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氏據湖南
唐僖宗光啓年。 初，忠武決勝指揮使孫儒與龍驤指揮使朗山劉建鋒戍蔡州，拒黃巢，扶溝馬殷隸軍中，以材勇聞。及秦宗權叛，儒等皆屬焉。
年。秦宗權與楊行密爭揚州，以孫儒副，張佶、劉建鋒、馬殷皆從。
昭宗景福元年夏五月，楊行密屢敗孫儒兵，破其廣德營、張訓屯、安吉，斷其糧道。儒食盡，士卒疫，遣其將劉建鋒、馬殷分兵掠諸縣。行密縱兵擊儒，斬之，儒衆多降於行密。劉建鋒、馬殷收餘衆七千，南走洪州，推建鋒帥，殷先鋒指揮使，以行軍司馬張佶謀主，比至江西，衆十餘萬。
乾寧元年五月，劉建鋒、馬殷引兵至澧陵，武安節度使鄧處訥遣邵州指揮使蔣勛、鄧繼崇將步騎千守龍回關。殷先至關下，遣使詣勛，勛等以牛酒犒師。殷使說勛曰：「劉龍驤智勇兼人，術家言當興翼、軫間。今將十萬衆，精鋭無敵，而君以鄉兵數千拒之，難矣。不如先下之，取富貴，還鄉里，不亦善乎。」勛等然之，謂衆曰：「東軍許吾屬還。」士卒皆歡呼，棄旗幟鎧仗遁去。建鋒令前鋒衣其甲，張其旗，趨潭州。潭人以邵州兵還，不。建鋒徑入府，處訥方宴，擒斬之。戊辰，建鋒入潭州，自稱留後。
年。以劉建鋒武安節度使。建鋒以馬殷內外馬步軍都指揮使。蔣勛求邵州刺史，劉建鋒不許。勛據邵州，使其將屯定勝鎮以扼潭人。
年春正月丁巳，劉建鋒遣都指揮使馬殷將兵討蔣勛，攻定勝寨，破之。 夏四月，武安節度使劉建鋒既得志，嗜酒，不親政。長直兵陳贍妻美，建鋒私之，贍袖鐵檛擊殺建鋒，諸將殺贍，迎行軍司馬張佶留後。佶將入府，馬忽踶齧，左髀。時馬殷攻邵州未下，佶謝諸將曰：「馬公勇而有謀，寬厚樂善，吾所不及，真乃主。」乃以牒召之。殷猶豫未行，聽直軍將汝南姚彦章說殷曰：「公與劉龍驤、張司馬一體人，今龍驤遇禍，司馬髀，天命人望，舍公尚誰屬哉！」殷乃使親從都副指揮使李瓊留攻邵州，徑詣長沙。 五月，馬殷至長沙，張佶肩輿入府，坐受殷拜謁，已，乃命殷升聽，以留後讓之，即趨下，帥將吏拜賀。後行軍司馬，代殷將兵攻邵州。 秋九月，以湖南軍留後馬殷判湖南軍府。殷以高郁謀主。郁，揚州人。殷畏楊行密、成汭之彊，議以金帛結之。高郁曰：「成汭不足畏。行密，公之讎，雖以萬金賂之，安肯吾援乎？不若上奉天，下撫士民，訓卒厲兵，以修霸業，則誰與敵矣。」殷從之。
光化元年春月，以潭州刺史、判湖南軍府馬殷知武安留後。時湖南管內七州，賊帥楊師遠據衡州，唐世旻據永州，蔡結據道州，陳彦謙據郴州，魯景仁據連州，殷所得惟潭、邵州而已。 夏五月，湖南將姚彦章言於馬殷，請取衡、永、道、連、郴五州，仍薦李瓊將。殷以瓊及秦彦暉嶺北七州游奕使，張圖英、李唐副之，將兵攻衡州，斬楊師遠，引兵趣永州，圍之月餘，唐世旻走死，殷以李唐永州刺史。
年秋七月，馬殷遣其將李唐攻道州，蔡結聚羣蠻，伏兵於隘以擊之，破唐兵。唐曰：「蠻所恃者山林耳，若戰平地，安能敗我。」乃命因風燔林，光燭天地，羣蠻驚遁，遂拔道州，擒結斬之。 冬十一月，馬殷遣其將李瓊攻郴州，執陳彦謙，斬之。進攻連州，魯景仁自殺，湖南皆平。
年冬十月，静江節度使劉士政聞馬殷悉平嶺北，懼，遣副使陳可璠屯全義嶺以之。殷遣使修好於士政，可璠拒之。殷遣其將秦彦暉、李瓊等將兵七千擊士政。湖南軍至全義，士政遣指揮使王建武屯秦城。可璠掠縣民耕牛以犒軍，縣民怨之，請湖南鄉導，曰：「此西南有徑，距秦城纔五十里，僅通單騎。」彦暉遣李瓊將騎六十、步兵百襲秦城，中宵，踰垣而入，擒王建武。比明復還，𥿊?之以練，造可璠壁下示之，可璠猶未之信，斬其首投壁中，桂人震恐。瓊因勒兵擊之，擒可璠，降其將士千，皆殺之。引兵趣桂州，自秦城以南十餘壁皆望風犇潰，遂圍桂州。數日，士政出降，桂、宜、巖、柳、象五州皆降於湖南。馬殷以李瓊桂州刺史，未幾，表静江節度使。
天復年，夏四月，楊行密遣使詣馬殷，言朱全忠跋扈，請殷絶之，約兄弟。湖南將許德勳曰：「全忠雖無道，然挾天以令諸侯，明公素奉王室，不可輕絶。」殷從之。
天祐元年。 初，馬殷弟賨，性沈勇，孫儒百勝指揮使。儒死，楊行密，屢有功，遷黑雲指揮使。行密嘗從容問其兄弟，乃知殷之弟，驚曰：「吾常怪汝器度瑰偉，果非常人，當遣汝。」賨泣辭曰：「賨，淮西殘兵，王不殺而寵任之。湖南地近，常得兄聲問。賨王久，不願。」行密固遣之。是歲，賨長沙，行密親餞之郊。賨至長沙，殷表賨節度副使。它日，殷議入貢天，賨曰：「楊王地廣兵彊，與吾鄰接，不若與之結好，可以緩急之援，可通商旅之利。」殷作色曰：「楊王不天，一旦朝廷致討，罪將及吾。汝置此論，勿吾禍。」
昭宣帝天祐年。吉州刺史彭玕遣使請降於湖南。玕本赤石洞蠻酋，鎮南節度使鍾傳用吉州刺史。
後梁太祖開平元年夏四月辛未，以武安節度使馬殷楚王。 五月，弘農王以鄂岳觀察使劉存西南面都招討使，岳州刺史陳知新岳州團練使，廬州觀察使劉威應援使，别將許玄應監軍，將水軍萬以擊楚。楚王馬殷甚懼，静江軍使楊定真賀曰：「我軍勝矣！」殷問其故，定真曰：「夫戰，懼則勝，驕則敗。今淮南兵直趨吾城，是驕而輕敵，而王有懼色，吾是以知其必勝。」殷命在城都指揮使秦彦暉將水軍萬浮江而下，水軍副指揮使黃璠帥戰艦百屯瀏陽口。六月，存等遇雨，引兵還至越堤北，彦暉追之。存數戰不利，乃遺殷詐降，彦暉使謂殷曰：「此必詐，勿受。」存與彦暉夾水而陳，存遥呼曰：「殺降不祥，公獨不孫計耶？」彦暉曰：「賊入吾境而不擊，奚顧孫！」鼓噪而進，存等走。黃璠自瀏陽引兵絶江，與彦暉合擊，破之，執存及知新，裨將死者百餘人，士卒死者以萬數，獲戰艦八百艘。威以餘衆遁，彦暉遂拔岳州。殷釋存、知新之縛，慰諭之，人皆駡曰：「丈夫以死報主，肯賊乎！」遂斬之。許玄應，弘農王之腹心，常預政，張顥、徐温因其敗，收斬之。 楚王殷遣兵會吉州刺史彭玕攻洪州，不克。 武貞節度使雷彦恭會楚兵攻江陵，荆南節度使高季昌引兵屯公安，絶其糧道。彦恭敗，楚兵亦走。 秋七月，雷彦恭攻岳州，不克。 八月辛亥，楚王殷兼武昌節度使，充本道招討制置使。 九月，雷彦恭攻涔陽、公安，高季昌擊敗之。彦恭貪殘類其父，專以焚掠，荆、湖間常被其患，附於淮南。丙申，詔削彦恭官爵，命季昌與楚王殷討之。 冬十月，高季昌遣其將倪可福會楚將秦彦暉攻朗州。雷彦恭遣使乞降於淮南，且告急。弘農王遣將冷業將水軍屯平江，李饒將步騎屯瀏陽以救之。楚王殷遣岳州刺史許德勳將兵拒之。冷業進屯朗口，德勳使善遊者五十人，以木枝葉覆其首，持長刀浮江而下，夜犯其營，且舉火。業軍中驚擾，德勳以軍進擊，破之，追至鹿角鎮，擒業。破瀏陽寨，擒李饒，掠上高、唐年而。斬業、饒於長沙市。
年夏五月，静江節度使、同平章李瓊卒，楚王殷以其弟永州刺史存知桂州。 乙亥，楚兵寇鄂州，淮南所署知州秦裴擊破之。 雷彦恭引沆江環朗州以自守，秦彦暉頓兵月餘不戰，彦恭守稍懈。彦暉使裨將曹德昌帥壯士夜入自水竇，內外舉火相應，城中驚亂，彦暉鼓噪壞門而入，彦恭輕舟犇廣陵。彦暉虜其弟彦雄，送于梁。淮南以彦恭節度副使。先是，澧州刺史向瑰與彦恭相表裏，至是亦降於楚，楚始得澧、朗州。 湖南判官高郁請聽民自采賣於北客，收其征以贍軍，楚王殷從之。秋七月，殷奏於抃荆、襄、唐、郢、復州置「回圖務」，運於河南、北，賣之以易繒纊、戰馬而，仍歲貢十五萬斤，詔許之。湖南由是富贍。 九月，荆南節度使高季昌遣兵屯口，絶楚朝貢之路。楚王殷遣其將許德勳將水軍擊之，至沙頭，季昌懼而請和。殷遣步軍都指揮使吕師周將兵擊嶺南，與清海節度使劉隱十餘戰，取昭、賀、梧、蒙、龔、富六州。殷土宇既廣，乃養士息民，湖南遂安。
年夏六月，撫州刺史危全諷自稱鎮南節度使，帥撫、信、袁、吉之兵，號十萬，攻洪州。淮南守兵纔千人，將吏皆懼。節度使劉威密遣使告急於廣陵，日召寮佐宴飲。全諷聞之，屯象牙潭，不敢進。袁州刺史彭彦章圍高安以助全諷。徐溫以周本西南面行營招討應援使，將兵七千救高安。本曰：「楚人全諷聲援耳，非欲取高安。吾敗全諷，援兵必還。」乃疾趣象牙潭。過洪州，劉威欲犒軍，本不肯留。或曰：「全諷兵彊，君宜觀形勢然後進。」本曰：「賊衆十倍於我，我軍聞之必懼，不若乘其鋭而用之。」 秋七月，危全諷在象牙潭，營栅臨溪，亘數十里。庚辰，周本隔溪布陳，先使羸兵嘗敵。全諷兵涉溪追之，本乘其半濟，縱兵擊之。全諷兵潰，自相蹂藉，溺水死者甚衆。本分兵斷其路，擒全諷及將士五千人，乘勝克袁州，執刺史彭章，進攻吉州。歙州刺史陶雅使其敬昭及都指揮使徐章將兵襲饒、信，信州刺史危仔倡請降，饒州刺史唐寶棄城走。行營都指揮使米志誠、都尉吕師造等敗苑玫於上高。吉州刺史彭玕帥衆數千人犇楚，楚王殷表玕彬州刺史，希範娶其女。
四年夏六月，楚王殷求天策上將，詔加「天策上將軍」。殷始開天策府，以弟賨左相，存右相。殷遣將侵荆南，軍于油口，高季昌擊破之，斬首五千級，逐北至白田而還。 冬十月，辰州蠻酋宋鄴破溆州，蠻酋潘金盛，恃其所居深險，數擾楚邊。至是，鄴寇湘鄉，金盛寇武岡，楚王殷遣昭州刺史吕師周將衡山兵五千討之。
乾化元年春正月，吕師周引兵攀藤緣崖入飛山洞，襲潘金盛，擒送武岡，斬之，移兵擊宋鄴。 冬十月乙卯，以朗州留後馬賨永順節度使、同平章。
年春月，辰州蠻酋宋鄴、昌師益皆帥衆降於楚，楚王殷以鄴辰州刺史，師益溆州刺史。 夏四月癸丑，以楚王殷武安、武昌、静江、寧遠節度使，洪鄂四面行營都統。 冬十一月，吳淮南節度副使陳璋等將水軍襲楚岳州，執刺史苑玫，楚王殷遣水軍都指揮使楊定真救岳州。璋等進攻荆南，高季昌遣其將倪可福拒之。吳恐楚人救荆南，遣撫州刺史劉信帥江、撫、袁、吉、信五州兵屯吉州，璋聲援。
均王乾化年春正月，吳陳璋攻荆南，不克而還，荆南兵與楚兵會於江口以邀之。璋知之，舟百艘駢一列，夜過，鎮兵遽出追之，不能及。 秋八月，楚寧遠節度使姚彦章將水軍侵吳鄂州，吳以池州團練使吕師造水陸行營應援使，未至，楚兵引去。
四年夏四月，吳袁州刺史劉崇景叛附于楚。崇景，威之。楚將許貞將萬人援之，吳都指揮使柴再用、米志誠帥諸將討之。 楚岳州刺史許德勳將水軍巡邊，夜分，南風暴起，都指揮使王環乘風趣黃州，以繩梯登城，徑趣州署，執吳刺史馬鄴，掠而還。德勳曰：「鄂州將邀我，宜之。」環曰：「我軍入黃州，鄂人不知，奄過其城，彼自救不暇，安敢邀我。」乃展旗鳴鼓而行，鄂人不敢逼。 五月，吳柴再用等與劉崇景、許貞戰於萬勝岡，破之，崇景、貞棄袁州遁去。
貞明年春月，楚王殷遣其弟存攻吳上高，俘獲而還。
龍德元年。辰、溆州蠻侵楚，楚寧遠節度副使姚彦章討平之。
後唐莊宗同光元年。楚王殷遣其牙內馬步都指揮使希範入，納洪、鄂行營都統印，上本道將吏籍。
年夏四月乙亥，加楚王殷兼尚令。
年。 初，楚王殷既得湖南，不征商旅，由是四方商旅輻湊。湖南地多鈆鐵，殷用軍都判官高郁策，鑄鈆鐵錢，商旅出境，無所用之，皆易它貨而去，故能以境內所餘之物易天下百貨，國以富饒。湖南民不桑蠶，郁命民輸稅者皆以帛代錢，未幾，民間機杼盛。
明宗天成元年秋九月，加楚王殷守尚令。
年夏五月，楚王殷遣中使史光憲入貢，過荆南，高季興執史光憲而奪其貢物。高氏據荆南。六月丙申，封楚王殷楚國王。
年春月，楚王殷遣六軍使袁詮、副使王環等將水軍擊荆南高季興。事見高氏據荆南。 夏四月，吳右雄武軍使苗璘、静江統軍王彦章將水軍萬人攻楚岳州，至君山，楚王殷遣右丞相許德勳將戰艦千艘禦之。德勳曰：「吳人掩吾不，軍必懼而走。」乃潛軍角湖，使王環夜帥戰艦百屯楊林浦，絶吳路。遲明，吳人進軍荆江口，將會荆南兵攻岳州。丁亥，至道人磯，德勳命戰棹都虞候詹信以輕舟百出吳軍後，德勳以軍當其前，夾擊之，吳軍敗，虜璘及彦章以。 吳遣使求和於楚，請苗璘、王彦章，楚王殷之，使許德勳餞之。德勳謂人曰：「楚國雖，舊臣宿將猶在，願吳朝勿以措懷，必俟衆駒爭皂棧，然後可圖。」時殷多內寵，嫡庶無别，諸驕奢，故德勳語及之。 六月，帝詔楚王殷討高季興。
四年春月，楚王殷命其武安節度副使、判長沙府希聲知政，總録內外諸軍。自是國政先歷希聲，乃聞於殷。 初，楚王殷用都軍判官高郁謀主，國賴以富彊，鄰國皆疾之。莊宗入洛，殷遣其希範入貢，莊宗愛其警敏，曰：「比聞馬氏當高郁所奪，今有如此，郁安能得之？」高季興亦屢以流言間郁於殷，殷不聽，乃遣使遺節度副使、知政希聲，盛稱郁功名，願兄弟。使者言於希聲曰：「高公常云「馬氏政皆出高郁」，此孫之憂。」希聲信之。行軍司馬楊昭遂，希聲之妻族，謀代郁任，日譖之於希聲。希聲屢言於殷，稱郁奢僭，且外交鄰藩，請誅之。殷曰：「成吾功業，皆郁力，汝勿此言。」希聲固請罷其兵柄，乃左遷郁行軍司馬。郁謂所親曰：「亟營西山，吾將老。猘漸，能咋人矣。」希聲聞之益怒。明日，矯以殷命殺郁於府舍，牓諭中外，誣郁謀叛，並誅其族黨。至暮，殷尚未知。是日霧，殷謂左右曰：「吾昔從孫儒度淮，每殺不辜，多致兹異，馬步院豈有冤死者乎？」明日，吏以郁死告，殷拊膺慟曰：「吾老耄，政非己出，使我勳舊横罹冤酷。」既而顧左右曰：「吾亦何可久處此乎！」
長興元年冬十月，楚王殷寢疾，遣使詣闕，請傳位於其希聲。朝廷疑殷已死，辛亥，以希聲起復武安節度使兼侍中。 十一月己巳，楚王殷卒，遺命諸，兄弟相繼，寘劒於祠堂，曰：「違吾命者戮之！」諸將議遣兵守四境，然後發喪。兵部侍郎黃損曰：「吾喪君有君，何之有？宜遣使詣鄰道，告終稱嗣而已。」 丙戌，馬希聲襲位，稱遺命去建國之制，復藩鎮之舊。 十月庚戌，以武安節度使馬希聲武安、静江節度使，加兼中令。
年冬十月，武安、静江節度使馬希聲聞梁太祖嗜食鷄，慕之。既襲位，日殺五十鷄膳，居喪無戚容。庚申，葬武穆王于衡陽。將發引，頓食雞𦞦?數盤。前吏部侍郎潘起譏之曰：「昔阮籍居喪食蒸豚，何代無賢！」
年秋七月，武安、静江節度使馬希聲以湖南比年旱，命閉南嶽及境內諸神祠門，竟不雨。辛卯，希聲卒，六軍使袁詮、潘約等迎鎮南節度使希範於朗州而立之。 八月，馬希範至長沙，辛酉，襲位。 九月，以鎮南節度使馬希範武安節度使兼侍中。
四年春月乙卯，以馬希範武安、武平節度使兼中令。 初，馬希聲、希範同日生，希聲母曰袁德妃，希範母曰陳氏。希範怨希聲先立不讓，及嗣位，不禮於袁德妃。希聲母弟希旺親從都指揮使，希範多譴責之。袁德妃請納希旺官道士，不許，解其軍職，使居竹屋草門，不得預兄弟燕集。德妃卒，希旺憂憤而卒。
潞王清泰元年春正月壬辰，以武安、武平節度使馬希範楚王。
後晉高祖天福元年。静江節度使、同平章馬希杲有善政，監軍裴仁煦譖之於楚王希範，言其收衆心，希範疑之。夏四月，將孫德威侵蒙、桂州，希範命其弟武安節度副使希廣權知軍府，自將步騎五千如桂州。希杲懼，其母華夫人逆希範於全義嶺，謝曰：「希杲治無狀，致寇戎入境，煩殿下親涉險阻，皆妾之罪。願削封邑，灑掃掖廷，以贖希杲罪。」希範曰：「吾久不希杲，聞其治行尤異，故來省之，無它。」兵自蒙州引去，徙希杲知朗州。 秋七月庚寅，楚王希範自桂州北還。
年冬十月，詔加馬希範江南諸道都統，制置武平、静江等軍。
年冬十月，楚順賢夫人彭氏卒。彭夫人貎陋，而治家有法，楚王希範憚之。既卒，希範始縱聲色，長夜之飲，內外無别。商人妻美，希範殺其夫而奪之，妻誓不辱，自經死。
四年夏四月戊申，加楚王希範天策上將軍，賜印□，開府置官屬。黔南巡內溪州刺史彭士愁引蔣、錦州蠻萬餘人寇辰、澧州。九月辛未，楚王希範命左静江指揮使劉勍、決勝指揮使廖匡齊帥衡山兵五千討之。 冬十一月，楚王希範始開天策府，置䕶軍都尉、領軍司馬等官，以諸弟及將校之，以幕僚拓跋恒、李弘臯、廖匡圖、徐仲雅等十八人學士。劉勍等進攻溪州，彭士愁兵敗，棄州走保山寨，石崖四絶，勍梯棧上圍之。廖匡齊戰死，楚王希範遣弔其母，其母不哭，謂使者曰：「廖氏百口，受王温飽之賜，舉族效死，未足以報，况一乎？願王無以念。」王以其母賢，厚恤其家。
五年春正月，楚劉勍等因風以火箭焚彭士愁寨而攻之，士愁帥麾下逃入溪、錦深山。乙未，遣其師景帥諸酋長納溪、錦、奬州印，請降於楚。 月，劉勍引兵還長沙，楚王希範徙溪州於便地，表彭士愁溪州刺史，以劉勍錦州刺史，自是羣蠻服於楚。希範自謂伏波之後，以銅五千斤鑄柱，高丈尺，入地六尺，銘誓狀於上，立之溪州。
七年冬十月，楚王希範作天策府，極棟宇之盛，户牖欄檻皆飾以金玉，塗壁用丹砂數十萬斤，地衣春夏用角簟，秋冬用木綿，與弟僚屬遊宴其間。
齊王天福八年。楚地多産金銀，利尤厚，由是財貨豐殖。而楚王希範奢欲無厭，喜自誇，長槍槊，節之以金，可執而不可用。募富民年少肥澤者八千人，銀鎗都，宫室、園囿、服用之物，務窮侈靡。作九龍殿，刻沈香八龍，飾以金寶，長十餘丈，抱柱相向。希範居其中，自一龍，其幞頭脚長丈餘，以象龍角。用度不足，重賦斂。每遣使者行田，專以增頃畝功，民不勝租賦而逃。王曰：「但令田在，何憂無穀。」命營田使鄧懿文籍逃田，募民耕藝出租。民捨故從新，僅能自存，自西徂東，各失其業。聽人入財拜官，以財多少官高卑之差，富商賈，布在列位。外官還者，必責貢獻。民有罪，則富者輸財，彊者兵，惟貧弱受刑。置函，使人投匿名相告訐，至有滅族者。是歲，用孔目官周陟議，令常稅之外，縣貢米千斛，中千斛，七百斛，無米者輸布帛。天策學士拓跋恒上曰：「殿下長深宫之中，藉已成之業，身不知稼穡之勞，耳不聞鼓鼙之音，馳騁遨遊，雕墻玉食。府庫盡矣，而浮費益甚，百姓困矣，而厚斂不息。今淮南仇讎之國，番禺懷吞噬之志，荆渚日圖窺伺，溪洞待我姑息。諺曰：「足寒心，民怨國。」願罷輸米之令，誅周陟以謝郡縣，去不急之務，減興作之役，無令一旦禍敗，四方所笑。」王怒。它日，恒請，辭以晝寢。恒謂客將區弘練曰：「王逞欲而愎諫，吾其千口飄零無日矣。」王益怒，遂終身不復之。
