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幼陳思鏡背八字，順逆伸縮，皆成句，歎以妙。稍長，讀蘇氏織錦廻文，而後知天下有如是化工肖物之才。幼希夷方圓圖，參伍錯綜，悉有定象，以奇。稍長，聞諸葛八陣圖法，而後知天下有如是縱橫神變之道。今觀耐菴打祝家一篇，亦猶是矣。以墨兵，以筆馬，以紙疆塲，以心將令。我試讀其文，眞乃墨無停兵，筆無住馬，紙幾穿於蹂躪，心已絕於磨旗者。歐鵬救矮虎，娘便戰歐鵬；鄧飛助歐鵬奔娘，祝龍便助娘取宋江；馬麟宋江迎祝龍，鄧飛便棄歐鵬保宋江；宋江呼秦明替馬麟，秦明便舞狼牙取祝龍；馬麟得秦明便奪矮虎，娘却撇歐鵬戰馬麟；廷玉助祝龍取秦明，歐鵬便撇娘接廷玉；鄧飛捨宋江救歐鵬，廷玉却撇鄧飛誘秦明；鄧飛救秦明趕廷玉，馬麟便撇娘保宋江。此是第一陣。此軍落荒正走，忽然添出穆弘、楊雄、石秀、花榮路人馬。彼軍亦添出郎君祝彪。雖李俊、張橫、張順下水不得，而戴宗、白勝亦在對岸助喊。此是第陣。第一陣，玅於我以四將戰彼將，而我四將中前後轉換，必用一將保護宋江，則亦以將戰將，而迭躍揮霍寫來，便有千萬軍馬之勢。第陣玅於借秦明過第一撥中，却借第撥花榮、穆弘作第撥前來策救，眞寫出一時臨敵應變，不必死守宋江成令；而末補出戴宗、白勝隔港呐喊，以不漏一人。然有奇之尤奇者：於鳴金收軍之後，忽然變出娘獨趕宋江，而手足無措之際，却跳出一李逵。吾不怪其至此作奇峰，正怪其前文如何藏過。乃一之甚，而豈意跳出李逵之後，尚藏過一林冲。蓋此第陣尤絕筆矣！
如此一篇血戰文字，却以王矮虎做光起頭，遂使讀者胸中只謂兒戲之，而一變便作轟雷激電之狀，直是驚嚇絕人。
矮虎、娘本夫妻人，而未入此回，則夫在此，妻在彼；旣過此回，卽妻在此，夫在彼。一篇以捉其夫去始，以捉其妻來終，皆屬耐菴才戲筆。
話說當下宋江在馬上看時，四下里都有埋伏軍馬，且敎嘍囉只往路殺將去，只聽得軍屯塞住。衆人都叫起苦來。宋江問道：「怎麼叫苦？」衆軍都道：「前面都是盤陀路，走一遭，轉到這里。」宋江道：「敎軍馬望火把亮處，有房屋人家，取路出去。」走不多時，只前軍發起喊來，叫道：「甫能望火把亮亮處取路，有苦竹簽鐵蒺藜，遍地撒滿鹿角，都塞路口！」宋江道：「莫非天喪我！」正在慌急之際，只聽得左軍中間，穆弘隊裏鬧動，寫來令人又喫一嚇，筆法淋漓突兀之極。報來說道：「石秀來！」只一石秀來，寫得淋漓突兀至此。宋江看時，石秀撚着口刀，逩到馬前，道：「哥哥休慌，兄弟已知路！暗傳下將令，敎軍只看有白楊樹便轉灣走去，不要管他路闊路狹！」宋江催趲人馬，只看有白楊樹便轉。約走過五六里路，只前面人馬越添得多。筆筆寫來，淋漓駭絕。宋江疑忌，便喚石秀，問道：「兄弟，怎麼前面賊兵衆廣？」石秀道：「他有燈燭號。」花榮在馬上看，忽然記得將軍神箭，筆筆生龍活虎。把手指與宋江，道：「哥哥，你看那樹影裏這碗燭燈麼？只看我等投東，他便把那燭燈望東扯；若是我們投西，他便把燭燈望西扯。只那些兒，想來便是號令。」如此寫出祝彪英靈，眞有不煩一刀，不費一矢之略。宋江道：「怎地奈何得他那碗燈？」花榮道：「有何難哉！」便拈弓搭箭，縱馬向前，望着影中只一箭，不端不正，恰好把那碗紅燈射將下來。若寫祝家趕殺，便是俗筆。若寫山寨血戰，亦是俗筆。看他寫祝家只是一碗燈，寫宋江只是一枝箭，戰陣之事，寫來全是仙筆，亦大奇也。四下里埋伏軍兵，不那碗紅燈，便都自亂攛起來。妙。宋江叫石秀引路，且殺出村口去。只聽得前山喊聲連天，一帶火把縱橫撩亂。宋江敎前軍扎住，寫來令人又喫一嚇，筆筆淋漓突兀之極。且使石秀領路去探。