統部曲。與人寢則同牀,恩若兄弟,而稠人廣坐,侍立終日,隨周旋,不避艱險。常山趙雲本郡將吏兵詣公孫瓚,瓚曰:「聞貴州人皆願袁氏,君何獨迷而能反乎?」雲曰:「天下訩訩,未知孰是,民有倒懸之厄。鄙州論議,從仁政所在,不忽袁公私明將軍。」劉而奇之,深加接納。雲遂從至平原,主騎兵。
興平元年十月,徐州牧陶謙疾篤,謂别駕東海糜竺曰:「非劉不能安此州。」謙卒,竺率州人迎,未敢當,曰:「袁公路近在壽春,君可以州與之。」典農校尉下邳陳登曰:「公路驕豪,非治亂之主。今欲使君合步騎十萬,上可以匡主濟民,下可以割地守境。若使君不聽,許登亦未敢聽使君。」北海相孔融謂曰:「袁公路豈憂國忘家者邪?冡中枯骨,何足介意。今日之,百姓與能,天與不取,悔不可追。」遂領徐州。
建安元年夏六月,袁術攻劉以爭徐州。使司馬張飛守下邳,自將拒術於盱眙、淮陰,相持經月,更有勝負。下邳相曹豹,陶謙故將,與張飛相失,飛殺之,城中乘亂。袁術與吕布,勸令襲下邳,許助以軍糧。布喜,引軍水陸東下。中郎將丹陽許耽開門迎之,張飛敗走,布虜妻及將吏家口。聞之,引還,比至下邳,兵潰。收餘兵東取廣陵,與袁術戰,敗,屯於海西,饑餓困踧,吏士相食,從東海糜竺以家財助軍。請降於布,布亦忿袁術運糧不繼,乃召,復以豫州刺吏,與并埶擊袁術,使屯沛。 秋九月,袁術遣將紀靈等步騎萬攻劉,求救於布。諸將謂布曰:「將軍常欲殺劉,今可假手於術。」布曰:「不然。術若破,則北連泰山諸將,吾在術圍中,不得不救。」便率步騎千餘馳往赴之。靈等聞布至,皆斂兵而止。布屯沛城西南,遣鈴下請靈等,靈等亦請布。布往就之,與共飲食。布謂靈等曰:「玄德,布弟,諸君所困,故來救之。布性不喜合鬥,喜解鬥耳。」乃令軍候植戟於營門,布彎弓顧曰:「諸君觀布射戟支,中者當各解兵,不中可留決鬥。」布即一發,正中戟支。靈等皆驚,言:「將軍天威。」明日復歡會,然後各罷。合兵得萬餘人,布惡之,自出兵攻,敗走,曹操,操厚遇之,以豫州牧。或謂操曰:「有英雄之志,今不早圖,後必患。」操以問郭嘉,嘉曰:「有是。然公起義兵,百姓除暴,推誠仗信以招俊傑,猶懼其未。今有英雄名,以窮己而害之,是以害賢名。如此,則智士將自疑,回心擇主,公誰與定天下乎?夫除一人之患以沮四海之望,安危之機,不可不察。」操笑曰:「君得之矣。」遂益其兵,給糧食,使東至沛,收散兵以圖吕布。
年夏四月,吕布復與袁術通,遣其中郎將高順及北池太守雁門張遼攻劉。曹操遣將軍夏候惇救之,順等所敗。 秋九月,順等破沛城,虜妻,單身走。
四年。 初,車騎將軍董承稱受帝衣帶中密詔,與劉謀誅曹操。操從容謂曰:「今天下英雄,惟使君與操耳,本初之徒,不足數。」方食,失七箸,值天雷震,因曰:「聖人云「迅雷風烈必變」,良有以。」遂與承及長水校尉种輯、將軍吳蘭、王服等同謀。會操遣與朱靈邀袁術,程昱、郭嘉、董昭皆諫曰:「不可遣。」操悔,追之,不及。術既南走,朱靈等還,遂殺徐州刺史車胄,留關羽守下邳,行太守,身還沛。東海賊昌豨及郡縣多叛操。衆數萬人,遣使與袁紹連兵。操遣司空長史沛國劉岱、中郎將扶風王忠擊之,不克。謂岱等曰:「使汝百人來,無如我何。曹公自來,未可知耳。」