開運年，秋七月，楚王希範疑静江節度使兼侍中、知朗州希杲得人心，遣人伺之。希杲懼，稱疾求，不許，遣醫往視疾，因毒殺之。 冬十月，楚湘陰處士戴偃詩多譏刺，楚王希範囚之。天策副都軍使丁思瑾上切諫，希範削其官爵。
年秋九月，楚王希範知帝好奢靡，以珍玩獻，求都元帥。甲辰，以希範諸道兵馬都元帥。
後高祖天福十年夏五月，武安節度副使、天策府都尉、領鎮南節度使馬希廣，楚文昭王希範之母弟，性謹順，希範愛之，使判內外諸司。壬辰夜，希範卒，將佐議所立。都指揮使張少敵、都押牙袁友恭以武平節度使、知永州希萼於希範諸弟最長，請立之。長直都指揮使劉彦瑫、天策府學士李弘臯、鄧懿文、門使楊滌皆欲立希廣。張少敵曰：「永州齒長而性剛，必不都尉之下明矣。必立都尉，當思長策以制永州，使帖然不動則可，不然，社稷危矣。」彦瑫等不從。天策府學士拓跋恒曰：「十五郎雖判軍府之政，然十郎居長，請遣使以讓之，不然，必起爭端。」彦瑫等皆曰：「今日軍政在手，天與不取，使它人得之，異日吾輩安所自容乎！」希廣懦弱，不能自決。乙未，彦瑫等稱希範遺命共立之。張少敵退而歎曰：「禍其始此乎！」與拓跋恒皆稱疾不出。 秋七月甲午，以馬希廣天策上將軍、武安節度使、江南諸道都統兼中令，封楚王。 冬十月，楚王希廣庶弟天策左司馬希崇，性狡險，陰遺兄希萼，言劉彦瑫等違先王之命，廢長立少，以激怒之。希萼自永州來犇喪，乙巳，至砆石。彦瑫白希廣，遣侍從都指揮使周廷誨等將水軍逆之，命永州將士皆釋甲而入。館希萼於碧湘宫，成服於其次，不聽入與希廣相。希萼求還朗州，周廷誨勸希廣殺之。希廣曰：「吾何忍殺兄，寧分潭、朗而治之。」乃厚贈希萼，遣還朗州。希崇常希萼詗希廣語言動作，悉以告之，約內應。
乾祐元年秋八月，武平節度使馬希萼請與楚王希廣各修職貢，求朝廷别加官爵。希廣用天策府內都狎牙歐弘練、進奏官張仲荀謀，厚賂執政，使拒其請。九月壬，賜希萼及楚王希廣詔，諭以「兄弟宜相輯睦，凡希萼所貢，當附希廣以聞」。希萼不從。
隱帝乾祐年秋八月，馬希萼悉調朗州丁壯鄉兵，造號「静江軍」，作戰艦七百艘，將攻潭州。其妻苑氏諫曰：「兄弟相攻，勝負人所笑。」不聽，引兵趣長沙。馬希廣聞之曰：「朗州，吾兄，不可與爭，當以國讓之而已。」劉彦瑫、李弘臯等固爭以不可，乃以岳州刺史王贇都部署、戰棹指揮使，以彦瑫監其軍。已丑，破希萼於僕射洲，獲其戰艦百艘。贇追希萼，將及之，希廣遣使召之曰：「勿吾兄。」贇引兵還。贇，環之。希萼自赤沙湖乘輕舟遁，苑氏泣曰：「禍將至矣，余不忍。」赴井而死。 冬十月壬午，加楚王希廣太尉。 楚静江節度使馬希瞻以兄希萼、希廣交爭，屢遣使諫止，不從。知終覆族，疽發于背，丁亥卒。
年夏六月，馬希萼既敗，乃以誘辰、溆州及梅山蠻，欲與共擊湖南。蠻素聞長沙帑藏之富，喜，爭出兵赴之，遂攻益陽。楚王希廣遣指揮使陳璠拒之，戰于淹溪，璠敗死。 馬希萼遣羣蠻攻迪田，秋八月戊戌，破之，殺其鎮將張延嗣。楚王希廣遣指揮使黃處超救之，處超敗死。潭人震恐，復遣牙內指揮使崔洪璉將兵七千屯玉潭。 馬希萼表請别置進奏務於京師。九月辛巳，詔以湖南已有進奏務，不許。亦賜楚王希廣詔，勸以敦睦。馬希萼以朝廷意佑楚王希廣，怒，遣使稱藩于唐，乞師攻楚。唐加希萼同平章，以鄂州今年租稅賜之，命楚州刺史何敬洙將兵助希萼。冬十月丙午，希廣遣使上表告急，言：「荆南、嶺南、江南連謀，欲分湖南之地，乞發兵屯澧州，以扼江南、荆南援朗州之路。」 楚王希廣以朗州與山蠻入寇，諸將屢敗，憂形於色。劉彦瑫言於希廣曰：「朗州兵不滿萬，馬不滿千，都府精兵十萬，何憂不勝。願假臣兵萬餘人，戰艦百五十艘，徑入朗州縛取希萼，以解王之憂。」王悅，以彦瑫戰棹都指揮使、朗州行營都統。彦瑫入朗州境，父老爭以牛酒犒軍，曰：「百姓不願從亂，望都府之兵久矣。」彦瑫厚賞之。戰艦過，則運竹木以斷其後。是日，馬希萼遣朗兵及蠻兵六千、戰艦百艘逆戰於湄州。彦瑫乘風縱火以焚其艦，頃之風回，反自焚。彦瑫還走，江路已斷，士卒戰及溺死者數千人。希廣聞之，涕泣不知所。希廣平日罕頒賜，至是出金帛以取悅於士卒。或告天策左司馬希崇流言惑衆，反狀已明，請殺之。希廣曰：「吾自害其弟，何以先王於地下！」馬軍指揮使張暉將兵自它道擊朗州，至龍陽，聞彦瑫敗，退屯益陽。希萼遣指揮使朱進忠等將兵千急攻益陽，張暉紿其衆曰：「我以麾下出賊後，汝輩留城中待我，相與合勢擊之。」既出，遂自竹頭市遁長沙。朗兵知城中無主，急擊之，士卒九千餘人皆死。 十一月，楚王希廣遣其僚屬孟駢說馬希萼曰：「公忘父兄之讎，北面唐，何異袁譚求救於曹公邪？希萼將斬之，駢曰：「古者兵交，使在其間。駢若愛死，安肯此來。駢之言非私於潭人，實公謀。」乃釋之，使還報曰：「義絶矣，非地下不相。」朱進忠請希萼自將兵取潭州。辛未，希萼留其光贊守朗州，悉發境內之兵趣長沙，自稱順天王。 先是，馬希萼遣蠻兵圍玉潭，朱進忠引兵會之，崔洪璉兵敗，犇還長沙。希萼引兵繼攻岳州，刺史王贇拒之，五日不克。希萼使人謂贇曰：「公非馬氏之臣乎？不我，欲異國乎？人臣而懷貳心，豈不辱其先人！」贇曰：「亡父先王將，六破淮南兵。今王兄弟不相容，贇常恐淮南坐收其弊，一旦以遺體臣淮南，誠辱先人耳。王茍能釋憾罷兵，兄弟雍睦如初，贇敢不盡死以王兄弟，豈有心乎！」希萼慚，引兵去。辛卯，至湘陰，焚掠而過。至長沙，軍于湘西，步兵及蠻兵軍于嶽麓，朱進忠自玉潭引兵會之。馬希廣遣劉彦瑫召水軍指揮使許可瓊帥戰艦五百艘屯城北津，屬于南津，以馬希崇監軍；遣馬軍指揮使李彦温將騎兵屯駞口，扼湘陰路；步軍指揮使韓禮將千人屯楊柳橋，扼栅路。可瓊，德勳之。 初，蠻酋彭師暠降於楚，楚人惡其獷直，楚王希廣獨怜之，以彊弩指揮使，領辰州刺史，師暠常欲希廣死。及朱進忠與蠻兵合七千餘人至長沙，營於江西，師暠登城望之，言於希廣曰：「朗人驟勝而驕，雜以蠻兵，攻之易破。願假臣步卒千，自巴溪渡江，出岳麓之後，至水西，令許可瓊以戰艦渡江，腹背合擊，必破之。前軍敗，則其軍自不敢輕進矣。」希廣將從之。時馬希萼已遣間使以厚利啖許可瓊，許分湖南而治。可瓊有貳心，乃謂希廣曰：「師暠與梅山諸蠻皆族類，安可信？可瓊世楚將，必不負王，希萼竟何能！」希廣乃止。希萼尋以戰艦四百餘艘泊江西，希廣命諸將皆受可瓊節度，日賜可瓊銀五百兩，希廣屢造其營計。可瓊常閉壘，不使士卒知朗軍進退，希廣歎曰：「真將軍，吾何憂哉！」可瓊或夜乘單舸詐稱巡江，與希萼會水西，約內應。一旦，彭師暠可瓊，瞋目叱之，拂衣入希廣曰：「可瓊將叛國，人皆知之，請速除之，無貽後患。」希廣曰：「可瓊，許侍中之，豈有是邪！」師暠退，歎曰：「王仁而不斷，敗亡可翹足俟。」潭州雪，平地四尺，潭、朗兩軍久不得戰。希廣信巫覡及僧語，塑鬼於江上，舉手以却朗兵。作象于高樓，手指水西，怒目視之，命衆僧日夜誦經，希廣自衣僧服膜拜求福。甲辰，朗州步軍指揮使武陵何敬真等以蠻兵千陳于楊柳橋。敬真望韓禮營旌旗紛錯，曰：「彼衆已懼，擊之易破。」朗人雷暉衣潭卒之服，潛入禮寨，手劒擊禮，不中，軍中驚擾。敬真等乘其亂擊之，禮軍潰，禮被創走，至家而卒。於是朗兵水陸急攻長沙，步軍指揮使吳宏、門使楊滌相謂曰：「以死報國，此其時矣。」各引兵出戰。宏出清泰門，戰不利；滌出長樂，戰自辰至午，朗兵却，許可瓊、劉彦瑫按兵不救。滌士卒飢疲，退就食。彭師暠戰於城東北隅，蠻兵自城東縱火，城上人招許可瓊軍使救城，可瓊舉全軍降希萼，長沙遂陷。朗兵及蠻兵掠日，殺吏民，焚廬舍，自武穆王以來所營宫室皆灰燼，所積寶貨皆入蠻落。李彦温望城中火起，自駝口引兵救之，朗人已據城拒戰。彦温攻清泰門，不克，與劉彦瑫各將千餘人奉文昭王及希廣諸趣袁州，遂奔唐。張暉降於希萼。左司馬希崇帥將吏詣希萼勸進，吳宏戰血滿袖，希萼曰：「不幸許可瓊所誤，今日死，不愧先王矣。」彭師暠投槊於地，呼請死，希萼歎曰：「鐵石人！」皆不殺。乙巳，希崇迎希萼入府視，閉城，分捕希廣及掌記李宏臯、弟弘節、都軍判官唐昭胤及邵懿文、楊滌等，皆獲之。希萼謂希廣曰：「承父兄之業，豈無長幼乎？」希廣曰：「將吏推，朝廷命耳。」希萼皆囚之。丙午，希萼命內外巡檢侍衛指揮使劉賔禁止焚掠。丁未，希萼自稱天策上將軍、武安武平静江寧遠等軍節度使、楚王，以希崇節度副使，判軍府，湖南要職，悉以朗人之。臠食李弘臯、弘節、唐昭胤、楊滌，斬鄧懿文於市。戊申，希萼謂將吏曰：「希廣懦夫，左右所制耳。吾欲生之，可乎？」諸將皆不對。朱進忠嘗希廣所笞，對曰：「王年血戰，始得長沙，一國不容主，它日必悔之。」戊申，賜希廣死。希廣臨刑，猶誦佛，彭師暠葬之於瀏陽門外。 楚王希萼以光贊武平留後，以何敬真朗州牙內都指揮使，將兵戍之。希萼召拓跋恒欲用之，恒稱疾不起。
後周太祖廣順元年春月甲辰，楚王希萼遣掌記劉光輔入貢于唐。 月，唐以楚王希萼天策上將軍、武安武平静江寧遠節度使兼中令、楚王，以右僕射孫忌、客省使姚鳳冊禮使。 楚王希萼既得志，多思舊怨，殺戮無度，晝夜縱酒荒淫，悉以軍府委馬希崇。希崇復多私曲，政刑紊亂。府庫既盡於亂兵，籍民財以賞賚士卒，或封其門而取之，士卒猶以不均怨望，雖朗州舊將佐從希萼來者，亦皆不悅，有離心。劉光輔之入貢于唐，唐主待之厚，光輔密言：「湖南民疲主驕，可取。」唐主乃以營屯都虞候邊鎬信州刺史，將兵屯袁州，潛圖進取。門使謝彦顒，本希萼家奴，以首面有寵於希萼，至與妻妾雜坐，恃恩專横，常肩隨希崇，或拊其背，希崇銜之。故，府宴，門使執鈇在門外，希萼使彦顒預坐，或居諸將之上，諸將皆耻之。希萼以府舍焚蕩，命朗州静江指揮使王逵、副使周行逢帥所部兵千餘人治之，執役甚勞，無犒賜，士卒皆怨，竊言曰：「囚免死則役作之。我輩從王出萬死取湖南，何罪而囚役之？且王終日酣歌，豈知我輩之勞苦乎！」逵、行逢聞之，相謂曰：「衆怨深矣，不早計，禍及吾曹。」壬申旦，帥其衆各執長柯斧、白梃，逃朗州。時希萼醉未醒，左右不敢白，癸酉，始白之。希萼遣湖南指揮使唐師翥將千餘人追之，不及，直抵朗州。逵等乘其疲乏，伏兵縱擊，士卒死殆盡，師翥脫。逵等黜留後馬光贊，更以希萼兄光惠知州。光惠，希振之。尋奉光惠節度使，逵等與何敬真及諸軍指揮使張倣參決軍府。希萼具以狀言於唐，唐主遣使以厚賞招諭之。逵等納其賞，縱其使，不答其詔，唐亦不敢詰。 武平節度使馬光惠，愚懦嗜酒，不能服諸將。王逵、周行逢、何敬真謀，以辰州刺史廬陵劉言驍勇得蠻夷心，欲迎以副使。言知逵等難制，曰：「不往，將攻我。」乃單騎赴之。既至，衆廢光惠送于唐，推言權武平留後，表求旄節於唐，唐人未許，亦稱藩于周。 秋九月，楚王希萼既克長沙，不賞許可瓊，疑可瓊怨望，出蒙州刺史。遣馬步都指揮使徐威、左右軍馬步使陳敬遷、水軍都指揮使魯公綰、牙內侍衛指揮使陸孟俊帥步兵立寨于城西北隅，以朗兵，不存撫役者，將卒皆怨怒，謀作亂。希崇知其謀，戊寅，希萼宴將吏，徐威等不預，希崇亦辭疾不至。威等使人先驅，踶齧馬十餘入府，自帥其徒執斧斤白梃，聲言縶馬，奄至座上，縱横擊人，顛踣滿地。希萼踰垣走，威等執囚之，執謝彦顒，自頂及踵剉之。立希崇武安留後，縱兵掠。幽希萼於衡山縣。劉言聞希崇立，遣兵趣潭州，聲言討其篡奪之罪。壬午，軍于益陽之西。希崇懼，癸未，發兵千拒之，遣使如朗州求和，請鄰藩。掌記桂林李觀象說言曰：「希萼舊將佐猶在長沙，此必不欲與公鄰，不若先檄希崇取其首，然後圖湖南，可兼有。」言從之。希崇畏言，即斷都軍判官楊仲敏、掌記劉光輔、牙內指揮使魏師進、都押牙黃勍等十餘人首，遣前辰陽縣令李翊齎送朗州。至則腐敗，言與王逵等皆以非仲敏等首，怒責翊，翊惶恐自殺。希崇既襲位，亦縱酒荒淫，政不公，語多矯妄，國人不附。初，馬希萼入長沙，彭師暠雖免死，猶杖背黜民。希崇以師暠必怨之，使送希萼于衡山，實欲師暠殺之。師暠曰：「欲使我弑君之人乎！」奉逾謹。丙戌，至衡山。衡山指揮使廖偃，匡圖之，與其季父節度巡官匡凝謀曰：「吾家世受馬氏恩，今希萼長而被黜，必不免禍，盍相與輔之。」於是帥莊户及鄉人悉兵，與師暠共立希萼衡山王，以縣行府，斷江栅，編竹戰艦，以師暠武清節度使，召募徒衆，數日，至萬餘人，州縣多應之。遣判官劉虚己求援于唐。徐威等希崇所，知必無成，畏朗州、衡山之逼，恐一朝喪敗俱及禍，欲殺希崇以自解。希崇微覺之，懼，密遣客將范守牧奉表請兵于唐。唐主命邊鎬自袁州將兵萬人西趣長沙。 冬十月，唐邊鎬引兵入醴陵。癸巳，楚王希崇遣使犒軍。壬寅，遣天策府學士拓跋恒奉牋詣鎬請降。恒歎曰：「吾久不死，乃兒送降狀！」癸卯，希崇帥弟姪迎鎬，望塵而拜，鎬下馬稱詔勞之。甲辰，希崇等從鎬入城，鎬舍於瀏陽門樓，湖南將吏畢賀，鎬皆厚賜之。時湖南饑饉，鎬發馬氏倉粟賑之，楚人悅。 癸丑，唐武昌節度使劉仁贍帥戰艦百取岳州，撫納降附，人忘其亡。仁贍，金之。唐百官共賀湖南平，起居郎高遠曰：「我乘楚亂，取之甚易。觀諸將之才，但恐守之甚難耳。」遠，幽州人。司徒致仕李建勳曰：「禍其始於此乎！」唐主自即位以來，未嘗親祠郊廟，禮官以請，唐主曰：「俟天下一家，然後告謝。」及一舉取楚，謂諸國指麾可定。魏岑侍宴，言：「臣少遊元城，樂其風土，俟陛下定中原，乞魏博節度使。」唐主許之，岑趨下拜謝。其主驕臣佞如此。馬希萼望唐人立己潭帥，而潭人惡希萼，共請邊鎬帥，唐主乃以鎬武安節度使。 唐邊鎬趣馬希崇帥其族入朝，馬氏聚族相泣，欲重賂鎬，奏乞留居長沙。鎬微哂曰：「國家與公家世仇敵，殆六十年，然未嘗敢有意窺公之國。今公兄弟鬥鬩，困窮自，若復，恐有不測之憂。」希崇無以應。十一月辛酉，與宗族及將佐千餘人號慟登舟，送者皆哭，響振川谷。 楚静江節度副使、知桂州馬希隱，武穆王殷之少。楚王希廣、希萼兄弟爭國，南主以內侍使吳懷恩西北招討使，將兵屯境上，伺間密謀進取，希廣遣指揮使彭彦暉將兵屯龍峒以之。希萼自衡山遣使以彦暉桂州都監、在城外內巡檢使、判軍府。希隱惡之，潛遣人告蒙州刺史許可瓊。可瓊方畏南之逼，即棄蒙州，引兵趣桂州，與彦暉戰於城中，彦暉敗，犇衡山，可瓊留屯桂州。吳懷恩據蒙州，進兵侵掠，桂管擾。希隱、可瓊不知所，但相與飲酒對泣。南主遺希隱，言：「武穆王奄有全楚，富彊安靖五十餘年，正由十五舅、十舅兄弟尋戈，自相魚肉，舉先人基業，北面仇讎。今聞唐兵已據長沙，竊計桂林繼所取。當朝世與國，重以昏姻，睹兹傾危，忍不赴救！已發軍水陸俱進，當令相公舅永擁節旄，常居方面。」希隱得，與僚佐議降之，支使潘玄珪以不可。丙寅，吳懷恩引兵奄至城下，希隱、可瓊帥其衆夜斬關犇全州，桂州遂潰。懷恩因以兵略定宜、連、梧、嚴、富、昭、柳、象、龔等州，南始盡有嶺南之地。 辛未，唐邊鎬遣先鋒指揮使李承戩將兵如衡山，趣馬希萼入朝。庚辰，希萼與將佐士卒萬餘人自潭州東下。 十月，唐主以鎮南節度使兼中令宋齊丘太傅；以馬希萼江南西道觀察使、守中令，鎮洪州，仍賜爵楚王；以馬希崇永泰節度使兼侍中，鎮舒州。湖南將吏，位高者拜刺史、將軍、𡖖?監，卑者以次拜官。唐主嘉廖偃、彭師暠之忠，以偃左殿直軍使、萊州刺史，師暠殿直都虞候，賜予甚厚。湖南刺史皆入朝于唐，永州刺史王贇獨後至，唐主毒殺之。 南主遣內侍省丞潘崇徹、將軍謝實將兵攻郴州，唐邊鎬發兵救之。崇徹敗唐兵於義章，遂取郴州。邊鎬請除全、道州刺史以南。丙辰，唐主以廖偃道州刺史，以黑雲指揮使張巒知全州。 初，蒙城鎮將咸師朗將部兵降唐，唐主以其兵奉節都，從邊鎬平湖南。唐悉收湖南金帛、珍玩、倉粟，乃至舟艦、亭館、花果之美者，皆徙於金陵，遣都官郎中楊繼勳等收湖南租賦以贍戍兵。繼勳等務苛刻，湖南人失望。行營糧料使王紹顔減士卒糧賜，奉節指揮使孫朗、曹進怒曰：「昔吾從咸公降唐，唐待我豈如今日湖南將士之厚哉！今有功不增禄賜，減之，不如殺紹顔及鎬，據湖南，中原，富貴可圖。」