不多時，囘來報道：「是山寨中第撥軍馬到，石秀來作一嚇，第二撥到，又作一嚇，其用筆之奇至此。接應殺散伏兵！」宋江聽罷，進兵夾攻，奪路逩出村口。祝家莊人馬四散去。會合着林冲、秦明等衆人軍馬，同在村口駐劄，却好天明，去高阜處下寨柵，整點人馬，數內不鎭山黃信。宋江驚，詢問緣故。有昨夜跟去的軍人的，來說道：「黃頭領聽着哥哥將令，前去探路，不隄防蘆葦叢中舒出兩把撓鈎，拖翻馬脚，被五七箇人活捉去，救護不得。」宋江聽罷，怒，要殺隨行軍，如何不早報來。林冲、花榮勸住宋江。衆人納悶道：「莊不曾打得，倒折兩箇兄弟。似此怎生奈何！」楊雄道：石秀旣有探路之功，便讓楊雄說出李應。「此間有箇村坊結併。所有東村李官人，前日已被祝彪那厮射一箭，今在莊上養病。哥哥何不去與他計議？」宋江道：「我正忘。他便知本處地理虛實。」分付敎取一對段匹羊酒，選一騎好馬并鞍轡，親自上門去求。林冲，秦明權守柵寨。宋江帶同花榮、楊雄、石秀一箇護身，兩箇介紹。上馬，隨行百馬軍，取路投李家莊來。到得莊前，早門樓緊閉，弔橋高拽起，墻裏擺列着許多莊兵人馬，門樓上早攂起鼓來。宋江在馬上叫道：「俺是梁山泊義士宋江，特來謁官人，别無他意，休要隄。」莊門上杜興看有楊雄、石秀在彼，好。慌忙開莊門，放隻船過來，與宋江聲喏。宋江慌忙下馬來答禮。楊雄、石秀近前稟道：好。「這位兄弟，便是引弟兩箇接李官人的，喚做鬼臉兒杜興。」宋江道：「原來是杜主管。相煩足下對李官人說：俺梁山泊宋江久聞官人名，無緣不曾拜會。今因祝家莊要和俺們做對頭，經過此間，特獻綵段名馬羊酒薄禮，只求一，别無他意。」杜興領言語，再渡過莊來，直到㕔前。李應帶披被坐在牀上。杜興把宋江要求的言語說。李應道：「他是梁山泊造反的人，我如何與他厮？無私有意。你可回他話道：只說我臥病在牀，動止不得，難以相，改日却得拜會。所賜禮物，不敢祗受。」杜興再渡過來宋江，稟道：「俺東人再拜上頭領：本欲親身迎迓，奈緣中，患軀在牀，不能相，改日專當拜會。適䝉所賜禮物，竝不敢受。」宋江道：「我知你東人的意，我因打祝家莊失利，欲求相則箇。他恐祝家莊怪，不肯出來相。」杜興道：「非是如此，委實患病。只一句截住。人雖是中山人氏，到此多年，頗知此間虛實情。何必見李應，見杜興猶見李應矣，用筆何等淨便之極。中間是祝家莊，東是俺李家莊，西是扈家莊。這村莊上，誓願結生死之交，有互相救應。今番惡俺東人，自不去救應。只一句便放倒一邊，皆耐菴匠心所運也。只恐西村扈家莊上要來相助，他莊上别的不打緊，只有一箇女將，喚做一丈青扈娘，使兩口日月刀，好生得。詳。⊙又卽引動下文。却是祝家莊第祝彪定妻室，早晚要娶。若是將軍要打祝家莊時，不須隄東邊，只要緊防西路。特特折筆寫到李家，只爲要提出此句也。得此一筆，下文便好注意只寫西邊，此所謂耐菴匠心之筆也。祝家莊上前後有兩座莊門：詳。一座在獨龍岡前，一座在獨龍岡後。若打前門，却不濟；須是兩面夾攻，方可破得。詳。前門打緊，路雜難認，一遭都是盤陀路徑，闊狹不等。但有白楊樹便可轉灣，方是活路，如無此樹便是死路。」詳。⊙此雖石秀已知，然在杜興口中，不得不寫一過。石秀道：「他如今都把白楊樹斫伐去，將何記？」前竝不見此事，忽然口中問出，虛實互用，筆法妙絕。杜興道：「雖然斫伐樹，如何起得根盡？須有樹根在彼。作書不過弄筆之事也，乃寫來便若眞有其事，而親臨其地者，眞正才子，誰其匹之。只宜白日進兵去攻打，黑夜不可進去。」詳。宋江聽罷，謝杜興，一行人馬却囘寨裏來。足矣，此行可謂不虛。林冲等接着，都到寨裏坐下。宋江把李應不肯相，并杜興說的話，對衆頭領說。李逵便揷口道：「好意送禮與他，那厮不肯出來迎接哥哥。我自引百人去打開鳥莊，腦揪這厮出來拜哥哥！」