五年春正月,董承謀洩,壬,曹操殺承及王服、种輯,皆夷族。操欲自討劉,諸將皆曰:「與公爭天下者,袁紹。今紹方來而棄之東,紹乘人後,若何?」操曰:「劉,人傑,今不擊,必後患。」郭嘉曰:「紹性遲而多疑,來必不速。新起,衆心未附,急擊之,必敗。」操師遂東。冀州别駕田豐、袁紹曰:「曹操與劉連兵,未可卒解。公舉軍而襲其後,可一往而定。」紹辭以疾,未得行。豐舉杖擊地曰:「嗟乎!遭難遇之時,而以嬰兒病失其會,惜哉,去矣!」曹操擊劉,破之,獲其妻,進㧞下邳,禽關羽。擊昌豨,破之。犇青州,因袁譚以袁紹。紹聞至,身去鄴百里迎之。駐月餘,所亡士卒稍稍之。 初,操壯關羽之人,而察其心神無久留之意,使張遼以其情問之。羽歎曰:「吾極知曹公待我厚,然吾受劉將軍恩,誓以共死,不可背之。吾終不留,要當立效以報曹公乃去耳。」遼以羽言報操,操義之。及羽殺顔良,操知其必去,重加賞賜。羽盡封其所賜,拜告辭,而犇劉於袁軍。左右欲追之,操曰:「彼各其主,勿追。」 秋七月,劉略汝、潁之間,自許以南,吏民不安,曹操患之。曹仁曰:「南方以軍方有目前急,其埶不能相救,劉以彊兵臨之,其背叛故宜。新將紹兵,未能得其用,擊之可破。」操乃使仁將騎擊,破走之,盡復收諸叛縣而還。還至紹軍,陰欲離紹,乃說紹南連劉表。紹遣將本兵復至汝南,與賊龔都等合,衆數千人。曹操遣將蔡楊擊之,所殺。
六年秋九月,操自擊劉於汝南,犇劉表,龔都等皆散。表聞至,自出郊迎,以上賔禮待之,益其兵,使屯新野。在荆州數年,嘗於表坐起至厠,慨然流涕。表怪問,曰:「平常身不離鞍,髀肉皆消。今不復騎,髀裏肉生。日月如流,老將至矣,而功業不建,是以悲耳。」
十年。 初,琅邪諸葛亮寓居襄陽隆中,每自比管仲、樂毅,時人莫之許,惟潁川徐庶與崔州平謂信然。州平,烈之。劉在荆州,訪士於襄陽司馬徽,徽曰:「儒生俗士,豈識時務?識時務者在乎俊傑。此間自有伏龍、鳳雛。」問誰,曰:「諸葛孔明、龐士元。」徐庶於新野,器之。庶謂曰:「諸葛孔明,卧龍,將軍豈願之乎?」曰:「君與俱來。」庶曰:「此人可就,不可屈致,將軍宜枉駕顧之。」由是詣亮,凡往,乃。因屏人曰:「室傾頽,姦臣竊命,孤不度德量力,欲信義於天下,而智術淺短,遂用猖蹶,至于今日。然志猶未已,君謂計將安出?」亮曰:「今曹操已擁百萬之衆,挾天而令諸侯,此誠不可與爭鋒。孫權據有江東,已歷世,國險而民附,賢能之用,此可與援而不可圖。荆州北據、沔,利盡南海,東連吳會,西通巴、蜀,此用武之國,而其主不能守,此殆天所以資將軍。益州險塞,沃野千里,天府之土。劉璋闇弱,張魯在北,民殷國富而不知存恤,智能之士思得明君。將軍既帝室之胄,信義著於四海,若跨有荆、益,保其巖阻,撫和戎越,結好孫權,內脩政治,外觀時變,則霸業可成,室可興矣。」曰:「善。」於是與亮情好日密。關羽、張飛不悅,解之曰:「孤之有孔明,猶魚之有水,願諸君勿復言。」羽、飛乃止。