年春正月庚申，夜，孫朗、曹進帥其徒作亂，束稿潛燒府門，火不然。邊鎬覺之，出兵格鬥，且命鳴鼓角。朗、進等以將曉，斬關犇朗州。王逵問朗曰：「吾昔從武穆王與淮南戰屢捷，淮南兵易與耳。今欲以朗州之衆復取湖南，可乎？」朗曰：「朗在金陵數年，其政，朝無賢臣，軍無良將，忠佞無别，賞罰不當，如此得國存幸矣，何暇兼人！朗請公前驅，取湖南如拾芥耳。」逵悅，厚遇之。 唐主既克湖南，遣其將李建期屯益陽以圖朗州，以知全州張巒兼桂州招討使以圖桂州。久之，未有功。唐主謂馮延巳、孫晟曰：「楚人求息肩於我，我未有以撫其瘡痍，而虐用其力，非所以副來蘇之望。吾欲罷桂林之役，斂益陽之戍，以旌節授劉言，何如？」晟以宜然。延巳曰：「吾出偏將舉湖南，遠近震驚，一旦分喪，人將輕我。請委邊將察其形勢。」唐主乃遣統軍使侯訓將兵五千自吉州路趣全州，與張巒合兵攻桂州。南伏兵於山谷，巒等始至城下，罷乏，伏兵四起，城中出兵夾擊之，唐兵敗，訓死，巒收散卒數百，犇全州。 唐武安節度使邊鎬，昏懦無斷，在湖南，政出多門，不合衆心。吉水人歐陽廣上言：「鎬非將帥才，必喪湖南，宜别擇良帥，益兵以救其敗。」不報。唐主使鎬經略朗州，有自朗州來者，多言劉言忠順，鎬由是不。唐王召劉言入朝，言不行，謂王逵曰：「唐必伐我，柰何？」逵曰：「武陵負江湖之險，帶甲數萬，安能拱手受制於人！邊鎬撫馭無方，士民不附，可一戰擒。」言猶豫未決，周行逢曰：「機貴速，緩則彼之，不可圖。」言乃以逵、行逢及牙將何敬真、張倣、蒲公益、朱全琇、宇文瓊、彭萬和、潘叔嗣、張文表十人皆指揮使，部分發兵。叔嗣、文表，皆朗州人。行逢能謀，文表善戰，叔嗣果敢，人多相須成功，情𣢾?甚昵。諸將欲召溆州酋長符彦通援，行逢曰：「蠻貪而無義，前年從馬希萼入潭州，焚掠無遺。吾兵以義舉，往無不克，烏用此物暴殄百姓哉！」乃止。然亦畏彦通後患，以蠻酋土團都指揮使劉瑫羣蠻所憚，補西境鎮遏使以之。冬十月，逵等將兵分道趣長沙，以孫朗、曹進先鋒使，邊鎬遣指揮使郭再誠等將兵屯益陽以拒之。戊，逵等克沅江，執都監劉承遇，裨將李師德帥衆五百降之。壬辰，逵等命軍士舉舟自蔽，直造益陽，四面斧寨而入，遂克之，殺戍兵千人。邊鎬告急於唐。甲午，逵等克橋口及湘陰，乙未，至潭州。邊鎬嬰城自守，救兵未至，城中兵少，丙申夜，鎬棄城走，吏民俱潰。醴陵門橋折，死者萬餘人，道州刺史廖偃亂兵所殺。丁酉旦，王逵入城，自稱武平節度副使、權知軍府，以何敬真行軍司馬。遣敬真等追鎬，不及，斬首五百級。蒲公益攻岳州，唐岳州刺史宋德權走，劉言以公益權知岳州。唐將守湖南諸州者，聞長沙陷，相繼遁去。劉言盡復馬氏嶺北故地，惟郴、連入于南。 劉言遣使奉表來告，稱：「湖南世朝廷，不幸鄰寇所陷。臣雖不奉詔，輒紏合義兵，削平舊國。」唐主削邊鎬官爵，流饒州。 十月，王逵將兵及洞蠻五萬攻郴州，南將潘崇徹救之，遇于蠔石。崇徹登高望湖南兵，曰：「疲而不整，可破。」縱擊，破之，伏尸八十里。 劉言表稱潭州殘破，乞移使府治朗州，且請貢獻、賣悉如馬氏故，許之。 唐江西觀察使楚王馬希萼入朝，唐主留之，後數年，卒於金陵，謚曰恭孝。
年春正月丙辰，以武平留後劉言武平節度使，制置武安静江等軍、同平章。以王逵武安節度使，何敬真静江節度使，周行逢武安行軍司馬。 初，王逵既克潭州，以指揮使何敬真静江節度副使，朱全琇武安節度副使，張文表武平節度副使，周行逢武安行軍司馬。敬真、全琇各置牙兵，與逵分廳視，吏民莫知所從。每宴集，諸將使酒，紛拏如市，無復上下之分，惟行逢、文表逵盡禮，逵親愛之。敬真與逵不恊，辭朗州，不能劉言，與全琇謀作亂。言素忌逵之彊，疑逵使敬真伺己，將討之。逵聞之，甚懼，行逢曰：「劉言素不與吾輩同心，何敬真、朱全琇耻在公下，公宜早圖之。」逵喜曰：「與公共除凶黨，同治潭、朗，夫復何憂！」會南寇全、道、永州，行逢請身至朗州說言遣敬真、全琇南討，俟至長沙，以計取之，如掌中物耳」。逵從之。行逢至朗州，言以敬真南面行營招討使，全琇先鋒使，將牙兵百餘人會潭州兵以禦南。人至長沙，逵出郊迎，相甚歡，宴飲連日，多以美妓餌之，敬真因淹留不進。朗州指揮使李仲遷部兵千人久戍潭州，敬真使之先發，趣嶺北。都頭符會等因士卒思，刼仲遷擅還朗州。逵乘敬真醉，使人詐言使者，責敬真以「南寇深侵，不亟捍禦而專務荒宴。帥命械公西府，因收繫獄。全琇逃去，遣兵追捕之。月辛亥朔，斬敬真以徇。未幾，獲全琇及其黨十餘人，皆斬之。 王逵遣使以斬何敬真告劉言，言不得已，庚申，斬符會等數人。 周行逢惡武平節度副使張倣，言於王逵曰：「何敬真，倣之親戚，臨刑以後屬倣，公宜之。」夏四月庚申，逵召倣飲，醉而殺之。 夏六月，王逵以周行逢知潭州，自將兵襲朗州，克之，殺指揮使鄭珓，執武安節度使、同平章劉言，幽于别館。 秋八月，王逵遣使上表，誣「劉言謀以朗州降唐，欲攻潭州，其衆不從，廢而囚之。臣已至朗州撫安軍府訖，且請復移使府治潭州。甲戌，遣通舍人翟光裔詣湖南宣撫，從其所請。逵還長沙，以周行逢知朗州，遣潘叔嗣殺劉言於朗州。
顯德元年夏四月，王逵表請復徙使府治朗州。 五月甲戌朔，王逵自潭州遷于朗州，以周行逢知潭州，以潘叔嗣岳州團練使。 是歲，湖南飢，民食草木實，武清節度使、知潭州周行逢開倉以賑之，全活甚衆。行逢起於微賤，知民間疾苦，勵精治，嚴而無私，辟署僚屬，皆取廉介之士，約束簡要，吏民便之。其自奉甚薄，或譏其太儉，行逢曰：「馬氏父窮奢極靡，不恤百姓，今孫乞食於人，足效乎？」
晉王滅燕
後梁太祖開平元年春月，梁王以亳州刺史李思安北路行軍都統，將兵擊幽州。 盧龍節度使劉仁恭驕侈貪暴，常慮幽州城不固，築館於安山，曰：「此山四面懸絶，可以少制衆。」其棟宇壯麗，擬於帝者。選美女實其中，與方士鍊丹藥，求不死。悉斂境內錢，瘞於山巔，令民間用堇泥錢。禁江南商無得入境，自採山中草木鬻之。仁恭有愛妾羅氏，其守光通焉，仁恭杖守光而斥之，不以數。李思安引兵入其境，所過焚蕩無餘。夏四月己酉，直抵幽州城下。仁恭猶在安山，城中無，幾至不守。守光自外引兵入，登城拒守，出兵與思安戰，思安敗退。守光遂自稱節度使，令部將李喜、元行欽將兵攻安山。仁恭遣兵拒戰，喜所敗，虜仁恭以，囚於别室。仁恭將佐及左右，凡守光素所惡者皆殺之。甲，梁王即皇帝位。 劉守光既囚其父，自稱盧龍留後，遣使請命。秋七月甲午，以守光盧龍節度使、同平章。 冬十一月，義昌節度使劉守文聞其弟守光幽其父，集將吏哭曰：「不意吾家生此梟獍，吾生不如死，誓與諸君討之。」乃發兵擊守光，互有勝負。天雄節度使鄴王羅紹威謂其下曰：「守光以窘急國，守文孤立無援，滄州可不戰服。」乃遺守文，諭以禍福。守文亦恐梁乘虚襲其後，戊，遣使請降，以延祐質。帝拊手曰：「紹威折簡，勝十萬兵。」加守文中令，撫納之。
年冬十一月，劉守文舉滄德兵攻幽州，劉守光求救於晉，晉王遣兵五千救之。丁亥，守文兵至盧臺軍，守光所敗，戰王田，亦敗，守文乃還。
年夏五月，劉守文頻年攻劉守光不克，乃發兵，以重賂招契丹、吐谷渾之衆，合四萬，屯薊州。守光逆戰於雞蘇，守文所敗。守文單馬立於陳前，泣謂其衆曰：「勿殺吾弟。」守光將元行欽識之，直前擒之，滄德兵皆潰。守光囚之别室，栫以藂棘，乘勝進攻滄州。滄州節度判官吕兖、孫鶴推守文延祚帥，乘城拒守。兖，安次人。 六月，劉守光遣使上表告捷，且言俟滄德畢，陛下掃除并寇。亦致晉王，云欲與之同破僞梁。 秋七月甲，以劉守光燕王。 九月，劉守光奏遣其中軍兵馬繼威安撫滄州吏民。戊申，以繼威義昌留後。 冬十月，劉守光圍滄州，久不下，執劉守文至城下示之，猶固守。城中食盡，民食堇泥，軍士食人，驢馬相噉鬃尾。吕兖選男女羸弱者，飼以麴麵而烹之，以給軍食，謂之宰殺務。
四年春正月乙未，劉延祚力盡出降。時劉繼威尚幼，守光使將張萬進、周知裕輔之鎮滄州，以延祚及其將佐幽州，族吕兖而釋孫鶴。 劉守光其父仁恭請致仕，丙午，以仁恭太師，致仕。守光尋使人潛殺其兄守文，罪於殺者而誅之。 秋八月，以劉守光兼義昌節度使。
乾化元年春月，盧龍、義昌節度使兼中令、燕王守光既克滄州，自謂得天助，淫虐滋甚。每刑人，必置諸鐵籠，以火逼之，鐵刷刷人面。聞梁兵敗於柏鄉，使人謂趙王鎔及王處直曰：「聞鎮與晉王破梁兵，舉軍南下，僕亦有精騎萬，欲自將之，諸公啓行。然四鎮連兵，必有盟主，僕若至彼，何以處之？」鎔患之，遣使告于晉王。晉王笑曰：「趙人告急，守光不能出一卒以救之，及吾成功，乃復欲以兵威離間鎮，愚莫甚焉！」諸將曰：「雲、代與燕接境，彼若擾我城戍，動揺人情，吾千里出征，緩急難應，此亦腹心之患。不若先取守光，然後可以專意南討。」王曰：「善。」 夏六月，燕王守光嘗衣赭袍，顧謂將吏曰：「今天下亂，英雄角逐，吾兵彊地險，亦欲自帝，何如？」孫鶴曰：「今內難新平，公私困竭，太原窺吾西，契丹伺吾北，遽謀自帝，未其可。王但養士愛民，訓兵積榖，德政既修，四方自服矣。」守光不悅。使人諷鎮、定，求尊己尚父，趙王鎔以告晉王，晉王怒，欲伐之。諸將皆曰：「是惡極矣，行當族滅，不若陽推尊以稔之。」乃與鎔及義武王處直、昭義李嗣昭、振武周德威、天德宋瑶六節度使共奉冊推守光尚令、尚父。守光不寤，以六鎮實畏己，益驕，乃具表其狀曰：「晉王等推臣，臣荷陛下厚恩，未之敢受。竊思其宜，不若陛下授臣河北都統，則并、鎮不足平矣。」上亦知其狂愚，乃以守光河北道采訪使，遣閤門使王瞳、受旨史彦羣冊命之。守光命僚屬草尚父、采訪使受冊儀，乙卯，僚屬取唐冊太尉儀獻之。守光視之，問：「何得無郊天、改元之？」對曰：「尚父雖貴，人臣，安有郊天、改元者乎！」守光怒，投之於地曰：「我地方千里，帶甲十萬，直作河北天，誰能禁我！尚父何足哉！」命趣具即帝位之儀，械繫瞳、彦羣及諸道使者於獄，既而皆釋之。 秋八月，燕王守光將稱帝，將佐多竊議以不可。守光乃置斧質於庭曰：「敢諫者斬！」孫鶴曰：「滄州之破，鶴分當死，蒙王生全，以至今日，敢愛死而忘恩乎！竊以今日之帝未可。」守光怒，伏諸質上，令軍士咼而噉之。鶴呼曰：「百日之外，必有急兵。」守光命以土窒其口，寸斬之。甲，守光即皇帝位，國號燕，改元應天。以梁使王瞳左相，盧龍判官齊涉右相，史彦羣御史夫。受冊之日，契丹陷平州，燕人驚擾。 冬十月，晉王聞燕主守光稱帝，笑曰：「俟彼卜年，吾當問其鼎矣。」張承業請遣使致賀以驕之，晉王遣太原少尹李承勳往。承勳至幽州，用鄰藩通使之禮，燕之典客者曰：「吾王帝矣，公當稱臣庭。」承勳曰：「吾受命於唐朝太原少尹，燕王自可臣其境內，豈可臣它國之使乎！」守光怒，囚之數日，出而問之曰：「臣我乎？」承勳曰：「燕王能臣我王，則我請臣，不然，有死而已。」守光竟不能屈。 冬十一月，燕王守光集將吏謀攻易定，幽州參軍景城馮道以未可。守光怒，繫獄，或救之，得免，道亡犇晉。 戊申，燕主守光將兵萬寇易定，攻容城，王處直告急于晉。 十月甲，晉王遣蕃、馬步總管周德威將兵萬攻燕以救易定。
年春正月，德威東出飛狐，與趙王將王德明、義武將程巖會于易水。丙戌，鎮兵進攻燕祁溝關，下之。戊，圍涿州，刺史劉知温遂降。先是，燕主守光籍境內丁壯，悉文面兵，雖士人亦不免。鳳詐僧犇晉，守奇客之。丁酉，德威至幽州城下，守光來求救。月，帝議自將擊鎮、定以救之。 月，周德威遣裨將李存暉等攻瓦橋，其將吏及莫州刺史李嚴皆降。嚴，幽州人。 夏四月，周德威白晉王，以兵少不足以攻城，晉王遣李存審將吐谷渾、契苾騎兵會之。李嗣源攻瀛州，刺史趙敬降。 五月，燕主守光遣其將單廷珪將精兵萬人出戰，與周德威遇於龍頭岡。廷珪曰：「今日必擒周楊五以獻。」楊五，德威名。既戰，德威於陳，援槍單騎逐之，槍及德威背，德威側身避之，奮檛反擊廷珪墜馬，生擒，置於軍門。燕兵退走，德威引騎乘之，燕兵敗，斬首千級。廷珪，燕饒將，燕人失之，奪氣。
均王乾化年春正月丁巳，晉周德威拔燕順州。 晉周德威拔燕安遠軍，薊州將成行言等降于晉。 月丙申，晉李存暉等攻燕檀州，刺史陳確以城降。 月甲辰朔，晉周德威拔燕盧臺軍。 乙丑，晉將劉光濬克古北口，燕居庸關使胡令圭等犇晉。 燕主守光命將元行欽將騎七千牧馬於山北，募山北兵以應契丹，以騎將高行珪武州刺史，以外援。晉李嗣源分兵徇山後八軍，皆下之。晉王以其弟存矩新州刺史，使總之，以燕納降軍使盧文進裨將。李嗣源進攻武州，高行珪以城降。元行欽聞之，引兵攻行珪，行珪使其弟行周質於晉軍以求救，李嗣源引兵救之，行欽解圍去。嗣源與行周追至廣邊軍，凡八戰，行欽力屈而降。嗣源愛其饒勇，養以。嗣源進攻儒州，拔之，以行珪代州刺史。行周留嗣源，常與嗣源假從珂分將牙兵以從。 夏四月，晉周德威進軍逼幽州南門。 壬辰，燕主守光遣使致於德威以請和，語甚卑而哀。德威曰：「燕皇帝尚未郊天，何雌伏如是邪！予受命討有罪者，結盟繼好，非所聞。」不答。守光懼，復遣人祈哀，德威乃以聞於晉王。 己亥，晉劉光濬拔燕平州，執刺史張在吉。五月，光濬攻營州，刺史楊靖降。 六月壬申朔，晉主遣張承業詣幽州，與周德威議軍。 辛卯，燕主守光遣使詣張承業，請以城降，承業以其無信，不許。 秋七月甲，晉五院軍使李信拔莫州，擒燕將畢元福。八月乙亥，李信拔瀛州。 晉王與趙王鎔會于天長。 九月，燕主守光引兵夜出，復取順州。 冬十月己巳朔，燕主守光帥衆五千夜出，將入檀州。庚午，周德威自涿州引兵邀擊，破之。守光以百餘騎逃幽州，其將卒降者相繼。 盧龍巡屬皆入于晉，燕主守光獨守幽州城，求援於契丹，契丹以其無信，竟不救。守光屢請降於晉，晉人疑其詐，終不許。至是，守光登城謂周德威曰：「俟晉王至，吾則開門泥首聽命。」德威使白晉王。十一月甲辰，晉王以監軍張承業權知軍府，自詣幽州，辛酉，單騎抵城下，謂守光曰：「朱温篡逆，余本欲與公合河朔五鎮之兵，興復唐祚。公謀之不臧，乃效彼狂僭。鎮、定帥皆俛首公，而公曾不之恤，是以有今日之役。丈夫成敗須決所向，公將何如？」守光曰：「今日俎上肉耳，惟王所裁。」王憫之，與折弓矢誓，曰：「但出相，保無它。」守光辭以它日。先是，守光愛將李喜多贊成守光之惡，言聽計從，權傾境內。至是守光將出降，喜止之。是夕，喜踰城詣晉軍降，且言城中力竭。壬戌，晉王督諸軍四面攻城，克之，擒劉仁恭及其妻妾，守光帥妻亡去。癸亥，晉王入幽州。 冬十月庚午，晉王以周德威盧龍節度使兼侍中，以李嗣本振武節度。燕主守光將犇滄州就劉守奇，涉寒足腫，且迷失道，至燕樂之境，晝匿阬谷，數日不食，令妻祝氏乞食於田父張師造家。師造怪婦人異狀，詰知守光處，并其擒之。癸酉，晉王方宴，將吏擒守光適至，王語之曰：「主人何避客之深邪？」并仁恭置之館舍，以器服膳飲賜之。王命掌記王緘草露布，緘不知故，之於布，遣人曳之。 晉王欲自雲、代，趙王鎔及王處直請由中山、真定趣井陘，王從之。庚辰，晉王發幽州，劉仁恭父皆荷校於露布之下，守光父母唾其面而駡之曰：「逆賊，破我家至此！」守光俛首而已。甲申，至定州，舍于關城。丙戌，晉王與王處直謁北嶽廟。是日，至行唐，趙王鎔逆謁于路。
四年春正月戊戌朔，趙王鎔詣晉王行帳上壽置酒。鎔願識劉太師面，晉王命吏脫劉仁恭及守光械，引就席同宴。鎔答其拜，以衣服、鞍馬、酒饌贈之。己亥，晉王與鎔畋于行唐之西，鎔送至境上而别。 壬，晉王以練𥿊?劉仁恭父，凱歌入于晉陽。丙辰，獻于太廟，自臨斬劉守光。守光呼曰：「守光死不恨，然教守光不降者，李喜。」王召喜證之，喜瞋目叱守光曰：「汝內亂禽獸行，亦我教邪！」王怒其無禮，先斬之。守光曰：「守光善騎射，王欲成霸業，何不留之使自效。」其妻李氏、祝氏讓之曰：「皇帝，已如此，生亦何益，妾請先死。」即伸頸就戮。守光至死號泣，哀祈不已。王命節度副使盧汝弼等械仁恭至代州，刺其心血以祭先王墓，然後斬之。
後唐滅梁
唐昭宗天祐元年夏閏四月，更命魏博曰天雄軍，進天雄節度使長沙郡王羅紹威爵鄴王。
昭宣帝天祐年七月庚午夜，天雄牙將李公佺與牙軍謀亂，羅紹威覺之，公佺焚府舍剽掠，犇滄州。
年。 初，田承嗣鎮魏博，選募六州饒勇之士五千人牙軍，厚其給賜以自衛，腹心。自是父相繼，親黨膠固，歲久益驕横，不如意，輒族舊帥而易之，自史憲誠以來，皆立於其手。天雄節度使羅紹威心惡之，力不能制。朱全忠之圍鳳翔，紹威遣軍將楊利言密以情告全忠，欲借其兵以誅之。全忠以方急，未暇如其請，陰許之。及李公佺作亂，紹威益懼，復遣牙將臧延範趣全忠。全忠乃發河南諸鎮兵七萬，遣其將李思安將之會魏、鎮兵屯深州樂城，聲言擊滄州，討其納李公佺。會全忠女適紹威廷規者卒，全忠遣客將馬嗣勳實甲兵於橐中，選長直兵千人擔夫，帥之入魏，詐云會葬，全忠自以軍繼其後，云「赴行營」，牙軍皆不之疑。正月庚午，紹威潛遣人入庫斷弓弦、甲襻。是夕，紹威帥其奴客數百，與嗣勳合擊牙軍，牙軍欲戰，而弓甲皆不可用，遂闔營殪之，凡八千家，嬰孺無遺。詰旦，全忠引兵入城。 羅紹威既誅牙軍，魏之諸軍皆懼，紹威雖數撫諭之，而猜怨益甚。朱全忠營於魏州城東數旬，將北巡行營。會天進牙將史仁遇作亂，聚衆數萬據高唐，自稱留後，天雄巡內州縣多應之。全忠移軍入城，遣使召行營兵還攻高唐，至歷亭，魏兵在行營者作亂，與仁遇相應。元帥府左司馬李周彝、右司馬符道昭擊之，所殺殆半。進攻高唐，克之，城中兵民無少長皆死。擒史仁遇，鋸殺之。先是，仁遇求救於河東及滄州，李克用遣其將李嗣昭將千騎攻邢州以救之。時邢州兵纔百，團練使牛存節守之，嗣昭攻七日不克。全忠遣右長直都將張筠將數千騎助存節守城，筠伏兵於馬嶺，擊嗣昭，敗之，嗣昭遁去。義昌節度使劉守文遣兵萬人攻貝州，攻冀州，拔蓨縣，進攻阜城。時鎮州將王釗攻魏州叛將李重霸於宗城，全忠遣救冀州，滄州兵去。四月丙午，重霸棄城走，汴將胡規追斬之。 五月丁巳，朱全忠如洺州，遂巡北邊，視戎，還，入于魏。 秋七月，朱全忠克相州。時魏之亂兵散據貝、博、澶、相、衛州及魏之諸縣，全忠分命諸將攻討，至是悉平之，引兵南還。全忠留魏半歲，羅紹威供億，所殺牛羊豕近七十萬，資糧稱是，所賂遺近百萬，比去，蓄積之一空。紹威雖去其逼，而魏兵自是衰弱。紹威悔之，謂人曰：「合六州四十縣鐵，不能此錯。」壬申，全忠至梁。 八月，朱全忠以幽、滄相首尾魏患，欲先取滄州。甲辰，引兵發梁。 九月辛亥朔，朱全忠自白馬度河，丁卯，至滄州，軍於長蘆，滄人不出。羅紹威饋運，自魏至長蘆五百里，不絶於路。建元帥府舍於魏，所過驛亭供酒饌、幄幕、什器，上下數十萬人，無一不。 劉仁恭救滄州，戰屢敗。乃下令境內：男十五以上，七十以下，悉自兵糧詣行營。軍發之後，有一人在閭里，刑無赦。或諫曰：「今老弱悉行，婦人不能轉餉，此令必行，濫刑者衆矣。」乃命勝執兵者盡行，文其面曰「定霸都」，士人則文其腕或臂曰「一心主」，於是境內士民，稚孺之外，身無不文者。得兵十萬，軍于瓦橋。時汴軍築壘圍滄州，鳥鼠不能通。仁恭畏其疆，不敢戰。城中食盡，丸土而食，或互相掠啖。朱全忠使人說劉守文曰：「援兵勢不相及，何不早降？」守文登城應之曰：「僕於幽州，父。梁王方以義服天下，若叛父而來，將安用之！」全忠愧其辭直，之緩攻。 冬十月，劉仁恭求救於河東，前後百餘輩。李克用恨仁恭返覆，竟未之許。其存勖諫曰：「今天下之勢，朱温者什七、八，雖疆如魏博、鎮、定，莫不附之，自河以北，能温患者，獨我與幽、滄耳。今幽、滄温所囷，我不與之併力拒之，非我之利。夫天下者不顧怨，且彼嘗困我而我救其急，以德懷之，乃一舉而名實附。此乃吾復振之時，不可失。」克用以然，與將佐謀召幽州兵與攻潞州，曰：「於彼則可以解圍，於我則可以拓境。」乃許仁恭和，召其兵。仁恭遣都指揮使李溥將兵萬詣晉陽，克用遣其將周德威、李嗣昭將兵與之共攻潞州。 十月，朱全忠分步騎數萬，遣行軍司馬李周彝將之，自河陽救潞州。 初，昭宗凶訃至潞州，昭義節度使丁會帥將士縞素流涕久之。及李嗣昭攻潞州，會舉軍降於河東，李克用以嗣昭昭義留後。會克用，泣曰：「會非力不能守。梁王陵虐唐室，會雖受其舉拔之恩，誠不忍其所，故來命耳。」克用厚待之，位於諸將之上。己巳，朱全忠命諸軍治攻具，將攻滄州。壬申，聞潞州不守，甲戌，引兵還。先是，調河南、北芻糧，水陸輸軍前，諸營山積。全忠將還，命悉焚之，煙炎數里，在舟中者鑿而沈之。劉守文使遺全忠曰：「王以百姓之故，赦僕之罪，解圍而去，王之惠。城中數萬口，不食數月矣，與其焚之煙，沈之泥，願乞其所餘以救之。」全忠之留數囷以遺之，滄人賴以濟。河東兵進攻澤州，不克而退。
後梁太祖開平元年春正月辛巳，梁王休兵于貝州。 河東兵猶屯長，欲窺澤州，王命保平節度使康懷貞悉發京兆、同、華之兵，屯晉州以之。 月甲辰，唐昭宣帝禪位于梁。 夏四月壬戌，梁王即皇帝位。 乙亥，下制削奪李克用官爵。 五月壬辰，命保平節度使康懷貞將兵八萬會魏博兵攻潞州。 六月，康懷貞至潞州，晉昭義節度使李嗣昭、副使李嗣弼閉城拒守。懷貞晝夜攻之，半月不克，乃築壘，穿蚰蜒塹而守之，內外斷絶。晉王以蕃都指揮使周德威行營都指揮使，帥馬軍都指揮使李嗣本、馬步都虞候李存璋、先鋒指揮使史建瑭、鐵林都指揮使安元信、横衝指揮使李嗣源、騎將安金全救潞州。嗣弼，克脩之；嗣本，本姓張；建瑭，敬思之；金全，代北人。 晉兵攻澤州，帝遣左神勇軍使范居實將兵救之。 秋八月，晉周德威壁于高河，康懷貞遣親騎都頭秦武將兵擊之，武敗。丁巳，帝以亳州刺史李思安代懷貞潞州行營都統，黜懷貞行營都虞候。思安將河北兵西上，至潞州城下，更築重城，內以防犇突，外以拒援兵，謂之「夾寨」。調山東民饋軍糧，德威日以輕騎抄之。思安乃自東南山口築甬道屬於夾寨。德威與諸將互往攻之，排牆填塹，一晝夜間數十發，梁兵疲於犇命。夾寨中出芻牧者，德威輒抄之，於是梁兵閉壁不出。 冬十一月，晉王命李存璋攻晉州，以分上黨兵勢。十月壬戌，詔河中、陜州發兵救之。 丁卯，晉兵寇洺州。
年春正月，晉王疽發於首，病篤。周德威等退屯亂柳，晉王命其弟內外蕃都知兵馬使、振武節度使克寧、監軍張承業、將李存璋、吳珙、掌記盧質立其晉州刺史存勗嗣，曰：「此志氣遠，必能成吾，爾曹善教導之。」辛卯，晉王謂存曰：「嗣昭厄於重圍，吾不及矣。俟葬畢，汝與德威輩速竭力救之。」謂克寧等曰：「以亞累汝。」亞，存勗名。言終而卒。克寧綱紀軍府，中外無敢諠嘩。克寧久總兵柄，有次立之勢。時上黨圍未解，軍中外以存勖年少，多竊議者，人情恟恟。存勖懼，以位讓克寧，克寧曰：「汝冢嗣，且有先王之命，誰敢違之！」將吏欲謁存勖，存勖方哀哭，久未出。張承業入謂存勖曰：「孝在不墜基業，多哭何！」因扶存勖出，襲位河東節度使、晉王。李克寧首帥諸將拜賀，王悉以軍府委之。以李存璋河東軍城使、馬步都虞候。先王之時，多寵借胡人及軍士侵擾市肆，存璋既領職，執其尤暴横者戮之，旬月間，城中肅然。 李思安等攻潞州，久不下，士卒疲弊，多逃亡。晉兵猶屯余吾寨，帝疑晉王克用詐死，欲召兵還，恐晉人躡之，乃議自至澤州應接師，且召匡國節度使劉知俊將兵趣澤州。月壬申朔，帝發梁。丁丑，次澤州。辛巳，劉知俊至。壬午，以知俊潞州行營招討使。 帝以李思安久無功，亡將校四十餘人，士卒以萬計，更閉壁自守，遣使召詣行在。甲午，削思安官爵，勒本貫充役，斬監押楊敏貞。晉李嗣昭固守踰年，城中資用將竭，嗣昭登城宴諸將作樂，流矢中嗣昭足，嗣昭密拔之，座中皆不覺。帝數遣使賜嗣昭詔，諭降之，嗣昭焚詔，斬使者。帝留澤州旬餘，欲召上黨兵還，遣使就與諸將議之。諸將以「李克用死，余吾兵且退，上黨孤城無援，請更留旬月以俟之」。」帝從之，命增運芻糧以饋其軍。劉知俊將精兵萬餘人擊晉軍，斬獲甚衆，表請自留攻上黨，車駕宜還京師。帝以關中空虚，慮𡵨?人侵同、華，命知俊休兵長旬日，退屯晉州，俟五月鎮。 初，晉王克用卒，周德威握重兵在外，國人皆疑之。晉王存勖召德威使引兵還。夏四月辛丑朔，德威至晉陽，留兵城外，獨徒步而入，伏先王柩，哭極哀，退，謁嗣王，禮甚恭，衆心由是釋然。 夾寨奏余吾晉兵已引去，帝以援兵不能復來，潞州必可取。丙午，自澤州南還，壬，至梁。梁兵在夾寨者亦不復設。晉王與諸將謀曰：「上黨，河東之藩蔽，無上黨是無河東。且朱温所憚者獨先王耳，聞吾新立，以童未閑軍旅，必有驕怠之心。若簡精兵倍道趣之，出其不意，破之必矣。取威定霸，在此一舉，不可失。」張承業亦勸之行。乃遣承業及判官王緘乞師於鳳翔，遣使賂契丹王阿保機求騎兵。𡵨?王衰老，兵弱財竭，竟不能應。晉王閲士卒，以前昭義節度使丁會都招討使。甲，帥周德威等發晉陽。 己巳，晉王軍于黃碾，距上黨四十五里。五月辛未朔，晉王伏兵垂岡下，詰旦，霧，進兵直抵夾寨。梁軍無斥候，不意晉兵之至，將士尚未起，軍中驚擾。晉王命周德威、李嗣源分兵道，德威攻西北隅，嗣源攻東北隅，填塹燒寨，鼓噪而入。梁兵潰，南走，招討使符道昭馬倒，晉人所殺，失亡將校士卒以萬計，委棄資糧器械山積。周德威等至城下，呼李嗣昭曰：「先王已薨，今王自來，破賊夾寨。賊已去矣，可開門。」嗣昭不信，曰：「此必賊所得，使來誑我耳。」欲射之，左右止之。嗣昭曰：「王果來，可乎？」王自往呼之。嗣昭王白服，慟幾絶，城中皆哭，遂開門。初，德威與嗣昭有隙，晉王克用臨終謂晉王存勖曰：「進通忠孝，吾愛之深。今不出重圍，豈德威不忘舊怨邪？汝吾以此意諭之。若潞圍不解，吾死不瞑目。」進通，嗣昭名。晉王存勖以告德威，德威感泣，由是戰夾寨甚力。既與嗣昭相，遂歡好如初。康懷貞以百餘騎自天井關遁。帝聞夾寨不守，驚，既而歎曰：「生當如李亞，克用不亡矣。至如吾兒，豚犬耳！」詔所在安集散兵。周德威、李存璋乘勝進趣澤州，刺史王班素失人心，衆不用。龍虎統軍牛存節自西都將兵應接夾寨潰兵，至天井關，謂其衆曰：「澤州要害地，不可失。雖無詔旨，當救之。」衆皆不欲，曰：「晉人勝氣方鋭，且衆寡不敵。」存節曰：「危不救，非義；畏敵疆而避之，非勇。」遂舉策引衆而前。至澤州，城中人已縱火諠噪，欲應晉王，班閉牙城自守，存節至乃定。晉兵尋至，緣城穿地道攻之，存節晝夜拒戰，凡旬有日。劉知俊自晉州引兵救之，德威焚攻具，退保高平。晉王晉陽，休兵行賞。以周德威振武節度使、同平章。命州縣舉賢才，黜貪殘，寬租賦，撫孤窮，伸冤濫，禁姦盜，境內治。以河東地狹兵少，乃訓練士卒，令騎兵不敵無得乘馬，部分已定，無得相踰越及留絶以避險，分道並進，期會無得差晷刻，犯者必斬。」故能兼山東，取河南，由士卒精整故。 潞州圍守歷年，士民凍餓死者半，市里蕭條。李嗣昭勸課農桑，寬租緩刑，數年之間，軍城完復。 壬辰，夾寨諸將詣闕待罪，皆赦之。帝賞牛存節全澤州之功，以六軍馬步都指揮使。 六月，帝欲自將擊潞州。丁卯，詔會諸道兵。 秋九月，晉周德威、李嗣昭將兵萬出陰地關，攻晉州，刺史徐懷玉拒守，帝自將救之。丁丑，發梁。乙酉，至陜州。周德威等聞帝將至，乙未，退保隰州。 冬十月丁巳，帝還梁。
年春月，以山南東道節度使楊師厚兼潞州行營四面招討使。 秋八月，𡵨?王約晉王使攻晉、絳。晉王引兵南下，先遣周德威等將兵出陰地關攻晉州，刺史邊繼威悉力固守。晉兵穿地道，陷城十餘步，城中血戰拒之，一夕城復成。詔楊師厚將兵救晉州，周德威以騎扼蒙阬之險，師厚擊破之，進抵晉州，晉兵解圍遁去。
四年。 鎮、定自帝踐阼以來，雖不輸常賦，而貢獻甚勤。會趙王鎔母何氏卒，庚申，遣使弔之，且授起復官。時鄰道弔客皆在館，使者晉使，，言於帝曰：「鎔潛與晉通，鎮、定勢疆，終恐難制。」帝深然之。 冬十月，遣鎮國節度使楊師厚、相州刺史李思安將兵屯澤州，以圖上黨。 十一月己丑，以寧國節度使、同平章王景仁充北面行營都指揮招討使，潞州副招討使韓勍副之，以李思安先鋒將，趣上黨。尋遣景仁等屯魏州，楊師厚還陜。 上疑趙王鎔貳於晉，且欲因鄴王紹威卒，除移鎮、定。會燕王守光發兵屯淶水，欲侵定州，上遣供奉官杜廷隱、丁延徽監魏博兵千分屯深、冀，聲言恐燕兵南寇，助趙守禦，云分兵就食。趙將石公立戍深州，白趙王鎔，請拒之。鎔遽命開門，移公立於外以避之。公立出門，指城而泣曰：「朱氏滅唐社稷，尺童知其人，而我王猶恃姻好，以長者期之，此所謂開門揖盜者。惜乎，此城之人今虜矣！」梁人有亡犇真定以其謀告鎔者，鎔懼，不敢先自絶，但遣使詣洛陽，訴稱「燕兵已還，與定州講和如故。深、冀民魏博兵入，犇走驚駭，乞召兵還。」上遣使詣真定慰諭之。未幾，廷隱等閉門盡殺趙戍兵，乘城拒守。鎔始命石公立攻之，不克，乃遣使求援於燕、晉。鎔使者至晉陽，義武節度使王處直使者亦至，欲共推晉王盟主，合兵攻梁。晉王會將佐謀之，皆曰：「鎔久臣朱温，歲輸重賂，結以昏姻，其交深矣。此必詐，宜徐觀之。」王曰：「彼亦擇利害而之耳。王氏在唐世猶或臣或叛，况肯終朱氏之臣乎！彼朱温之女，何如壽安公主？今救死不贍，何顧昏姻！我若疑而不救，正墯朱氏計中。宜趣發兵赴之，晉、趙叶力，破梁必矣。」乃發兵，遣周德威將之，出井陘，屯趙州。鎔使者至幽州，燕王守光方獵，幕僚孫鶴馳詣野謂守光曰：「趙人來乞師，此天欲成王之功業。」守光曰：「何故？」對曰：「比常患其與朱温膠固，温之志非盡吞河朔不已，今彼自讎敵，王若與之併力破梁，則鎮、定皆斂衽而朝燕矣。王不早出師，但恐晉人先我矣。」守光曰：「王鎔數負約，今使之與梁自相弊，吾可以坐承其利，何救焉。」趙使者交錯於路，守光竟不出兵。自是鎮、定復稱唐天祐年號，復以武順成德軍。司天言：「來月太陰虧，不利宿兵於外。」上召王景仁等還洛陽。十月己未，上聞趙與晉合，晉兵已屯趙州，乃命王景仁等將兵擊之。庚申，景仁等自河陽度河，會羅周翰兵，合四萬，軍于邢、洺。 丁丑，王景仁等進軍柏鄉。 趙王鎔復告急於晉，晉王以蕃副總管李存審守晉陽，自將兵自贊皇東下，王處直遣將將兵五千以從。辛巳，晉王至趙州，與周德威合，獲梁芻蕘者百人，問之曰：「初發洛陽，梁主有何號令？」對曰：「梁主戒上將云：「鎮州反覆，終孫之患。今悉以精兵付汝，鎮州雖以鐵城，必我取之。」晉王命送於趙。壬午，晉王進軍，距柏鄉十里，遣周德威等以胡騎迫梁營挑戰，梁兵不出。癸未，復進，距柏鄉五里，營於野河之北，遣胡騎迫梁營馳射，且詬之。梁將韓勍等將步騎萬，分道追之，鎧胄皆被繒綺，鏤金銀，光彩炫曜，晉人望之奪氣。周德威謂李存璋曰：「梁人志不在戰，徒欲曜兵耳。不挫其鋭，則吾軍不振。」乃徇于軍曰：「彼皆汴州天武軍，屠酤傭販之徒耳，衣鎧雖鮮，十不能當汝一。擒獲一夫，足以自富，此乃奇貨，不可失。」德威自帥精騎千餘擊其兩端，左馳右突，出入數四，俘獲百餘人，且戰且却，距野河而止，梁兵亦退。德威言於晉王曰：「賊勢甚盛，宜按兵以待其衰。」王曰：「吾孤軍遠來，救人之急，鎮烏合，利於速戰，公乃欲按兵持重，何？」德威曰：「鎮、定之兵，長於守城，短於野戰。且吾所恃者騎兵，利於平原廣野，可以馳突。今壓賊壘門，騎無所展其足，且衆寡不敵，使彼知吾虚實，則危矣。」王不悅，退卧帳中，諸將莫敢言。德威往張承業曰：「王驟勝而輕敵，不量力而務速戰。今去賊咫尺，所限者一水耳，彼若造橋以薄我，我衆立盡矣。不若退軍高邑，誘賊離營，彼出則，彼則出，别以輕騎掠其饋餉，不過踰月，破之必矣。」承業入，褰帳撫王曰：「此豈王安寢時邪？周德威老將知兵，其言不可忽。」王蹶然而興曰：「予方思之。」時梁兵閉壘不出，有降者，詰之，曰：「景仁方多造浮橋。」王謂德威曰：「果如公言。」是日，拔營退保高邑。
乾化元年。柏鄉比不儲芻，梁兵刈芻自給，晉人以遊軍抄之，梁兵不出。周德威使胡騎環營馳射而詬之，梁兵疑有伏，愈不敢出，剉屋茅坐席以飼馬，馬多死。春正月丁亥，周德威與别將史建瑭、李嗣源將精騎千壓梁壘門而詬之，王景仁、韓勍怒，悉衆而出。德威等轉戰而北，至高邑南，李存璋以步兵陳於野河之上，梁兵横亘數里，競前奪橋，鎮、定步兵禦之，勢不能支。晉王謂匡衛都指揮使李建及曰：「賊過橋，則不可復制矣。」建及選卒百，援槍噪，力戰却之。建及，許州人，姓王，李罕之之假。晉王登高丘以望曰：「梁兵爭進而囂，我兵整而静，我必勝。」戰自巳至午，勝負未決。晉王謂周德威曰：「兩軍已合，勢不可離，我之興亡，在此一舉。我公先登，公可繼之。」德威叩馬而諫曰：「觀梁兵之勢，可以勞逸制之，未易以力勝。彼去營十餘里，雖挾糗糧，亦不暇食，日昳之後，飢渴內迫，矢刃外交，士卒勞倦，必有退志。當是時，我以精騎乘之，必捷。於今未可。」王乃止。時魏、滑之兵陳於東，宋、汴之兵陳於西。至晡，梁軍未食，士無鬥志，景仁等引兵稍却。周德威疾呼曰：「梁兵走矣！」晉兵噪爭進，魏、滑兵先退。李嗣源帥衆噪於西陳之前曰：「東陳已走，爾何久留！」梁兵互相驚怖，遂潰。李存璋引步兵乘之，呼曰：「梁人亦吾人，父兄弟餉軍者勿殺。」於是戰士悉解甲投兵而棄之，囂聲動天地。趙人以深、冀之憾，不顧剽掠，但奮白刃追之。梁之龍驤、神捷精兵殆盡，自野河至柏鄉，僵尸蔽地。王景仁、韓勍、李思安以數十騎走。晉兵夜至柏鄉，梁軍已去，棄糧食、資財、器械不可勝計，凡斬首萬級。李嗣源等追犇至邢州，河朔震。保義節度使王擅嚴，然後開城納敗卒，給以資糧，散遣本道。晉王收兵屯趙州。杜廷隱等聞梁兵敗，棄深、冀而去，悉驅州丁壯奴婢，老弱者坑之，城中存者壞垣而已。癸巳，復以楊師厚北面都招討使，將兵屯河陽，收集散兵，旬餘得萬人。己亥，晉王遣周德威、史建瑭將千騎趣澶、魏，張承業、李存璋以步兵攻邢州，自以軍繼之，移檄河北州縣，諭以利害。帝遣别將徐仁漙將兵千人自西山夜入邢州，助王檀城守。己酉，罷王景仁招討使，落平章。 月己未，晉王至魏州，攻之，不克。上以羅周翰年少，且忌其舊將佐，庚申，以户部尚李振天雄節度副使，命杜廷隱將兵千人衛之，自楊劉濟河，間道夜入魏州，助周翰城守。癸亥，晉王觀河於黎陽。梁兵萬餘將度河，聞晉王至，皆棄舟而去。 乙丑，周德威自臨清攻貝州，拔夏津、高唐；攻博州，拔東武、朝城。攻澶州，刺史張可臻棄城走，帝斬之。德威進攻黎陽，拔臨河、淇門；逼衛州，掠新鄉、共城。庚午，帝帥親軍屯白司馬阪以之。 楊師厚自磁、相引兵救邢、魏，壬申，晉解圍去，師厚追之，逾漳水而還，邢州圍亦解。師厚留屯魏州。趙王鎔自來謁晉王於趙州，犒將士，自是遣其養德明將十七都，常從晉王征討。德明本姓張，名文禮，燕人。壬午，晉王發趙州，晉陽，留周德威等將千人戍趙州。 夏六月，帝命楊師厚將兵萬屯邢州。 秋七月，趙王鎔以楊師厚在邢州，甚懼，會晉王于承天軍。晉王謂鎔父友，之甚恭。鎔以梁寇憂，晉王曰：「朱温之惡極矣，天將誅之，雖有師厚輩，不能救。脫有侵軼，僕自帥衆當之，叔父勿以憂。」鎔捧巵壽，謂晉王四十六舅。鎔幼昭誨從行，晉王斷衿盟，許妻以女，由是晉、趙之交遂固。 九月，帝聞晉、趙謀入寇，自將拒之。戊戌，以張宗奭
西都留守。庚，帝發洛陽。甲辰，至衛州，方食，軍前奏晉軍已出井陘，帝遽命輦北趣邢、洺，晝夜倍道兼行。丙午，至相州，聞晉兵不出，乃止。 冬十月甲寅夜，帝發相州，乙卯，至洹水。是夜，邊吏言晉、趙兵南下，帝即時進軍。丙辰，至魏縣，或告云「沙陀至矣！」士卒恟懼，多逃亡，嚴刑不能禁。既而復告云「無寇」，上下始定。戊午，貝州奏晉兵寇東武，尋引去。帝以夾寨、柏鄉屢失利，故力疾北巡，思一雪其耻，意鬱鬱，多躁忿，功臣宿將往往以過被誅，衆心益懼。既而晉、趙兵竟不出。十一月壬午，帝南還。