十年。 初,劉表琦、琮。表琮娶其後妻蔡氏之姪,蔡氏遂愛琮而惡琦。表妻弟蔡瑁、外甥張允並得幸於表,日相與毁琦而譽琮。琦不自寧,與諸葛亮謀自安之術,亮不對。後乃共升高樓,因令去梯,謂亮曰:「今日上不至天,下不至地,言出口而入吾耳,可以言未?」亮曰:「君不申生在內而危,重耳居外而安乎?」琦意感悟,陰規出計。會黃祖死,琦求代其任,表乃以琦江夏太守。表病甚,琦省疾。瑁、允恐其表而父相感,更有託後之意,乃謂琦曰:「將軍命君撫臨江夏,其任至重,今釋衆擅來,必譴怒,親之歡,重增其疾,非孝敬之道。」遂遏于户外,使不得。琦流涕而去。表卒,瑁、允等遂以琮嗣。琮以侯印授琦,琦怒,投之地,將因犇喪作難。會曹操軍至,琦犇江南。章陵太守蒯越及東曹掾傅巽等勸劉琮降操,曰:「逆順有體,彊弱有定埶。以人臣而拒人主,逆道;以新造之楚而禦中國,必危;以劉而敵曹公,不當。者皆短,將何以待敵?且將軍自料何如劉?若不足禦曹公,則雖全楚不能以自存;若足禦曹公,則不將軍下。」琮從之。九月,操軍至新野,琮遂舉州降,以節迎操。諸將皆疑其詐,婁圭曰:「天下擾攘,各貪王命以自重,今以節來,是必至誠。」操遂退兵。時劉屯樊,琮不敢告。久之乃覺,遣所親問琮,琮令其官屬宋忠詣宣㫖。時曹操已在宛,乃驚駭,謂忠曰:「𡖖?諸人作如此,不早相語,令禍至方告我,不亦太劇乎!」引刀向忠曰:「今斷𡖖?頭,不足以解忿,亦耻丈夫臨别復殺𡖖?輩。」遣令去,乃呼部曲共議。或勸攻琮,荆州可得。曰:「劉荆州臨亡託我以孤遺,背信自濟,吾所不,死何面目以劉荆州乎!」將其衆去,過襄陽,駐馬呼琮,琮懼,不能起。琮左右及荆州人多。過辭表墓,涕泣而去。比到當陽,衆十餘萬,入輜重數千兩,日行十餘里。别遣關羽乘船數百艘,使會江陵。或謂曰:「宜速行保江陵,今雖擁衆,被甲者少,若曹公兵至,何以拒之?」曰:「夫濟必以人本,今人吾,吾何忍棄去!」
習鑿齒論曰:劉玄德雖顛沛險難而信義愈明,埶偪危而言不失道。追景升之顧,則情感軍;戀赴義之士,則甘與同敗。終濟業,不亦宜乎!
操以江陵有軍實,恐劉據之,乃釋輜重,輕軍到襄陽。聞已過,操將精騎五千急追之,一日一夜行百餘里,及於當陽之長坂。棄妻,與諸葛亮、張飛、趙雲等數十騎走,操獲其人衆輜重。徐庶母操所獲,庶辭,指其心曰:「本欲與將軍共圖王霸之業者,以此方寸之地。今已失老母,方寸亂矣,無益於,請從此别。」遂詣操。張飛將十騎拒後,飛據水斷橋,瞋目横矛曰:「身是張益德,可來共決死!」操兵無敢近者。或謂:「趙雲已北走。」以手戟擿之曰:「龍不棄我走。」頃之,雲身抱禪,與關羽船會,得濟沔,遇劉琦衆萬餘人,與俱到夏口。 冬十月,劉因魯肅以孫權。事見孫氏據江東。 十月,劉表劉琦荆州刺史,引兵南徇四郡,武陵太守金旋、長沙太守韓玄、桂陽太守趙範、零陵太守劉度皆降。廬江營帥雷緒率部曲數萬口。以諸葛亮軍師中郎將,使督零陵、桂陽、長沙郡,調其賦稅 以充軍實。以偏將軍趙雲領桂陽太守。
十四年冬十月,孫權以領荆州牧,周瑜分南岸地以給。立營於油口,改名公安。權以妺妻。妹才捷剛猛,有諸兄風,侍婢百餘人,皆執刀侍立,每入,心常凛凛。