年春月甲，帝發洛陽。從官以帝誅戮無常，多憚行，帝聞之，益怒。是日，至白馬頓，賜從官食，多未至，遣騎趣之於路。左散騎常侍孫騭、右諫議夫張衍、兵部郎中張儁最後至，帝命撲殺之。衍，宗奭之姪。丙寅，帝至武陟，段明遠供饋有加於前。丁卯，至獲嘉。帝追思李思安去歲供饋有闕，貶柳州司户，告辭稱明遠之能，曰：「觀明遠之忠勤如此，思安之悖慢何如尋常。」流思安於崖州，賜死。明遠後更名凝。乙亥，帝至魏州，命都招討使、宣義節度使楊師厚，副使、前河陽節度使李周彝圍棗彊，招討應接使、平盧節度使賀德倫，副使、天平留後袁象先圍蓨縣。德倫，河西胡人；象先，下邑人。戊寅，帝至貝州。 帝晝夜兼行，月辛巳，至下博南，登觀津冢。趙將符習引數百騎出巡邏，不知是帝，遽前逼之。或告曰：「晉兵至矣！」帝棄行幄，亟引兵趣棗彊，與楊師厚軍合。習，趙州人。棗彊城而堅，趙人聚精兵數千守之，師厚急攻之，數日不下，城壞復修，死者以萬數。城中矢石將竭，謀出降，有一卒奮曰：「賊自柏鄉喪敗以來，視我鎮人裂眦，我今往之，如自投虎狼之口耳。困窮如此，何用身！我請獨往試之。」夜，縋城出，詣梁軍詐降。李周彝召問城中之，對曰：「非半月未易下。」因謀曰：「某既命，願得一劒，效死先登，取守城將首。」周彝不許，使荷擔從軍。卒得間，舉擔擊周彝首踣地，左右救至，得免。帝聞之，愈怒，命師厚晝夜急攻，丙戌，拔之，無問老幼盡殺之，流血盈城。初，帝引兵度河，聲言五十萬。晉忻州刺史李存審屯趙州，患兵少，裨將趙行實請入土門避之，存審不可。及賀德倫攻蓨縣，存審謂史建瑭、李嗣肱曰：「吾王方有幽、薊，無兵此來，南方之，委吾輩數人。今蓨縣方急，吾輩安得坐而視之！使賊得蓨縣，必西侵深、冀，患益深矣。當與公等以奇計破之。」存審乃引兵扼下博橋，使建瑭、嗣肱分道擒生。建瑭分其麾下五隊，隊各百人，一之衡水，一之南宫，一之信都，一之阜城，自將一隊深入，與嗣肱遇梁軍之樵芻者，皆執之，獲數百人。明日，會於下博橋，皆殺之，留數人斷臂縱去，曰：「我語朱公，晉王軍至矣。」時蓨縣未下，帝引楊師厚兵五萬，就賀德倫共攻之。丁亥，始至縣西，未及置營，建瑭、嗣肱各將百騎，效梁軍旗幟服色，與樵芻者雜行，日且暮，至德倫營門，殺門者，縱火噪，弓矢亂發，左右馳突，既暝，各斬馘執俘而去。營中擾，不知所。斷臂者復來曰：「晉軍至矣！」帝駭，燒營夜遁，迷失道，委曲行百五十里，戊旦，乃至冀州。蓨之耕者皆荷鉏奮梃逐之，委棄軍資器械不可勝計。既而復遣騎覘之，曰：「晉軍實未來，此乃史先鋒遊騎耳。」帝不勝慚憤，由是病增劇，不能乘肩輿。留貝州旬餘，諸軍始集。 乙巳，帝發貝州，丁未，至魏州。 夏四月乙卯，博王友文來朝，請帝還東都。丁巳，發魏州。己未，至黎陽，以疾淹留。乙丑，至滑州。 己巳，帝至梁。戊寅，帝發梁。 五月甲申，帝至洛陽，疾甚。 閏月壬戌，帝疾增甚，謂近臣曰：「我經營天下十年，不意太原餘孽更昌熾如此。吾觀其志不，天復奪我年，我死，諸兒非彼敵，吾無葬地矣。」因哽咽，絶而復蘇。 六月戊寅，郢王友珪弑帝。 冬十一月，趙將王德明將兵萬掠武城，至于臨清，攻宗城，下之。癸丑，楊師厚伏兵唐店，邀擊，破之，斬首五千餘級。
均王乾化年春月，均王即位于梁。 月庚戌，加楊師厚兼中令，賜爵鄴王，賜詔不名，無巨細，必咨而後行。 夏五月，楊師厚與博州刺史劉守奇將汴、滑、徐、兖、魏、博、邢、洺之兵十萬，掠趙境。師厚自柏鄉入攻土門，趣趙州，守奇自貝州入趣冀州，所過焚掠。庚戌，師厚至鎮州，營於南門外，燔其關城。壬，師厚自九門退軍下博，守奇引兵與師厚會攻下博，拔之。晉將李存審、史建瑭戍趙州，兵少，趙王告急於周德威，德威遣騎將李紹衡會趙將王德明同拒梁軍。師厚、守奇自弓高渡御河而東，逼滄州。張萬進懼，請遷于河南。師厚表徙萬進鎮青州，以守奇順化節度使。
四年。 晉王既克幽州，乃謀入寇。克幽州晉王滅燕。秋七月，會趙王鎔及周德威於趙州，南寇邢州，李嗣昭引昭義兵會之。楊師厚引兵救邢州，軍於漳水之東。晉軍至張公橋，裨將曹進金來犇。晉軍退，諸鎮兵皆引。八月，晉王還晉陽。
貞明元年春月，天雄節度使兼中令鄴王楊師厚卒。師厚晚年矜功恃衆，擅割財賦，選軍中驍勇，置銀槍效節都數千人，給賜優厚，欲以復故時牙兵之盛。帝雖外加尊禮，內實忌之。及卒，私於宫中受賀。租庸使趙巖、判官邵贊言於帝曰：「魏博唐腹心之蠹，百餘年不能除去者，以其地廣兵彊之故。羅紹威、楊師厚據之，朝廷皆不能制。陛下不乘此時之計，所謂「彈疽不嚴，必將復聚」，安知來者不師厚乎！宜分六州兩鎮，以弱其權。帝以然，以平盧節度使賀德倫天雄節度使，置昭德軍於相州，割澶、衛州隸焉；以宣徽使張筠昭德節度使，仍分魏州將士、府庫之半於相州。筠，海州人。人既赴鎮，朝廷恐魏人不服，遣開封尹劉鄩將兵六萬自白馬濟河，以討鎮、定名，實張形勢以脅之。魏兵皆父相承數百年，族姻磐結，不願分徙。德倫屢趣之，應行者皆嗟怨，連營聚哭。己丑，劉鄩屯南樂，先遣澶州刺史王彦章將龍驤五百騎入魏州，屯金波亭。魏兵相與謀曰：「朝廷忌吾軍府彊盛，欲設策使之殘破耳。吾六州歷代藩鎮，兵未嘗遠出河門，一旦骨肉流離，生不如死。」是夕，軍亂，縱火掠，圍金波亭，王彦章斬關而走。詰旦，亂兵入牙城，殺賀德倫之親兵五百人，刼德倫置樓上。有效節軍校張彦者，自帥其黨，拔白刃，止剽掠。夏四月，帝遣供奉官扈異撫諭魏軍，許張彦以刺史。彦請復相、澶、衛州如舊制。異還，言：「張彦易與，但遣劉鄩加兵，立當傳首。」帝由是不許，但以優詔答之。使者再返，彦裂詔抵於地，戟手南向詬朝廷，謂德倫曰：「天愚暗，聽人穿鼻。今我兵甲雖彊，茍無外援，不能獨立，宜投欵於晉。」遂逼德倫以求援於晉。 晉王得賀德倫，命馬步副總管李存審自趙州引兵進據臨清。五月，存審至臨清，劉鄩屯洹水，賀德倫復遣使告急于晉。晉王引軍自黃澤嶺東下，與存審會於臨清，猶疑魏人之詐，按兵不進。德倫遣判官司空頲犒軍，密言於晉王曰：「除亂當除根。」因言張彦凶狡之狀，勸晉王先除之，則無虞矣。王默然。頲，貝州人。晉王進屯永濟，張彦選銀槍效節五百人，皆執兵自衛，詣永濟謁。王登驛樓語之曰：「汝陵脅主帥，殘虐百姓，數日中迎馬訴冤者百餘輩。我今舉兵而來，以安百姓，非貪人土地。汝雖有功於我，不得不誅以謝魏人。」遂斬彦及其黨七人，餘衆股栗。王召諭之曰：「罪止八人，餘無所問。自今當竭力吾爪牙。」衆皆拜伏，呼萬歲。明日，王緩帶輕裘而進，令張彦之卒擐甲執兵，翼馬而從，仍以帳前銀槍都，衆心由是服。劉鄩聞晉軍至，選兵萬餘人自洹水趣魏縣。晉王留李存審屯臨清，遣史建瑭屯魏縣以拒之。王自引親軍至魏縣，與鄩夾河營。帝聞魏博叛，悔懼，遣天平節度使牛存節將兵屯楊劉，鄩聲援。會存節病卒，以匡國節度使王檀代之。 六月庚寅朔，賀德倫帥將吏請晉王入府城慰勞。既入，德倫上印節，請王兼領天雄軍，王固辭，曰：「比聞汴寇侵逼貴道，故親董師徒，遠來相救。聞城中新罹塗炭，故暫入存撫。明公不垂鑒信，乃以印節推，誠非素懷。」德倫再拜曰：「今寇敵密邇，軍城新有變，人心未安。德倫腹心紀綱張彦所殺殆盡，形孤勢弱，安能統衆！一旦生，恐負恩。」王乃受之。德倫帥將吏拜賀，王承制以德倫同節度使，遣之官。德倫至晉陽，張承業留之。時銀槍效節都在魏城，猶驕横，晉王下令：「自今有朋黨流言及暴掠百姓者，殺無赦！」以沁州刺史李存進天雄都巡按使，有訛言揺衆及彊取人一錢已上者，存進皆梟首磔尸於市。旬日，城中肅然，無敢喧嘩者。張彦之以魏博晉，貝州刺史張源德不從，北結滄德，南連劉鄩以拒晉，數斷鎮、定糧道。或說晉王：「請先發兵萬人取源德，然後東兼滄景，則海隅之地皆我有。」晉王曰：「不然。貝州城堅兵多，未易猝攻。德州隸於滄州而無，若得而戍之，則滄、貝不得往來，壘既孤，然後可取。」乃遣騎兵五百，晝夜兼行，襲德州。刺史不意晉兵至，踰城走，遂克之，以遼州守捉將馬通刺史。秋，七月，晉人夜襲澶州，陷之。刺史王彦章在劉鄩營，晉人獲其妻，待之甚厚，遣間使誘彦章，彦章斬其使者，晉人盡滅其家。晉王以魏州李巖澶州刺史。晉王勞軍於魏縣，因帥百餘騎循河而上，覘劉鄩營。會天陰晦，鄩伏兵五千於河曲叢林間，鼓噪而出，圍王數重。王躍馬呼，帥騎馳突，所向披靡。裨將夏魯奇等操短兵力戰，自午至申乃得出，亡其七騎。魯奇手殺百餘人，痍遍體，會李存審救兵至，乃得免。王顧謂從騎曰：「幾虜嗤！」皆曰：「適足使敵人王之英武耳。」魯奇，青州人，王以是益愛之，賜姓名曰李紹奇。劉鄩以晉兵盡在魏州，晉陽必虚，欲以奇計襲取之，乃潛引兵自黃澤西去。晉人怪鄩軍數日不出，寂無聲迹，遣騎覘之，城中無煙火，但時旗幟循堞往來。晉王曰：「吾聞劉鄩用兵，一步百計，此必詐。」更使覘之，乃縛芻人，執旗乘驢在城上耳。得城中老弱者詰之，云：「軍去已日矣。」晉王曰：「劉鄩長於襲人，短於決戰，計彼行纔及山下。」亟發騎兵追之。會陰雨積旬，黃澤道險，堇泥深尺餘，士卒援藤葛而進，皆腹疾足腫，或墜崖谷，死者什。晉將李嗣恩倍道先入晉陽，城中知之，勒兵。鄩至樂平，糗糧且盡，聞晉有，追兵在後，衆懼，將潰，鄩諭之曰：「今去家千里，深入敵境，腹背有兵，山谷高深，如墜井中，去將何之？惟力戰庶幾可免，不則以死報君親耳。」衆泣而止。周德威聞鄩西上，自幽州引千騎救晉陽，至土門，鄩已整衆下山，自邢州陳宋口踰漳水而東，屯於宗城。鄩軍往還，馬死殆半。時晉軍乏食，鄩知臨清有蓄積，欲據之以絶晉糧道。德威急追鄩，再宿至南宫，遣騎擒其斥候者數十人，斷腕而縱之，使言曰：「周侍中已據臨清矣。」鄩軍駭。詰朝，德威略鄩營而過，入臨清，鄩引軍趣貝州。時晉王出師屯博州，劉鄩軍堂邑，周德威攻之不克。翌日，鄩軍于莘縣，晉軍踵之。鄩治莘城，塹而守之，自莘及河，築甬道以通饋餉。晉王營於莘西十里，煙火相望，一日數戰。 絳州刺史尹皓攻晉之隰州，八月，攻慈州，皆不克。王檀與昭義留後賀瑰攻澶州，拔之，執李巖送東都。帝以楊師厚故將楊延直澶州刺史，使將兵萬人助劉鄩，且招誘魏人。 晉王遣李存審將兵五千擊貝州。張源德有卒千，每夕分出剽掠，州民苦之，請塹其城以安耕耘。存審乃發入縣丁夫塹而圍之。劉鄩在莘久，饋運不給，晉人數抵其寨下挑戰，鄩不出。晉人乃攻絶其甬道，以千餘斧斬寨木，梁人驚擾而出，因俘獲而還。帝以詔讓鄩老師費糧，失亡多，不速戰。鄩奏稱：「臣比欲以奇兵擣其腹心，還取鎮、定，期以旬時再清河朔。無何天未厭亂，淫雨積旬，糧竭士病，欲據臨清斷其饋餉，而周楊五奄至，馳突如神。臣今退保莘縣，享士訓兵，以俟進取。觀其兵數甚多，便習騎射，誠勍敵，未易輕。茍有隙可乘，臣豈敢偷安養寇！」帝復問鄩決勝之策，鄩曰：「臣今無策，惟願人給十斛糧，賊可破矣。」帝怒，責鄩曰：「將軍蓄米，欲破賊邪，欲療飢邪？」乃遣中使徃督戰。鄩集諸將問曰：「主上深居禁中，不知軍旅，徒與少年新進輩謀之。夫兵在臨機制變，不可預度。今敵尚彊，與戰必不利，柰何？」諸將皆曰：「勝負須一決，曠日何待？」鄩默然不悅，退謂所親曰：「主暗臣諛，將驕卒惰，吾未知死所矣！」他日，復集諸將於軍門，人置河水一器於前，令飲之，衆莫之測，鄩諭之曰：「一器猶難，滔滔之河，可勝盡乎！」衆失色。後數日，鄩將萬餘人薄鎮、定營，鎮、定人驚擾。晉李存審以騎兵千横擊之，李建及以銀槍千人助之，鄩敗，犇還，晉人逐之，及寨下，俘斬千計。 冬十月，劉鄩遣卒詐降於晉，謀賂膳夫以毒晉王，泄，晉王殺之，并其黨五人。
年春月，帝屢趣劉鄩戰，鄩閉壁不出。晉王乃留副總管李存審守營，自勞軍於貝州，聲言晉陽。鄩聞之，奏請襲魏州。帝報曰：「今掃境內以屬將軍，社稷存亡，繫兹一舉，將軍勉之。」鄩令澶州刺史楊延直引兵萬人會於魏州。延直夜半至城南，城中選壯士五百潛出擊之，延直不，潰亂而走。詰旦，鄩自莘縣悉衆至城東，與延直餘衆合。李存審引營中兵踵其後，李嗣源以城中兵出戰，晉王亦自貝州至，與嗣源當其前。鄩之，驚曰：「晉王邪！」引兵稍却，晉王躡之，至故元城西，與李存審遇。晉王方陳於西北，存審方陳於東南，鄩圓陳於其中間，四面受敵。合戰良久，梁兵敗，鄩引數十騎突圍走。梁步卒凡七萬，晉兵環而擊之，敗卒登木，木枝之折，追至河上，殺溺殆盡。鄩收散卒，自黎陽度河保滑州。匡國節度使王檀密疏請發關西兵襲晉陽，帝從之，發河中、陜、同、華諸鎮兵合萬，出陰地關，奄至晉陽城下，晝夜急攻。城中無，發諸司丁匠及驅市人乘城拒守，城幾陷者數四。張承業懼。代北故將安金全退居太原，往承業曰：「晉陽根本之地，若失之，則去矣。僕雖老病，憂兼家國，請以庫甲授，公擊之。」承業即與之。金全帥其弟及退將之家得數百人，夜出北門，擊梁兵於羊馬城內，梁兵驚，引却。昭義節度使李嗣昭聞晉陽有寇，遣牙將石君立將五百騎救之。君立朝發上黨，夕至晉陽。梁兵扼汾橋，君立擊破之，徑至城下呼曰：「昭義侍中軍至矣！」遂入城。夜，與安金全等分出諸門擊梁兵，梁兵死什。詰朝，王檀引兵掠而還。晉王性矜伐，以策非己出，故金全等賞皆不行。梁兵之在晉陽城下，同節度使賀德倫部兵多逃入梁軍，張承業恐其變，收德倫，斬之。帝聞劉鄩敗，聞王檀無功，歎曰：「吾去矣！」 月乙卯朔，晉王攻衛州，壬戌，刺史米昭降之。攻惠州，刺史靳紹走，擒斬之，復以惠州磁州。晉王還魏州。 上屢召劉鄩不至，己巳，即以鄩宣義節度使，使將兵屯黎陽。 夏四月，晉人拔洺州，以魏州都巡檢使袁建豐洺州刺史。劉鄩既敗，河南恐，鄩復不應召，由是將卒皆揺心。 六月，晉人攻邢州，保義節度使閻寶拒守。帝遣捉生都指揮使張温將兵五百救之，温以其衆降晉。 秋七月甲寅朔，晉王至魏州。 八月，晉王自將攻邢州，昭德節度使張筠棄相州走。晉人復以相州隸天雄軍，以李嗣源刺史。晉王遣人告閻寶以「相州已拔，遣張温帥援兵至城下諭之，寶舉城降。晉王以寶東南面招討使，領天平節度使、同平章；以李存審安國節度使，鎮邢州。 九月，晉王還晉陽。 晉人以兵逼滄州，順化節度使戴思遠棄城犇東都，滄州將毛璋據城降晉。晉王命李嗣源將兵鎮撫之，嗣源遣璋詣晉陽。晉王徙李存審横海節度使，鎮滄州；以嗣源安國節度使。嗣源以安重誨中門使，委以心腹；重誨亦嗣源盡力。重誨，應州胡人。 晉人圍貝州踰年，張源德聞河北諸州皆晉有，欲降，謀於其衆，衆以「窮而後降，恐不免死，不從。共殺源德，嬰城固守。城中食盡，噉人糧，乃謂晉將曰：「出降懼死，請擐甲執兵而降，定而釋之。」晉將許之。其衆千人出降，既釋甲，圍而殺之，盡殪。晉王以毛璋貝州刺史。於是河北皆入于晉，惟黎陽梁守。 晉王如魏州。 冬十月，晉王遣使如吳，會兵以擊梁。十一月，吳以行軍副使徐知訓淮北行營都招討使，及朱瑾等將兵趣宋、毫，與晉相應。既渡淮，移檄州縣，進圍潁州。
年春正月，詔宣武節度使袁象先救潁州，既至，吳引軍還。 月甲申，晉王攻黎陽，劉鄩拒之，數日不克而去。 劉鄩自滑州入朝，朝議以河朔失守責之。九月，落鄩平章，左遷亳州團練使。 冬十月，晉王還晉陽。王連歲出征，凡軍府政一委監軍使張承業。承業勸課農桑，畜積金穀，收市兵馬，徴租行法，不寬貴戚，由是軍城肅清，饋餉不乏。 十一月，晉王聞河冰合，曰：「用兵數歲，限一冰不得度，今水自合，天贊我。」亟如魏州。 十月戊辰，晉王畋于朝城。是日寒，晉王視河冰已堅，引步騎稍度。梁甲士千戍楊劉城，緣河數十里，列栅相望，晉王急攻，皆陷之。進攻楊劉城，使步卒斬其鹿角，負葭葦塞塹，四面進攻，即日拔之，獲其守將安彦之。先是，租庸使、户部尚趙巖言於帝曰：「陛下踐阼以來，尚未南郊，議者以無異藩侯，四方所輕。請幸西都行郊禮，遂謁宣陵。」敬翔諫曰：「自劉鄩失利以來，公私困竭，人心惴恐。今展禮圓丘，必行賞賚，是募虚名而受實弊。且勍敵近在河上，乘輿豈宜輕動？俟北方既平，報本未晚。」帝不聽。己巳，如洛陽，閲車服，飾宫闕。郊祀有日，聞楊劉失守，道路訛言晉軍已入梁，扼汜水矣，從官皆憂其家，相顧涕泣。帝惶駭失圖，遂罷郊祀，犇梁。
四年春正月，帝至梁。晉兵侵掠，至鄆、濮而還。敬翔上疏曰：「國家連年喪師，疆土日蹙。陛下居深宫之中，所與計者皆左右近習，豈能量敵國之勝負乎？先帝之時，奄有河北，親御豪傑之將，猶不得志。今敵至鄆州，陛下不能留意。臣聞李亞繼位以來，于今十年，攻城野戰，無不親當矢石，近者攻楊劉，身負束薪士卒先，一鼓拔之。陛下儒雅守文，宴安自若，使賀瑰輩敵之，而望攘逐寇讎，非臣所知。陛下宜詢訪黎老，别求異策，不然，憂未艾。」臣雖駑怯，受國重恩，陛下必苦乏才，乞於邊垂自效。」疏奏，趙、張之徒言翔怨望，帝遂不用。 月，河陽節度使、北面行營排陳使謝彦章將兵數萬攻楊劉城。甲，晉王自魏州輕騎詣河上。彦章築壘自固，決河水，瀰浸數里，以限晉兵，晉兵不得進。彦章，許州人。安彦之散卒多聚於兖、鄆山谷羣盜，以觀國成敗，晉王招募之，多降於晉。 夏六月壬戌，晉王自魏州勞軍於楊劉，自泛舟測河水，其深没槍。王謂諸將曰：「梁軍非有戰意，但欲阻水以老我師，當涉水攻之。」甲，王引親軍先涉，諸軍隨之，褰甲横槍，結陳而進。是日水落，深𦂯?及膝。匡國節度使、北面行營排陳使謝彦章帥衆臨岸拒之，晉兵不得進，乃稍引却，梁兵從之。及中流，鼓噪復進，彦章不能支，稍退登岸，晉兵因而乘之，梁兵敗，死不可勝紀，河水之赤，彦章僅以身免。是日，晉人遂陷濱河四寨。 秋七月，晉王謀舉入寇，周德威將幽州步騎萬，李存審將滄、景步騎萬人，李嗣源將邢、洺步騎萬人，王處直遣將將易、定步騎萬人，及麟、勝、雲、蔚、新、武等州諸部落奚、契丹、室韋、吐谷渾，皆以兵會之。八月，并河東、魏博之兵，閲於魏州。 晉王自魏州如楊劉，引兵略鄆、濮而還，循河而上，軍於麻家渡。賀瑰、謝彦章將梁兵屯濮州北行臺村，相持不戰。晉王好自引輕騎迫敵營挑戰，危窘者數四，賴李紹榮力戰翼衛之，得免。趙王鎔及王處直皆遣使致曰：「元元之命繫於王，本朝中興繫於王，柰何自輕如此！」王笑謂使者曰：「定天下者，非百戰何由得之，安可但深居帷房以自肥乎！」一旦，王將出營，都營使李存審扣馬泣諫曰：「王當天下自重。彼先登陷陳，將士之職，存審輩宜之，非王之。」王之攬轡而還。它日，伺存審不在，策馬急出，顧左右曰：「老妨人戲。」王以數百騎抵梁營，謝彦章伏精甲五千於隄下，王引十餘騎發隄，伏兵發，圍王數十重，王力戰於中，後騎繼至者攻之於外，僅得出。會李存審救至，梁兵乃退，王始以存審之言忠。 晉王欲趣梁，而梁軍扼其前，堅壁不戰百餘日。十月庚朔，晉王進兵，距梁軍十里而舍。初，北面行營招討使賀瑰善將步兵，排陳使謝彦章善將騎兵，瑰惡其與己齊名。一日，瑰與彦章治兵於野，瑰指一高地曰：「此可以立栅。」至是，晉軍適置栅於其上，瑰疑彦章與晉通謀。瑰屢欲戰，謂彦章曰：「主上悉以國兵授吾人，社稷是賴。今彊寇壓吾門，而逗遛不戰，可乎？」彦章曰：「彊寇憑陵，利在速戰。今深溝高壘，據其要津，彼安敢深入！若輕與之戰，萬一蹉跌，則去矣。」瑰益疑之，密譖之於帝，與行營馬步都虞候曹州刺史朱珪謀，因享士伏甲，殺彦章及濮州刺史孟審澄、别將侯温𥙿?，以謀叛聞。審澄、温𥙿?，亦騎將之良者。丁未，以朱珪匡國留後，癸丑，以平盧節度使兼行營馬步副指揮使以賞之。晉王聞彦章死，喜曰：「彼將帥自相魚肉，亡無日矣。賀瑰殘虐，失士卒心，我若引軍直指其國都，彼安得堅壁不動！幸而一與之戰，蔑不勝矣。」王欲自將萬騎直趣梁，周德威曰：「梁人雖屠上將，其軍尚全，輕行徼利，未其福。」不從。戊午，下令軍中老弱悉魏州，起師趨汴。庚申，毁營而進，衆號十萬。 賀瑰聞晉王已西，亦棄營而踵之。晉王發魏博白丁萬從軍，以供營栅之役，所至營栅立成。壬戌，至胡柳陂。癸亥旦，候者言梁兵自後至矣。周德威曰：「賊倍道而來，未有所舍，我營栅已固，守有餘，既深入敵境，動須萬全，不可輕發。此去梁至近，梁兵各念其家，內懷憤激，不以方略制之，恐難得志。王宜按兵勿戰，德威請以騎兵擾之，使彼不得休息，至暮營壘未立，樵爨未具，乘其疲乏，可一舉滅。」王曰：「前在河上，恨不賊，今賊至不擊，尚復何待，公何怯！」顧李存審曰：「敕輜重先發，吾爾殿後，破賊而去。」即以親軍先出。德威不得已，引幽州兵從之，謂其曰：「吾無死所矣。」賀瑰結陳而至，横亘數十里。王帥銀槍都陷其陳，衝盪擊斬，往返十餘里。行營左廂馬軍都指揮使、鄭州防禦使王彦章軍先敗，西走趣濮陽。晉輜重在陳西，望梁旗幟，驚潰，入幽州陳。幽州兵亦擾亂，自相蹈藉，周德威不能制，父皆戰死。魏博節度副使王緘與輜重俱行，亦死。晉兵無復部伍。梁兵四集，勢甚盛。晉王據高丘收散兵，至日中，軍復振。陂中有土山，賀瑰引兵據之。晉王謂將士曰：「今日得此山者勝，吾與汝曹奪之。」即引騎兵先登，李從珂與銀槍將王建及以步卒繼之，梁兵紛紛而下，遂奪其山。日向晡，賀瑰陳於山西，晉兵望之有懼色。諸將以諸軍未盡集，不若斂兵還營，詰朝復戰。天平節度使、東南面招討使閻寶曰：「王彦章騎兵已入濮陽，山下惟步卒，向晚皆有志，我乘高趣下擊之，破之必矣。今王深入敵境，偏師不利，若復引退，必所乘。諸軍未集者，聞梁再克，必不戰自潰。凡決勝料敵，惟觀情勢，情勢已得，斷在不疑。王之成敗，在此一戰，若不決力取勝，縱收餘衆北，河朔非王有。」昭義節度使李嗣昭曰：「賊無營壘，日晚思，但以精騎擾之，使不得夕食，俟其引退，追擊可破。我若斂兵還營，彼整衆復來，勝負未可知。」王建及擐甲横槊而進曰：「賊將已遁，王之騎軍一無所失，今擊此疲乏之衆，如拉朽耳。王但登山，觀臣王破賊。」王愕然曰：「非公等言，吾幾誤計。」嗣昭、建及以騎兵呼陷陳，諸軍繼之，梁兵敗。元城令吳瓊、貴鄉令胡裝各帥白丁萬人，於山下曳柴揚塵，鼓噪以助其勢。梁兵自相騰藉，棄甲山積，死亡者幾萬人。裝，証之曾孫。是日，兩軍所喪士卒各之，皆不能振。晉王營，聞周德威父死，哭之慟，曰：「喪吾良將，是吾罪。」以其幽州中軍兵馬使光輔嵐州刺史。李嗣源與李從珂相失，晉軍撓敗，不知王所之，或曰：「王已北度河矣。」嗣源遂乘冰北度，將之相州。是日，從珂從王奪山，晚戰皆有功。甲，晉王進攻濮陽，拔之。李嗣源知晉軍之捷，復來王於濮陽，王不悅，曰：「公以吾死邪？度河安之？」嗣源頓首謝罪。以從珂有功，但賜鍾酒以罰之，然自是待嗣源稍薄。 晉軍至德勝渡，王彦章敗卒有走至梁者，曰：「晉人戰勝，將至矣。」頃之，晉兵有先至梁問次舍者，京城恐。帝驅市人登城，欲犇洛陽，遇夜而止。敗卒至者不滿千人，夷逃散，各鄉里，月餘僅能成軍。
五年春正月，晉李存審於德勝南北夾河築兩城而守之。晉王以存審代周德威內外蕃馬步總管。晉王還魏州，遣李嗣昭權知幽州軍府。 月，晉王自領盧龍節度使，以中門使李紹宏提舉軍府，代李嗣昭。紹宏，宦者，本姓馬，晉王賜姓名，使與知嵐州孟知祥俱河東、魏博中門使。知祥薦教練使雁門郭崇韜能治劇，王以中門副使。崇韜倜儻有智略，臨敢決，王寵待日隆。先是，中門使吳珪、張虔厚相繼獲罪，及紹宏出幽州，知祥懼禍，稱疾辭位。王乃以知祥河東馬步都虞候。自是崇韜專典機密。 夏四月，賀瑰攻德勝南城，百道俱進，以竹笮聯艨艟十餘艘，蒙以牛革，設睥睨、戰格如城狀，横於河流，以斷晉之救兵，使不得度。晉王自引兵馳往救之，陳於北岸，不能進，遣善游者馬破龍入南城，守將氏延賞，延賞言矢石將盡，陷在頃刻。晉王積金帛於軍門，募能破艨艦者，衆莫知計，親將李建及曰：「賀瑰悉衆而來，冀此一舉。若我軍不度，則彼得計。今日之，建及請以死決之。」乃選效節敢死士得百人，被鎧操斧，帥之乘舟而進。將至艨艟，流矢雨集，建及使操斧者入艨艟間，斧其竹笮，以木罌載薪，沃油然火，於上流縱之，隨以巨艦實甲士，鼓噪攻之。艨艟既斷，隨流而下，梁兵焚溺者殆半，晉兵乃得度。瑰解圍走，晉兵追之，至濮州而還。瑰退屯行臺村。 秋七月，晉王晉陽，以巡官馮道掌記。中門使郭崇韜以諸將陪食者衆，請省其數。王怒曰：「孤效死者設食，亦不得專。可令軍中别擇河北帥，孤自太原。」即召馮道，令草詞以示衆。道執筆逡巡不，曰：「王方平河南，定天下，崇韜所請，未至過。王不從可矣，何必以此驚動遠近，使敵國聞之，謂王君臣不和，非所以隆威望。」會崇韜入謝，王乃止。 八月乙未朔，宣義節度使賀瑰卒。以開封尹王瓚北面行營招討使。瓚將兵五萬自黎陽度河，掩擊澶、魏，至頓丘，遇晉兵而旋。瓚治嚴，令行禁止，據晉人上游十八里楊村，夾河築壘，運洛陽竹木造浮梁，自滑州饋運相繼。晉蕃馬步副總管、振武節度使李存進亦造浮梁於德勝。或曰：「浮梁須竹笮、鐵牛、石囷，我皆無之，何以能成？」存進不聽，以葦笮維巨艦，繋於土山巨木，踰月而成，人服其智。 冬十月，晉王如魏州，發徒數萬廣德勝北城，日與梁人爭，百餘戰，互有勝負。左射軍使石敬塘與梁人戰于河壖，梁人擊敬瑭，斷其馬甲，横衝兵馬使劉知遠以所乘馬授之，自乘斷甲者徐行殿。梁人疑有伏，不敢迫，俱得免，敬瑭以是親愛之。敬瑭、知遠，其先皆沙陀人。敬瑭，李嗣源之壻。 十一月辛卯，王瓚引兵至戚城，與李嗣源戰，不利。 梁築壘貯糧於潘張，距楊村五十里。十月，晉王自將騎兵自河南岸西上，邀其餉者，俘獲而還。梁人伏兵於要路，晉兵敗。晉王以數騎走，梁數百騎圍之，李紹榮識其旗，單騎奮擊救之，僅免。戊戌，晉王復與王瓚戰於河南，瓚先勝，獲晉將石君立等。既而敗，乘舟度河，走保北城，失亡萬計。帝聞石君立勇，欲將之，繫於獄而厚餉之，使人誘之。君立曰：「我晉之敗將，而用於梁，雖竭誠效死，誰則信之？人各有君，何忍反仇讎用哉！」帝猶惜之，盡殺所獲晉將，獨置君立。晉王乘勝遂拔濮陽。帝召王瓚還，以天平節度使戴思遠代北面招討使，屯河上以拒晉人。
六年夏四月，河中節度使冀王友謙以兵襲取同州，逐忠武節度使程全暉，全暉犇梁。友謙以其令德忠武留後，表求節鉞，帝怒，不許。既而懼友謙怨望，己酉，以友謙兼忠武節度使。制下，友謙已求節鉞於晉王，晉王以墨制除令德忠武節度使。 六月，帝以泰寧節度使劉鄩河東道招討使，帥感化節度使尹皓、静勝節度使温昭圖、莊宅使段凝攻同州。 閏月，劉鄩等圍同州，朱友謙求救于晉。秋七月，晉王遣李存審、李嗣昭、李建及、慈州刺史李存質將兵救之。 九月，李存審等至河中，即日濟河。梁人素輕河中，河中兵每戰必窮追不置。存審選精甲百，雜河中兵直壓劉鄩壘，鄩出千騎逐之，知晉人已至，驚，自是不敢輕出。晉人軍于朝邑，河中梁人將士皆持兩端。諸軍集，芻粟踊貴，友謙諸說友謙且欵於梁以退其師。友謙曰：「昔晉王親赴吾急，秉燭夜戰。今方與梁相拒，命將星行，分我資糧，豈可負邪？」晉人分兵攻華州，壞其外城。李存審等按兵累旬，乃進逼劉鄩營。鄩等悉衆出戰，敗，收餘衆退保羅文寨。旬餘，存審謂李嗣昭曰：「獸窮則搏，不如開其走路，然後擊之。」乃遣人牧馬於沙苑。鄩等宵遁，追擊至渭水，破之，殺獲甚衆。存審等移檄告諭關右，引兵略地至下邽，謁唐帝陵，哭之而還。河中兵進攻崇州。
龍德元年，春正月，蜀主吳王屢以勸晉王稱帝。晉王以示僚佐曰：「昔王太師亦嘗遺先王，勸以唐室已亡，宜自帝一方。先王語余云：「昔天幸石門，吾發兵誅賊臣，當是之時，威振天下。吾若挾天據關中，自作九錫禪文，誰能禁我！顧吾家世忠孝，立功帝室，誓死不耳。汝它日當務以復唐社稷心，慎勿效此曹所。」言猶在耳，此議非所取聞。」因泣。既而將佐及藩鎮勸進不已，乃令有司市玉造法物。黃巢之破長安，魏州僧傳真之師得傳國寶，藏之四十年。至是，傳真以常玉，將鬻之，或識之曰：「傳國寶。」傳真乃詣行臺獻之，將佐皆奉觴稱賀。張承業在晉陽聞之，亟詣魏州諫曰：「吾王世世忠於唐室，救其患難，所以老奴十餘年王捃拾財賦，召補兵馬，誓滅逆賊，復本朝宗社耳。今河北甫定，朱氏尚存，而王遽即位，殊非從來征伐之意，天下其誰不解體乎！王何不先滅朱氏，復列聖之深讎，然後求唐後而立之，南取吳，西取蜀，汛掃宇內，合一家。當是之時，雖使高祖、太宗復生，誰敢居王上者？讓之愈久，則得之愈堅矣。老奴之志無它，但以受先王恩，欲王立萬年之基耳。」王曰：「此非余所願，柰羣下意何！」承業知不可止，慟哭曰：「諸侯血戰，本唐家，今王自取之，誤老奴矣。」即晉陽，邑邑成疾，不復起。 月，趙王鎔養張文禮使親軍殺鎔，盡滅王氏之族，獨置其昭祚之妻普寧公主以自託於梁。月，文禮遣使告亂于晉王，且奉牋勸進，固求節鉞。晉王欲討之，僚佐以吾方與梁爭，不可更立敵於肘腋，且從其請以安之。王不得已，夏四月，承制授文禮成德留後。 初，劉鄩與朱友謙昏。鄩之受詔討友謙，至陜州，先遣使移諭以禍福，待之月餘，友謙不從，然後進兵。尹皓、段凝素忌鄩，因譖之於帝曰：「鄩逗遛養寇，俾俟授兵。」帝信之。鄩既敗，以疾請解兵柄，詔聽於西都就醫，密令留守張宗奭酖之。五月丁亥卒。 秋七月，晉王既許藩鎮之請，求唐舊臣，欲以百官。朱友謙遣前禮部尚蘇循詣行臺。循至魏州，入牙城，望府廨即拜，謂之拜殿；王呼萬歲，舞蹈，泣而稱臣。翌日，獻筆十枝，謂之「畫日筆」。王喜，即令循以本官河東節度副使。張承業深惡之。 張文禮雖受晉命，內不自安，復遣間使因盧文進求援於契丹。遣間使告曰：「王氏亂兵所屠，公主無恙。今臣已北召契丹，乞朝廷發精甲萬人相助，自德、棣度河，則晉人遁逃不暇矣。」帝疑未决，敬翔曰：「陛下不乘此舋以復河北，則晉人不可復破矣。宜徇其請，不可失。」趙、張輩皆曰：「今彊寇近在河上，盡吾兵力以拒之，猶懼不支，何暇分萬人以救張文禮乎！」且文禮坐持兩端，欲以自固，於我何利焉！」帝乃止。晉人屢於塞上及河津獲文禮蠟丸絹，晉王皆遣使之，文禮慚懼。文禮忌趙故將，多所誅㓕。趙將符習將兵萬人從晉王在德勝，文禮請召，以它將代之，且以習蒙都督府參軍，遣人齎錢帛勞行營將士以悅之。習晉王，泣涕請留，晉王曰：「吾與趙王同盟討賊，義猶骨肉，不意一旦禍生肘腋，吾誠痛之。汝茍不忘舊君，能之復讎乎？吾以兵糧助汝。」習與部將十餘人舉身投地慟哭曰：「故使授習等劒，使之攘除寇敵。自聞變故以來，冤憤無訴，欲引劒自剄，顧無益於死者。今王念故使輔佐之勤，許之復冤，習等不敢煩霸府之兵，願以所部徑前搏取凶豎，以報王氏累世之恩，死不恨矣。」八月庚申，晉王以習成德留後，命天平節度使閻寶、相州刺史史建瑭將兵助之，自邢、洺而北。文禮先病腹疽，甲，晉兵拔趙州，刺史王鋋降，晉王復以刺史。文禮聞之，驚懼而卒。其處瑾祕不發喪，與其黨韓正時謀悉力拒晉。九月，晉兵渡滹沱，圍鎮州，决渠以灌之，獲其深州刺史張友順。壬辰，史建瑭中流矢卒。晉王欲自分兵攻鎮州，北面招討使戴思遠聞之，謀悉楊村之衆襲德勝北城，晉王得梁降者，知之。冬十月己未，晉王命李嗣源伏兵於戚城。李存審屯德勝，先以騎兵誘之，僞示羸怯。梁兵競進，晉王嚴中軍以待之。梁兵至，晉王以鐵騎千奮擊，梁兵敗，思遠走趣楊村，士卒晉兵所殺及自相蹈藉、墜河陷水，失亡萬餘人。晉王以李嗣源蕃內外馬步副總管、同平章。 十一月，晉王使李存審、李嗣源守德勝，自將兵攻鎮州。張處瑾遣其弟處珙、幕僚齊儉謝罪請服，晉王不許，盡鋭攻之，旬日不克。處瑾使韓正時將千騎突圍出，趣定州，欲求救於王處直。晉兵追至行唐，斬之。
年。晉王之北攻鎮州，李存審謂李嗣源曰：「梁人聞我在南兵少，不攻德勝，必襲魏州，吾人聚於此何？不若分軍之。」遂分軍屯澶州。戴思遠果悉楊村之衆趣魏州，嗣源引兵先之，軍於狄公祠下，遣人告魏州，使之。思遠至魏店，嗣源遣其將石萬全將騎兵挑戰。思遠知有，乃西度洹水㧞成安，掠而還。將兵五萬攻德勝北城，重塹複壘，斷其出入，晝夜急攻之，李存審悉力拒守。晉王聞德勝勢危，月，自幽州赴之，五日至魏州。思遠聞之，燒營遁還楊村。 晉天平節度使兼侍中閻寶築壘以圍鎮州，決呼沱水環之，內外斷絶，城中食盡，丙午，遣五百餘人出求食，寶縱其出，欲伏兵取之，其人遂攻長圍，寶輕之，不，俄數千人繼至。諸軍未集，鎮人遂壞長圍而出，縱火攻寶營，寶不能拒，退保趙州。鎮人悉毁晉之營壘，取其芻粟，數日不盡。晉王聞之，以昭義節度使兼中令李嗣昭北面招討使以代寶。 夏四月甲戌，張處瑾遣兵千人迎糧於九門，李嗣昭設伏於故營，邀擊之，殺獲殆盡。餘五人匿於牆墟間，嗣昭環馬而射之，鎮兵發矢中其腦。嗣昭箙中矢盡，㧞矢於腦以射之，一發而殪。會日暮，還營，創流血不止，是夕卒。晉王聞之，不御酒肉者累日。嗣昭遺命，悉以澤潞兵授節度判官任圜，使督諸軍攻鎮州，號令如一，鎮人不知嗣昭之死。圜，原人。晉王以天雄馬步都指揮使、振武節度使李存進北面招討使。 閻寶慚憤，疽發於背，甲戌卒。 五月乙酉，晉李存進至鎮州，營于東垣渡，夾呼沱水壘。 晉衛州刺史李存儒，本姓楊，名婆兒，以俳優得幸於晉王，頗有膂力，晉王賜姓名，以刺史，專掊斂，防城卒皆徴月課縱。八月，莊宅使段凝與步軍都指揮使張朗引兵夜度河襲之，詰旦登城，執存儒，遂克衛州。戴思遠與凝攻陷淇門、共城、新鄉。於是澶州之西，相州之南，皆梁有，晉人失軍儲之一，梁軍復振。帝以張朗衛州刺史。朗，徐州人。 九月戊寅朔，張處瑾使其弟處球乘李存進無，將兵士千人奄至東垣渡。時晉之騎兵亦向鎮州城下，兩不相遇。鎮兵及存進營門，存進狼狽引十餘人鬥于橋上，鎮兵退，晉騎兵斷其後，夾擊之，鎮兵殆盡，存進亦戰没。晉王以蕃、馬步總管李存審北面招討使。鎮州食竭力盡，處瑾遣使詣行臺請降，未報，存審兵至城下。丙午夜，城中將李再豐內應，密投縋以納晉兵，比明，畢登，執處瑾兄弟、家人及其黨高濛、李翥、齊儉送行臺，趙人皆請而食之。磔張文禮尸於市。趙王故侍者得趙王遺骸於灰燼中，晉王命祭而葬之。以趙將符習成德節度使，烏震趙州刺史，趙仁貞深州刺史，李再豐冀州刺史。震，信都人。符習不敢當成德，辭曰：「故使無後而未葬，習當斬衰以葬之，俟禮畢聽命。」既葬，即詣行臺。趙人請晉王兼領成德節度使，從之。晉王割相、衛州置義寧軍，以習節度使。習辭曰：「魏博霸府，不可分，願得河南一鎮，習自取之。」乃以天平節度使、東南面招討使。加李存審兼侍中。