十五年冬十月,劉表故吏士多劉,以周瑜所給地少,不足以容其衆,乃自詣京孫權,求都督荆州。瑜上疏於權曰:「劉以梟雄之姿,而有關羽、張飛熊虎之將,必非久屈人用者。愚謂計宜徙置吳,盛築宫室,多其美女玩好以娛其耳目,分此人,各置一方,使如瑜者得挾與攻戰,可定。今猥割土地以資業之,聚此人俱在疆場,恐蛟龍得雲雨,終非池中物。」吕範亦勸留之。權以曹操在北方,當廣擥英雄,不從。還公安,久乃聞之,歎曰:「天下智謀之士,所略同。時孔明諫孤莫行,其意亦慮此。孤方危急,不得不往,此誠險塗,殆不免周瑜之手。」 周瑜卒,權以魯肅代瑜領兵。魯肅勸權以荆州借劉,與共拒曹操,權從之。
十六年冬十月,扶風灋正劉璋軍議校尉,璋不能用,其州里俱僑客者所鄙,正邑邑不得志。益州别駕張松與正善,自負其才,忖璋不足與有,常竊歎息。松勸璋結劉,璋曰:「誰可使者?」松乃舉正。璋使正往,正辭謝,佯不得已而行。還,松說有雄略,密謀奉戴以州主。會曹操遣鍾繇向中,璋聞之,內懷恐懼。松因說璋曰:「曹公兵無敵於天下,若因張魯之資以取蜀土,誰能禦之?劉豫州,使君之宗室而曹公之深讎,善用兵,若使之討魯,魯必破矣。魯破則益州彊,曹公雖來,無能。今州中諸將龐羲、李異等皆恃功驕豪,欲有外意,不得豫州,則敵攻其外,民攻其內,必敗之道。」璋然之,遣灋正將四千人迎。主簿巴西黃權諫曰:「劉左將軍有驍名,今請到,欲以部曲遇之,則不滿其心,欲以賔客禮待,則一國不容君。若客有泰山之安,則主有累卵之危,不若閉境以待時清。」璋不聽,出權廣長。從廣王累自倒縣於州門以諫,璋一無所納。灋正至荆州,陰獻策於劉曰:「以明將軍之英才,乘劉牧之懦弱,張松,州之股肱,響應於內,以取益州,猶反掌。」疑未決。龐統言於曰:「荆州荒殘,人物殫盡,東有孫車騎,北有曹操,難以得志。今益州户口百萬,土沃財富,誠得以資,業可成。」曰:「今指與吾水火者,曹操。操以急,吾以寬;操以暴,吾以仁;操以譎,吾以忠。每與操反,乃可成耳。今以利而失信義於天下,柰何?」統曰:「亂離之時,固非一道所能定。且兼弱攻昧,逆取順守,古人所貴。若定之後,封以國,何負於信!今日不取,終人利耳。」以然,乃留諸葛亮、關羽等守荆州,以趙雲領留營司馬,將步卒數萬人入益州。孫權聞西上,遣舟船迎妹,而夫人欲將禪還吳,張飛、趙雲勒兵截江,乃得禪還。劉璋敕在所供奉,入境如,前後贈遺以巨億計。至巴郡,巴郡太守嚴顔拊心歎曰:「此所謂獨坐窮山,放虎自衛者。」自江州北由墊江水詣涪,璋率步騎萬餘人,車乘帳幔,精光耀日,往會之。張松令灋正白,便於會襲璋。曰:「此不可倉猝。」龐統曰:「今因會執之,則將軍無用兵之勞,而坐定一州。」曰:「初入他國,恩信未著,此不可。」璋推行司馬,領司隸校尉,亦推璋行鎮西將軍,領益州牧。所將將士,更相之適,歡飲百餘日。璋增兵,厚加資給,使擊張魯,令督白水軍。并軍萬餘人,車甲、器械、資貨甚盛。璋還成都,北到葭萌,未即討魯,厚樹恩德,以收衆心。