後唐莊宗同光元年春月，晉王築壇於魏州牙城之南。夏四月己巳，升壇祭告上帝，遂即皇帝位，國號唐，赦，改元。以魏州興唐府，建東京。於太原府建西京；以鎮州真定府，建北都。時唐國所有凡十節度、五十州。 時契丹屢入寇，抄掠饋運，幽州食不支半年，衛州梁所取，潞州內叛，人情岌岌，以梁未可取，帝患之。會鄆州將盧順密來犇。先是，梁天平節度使戴思遠屯楊村，留順密與巡檢使劉遂嚴、都指揮使燕顒守鄆州。順密言於帝曰：「鄆州守兵不滿千人，遂嚴、顒皆失衆心，可襲取。」郭崇韜等皆以「懸軍遠襲，萬一不利，虚棄數千人，順密不可從。」帝密召李嗣源於帳中謀之曰：「梁人志在吞澤、潞，不東方，若得東平，則潰其心腹，東平果可取乎？」嗣源自胡柳有度河之慚，常欲立奇功以補過，對曰：「今用兵歲久，生民疲弊，茍非出奇取勝，功何由可成？臣願獨當此役，必有以報。」帝悅。壬寅，遣嗣源將所部精兵五千自德勝趣鄆州。比及楊劉，日已暮，陰雨道黑，將士皆不欲進，高行周曰：「此天贊我，彼必無。」夜度河至城下，鄆人不知。李從珂先登，殺守卒，啓關納外兵，進攻牙城，城中擾。癸卯旦，嗣源兵盡入，遂㧞牙城，劉遂嚴、燕顒犇梁。嗣源禁焚掠，撫吏民，執知州節度副使崔簹、判官趙鳳送興唐。帝喜曰：「總管真奇才，吾集矣。」即以嗣源天平節度使。梁主聞鄆州失守，懼，斬劉遂嚴、燕顒於市，罷戴思遠招討使，降授宣化留後。遣使詰讓北面諸將段凝、王彦章等，趣令進戰。敬翔知梁室已危，以繩內靴中，入梁王曰：「先帝取天下，不以臣不肖，所言無不用。今敵勢益彊，而陛下棄忽臣言，臣身無用，不如死。」引繩將自經，梁主止之，問所欲言，翔曰：「急矣，非用王彦章將，不可救。」梁主從之，以彦章代思遠北面招討使，仍以段凝副。帝聞之，自將親軍屯澶州，命蕃馬步都虞候朱守殷守德勝，戒之曰：「王鐵槍勇决，乘憤激之氣，必來唐突，宜謹之。」 梁主召問王彦章以破敵之期，彦章對曰：「日。」左右皆失笑。彦章出，兩日馳至滑州。辛酉，置酒會，陰遣人具舟於楊村，夜，命甲士六百，皆持巨斧，載冶者，具鞴炭，乘流而下。會飲尚未散，彦章陽起更衣，引精兵數千循河南岸趨德勝。天微雨，朱守殷不，舟中兵舉鏁燒斷之，因以巨斧斬浮橋，而彦章引兵急擊南城，浮橋斷，南城遂破，斬首數千級，時受命適日矣。守殷以舟載甲士濟河救之，不及。彦章進攻潘張、麻家口、景店諸寨，皆拔之，聲勢振。帝遣宦者焦彦賔急趣楊劉，與鎮使李周固守，命守殷棄德勝北城，撤屋材栰，載兵械浮河東下，助楊劉守，徙其芻糧薪炭於澶州，所耗失殆半。王彦章亦撤南城屋材，浮河而下，各行一岸，每遇灣曲，輒於中流交鬥，飛矢雨集，或全舟覆没，一日百戰，互有勝負。比及楊劉，殆亡士卒之半。己巳，王彦章、段凝以十萬之衆攻楊劉，百道俱進，晝夜不息，連巨艦九艘，横亘河津，以絶援兵。城垂陷者數四，賴李周悉力拒之，與士卒同甘苦，彦章不能克，退屯城南，連營以守之。楊劉告急於帝，請日行百里以赴之。帝引兵救之，曰：「李周在內，何憂！」日行六十里，不廢畋獵。六月乙亥，至楊劉。梁兵塹壘重複，嚴不可入。帝患之，問計於郭崇韜，對曰：「今彦章據守津要，意謂可以坐取東平，茍軍不南，則東平不守矣。臣請築壘於博州東岸以固河津，既得以應接東平，可以分賊兵勢。但慮彦章詗知，徑來薄我，城不能就。願陛下募敢死之士，日令挑戰以綴之，茍彦章旬日不東，則城成矣。」時李嗣源守鄆州，河北聲問不通，人心漸離，不保朝夕。會梁右先鋒指揮使康延孝密請降於嗣源。延孝者，太原胡人，有罪，亡犇梁，時隸段凝麾下。嗣源遣押牙臨漳范延光送延孝蠟詣帝，延光因言於帝曰：「楊劉控扼已固，梁人必不能取，請築壘馬家口以通鄆州之路。」帝從之，遣崇韜將萬人夜發，倍道趣博州，至馬家口度河，築城晝夜不息。帝在楊劉，與梁人晝夜苦戰。崇韜築新城凡六日，王彦章聞之，將兵數萬人馳至。戊，急攻新城，連巨艦十餘艘於中流以絶援路。時版築僅畢，城猶卑下，沙土疏惡，未有樓櫓及守。崇韜慰諭士卒，以身先之，四面拒戰，遣間使告急於帝。帝自楊劉引軍救之，陳於新城西岸，城中望之增氣，呼叱梁軍，梁人斷紲斂艦。帝檥舟將度，彦章解圍，退保鄒家口，鄆州奏報始通。李嗣源密表請正朱守殷覆軍之罪，帝不從。 秋七月丁未，帝引兵循河而南，彦章等棄鄒家口，復趣楊劉。甲寅，遊奕將李紹興敗梁遊兵於清丘驛南。段凝以唐兵已自上流渡，驚駭失色，面數彦章，尤其深入。 戊午，帝遣騎將李紹榮直抵梁營，擒其斥候，梁人益恐，以火栰焚其連艦。王彦章等聞帝引兵已至鄒家口，己未，解楊劉圍，走保楊村。唐兵追逐之，復屯德勝。梁兵前後急攻諸城，士卒遭矢石、溺水、暍死者且萬人，委棄資糧、鎧仗、鍋幕動以千計。楊劉比至圍解，城中無食已日矣。 王彦章疾趙、張亂攻，及招討使，謂所親曰：「待我成功還，當盡誅姦臣以謝天下。」趙、張聞之，私相謂曰：「我輩寧死於沙陀，不可彦章所殺。」相與恊力傾之。段凝素疾彦章之能而諂附趙、張，在軍中與彦章動相違戾，百方沮撓之，惟恐其有功，潛伺彦章過失以聞於梁主。每捷奏至，趙、張悉功於凝，由是彦章功竟無成。及楊村，梁主信讒，猶恐彦章旦夕成功難制，徴還梁，使將兵會董璋攻澤州。甲，帝至楊劉勞李周曰：「微𡖖?善守，吾敗矣。」 八月甲戌，帝自楊劉還興唐。 梁主命於滑州决河，東注曹、濮及鄆以限唐兵。 初，梁主遣段凝監軍於河上，敬翔、李振屢請罷之，梁主曰：「凝未有過。」振曰：「俟其有過，則社稷危矣。」至是，凝厚賂趙、張，求招討使，翔、振力爭以不可，趙、張主之，竟代王彦章北面招討使。於是宿將憤怒，士卒亦不服。天下兵馬副元帥張元奭言於梁主曰：「臣副元帥，雖衰朽，猶足陛下扞禦北方。段凝晚進，功名未能服人，衆議詾詾，恐貽國家深憂。」敬翔曰：「將帥繫國安危，今國勢已爾，陛下豈可尚不留意邪！」梁主皆不聽。戊，凝將全軍五萬營于王村，自高陵津濟河，剽掠澶州諸縣，至于頓丘。梁主命王彦章將保鑾騎士及它兵合萬人屯兖、鄆之境，謀復鄆州，以張傑監其軍。 庚寅，帝引兵屯朝城。戊戌，康延孝帥百餘騎來犇，帝解所御錦袍、玉帶賜之，以南面招討都指揮使，領博州刺史。帝屏人問延孝以梁，對曰：「梁朝地不狹，兵不少，然迹其行，終必敗亡。何則？主既暗懦，趙、張兄弟擅權，內結宫掖，外納貨賂，官之高下，唯視賂之多少，不擇才德，不校勳勞。段凝智勇俱無，一旦居王彦章、霍彦威之右，自將兵以來，專率斂行伍以奉權貴。梁主每出一軍，不能專任將帥，常以近臣監之，進止可否，動所制。近聞欲數道出兵，令董璋引陜、虢、澤、潞之兵自石會關趣太原，霍彦威以汝、洛之兵自相、衛、邢、洺寇鎮、定，王彦章、張傑以禁軍攻鄆州，段凝、杜晏球以軍當陛下，决以十月舉。臣竊觀梁兵聚則不少，分則不多，願陛下養勇蓄力，以待其分兵，帥精騎五千，自鄆州直抵梁，擒其僞主，旬月之間，天下定矣。」帝悅。 九月，帝在朝城。梁段凝進至臨河之南，澶西、相南日有寇掠。自德勝失利以來，喪芻糧數百萬，租庸副使孔謙暴斂以供軍，民多流亡，租稅 益少，倉廪之積，不支半歲。澤、潞未下，盧文進、王郁引契丹屢過瀛、涿之南，傳聞俟草枯水合，深入寇。聞梁人欲舉數道入寇，帝深以憂，召諸將會議。宣徽使李紹宏等皆以：「鄆州城門之外，皆寇境，孤遠難守，有之不如無之。請以易衛州及黎陽於梁，以之約和，以河境，休兵息民，俟財力稍集，更圖後舉。」帝不悅，曰：「如此，吾無葬地矣。」乃罷諸將，獨召郭崇韜問之。對曰：「陛下不櫛沐、不解甲，十五餘年，其志欲以雪家國之讎耻。今已正尊號，河北士庶日望升平，始得鄆州尺寸之地，不能守而棄之，安能盡有中原乎？臣恐將士解體，將來食盡衆散，雖畫河境，誰陛下守之？臣嘗細詢康延孝以河南之，度已料彼。日夜思之，成敗之機，决在今歲。梁今悉以精兵授段凝，據我南鄙，決河自固，謂我猝不能渡，恃此不復，使王彦章侵逼鄆州，其意冀有姦人動揺，變生於內耳。段凝本非將材，不能臨機决策，無足可畏。降者皆言梁無兵，陛下若留兵守魏，固保楊劉，自以精兵與鄆州合勢，長驅入汴，彼城中既空虚，必望風自潰。茍僞主授首，則諸將自降矣。」不然，今秋穀不登，軍糧將盡，若非陛下决志，功何由可成！諺曰：「當道築室，年不成。」帝王應運，必有天命，在陛下勿疑耳。」帝曰：「此正合朕志。丈夫得則王，失則虜，吾行决矣。」司天奏：「今歲天道不利，深入必無功。」帝不聽。王彦章引兵踰汶水，將攻鄆州，李嗣源遣李從珂將騎兵逆戰，敗其前鋒於遞坊鎮，獲將士百人，斬首百級，彦章退保中都。戊辰，捷奏至朝城，帝喜，謂郭崇韜曰：「鄆州告捷，足壯吾氣。」己巳，命將士悉遣其家興唐。 冬十月，帝遣魏國夫人劉氏、皇繼岌興唐，與之訣曰：「之成敗，在此一决，若其不濟，當聚吾家於魏宫而焚之。」仍命豆盧革、李紹宏、張憲、王正言同守東京。壬申，帝以軍自楊劉濟河，癸酉，至鄆州，中夜進軍踰汶，以李嗣源前鋒。甲戌旦，遇梁兵，一戰敗之，追至中都，圍其城。城無守，少頃，梁兵潰圍出，追擊破之。王彦章以數十騎走，龍武將軍李紹奇單騎追之，識其聲，曰：「王鐵槍！」㧞矟刺之，彦章重，馬躓，遂擒之，并擒都監張傑、曹州刺史李知節、裨將趙廷隱、劉嗣彬等百餘人，斬首數千級。廷隱，開封人；嗣彬，知俊之族。彦章嘗謂人曰：「李亞鬥雞兒，何足畏！」至是，帝謂彦章曰：「爾常謂我兒，今日服未？」問：「爾名善將，何不守兖州？中都無壁壘，何以自固？」彦章對曰：「天命已去，無足言者。」帝惜彦章之材，欲用之，賜藥傳其創，屢遣人誘諭之。彦章曰：「余本匹夫，蒙梁恩，位至上將，與皇帝交戰十五年。今兵敗力窮，死自其分，縱皇帝憐而生我，我何面目天下之人乎！豈有朝梁將，暮唐臣，此我所不。」帝復遣李嗣源自往諭之，彦章卧謂嗣源曰：「汝非邈佶烈乎？」彦章素輕嗣源，故以名呼之。於是諸將稱賀，帝舉酒屬李嗣源曰：「今日之功，公與崇韜之力。曏從紹宏輩語，去矣。」帝謂諸將：「曏所患惟王彦章，今已就擒，是天意滅梁。段凝猶在河上，進退之計，宜何向而可？」諸將以：「傳者雖云梁無，未知虚實。今東方諸鎮兵皆在段凝麾下，所餘空城耳，以陛下天威臨之，無不下者。若先廣地，東傳干海，然後觀釁而動，可以萬全。」康延孝固請亟取梁，李嗣源曰：「兵貴神速，今彦章就擒，段凝必未之知，就使有人走告之，疑信之間，尚須日。設若知吾所向，即發救兵，直路則阻決河，須自白馬南渡，數萬之衆，舟楫亦難猝辦。此去梁至近，前無山險，方陳横行，晝夜兼程，信宿可至。段凝未離河上，友貞已吾擒矣。」延孝之言是，請陛下以軍徐進，臣願以千騎前驅。」帝從之。令下，諸軍皆踊躍願行。是夕，嗣源帥前軍倍道趣梁。乙亥，帝發中都，舁王彦章自隨，遣中使問彦章曰：「吾此行克乎？」對曰：「段凝有精兵六萬，雖主將非材，亦未肯遽爾倒戈，殆難克。」帝知其終不用，遂斬之。丁丑，至曹州，梁守將降。王彦章敗卒有先至梁，告梁主以「彦章就擒，唐軍長驅且至」者，梁主聚族哭曰：「運祚盡矣！」召羣臣問策，皆莫能對。梁主謂敬翔曰：「朕居常忽𡖖?所言，以至於此。今急矣，𡖖?勿以懟，將若之何？」翔泣曰：「臣受先帝厚恩，殆將紀，名宰相，其實朱氏老奴，陛下如郎君。臣前後獻言，莫匪盡忠。陛下初用段凝，臣極言不可，人朋比，致有今日。今唐兵且至，段凝限於水北，不能赴救。臣欲請陛下出居避狄，陛下必不聽從；欲請陛下出奇合戰，陛下必不果决。雖使良、平更生，誰能陛下計者！」臣願先賜死，不忍宗廟之亡。」因與梁主相向慟哭。梁主遣張倫馳驅追段凝軍。倫至滑州，墜馬足，復限水不能進。時城中尚有控鶴軍數千，朱珪請帥之出戰，梁主不從，命開封尹王瓚驅市人乘城。初，梁陜州節度使邵王友誨，全昱之，性穎悟，人心多向之。或言其誘致禁軍欲亂，梁主召還，與其兄友諒、友能並幽于别第。及唐師將至，梁主疑諸兄弟乘危謀亂，并皇弟賀王友雍、建王友徽盡殺之。梁主登建國樓，面擇親信厚賜之，使衣野服，齎蠟詔促段凝軍，既辭，皆亡匿。或請幸洛陽，收集諸軍以拒唐，唐雖得都城，勢不能久留。或請幸段凝軍，控鶴都指揮使皇甫麟曰：「凝本非將材，官由幸進。今危窘之際，望其臨機制勝，轉敗功，難矣！且凝聞彦章軍敗，其膽已破，安知能終陛下盡節乎！」趙巖曰：「勢如此，一下此樓，誰心可保！」梁主乃止。復召宰相謀之，鄭珏請自懷傳國寶詐降以紓國難，梁主曰：「今日固不敢愛寶，但如𡖖?此策，竟可否？」珏俯首久之，曰：「但恐未。」左右皆縮頸而笑。梁主日夜涕泣，不知所，置傳國寶於卧內，忽失之，已左右竊之迎唐軍矣。戊寅，或告唐軍已過曹州，塵埃漲天，趙巖謂從者曰：「吾待温許州厚，必不負我。」遂犇許州。梁主謂皇甫麟曰：「李氏吾世讎，理難降首，不可俟彼刀鋸。吾不能自裁，𡖖?可斷吾首。」麟泣曰：「臣陛下揮劒死唐軍則可矣，不敢奉此詔。」梁主曰：「𡖖?欲賣我邪？」麟欲自剄，梁主持之曰：「與𡖖?俱死。」麟遂弑梁主，因自殺。梁主人温恭儉約，無荒淫之失，但寵信趙、張，使擅威福，疏棄敬、李舊臣，不用其言，以至於亡。己卯旦，李嗣源軍至梁，攻封丘門，王瓚開門出降。嗣源入城，撫安軍民。是日，帝入自梁門，百官迎謁於馬首，拜伏請罪，帝慰勞之，使各復其位。李嗣源迎賀，帝喜不自勝，手引嗣源衣，以頭觸之曰：「吾有天下，𡖖?父之功，天下與爾共之！」帝命訪求梁主，頃之，或以其首獻。李振謂敬翔曰：「有詔洗滌吾輩，相與朝新君乎？」翔曰：「吾人梁宰相，君昏不能諫，國亡不能救，新君若問，將何辭以對？」是夕未曙，或報翔曰：「崇攻李太保已入朝矣。」翔歎曰：「李振謬丈夫。朱氏與新君世仇讎，今國亡君死，縱新君不誅，何面目入建國門乎！」乃縊而死。庚辰，梁百官復待罪於朝堂，帝宣敕赦之。趙巖至許州，温昭圖迎謁第，斬首來獻，盡没巖所齎之貨。昭圖復名韜。辛巳，詔王瓚收朱友貞尸，𣩵?於佛寺，漆其首，函之，藏於太社。段凝自滑州濟河入援，以諸軍排陳使杜晏球前鋒，至封丘，遇李從珂，晏球先降。壬午，凝將其衆五萬至封丘，亦解甲請降。凝帥諸將先詣闕待罪，帝勞賜之，慰諭士卒，使各復其所。凝出入公卿間，揚揚自得無愧色，梁之舊臣者，皆欲齕其面，抉其心。丙戌，詔貶梁中侍郎、同平章鄭珏萊州司户，蕭頃登州司户，翰林學士劉岳均州司馬，任贊房州司馬，姚顗復州司馬，封翹唐州司馬，李懌懷州司馬，竇夢徵沂州司馬，崇政學士劉光素密州司户，陸崇安州司户，御史中丞王權隨州司户，以其世受唐恩而仕梁貴顯故。岳，宗龜之從；顗，萬年人；翹，敖之孫；懌，京兆人；權，龜之孫。段凝、杜晏球上言：「僞梁要人趙巖、趙鵠、張希逸、張倫、張傑、張融、朱珪等，竊弄威福，殘蠹羣生，不可不誅。」詔：「敬翔、李振，首佐朱温，共傾唐祚，契丹撒刺阿撥，叛兄棄母，負恩背國，宜與巖等並族誅於市。自餘文武將吏，一切不問。」詔追廢朱温、朱友貞庶人，毁其宗廟神主。帝之與梁戰於河上，梁拱宸左廂都指揮使陸思鐸善射，常於笴上自鏤姓名，射帝，中馬鞍，帝拔箭藏之。至是，思鐸從衆俱降，帝出箭示之，思鐸伏地待罪，帝慰而釋之，尋授龍武右廂都指揮使。以豆盧革尚在魏，命樞密使郭崇韜權行中。梁諸藩鎮稍稍入朝，或上表待罪，帝皆慰釋之。宋州節度使袁象先首來入朝，陝州留後霍彦威次之。象先輦珍貨數十萬，徧賂劉夫人及權貴、伶官、宦者，旬日，中外爭舉之，恩寵隆異。己丑，詔僞庭節度、觀察、防禦、團練使、刺史及諸將校，並不議改更，將校官吏先犇僞庭者，一切不問。庚寅，豆盧革至自魏。甲午，加崇韜守侍中，領成德節度使。崇韜權兼內外，謀猷規益，竭忠無隱，頗亦薦引人物，豆盧革受成而已，無所裁正。 丙辰，賜滑州留後段凝姓名曰李紹欽，耀州刺史杜晏球曰李紹虔。 乙酉，梁西都留守、河南尹張宗奭來朝，復名全義，獻幣馬千計，帝命皇繼岌、皇弟存紀等兄之。帝欲發梁太祖墓，斫棺焚其尸，全義上言：「朱温雖國之深讎，然其人已死，刑無可加，屠滅其家，足以報，乞免焚斫以存聖恩。」帝從之，但鏟其闕室，削封樹而已。戊戌，加天平節度使李嗣源兼中令，以北京留守繼岌東京留守、同平章。 帝遣使宣諭諭諸道，梁所除節度使五十餘人皆上表入貢。 郭崇韜上言：「河南節度使、刺史上表者，但稱姓名，未新除官，恐負憂疑。」十一月，始降制以新官命之。 癸卯，河中節度使朱友謙入朝。 張全義請帝遷都洛陽，從之。 乙巳，賜朱友謙姓名曰李繼麟，命繼岌兄之。以康延孝鄭州防禦使，賜姓名曰李紹琛。 廢北都，復成德軍。 賜宣武節度使袁象先姓名曰李紹安。匡國節度使温韜入朝，賜姓名曰李紹冲。紹冲多齎金帛賂劉夫人及權貴伶官，旬日復遣還鎮。郭崇韜曰：「國家唐雪耻，温韜發唐山陵殆徧，其罪與朱温相捋耳，何得復居方鎮？天下義士，其謂我何？」上曰：「入沛之初，已赦其罪。」竟遣之。 初，梁均王將祀南郊於洛陽，聞楊劉陷而止，其儀物具在。張全義請上亟幸洛陽，謁廟畢，即祀南郊，從之。 丙辰，復以梁東京宣府軍， 詔文武官先詣洛陽。 甲，帝發梁。十月庚午，至洛陽。
年春月己巳朔，上祀南郊，赦。
莊宗滅蜀
後梁均王乾化年。 蜀太元膺，豭喙齙齒，目視不正，而警敏知，善騎射，性狷急猜忍。蜀主命杜光庭選純静有德者，使侍東宫，光庭薦儒者許寂、徐簡夫，太未嘗與之交言，日與樂工羣嬉戲無度，僚屬莫敢諫。秋七月，蜀主將以七夕出游。丙午，太召諸王臣宴飲，集王宗翰、內樞密使潘峭、翰林學士承旨高陽毛文錫不至，太怒曰：「集王不來，必峭與文錫離間。」昌軍使徐瑶、常謙素太所親信，酒行，屢目少保唐道襲，道襲懼而起。丁未旦，太入白蜀主曰：「潘峭、毛文錫離間兄弟。」蜀主怒，命貶逐峭、文錫，以前武泰節度使兼侍中潘炕內樞密使。太出，道襲入，蜀主以其告之。道襲曰：「太謀作亂，欲召諸將、諸王，以兵錮之，然後舉耳。」蜀主疑焉，遂不出。道襲請召屯營兵入宿衛，許之，內外戒嚴。太初不，聞道襲召兵，乃以天武甲士自衛，捕潘峭、毛文錫至，檛之幾死，囚諸東宫。捕成都尹潘嶠，囚諸得賢門。戊申，徐瑶、常謙與懷勝軍使嚴璘等各帥所部兵奉太攻道襲，至清風樓，道襲引屯營兵出拒戰，道襲中流矢，逐至城西，斬之，殺屯營兵甚衆，中外驚擾。潘炕言於蜀主曰：「太與唐道襲爭權耳，無它志。陛下宜面諭臣以安社稷。」蜀主乃召兼中令王宗侃、王宗賀、前利州團練使王宗魯等，使發兵討亂者徐瑶、常謙等。宗侃等陳於西毬場門，兼侍中王宗黯自太安門梯城而入，與瑶、謙戰於會同殿前，殺數十人，餘衆皆潰。瑶死，謙與太犇龍躍池，匿於艦中，及暮稍定。己酉旦，太出就舟人匄食，舟人以告，蜀主遣集王宗翰往慰撫之。比至，太已衛士所殺。蜀主疑宗翰殺之，慟不已。左右恐變，會張格呈慰諭軍民牓，讀至「不行斧鉞之誅，將誤社稷之計」，蜀主收涕曰：「朕何敢以私害公。」於是下詔廢太元膺庶人。宗翰奏誅手刃太者，元膺左右坐誅死者數十人，貶竄者甚衆。庚戌，贈唐道襲太帥，謚忠壯。復以潘峭樞密使。 冬十月，蜀潘炕屢請立太，蜀主以雅王宗輅類己，信王宗傑才敏，欲擇一人立之。鄭王宗衍最幼，其母徐賢妃有寵，欲立其，使飛龍使唐文扆諷張格上表請立宗衍。格夜以表示功臣王宗侃等，詐云受密旨，衆皆署名。蜀主令相者視諸，亦希旨言鄭王相最貴。蜀主以衆人實欲立宗衍，不得已許之，曰：「宗衍幼懦，能堪其任乎？」甲午，立宗衍太。
四年春正月丙，蜀主命太判六軍，開崇勳府，置僚屬，至境上而别。 秋八月戊，以內樞密使潘峭武泰軍節度使、同平章，翰林學士承旨毛文錫禮部尚、判樞密院。
貞明年秋七月，蜀飛龍使唐文扆居中用，張格附之，與司徒、判樞密院毛文錫爭權。文錫將以女適左僕射兼中侍郎、同平章庾傳素之，會親族於樞密院用樂，不先表聞。蜀主聞樂聲，怪之，文扆從而譖之。八月庚寅，貶文錫茂州司馬，其司封員外郎詢流維州，籍没其家。貶文錫弟翰林學士文晏榮經尉，傳素罷工部尚，以翰林學士承旨庾凝績權判內樞密院。凝績，傳素之再從弟。