十七年冬十月,劉在葭萌,龐統言於曰:「今陰選精兵,晝夜兼道,徑襲成都。劉璋既不武,素無豫,軍卒至,一舉便定,此上計。楊懷、高沛,璋之名將,各杖疆兵,據守關頭,聞數有牋諫璋,使發遣將軍還荆州。將軍遣與相聞,說荆州有急,欲還救之,並使裝束,外作形。此既服將軍英名,喜將軍之去,計必乘輕騎來,將軍因此執之,進取其兵,乃向成都,此中計。退還白帝,連引荆州,徐還圖之,此下計。若沈吟不去,將致困,不可久矣。」然其中計。及曹操攻孫權,權呼自救,貽璋曰:「孫氏與孤本脣齒,而關羽兵弱,今不往救,則曹操必取荆州,轉侵州界,其憂甚於張魯。魯自守之賊,不足慮。」因求益萬兵及資糧,璋但許四千,其餘皆給半。因激怒其衆曰:「吾益州征彊敵,師徒勤瘁,而積財吝賞,何以使士夫死戰乎!」張松與及灋正曰:「今垂立,如何釋此去乎?」松兄廣太守肅恐禍及己,因發其謀。於是璋收斬松,敕關戍諸將文皆勿復得與關通。怒,召璋白水軍督楊懷、高沛,責以無禮,斬之。勒兵徑至關頭,并其兵,進據涪城。
十八年夏五月,益州從廣鄭度聞劉舉兵,謂劉璋曰:「左將軍懸軍襲我,兵不滿萬,士衆未附,軍無輜重,野榖是資。其計莫若盡驅巴西、梓潼民內涪水以西,其倉廪野榖一皆燒除,高壘深溝,静以待之。彼至請戰,勿許,久無所資,不過百日,必將自走,走而擊之,此必禽耳。」劉聞而惡之,以問灋正,正曰:「璋終不能用,無憂。」璋果謂其羣下曰:「吾聞拒敵以安民,未聞動民以避敵。」不用度計。璋遣其將劉瑰、冷苞、張任、鄧賢、吳懿等拒,皆敗,退保緜竹,懿詣軍降。璋復遣護軍南陽李嚴、江夏費觀督緜竹諸軍,嚴、觀亦率其衆降於。軍益彊,分遣諸將平下屬縣。劉瑰、張任與璋循退守雒城,進軍圍之。任勒兵出戰於雁橋,軍敗,任死。
十九年夏五月,諸葛亮留關羽守荆州,與張飛、趙雲將兵溯流克巴東。至江州,破巴郡太守嚴顔,生獲之。飛呵顔曰:「軍既至,何以不降,而敢拒戰?」顔曰:「𡖖?等無狀,侵奪我州,我州但有斷頭將軍,無降將軍。」飛怒,令左右牽去斫頭。顔容止不變,曰:「斫頭便斫頭,何怒邪!」飛壯而釋之,引賔客。分遣趙雲從外水定江陽,犍飛定巴西、德陽。劉圍雒城且一年,龐統流矢所中,卒。灋正牋與劉璋,陳形勢彊弱,且曰:「左將軍從舉兵以來,舊心依依,實無薄意,愚以可圖變化,以保尊門。」璋不答。雒城潰,進圍成都,諸葛亮、張飛、趙雲引兵來會。馬超知張魯不足與計,魯將楊昂等數害其能,超內懷於邑。使建寧督郵李恢往說之,超遂從武都逃入氐中,密請降於。馬超從張魯事,見韓馬之叛。使人止超,而潛以兵資之。超到,令引軍屯城北,城中震怖。圍城數十日,使從中郎涿郡簡雍入說劉璋。時城中尚有精兵萬人,榖帛支一年,吏民咸欲死戰。璋言:「父在州十餘年,無恩德以加百姓。百姓攻戰年,肌膏草野者,以璋故,何心能安!」遂開城與簡雍同輿出降,羣下莫不流涕。遷璋于公安,盡其財物,佩振威將軍印綬。入成都,置酒饗士卒,取蜀城中金銀分賜將士,還其榖帛。領益州牧,以軍師中郎將諸葛亮軍師將軍,益州太守南郡董和掌軍中郎將,並署左將軍府,偏將軍馬超平西將軍,軍議校尉灋正蜀郡太守、揚武將軍,裨將軍南陽黃忠討虜將軍,從中郎糜竺安將軍,簡雍昭德將軍,北海孫乾秉忠將軍,廣長黃權偏將軍,汝南許靖左將軍長史,龐羲司馬,李嚴犍太守,費觀巴郡太守,山陽伊籍從中郎,零陵劉巴西曹掾,廣彭羕益州治中從。初,董和在郡,清儉公直,民夷所愛信,蜀中推循吏,故舉而用之。之自新野犇江南,荆楚羣士從之如雲,而劉巴獨北詣魏公操,操辟掾,遣招納長沙、零陵、桂陽。會略有郡,巴不成,欲由交州道還京師。時諸葛亮在臨蒸,以招之,巴不從,深以恨。巴遂自交阯入蜀依劉璋。及璋迎,巴諫曰:「,雄人,入必害。」既入,巴復諫曰:「若使討張魯,是放虎於山林。」璋不聽,巴閉門稱疾。攻成都,令軍中曰:「有害巴者,誅及族。」及得巴,甚喜。是時益州郡縣皆望風景附,獨黃權閉城堅守,須璋稽服乃降。於是董和、黃權、李嚴等,本璋之所授用,吳懿、費觀等,璋之婚親;彭羕,璋之所擯棄;劉巴,宿昔之所忌恨,皆處之顯任,盡其器能,有志之士無不競勸,益州之民是以和。初,劉璋以許靖蜀郡太守,成都將潰,靖謀踰城降,以此薄靖不用。灋正曰:「天下有獲虚譽而無其實者,許靖是。然今主公始創業,天下之人不可户說,宜加敬重,以慰遠近之望。」乃禮而用之。 成都之圍,與士衆約:「若定,府庫百物,孤無預焉。」及㧞成都,士衆皆捨干戈,赴諸藏競取寶物。軍用不足,甚憂之。劉巴曰:「此易耳,但當鑄直百錢,平諸物價,令吏官市。」從之。數月之間,府庫充實。時議者欲以成都名田宅分賜諸將,趙雲曰:「霍去病以匈奴未滅,無用家。今國賊非但匈奴,未可求安。」須天下都定,各反桑梓,耕本土,乃其宜耳。益州人民初罹兵革,田宅皆可還,令安居復業,然後可役調,得其歡心,不宜奪之以私所愛。」從之。之襲劉璋,留中郎將南郡霍峻守葭萌城。張魯遣楊昂誘峻,求共守城,峻曰:「人頭可得,城不可得。」昂乃退。後璋將扶禁、向存等帥萬餘人由閬水上,攻圍峻且一年。峻城中兵纔數百人,伺其怠隙,選精鋭出擊,破之,斬存。既定蜀,乃分廣梓潼郡,以峻梓潼太守。法正外統都畿,內謀主,一飱之德,睚眦之怨,無不報復,擅殺毁己者數人。或謂諸葛亮曰:「法正太縱横,將軍宜啓主公,抑其威福。」亮曰:「主公之在公安,北畏曹操之彊,東憚孫權之逼,近則懼孫夫人生變於肘腋。法孝直之輔翼,令翻然翱翔,不可復制,如何禁止孝直,使不得少行其意邪?」諸葛亮佐治蜀,頗尚嚴峻,人多怨歎者。法正謂亮曰:「昔高祖入關,約法章,秦民知德。今君假借威力,跨據一州,初有其國,未垂惠撫,且客主之義,宜相降下,願緩刑弛禁,以慰其望。」亮曰:「君知其一,未知其。秦以無道,政苛民怨,匹夫呼,天下土崩,高祖因之,可以弘濟。劉璋暗弱,自焉已來,有累世之恩,文灋羈縻,互相承奉,德政不舉,威刑不肅。蜀土人士,專權自恣,君臣之道,漸以陵替。寵之以位,位極則賤;順之以恩,恩竭則慢。所以致敝,實由於此。吾今威之以灋,灋行則知恩;限之以爵,爵加則知榮。榮恩並濟,上下有節,治之要,於斯而著矣。」
十年。 操自將擊張魯,魯犇南山,入巴中。事見曹氏篡漢。 秋七月,丞相主簿司馬懿言於操曰:「劉以詐力虜劉璋,蜀人未附而遠爭江陵,此機不可失。今克中,益州震動,進兵臨之,埶必瓦解。聖人不能違時,亦不可失時。」操曰:「人苦無足,既得隴,復望蜀邪?」劉曄曰:「劉,人傑,有度而遲,得蜀日淺,蜀人未恃。今破中,蜀人震恐,其埶自傾。以公之神明,因其傾而壓之,無不克。若緩之,諸葛亮明於治國而相,關羽、張飛勇冠軍而將,蜀民既定,據險守要,則不可犯矣。今不取,必後憂。」操不從。居七日,蜀降者說:「蜀中一日數十驚,守將雖斬之而不能安。」