四年。蜀太衍好酒色，樂遊戲。蜀主嘗自夾城過，聞太與諸王鬥雞擊毬喧呼之聲，歎曰：「吾百戰以立基業，此輩其能守之乎！」由是惡張格，而徐賢妃之內主，竟不能去。信王宗傑有才略，屢陳時政，蜀主賢之，有廢立意。月癸亥，宗傑暴卒，蜀主深疑之。 蜀主自永平末得疾昏瞀，至是增劇。以北面行營招討使兼中令王宗弼沉静有謀，五月，召還，以馬步都指揮使。乙亥，召臣入寢殿，告之曰：「太仁弱，朕不能違諸公之請，踰次而立之。若其不堪業，可寘諸别宫，幸勿殺之。但王氏弟，諸公擇而輔之。徐妃兄弟，止可優其禄位，慎勿使之掌兵預政，以全其宗族。」內飛龍使唐文扆久典禁兵，參預機密，欲去諸臣，遣人守宫門。王宗弼輩十餘人日至朝堂，不得入，文扆屢以蜀主之命慰撫之，伺蜀主殂即作難。遣其黨內皇城使潘在迎偵察外。在迎以其謀告宗弼等，宗弼等排闥入，言文扆之罪，以天冊府掌記崔延昌權判六軍，召太入侍疾。丙，貶唐文扆眉州刺史，翰林學士承旨王保晦坐附會文扆，削官爵，流瀘州。在迎，炕之。丙申，蜀主詔中外財賦、中除授、諸司刑獄案牘專委庾凝績，都城及行營軍旅之委宣徽南院使宋光嗣。丁酉，削唐文扆官爵，流雅州。辛丑，以宋光嗣內樞密使，與兼中令王宗弼、宗瑶、宗綰、宗夔並受遺詔輔政。初，蜀主雖因唐制置樞密使，專用士人。及唐文扆得罪，蜀主以諸將多許州故人，恐其不幼主用，故以光嗣代之，自是官者始用。六月壬寅朔，蜀主殂。癸卯，太即皇帝位，尊徐賢妃太后，徐淑妃太妃。以宋光嗣判六軍諸衛。乙卯，殺唐文扆、王保晦，命西面招討副使王宗昱殺天雄節度使唐文裔於秦州，免左保勝軍使、領右街使唐道崇官。 蜀唐文扆既死，太傅、門下侍郎、同平章張格內不自安。或勸格稱疾俟命，禮部尚楊玢自恐失勢，謂格曰：「公有援立功，不足憂。」庚午，貶格茂州刺史，玢榮經尉。吏部侍郎許寂、户部侍郎潘嶠皆坐格黨貶官，格尋再貶維州司户。 秋七月壬申朔，蜀主以兼中令王宗弼鉅鹿王，宗瑶臨淄王，宗綰臨洮王，宗播臨潁王，宗裔、宗夔及兼侍中宗黯皆琅邪郡王。甲戌，以王宗侃樂安王。丙，以兵部尚庾傳素太少保兼中侍郎、同平章。蜀主不親政，內外遷除皆出於王宗弼。宗弼納賄多私，上下咨怨。宋光嗣通敏，善希合，蜀主寵任之，蜀由是遂衰。 蜀諸王皆領軍使，彭王宗鼎謂其昆弟曰：「親王典兵，禍亂之本。今王少臣彊，讒間將興，繕甲訓士，非吾輩所宜。」因固辭軍使，蜀主許之，但營舍，植松竹自娛而已。 乙丑，蜀主以內給王廷紹、歐陽晃、李周輅、朱光葆、宋承蕰、田魯儔等將軍及軍使，皆干預政，驕縱貪暴，蜀患。周庠切諫，不聽。晃患所居之隘，夜因風縱火，焚西鄰軍營數百間，明旦，召匠廣其居，蜀主亦不之問。光葆，光嗣之從弟。
五年。 蜀主奢縱無度，日與太后、太妃遊宴於貴臣之家，及遊近郡名山，飲酒賦詩，所費不可勝紀。仗內教坊使嚴旭彊取士民女內宫中，或得厚賂而免之，以是累遷至蓬州刺史。太后、太妃各出教令賣刺史、令、録等官，每一官闕，數人爭納賂，賂多者得之。
六年秋七月乙卯，蜀主下詔北巡。以禮部尚兼成都尹長安韓昭文思殿學士，位在翰林承旨上。昭無文學，以便佞得幸，出入宫禁，就蜀主乞通、渠、巴、集數州刺史，賣之以營居第，蜀主許之。識者知蜀之將亡。八月戊辰，蜀主發成都，被金甲，冠珠帽，執弓矢而行，旌旗兵甲亘百餘里。雒令段融上言：「不宜遠離都邑，當委臣征討。」不從。九月，次安遠城。 冬十月辛酉，蜀主如武定軍，數日，復還安遠。 十一月庚戌，蜀主發安遠城。十月庚申，至利州。閬州團練使林思諤來朝，請幸所治，從之。癸亥，泛江而下，龍舟畫舸，輝映江渚，州縣供辦，民始愁怨。壬申，至閬州，州民何康女色美，將嫁，蜀主取之，賜其夫家帛百匹，夫一慟而卒。癸未，至梓州。
龍德元年春正月甲午，蜀主還成都。 初，蜀主之太，高祖聘兵部尚高知言女妃，無寵，及韋妃入宫，尤疏薄。至是遣還家，知言驚仆，不食而卒。韋妃者，徐耕之孫，有殊色，蜀主適徐氏，而悅之，太后因納於後宫。蜀主不欲娶於母族，託云韋昭度之孫，初婕妤，累加元妃。蜀主常列錦步障，擊毬其中，往往遠適而外人不知。爇諸香，晝夜不絶，久而厭之，更爇皂莢以亂其氣。結繒山，及宫殿樓觀於其上，或風雨所敗，則更以新者易之。或樂飲繒山，涉旬不下。山前穿渠通禁中，或乘船夜，令宫女秉蠟炬千餘居前船，却立，照之水面如晝。或酣飲禁中，鼓吹沸騰，以至達旦。以是常。
年春月，蜀主好微行，酒肆倡家，靡所不到。惡人識之，乃下令士民皆著裁帽。 夏四月，蜀軍使王承綱女將嫁，蜀主取之入宫，承綱請之，蜀主怒，流於茂州。女聞父得罪，自殺。
後唐莊宗同光元年秋八月，蜀主以文思殿學士韓昭、內皇城使潘在迎、武勇軍使顧在珣狎客，陪侍游宴，與宫女雜坐，或艶歌相唱和，或談嘲謔浪，鄙俚褻慢，無所不至，蜀主樂之。在珣，彦朗之。時樞密使宋光嗣等專斷國，恣威虐，務徇蜀主之欲以盜其權。宰相王鍇、庾傳素等各保寵禄，無敢規正。潘在迎每勸蜀主誅諫者，無使謗國。嘉州司馬劉贊獻陳後主閣圖，并作歌以諷。賢良方正蒲禹𡖖?對策，語極切直，蜀主雖不罪，亦不能用。九月庚戌，蜀主以重陽宴近臣於宣華苑，酒酣，嘉王宗壽乘間極言社稷將危，流涕不已。韓昭、潘在迎曰：「嘉王好酒悲。」因諧笑而罷。 冬十月，彗星輿鬼，長丈餘。蜀司天監言國有災，蜀主詔於玉局化設道場。右補闕張雲上疏，以：「百姓怨氣上徹於天，故彗星，此乃亡國之徴，非祈禳可弭。」蜀主怒，流雲黎州，卒於道。
年春月己亥朔，蜀主宴近臣於怡神亭，酒酣，君臣及宫人皆脫露髻，喧嘩自恣。知制誥京兆李龜禎諫曰：「君臣沈湎，不憂國政，臣恐啓北敵之謀。」不聽。 夏四月，帝遣客省使李嚴使于蜀。嚴盛稱帝威德，有混一天下之志，且言「朱氏篡竊，諸侯曾無勤王之舉」。王宗儔以其語侵蜀，請斬之，蜀主不從。宣徽北院使宋光葆上言：「晉王有憑陵我國家之志，宜選將練兵，屯戍邊鄙，積糗糧，治戰艦以待之。」蜀主乃以光葆梓州觀察使，充武德節度留後。 五月戊申，蜀主遣李嚴還。初，帝因嚴入蜀，令以馬市宫中珍玩，而蜀法禁錦綺珍奇不得入中國，其粗惡者乃聽入中國，謂之「入草物」。嚴還，以聞，帝怒曰：「王衍寧免入草之人乎！」嚴因言於帝曰：「衍童騃荒縱，不親政務，斥遠故老，昵比人。其用之臣王宗弼、宋光嗣等，諂諛專恣，黷貨無厭，賢愚易位，刑賞紊亂，君臣上下，專以奢淫相尚。以臣觀之，兵一臨，瓦解土崩，可翹足而待。」帝深以然。 秋入月戊辰，蜀主以右定遠軍使王宗鍔招討馬步使，帥十一軍屯洋州。乙亥，以長直馬軍使林思諤昭武節度使，戍利州以唐。 帝復遣使者李彦稠入蜀，九月己亥，至成都。 蜀前山南節度使兼中令王宗儔，以蜀主失德，與王宗弼謀廢立，宗弼猶豫未决。庚戌，宗儔憂憤而卒。宗弼謂樞密使宋光嗣、景潤澄等曰：「宗儔教我殺爾曹，今日無患矣。」光嗣輩俯伏泣謝。宗弼承班聞之，謂人曰：「吾家難乎免矣。」 乙卯，蜀主以前鎮江節度使張武峽路應援招討使。蜀宣徽北院使王承休請擇軍驍勇者萬千人，置駕下左右龍武步騎四十軍，兵械給賜皆優異於它軍，以承休龍武軍馬步都指揮使，以裨將安重霸副之，舊將無不憤耻。重霸，雲州人，以狡佞賄賂承休，故承休悅之。 冬十一月，蜀主遣其翰林學士歐陽彬來聘。彬，衡山人。遣李彦稠東還。 蜀以唐修好，罷威武城戍，召關宏業等十四軍還成都。戊申，罷武定、武興招討劉潛等十七軍。 辛酉，蜀主罷天雄軍招討，命王承騫等十九軍還成都。 蜀主罷金州屯戍，命王承勳等七軍還成都。 初，唐僖、昭之世，宦官雖盛，未嘗有建節者。蜀安重霸勸王承休求秦州節度使，承休言於蜀主曰：「秦州多美婦人，請陛下采擇以獻。」蜀主許之。庚午，以承休天雄節度使，封魯國公，以龍武軍承休牙兵。 乙亥，蜀主以前武德節度使兼中令徐延瓊京城內外馬步都指揮使。延瓊以外戚代王宗弼，居舊將之右，衆皆不平。
年夏六月，帝將伐蜀，辛卯，詔天下括市戰馬。秋九月，蜀主與太后、太妃游青城山，歷文人觀、上清宫，遂至彭州陽平化、州學山而還。 丁酉，帝與宰相議伐蜀。威勝節度使李紹欽素諂宣徽使李紹宏，紹宏薦「紹欽有蓋世奇才，雖孫、吳不如，可以任」。郭崇韜曰：「段凝亡國之將，姦諂絶倫，不可信。」衆舉李嗣源，崇韜曰：「契丹方熾，總管不可離河朔。魏王地當儲副，未立殊功，請依故以伐蜀都統，成其威名。」帝曰：「兒幼，豈能獨往，當求其副。」既而曰：「無以易𡖖?。」庚，以魏王繼岌充西川四面行營都統，崇韜充東北面行營都招討制置等使，軍悉以委之。以荆南節度使高季興充東南面行營都招討使，鳳翔節度使李繼曮充都供軍轉運應接等使，同州節度使李令德充行營副招討使，陜州節度使李紹琛充蕃馬步軍都排陳斬斫使兼馬步軍都指揮使，西京留守張筠充西川管內安撫應接使，華州節度使毛璋充左廂馬步都虞候，邠州節度使董璋充右廂馬步都虞候，客省使李嚴充西川管內招撫使，將兵六萬伐蜀。仍詔季興自取夔、忠、萬州巡屬都統，置中軍，以供奉官李從襲充中軍馬步都指揮監押，高品李廷安、吕知柔充魏王牙通謁。辛丑，以工部尚任圜、翰林學士李愚並參預都統軍機。 蜀安重霸勸王承休請蜀主東遊秦州。承休到官，即毁府署，作行宫，興力役，彊取民間女教歌舞，圖形遺韓昭，使言於蜀主。獻花木圖，盛稱秦州山川土風之美。蜀主將如秦州，羣臣諫者甚衆，皆不聽。王宗弼上表諫，蜀主投其表於地，太后涕泣不食，止之，亦不能得。前秦州節度判官蒲禹𡖖?上表幾千言，其略曰：「先帝艱難創業，欲傳之萬世。陛下少長富貴，荒色惑酒。秦州人雜羌胡，地多瘴癘，萬衆困於犇馳，郡縣罷於供億。」鳳翔久仇讎，必生釁隙，唐國方通歡好，恐懷疑貳。先皇未嘗無故盤游，陛下率意頻離宫闕。秦皇東狩，鑾駕不還，煬帝南巡，龍舟不返。蜀都彊盛，雄視鄰邦，邊亭無烽火之虞，境內有腹心之疾，百姓失業，盜賊公行。昔李勢屈於桓温，劉禪降於鄧艾，山河險固，不足憑恃。」韓昭謂禹𡖖?曰：「吾收汝表，俟主上西，當使獄吏字字問汝。」王承休妻嚴氏美，蜀主私焉，故鋭意欲行。 冬十月，排陳斬斫使李紹琛與李嚴將驍騎千、步兵萬人前鋒。招討判官陳乂至寶雞，稱疾乞留。李愚厲聲曰：「陳乂利則進，懼難則止。今軍涉險，人心易揺，宜斬以徇。」由是軍中無敢顧望者。乂，薊州人。 癸亥，蜀主引兵數萬發成都，甲，至州。武興節度使王承捷告唐兵西上，蜀主以羣臣同謀沮己，猶不信，言曰：「吾方欲耀武。」遂東行。在道與羣臣賦詩，殊不意。 丁丑，李紹琛攻蜀威武城，蜀指揮使唐景思將兵出降，城使周彦禋等知不能守，亦降。景思，秦州人。得城中糧十萬斛。紹琛縱其敗兵萬餘人逸去，因倍道趣鳳州。李嚴飛以諭王承捷。李繼曮竭鳳翔蓄積以饋軍，不能充，人情憂恐。郭崇韜入散關，指其山曰：「吾輩進無成功，不復得還此矣，當盡力一决。今饋運將竭，宜先取鳳州，因其糧。」諸將皆言蜀地險固，未可長驅，宜按兵觀釁。崇韜以問李愚，愚曰：「蜀人苦其主荒淫，莫之用。宜乘其人情崩離，風驅霆擊，彼皆破膽，雖有險阻，誰與守之？兵勢不可緩。」是日，李紹琛告捷，崇韜喜謂愚曰：「公料敵如此，吾復何憂。」乃倍道而進。戊寅，王承捷以鳳、興、文、扶四川印節迎降，得兵八千，糧四十萬斛。崇韜曰：「平蜀必矣。」即以都統牒命承捷攝武興節度使。己卯，蜀主至利州，威武敗卒犇還，始信唐兵之來。王宗弼、宋光嗣言於蜀主曰：「東川、山南兵力尚完，陛下但以軍扼利州，唐人安敢懸兵深入。」從之。庚辰，以隨駕清道指揮使王宗勳、王宗儼、兼侍中王宗昱招討，將兵萬逆戰。從駕兵自綿、至深渡，千里相屬，皆怨憤曰：「龍武軍糧賜倍於它軍，它軍安能禦敵！」李紹琛等過長舉，興州都指揮使程奉璉將所部兵五百來降，且請先治橋棧以俟唐軍，由是軍行無險阻之虞。辛巳，興州刺史王承鑒棄城走。紹琛等克興州。郭崇韜以唐景思攝興州刺史。乙酉，成州刺史王承朴棄城走。李紹琛等與蜀招討戰于泉，蜀兵敗，斬首五千級，餘衆潰走。得糧十五萬斛於泉，由是軍食優足。 蜀主聞王宗勳等敗，自利州倍道西走，斷桔柏津浮梁，命中令、判六軍諸衛王宗弼將軍守利州，且令斬王宗勳等招討。李紹琛晝夜兼行，趣利州。蜀武德留後宋光葆遺郭崇韜，「請唐兵不入境，當舉巡屬內附；茍不如約，則背城决戰以報本朝。」崇韜復撫納之。己丑，魏王繼岌至興州，光葆以梓、綿、劒、龍、普五州，武定節度使王承肇以洋、蓬、壁州，山南節度使兼侍中王宗威以梁、開、通、渠、麟五州，階州刺史王崇岳以階州，皆降。承肇，宗侃之。自餘城鎮皆望風𣢾?附。天雄節度使王承休與副使安重霸謀掩擊唐軍，重霸曰：「擊之不勝，則去矣。蜀中精兵十萬，天下險固，唐兵雖勇，安能直度劒門邪！然公受國恩，聞難不可不赴，願與公俱西。」承休素親信之，以然。重霸請賂羌人買文、扶州路以，承休從之，使重霸將龍武軍及所募兵萬千人以從。將行，州人餞於城外。承休上道，重霸拜於馬前曰：「國家竭力以得秦、隴，若從開府還朝，誰當守之？開府行矣，重霸請公留守。」承休業已上道，無如之何，遂與招討副使王宗汭自文、扶而南。其地皆不毛，羌人抄之，且戰且行，士卒凍餒，比至茂州，餘衆千而已。重霸遂以秦、隴來降。 郭崇韜遺王宗弼等，陳利害。李紹琛未至利州，宗弼棄城引兵西。王宗勳等招討追及宗弼於白艻，宗弼懷中探詔示之曰：「宋光嗣令我殺爾曹。」因相持而泣，遂合謀送𣢾?於唐。 十一月丙申，蜀主至成都，百官及後宫迎於七里亭。蜀主入妃嬪中，作回鶻隊入宫。丁酉，出羣臣於文明殿，泣下霑襟，君臣相視，竟無一言以救國患。戊戌，李紹琛至利州，修桔柏浮梁。昭武節度使林思諤先棄城犇閬州，遣使請降。甲辰，魏王繼岌至劒州，蜀武信節度使兼中令王宗壽以遂、合、渝、瀘、昌五州降。王宗弼至成都，登太玄門，嚴兵自衛。蜀主及太后自往勞之，宗弼驕慢，無復臣禮。乙巳，劫遷蜀主及太后、後宫、諸王于西宫，收其璽綬，使親吏於義興門邀取內庫金帛，悉其家。其承涓杖劒入宫，取蜀主寵姬數人以。丙午，宗弼自稱權西川兵馬留後。李紹琛進至綿州，倉庫居民已蜀兵所燔，斷綿江浮梁，水深，無舟楫可渡。紹琛謂李嚴曰：「吾懸軍深入，利在速戰。乘蜀人破膽之時，但得百騎過鹿頭關，彼且迎降不暇。若俟修繕橋梁，必留數日，或教王衍堅閉近關，折吾兵勢，倘延旬浹，則勝負未可知矣。」乃與嚴乘馬浮度江，從兵得濟者僅千人，溺死者亦千餘人，遂入鹿頭關。丁未，進據州，居日，後軍始至。王宗弼遣使以幣馬牛酒勞軍，且以蜀主遺李嚴曰：「公來吾即降。」或謂嚴曰：「公首建伐蜀之策，蜀人怨公深入骨髓，不可往。」嚴不從，欣然馳入成都，撫諭吏民，告以軍繼至，蜀君臣後宫皆慟哭。蜀主引嚴太后，以母妻託。宗弼猶乘城守，嚴悉命撤去樓櫓。己酉，魏王繼岌至綿州，蜀主命翰林學士李昊草降表，命中侍郎、同平章王鍇草降，遣兵部侍郎歐陽彬奉之以迎繼岌及郭崇韜。王宗弼稱蜀君臣久欲命，而內樞密使宋光嗣、景潤澄、宣徽使李周輅、歐陽晃熒惑蜀主，皆斬之，函首送繼岌。責文思殿學士、禮部尚、成都尹韓昭佞諛，梟于金馬坊門。內外馬步都指揮使兼中令徐延瓊、果州團練使潘在迎、嘉州刺史顧在珣及諸貴戚皆惶恐，傾其家金帛、妓妾以賂宗弼，僅得免死。凡素所不快者，宗弼皆殺之。辛亥，繼岌至德陽，宗弼遣使奉牋，稱已遷蜀主於西第，安撫軍城，以俟王師。使其承班以蜀主後宫及珍玩賂繼岌及郭崇韜，求西川節度使。繼岌曰：「此皆我家物，奚以獻！」留其物而遣之。李紹琛留州八日以俟都統。甲寅，繼岌至州，王宗弼迎謁。乙卯，至成都。丙辰，李嚴引蜀主及百官儀衛出降於升遷橋。蜀主白衣、銜璧、牽羊，草繩縈首，百官衰絰、徒跣、輿櫬，號哭俟命。繼岌受璧，崇韜解縛焚櫬，承制釋罪，君臣東北向拜謝。丁巳，軍入成都。崇韜禁軍士侵掠，市不改肆。自出師至克蜀，凡七十日，得節度十，州六十四，縣百四十九，兵萬，鎧仗、錢糧、金銀、繒錦共以千萬計。高季興聞蜀亡，方食，失匕箸，曰：「是老夫之過。」梁震曰：「不足憂。唐主得蜀益驕，亡無日矣，安知其不吾福！」楚王殷聞蜀亡，上表稱：「臣已營衡、麓之間菟裘之地，願上印綬以保餘齡。」上優詔慰諭之。 十月癸酉，王承休、王宗汭至成都，魏王繼岌詰之曰：「居鎮，擁彊兵，何以不拒戰？」對曰：「畏王神武。」曰：「然則何不降？」對曰：「王師不入境。」曰：「所俱入羌者幾人？」對曰：「萬千人。」曰：「今者幾人？」對曰：「千人。」曰：「可以償萬人之死矣。」皆斬之，并其。 閏十月丁酉，詔蜀朝所署官四品以上降授有差，五品以下才地無取者悉縱田里，其先降及有功者，委崇韜隨奬任。賜王衍詔，略曰：「固當裂土而封，必不薄人於險。辰在上，一言不欺。」
明宗天成元年春正月庚申，魏王繼岌遣李繼曮、李嚴部送王衍及其宗族百官數千人詣洛陽。月乙巳，王衍至長安，有詔止之。 月，伶人景進等言於帝曰：「魏王未至，康延孝初平，西南猶未安。王衍族黨不少，聞車駕東征，恐其變，不若除之。」帝乃遣中使向延嗣齎敕往誅之。敕曰：「王衍一行，並從殺戮。」已印畫，樞密使張居翰覆視，就殿柱揩去「行」字，改「家」字，由是蜀百官及衍僕役獲免者千餘人。延嗣至長安，盡殺衍宗族於秦川驛。衍母徐氏且死，呼曰：「吾兒以一國迎降，不免族誅，信義俱棄，吾知汝行亦受禍矣！」 夏六月，蜀百官至洛陽，永平節度使兼侍中馬全曰：「國亡至此，生不如死！」不食而卒。以平章王鍇等諸州府刺史、少尹、判官、司馬，亦有復蜀者。
年夏六月，陜州行軍司馬王宗壽表請葬故蜀主王衍。秋七月乙巳，贈衍順正公，以諸侯禮葬之。
通鑑紀本末卷第四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