操問曄曰:「今尚可擊不?」曄曰:「今已定,未可擊。」乃還。以夏侯淵都護將軍,督張郃、徐晃等守中,以丞相長史杜襲駙馬都尉,留督中。 張魯之走巴中,黃權言於劉曰:「若失中,則巴不振,此割蜀之股臂。」乃以權護軍,率諸將迎魯。魯已降,權遂擊朴胡、杜濩、任約,破之。魏公操使張郃督諸軍徇巴,欲徙其民於中,進軍宕渠。劉使巴西太守張飛與郃相拒五十餘日,飛襲擊郃,破之。郃走還南鄭,亦還成都。
十年冬十月,灋正說劉曰:「曹操一舉而降張魯,定中,不因此埶以圖巴、蜀,而留夏侯淵、張郃屯守,身遽北還,此非其智不逮而力不足,必將內有憂偪故耳。今策淵、郃才略,不勝國之將帥,舉衆往討,必可克之。克之之日,廣農積榖,觀釁伺隙,上可以傾覆寇敵,尊奬王室,中可以蠶食雍、涼,廣拓境土,下可以固守要害,持久之計。此蓋天以與我,時不可失。」善其策,乃率諸將進兵中,遣張飛、馬超、吳蘭等屯下辨。魏王操遣都䕶將軍曹洪拒之。
十年夏四月,劉屯陽平關,夏侯淵、張郃、徐晃等與之相拒。遣其將陳式等絶馬鳴閣道,徐晃擊破之。張郃屯廣石,攻之不能克,急發益州兵。諸葛亮以問從犍楊洪,洪曰:「中,益州咽喉,存亡之機會,若無中,則無蜀矣。此家門之禍,發兵何疑?」 秋七月,操自將擊劉, 九月,至長安。
十四年。 初,夏侯淵戰雖數勝,魏王操常戒之曰:「將當有怯弱時,不可但恃勇。將當以勇本,行之以智計;但知任勇,一匹夫敵耳。」及淵與劉相拒踰年,自陽平南渡沔水,緣山稍前,營於定軍山。淵引兵爭之。灋正曰:「可擊矣。」使討虜將軍黃忠乘高鼓噪攻之,淵軍敗,斬淵及益州刺史趙顒。張郃引兵還陽平。是時新失元帥,軍中擾擾,不知所。督軍杜襲與淵司馬太原郭淮收斂散卒,號令諸軍曰:「張將軍國家名將,劉所憚,今日急,非張將軍不能安。」遂權宜推郃軍主。郃出,勒兵按陳,諸將皆受郃節度,衆心乃定。明日,欲渡水來攻,諸將以衆寡不敵,欲依水陳以拒之。郭淮曰:「此示弱而不足挫敵,非筭。不如遠水陳,引而致之,半濟而後擊之,可破。」既陳,疑不渡,淮遂堅守,示無還心。 春,月,魏王操自長安出斜谷,軍遮要以臨中。劉曰:「曹公雖來,無能,我必有川矣。」乃斂衆拒險,終不交鋒。操運米北山下,黃忠引兵欲取之,過期不還。翊軍,將軍趙雲將數十騎出營視之,值操揚兵出,雲猝與相遇,遂前突其陳,且鬥且却。魏兵散而復合,追至營下。雲入營,更開門,偃旗息鼓。魏兵疑雲有伏,引去。雲雷鼓震天,惟以勁弩於後射魏兵。魏兵驚駭,自相蹂踐,墯水中死者甚多。明旦自來,至雲營,視昨戰處,曰:「龍一身都膽。」操與相守積月,魏軍士多亡。 夏,五月,操悉引出中諸軍還長安,劉遂有中。 秋,七月,劉自稱中王,設壇場於沔陽,陳兵列衆,羣臣陪位,讀奏訖,乃拜受璽綬,御王冠,因驛拜章,上還所假左將軍、宜城亭侯印綬。立禪王太,㧞牙門將軍義陽魏延鎮遠將軍,領中太守,以鎮川。還治成都,以許靖太傅,灋正尚令,關羽前將軍,張飛右將軍,馬超左將軍,黃忠後將軍,餘皆進位有差。遣益州前部司馬犍費詩即授關羽印綬。羽聞黃忠位與己並,怒曰:「丈夫終不與老兵同列!」不肯受拜。詩謂羽曰:「夫立王業者,所用非一。昔蕭、曹與高祖少親舊,而陳、韓亡命後至,論其班列,韓最居上,未聞蕭、曹以此怨。今中王以一時之功隆崇室,然意之輕重,寧當與君侯齊乎?且王與君侯譬猶一體,同休等戚,禍福共之。愚謂君侯不宜計官號之高下、爵禄之多少意。僕一介之使,衘命之人,君侯不受拜,如是便還,但相惜此舉動,恐有後悔耳。」羽感悟,遽即受拜。
魏文帝黃初年春月,蜀中傳言帝已遇害,於是中王發喪制服,謚曰孝愍皇帝。羣下競言符瑞,勸中王稱尊號。前部司馬費詩上疏曰:「殿下以曹操父偪主篡位,故乃羇旅萬里,紏合士衆,將以討賊。今敵未克而先自立,恐人心疑惑。昔高祖與楚約,先破秦者王之。及屠咸陽,獲嬰,猶懷推讓。况今殿下未出門庭,便欲自立邪!愚臣誠不殿下取。」王不悅,左遷詩部永昌從。夏四月丙午,中王即皇帝位於武擔之南,赦,改元章武。
臣光曰:天生烝民,其埶不能自治,必相與戴君以治之。茍能禁暴除害以保全其生,賞善罰惡使不至於亂,斯可謂之君矣。是以代之前,海內諸侯,何啻萬國,有民人社稷者,通謂之君。合萬國而君之,立法度,班號令,而天下莫敢違者,乃謂之「王」。王德既衰,彊之國能帥諸侯以尊天下者,則謂之霸。故自古天下無道,諸侯力爭,或曠世無王者,固亦多矣。秦焚阬儒,興,學者始推五德生、勝,以秦閏位,在木火之間,霸而不王,於是正閏之論興矣。及室顛覆,國鼎峙;晉氏失馭,五胡雲擾。宋、魏以降,南北分治,各有國史,互相排黜,南謂北「索虜」,北謂南「島夷」。朱氏代唐,四方幅裂,朱邪入汴,比之窮、新,運歷年紀,皆棄而不數。此皆私己之偏辭,非公之通論。臣愚誠不足以識前代之正閏,竊以茍不能使九州合一統,皆有天之名而無其實者。雖華夷仁暴、彊弱,或時不同,要皆與古之列國無異,豈得獨尊奬一國謂之正統,而其餘皆僭僞哉?若以自上相授受者正邪,則陳氏何所授?拓跋氏何所受?若以居中夏者正邪,則劉、石、慕容、符、姚、赫連所得之土,皆五帝、王之舊都。若以有道德者正邪,則蕞爾之國,必有令主,代之季,豈無僻王?是以正閏之論,自古及今,未有能通其義,確然使人不可移奪者。臣今所述,止欲叙國家之興衰,著生民之休戚,使觀者自擇其善惡得失,以勸戒,非若春秋立褒貶之灋,撥亂世反諸正。正閏之際,非所敢知,但據其功業之實而言之。周、秦、、晉、隋、唐,皆嘗混壹九州,傳祚於後,孫雖微弱播遷,猶承祖宗之業,有紹復之望。四方與之爭衡者,皆其故臣,故全用天之制以臨之。其餘地醜德齊,莫能相壹,名號不異,本非君臣者,皆以列國之制處之。彼此鈞敵,無所抑揚,庶幾不誣實,近於至公。然天下離析之際,不可無歲、時、月、日以識之先後。據傳於魏而晉受之,晉傳於宋以至於陳而隋取之,唐傳於梁以至於周而宋承之,故不得不取魏、宋、齊、梁、陳、後梁、後唐、後晉、後、後周年號,以紀諸國之,非尊此而卑彼,有正閏之辨。昭烈之於,雖云中山靖王之後,而族屬疏遠,不能紀其世數名位,亦猶宋高祖稱楚元王後,南唐烈祖稱吳王恪後,是非難辨,故不敢以光武及晉元帝比,使得紹氏之遺統。
通鑑紀本末卷第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