宋江道：「兄弟，你不省的：他是富貴良民，懼怕官府，如何造次肯與我們相？」李逵笑道：「那厮想是箇孩，怕！」衆人一齊都笑起來。宋江道：「雖然如此說，兩箇兄弟陷，不知性命存亡。你衆兄弟可竭力向前，跟我再去攻打祝家莊。」衆人都起身說道：「哥哥將令，誰敢不聽。不知敎誰前去？」黑旋風李逵說道：定是大哥，暗中亦猜得着。「你們怕孩，我便前去！」宋江道：「你做先鋒不利，今番用你不着。」此篇每以閒筆寫李逵氣悶，令讀者絕倒。李逵低頭忍氣。宋江便點馬麟、鄧飛、歐鵬、王矮虎四箇，「跟我親自做先鋒去。」第點戴宗、秦明、楊雄、石秀、李俊、張順、張橫、白勝，准下水路用人；第點林冲、花榮、穆弘、李逵，分作兩路策應。衆軍標撥已定，都飽食，披掛上馬。且說宋江親自要去做先鋒，攻打頭陣。前面打着一面紅「帥」字旗，一面紅旗，引出兩面白旗。引着四箇頭領，一百五十騎馬軍，一千歩軍，殺逩祝家莊來，直到獨龍岡前。宋江勒馬，看那祝家莊上，起兩面白旗，旗上明明繡着十四箇字，道：「塡平水泊擒晁蓋，踏破梁山捉宋江！」極寫祝彪可人。當下宋江在馬上，心中怒，設誓道：「我若打不得祝家莊，永不回梁山泊！」衆頭領看，一齊都怒起來。宋江聽得後面人馬都到，畱下第撥頭領，攻打前門。寫得明畫。宋江自引前部人馬，轉過獨龍岡後面來，看祝家莊時，後面都是銅墻鐵壁，把得嚴整。正看之時，只直西一彪軍馬，納着喊，從後殺來。三莊相聯，殊難布筆，先以一段按下李應，次作一番先寫扈家，是皆耐菴匠心運成、非易搆之筆也。宋江畱下馬麟、鄧飛，把住祝家莊後門，寫得明畫。自帶歐鵬、王矮虎，分一半人馬，前來迎接。山坡下來軍約有十騎馬軍，當中簇擁着一員女將，正是扈家莊女將一丈青扈娘，一騎青騣馬上，加一青字，便覺青極。輪兩口日月雙刀，引着五百莊客，前來祝家莊策應。宋江道：「剛說扈家莊有這箇女將，好生得，想來正是此人。誰敢與他迎敵？」說猶未，只這王矮虎是箇好色之徒，親迎則得妻，不親迎則不得妻，必親迎乎？聽得說是箇女將，指望一合便捉得過來。當時喊一聲，驟馬向前，挺手中鎗，便出迎敵。兩軍納喊。那扈娘拍馬舞刀，來戰王矮虎。一箇雙刀的熟閑，一箇單鎗的出衆。忽作戲論。兩箇鬭敵十數合之上，宋江在馬上看時，王矮虎鎗法架隔不住。原來王矮虎初一丈青，恨不得便捉過來，誰想鬭過十合之上，看看的手顫脚麻，鎗法便都亂。不是兩箇性命相撲時，王矮虎却要做光起來！絕倒。那一丈青是箇乖覺的人，心中道：「這厮無理！」便將兩把雙刀直上直下砍將入來。這王矮虎如何敵得過，撥回馬却待要走，被一丈青縱馬趕上，把右手刀掛，輕舒粉臂，將王矮虎提脫雕鞍，衆莊客齊上，橫拖倒拽，活捉去。歐鵬捉王英，疾接出歐鵬。㌦歐鵬。便挺鎗來救。一丈青縱馬跨刀，接着歐鵬，兩箇便鬭。原來歐鵬是軍班弟出身，使得好一條鐵鎗。如此忙，又有閒筆，寫歐鵬武藝。宋江看，暗暗的喝采。怎的歐鵬鎗法精熟，敵不得那女將半點便宜！鄧飛在遠遠處忽揷出鄧飛。看捉王矮虎，歐鵬戰那女將不下，跑着馬，舞起一條鐵鏈，發喊趕將來。鄧飛本欲助歐鵬戰三娘，却因祝龍來取宋江，便疾退轉保護，此發喊趕來，乃在半道，寫得迅疾駭人。祝家莊上已看多時，誠恐一丈青有失，慌忙放下弔橋，開莊門。祝龍彼軍添出祝龍。親自引百餘人，驟馬提鎗來捉宋江。不說助三娘，却說捉宋江，迅疾駭人。馬麟看，疾接出馬麟。㌦馬麟。一騎馬，使起雙刀，來迎住祝龍厮殺。亦不說救宋江，却說戰祝龍，馬麟迎住祝龍，而鄧飛疾回保護，筆筆迅疾駭人。鄧飛恐宋江有失，疾掣轉鄧飛。不離左右。看他兩邊厮殺，喊聲迭起。宋江馬麟鬭祝龍不過，馬麟、祝龍一對。歐鵬鬭一丈青不下，歐鵬、三娘一對。正慌哩，只一彪軍馬，從刺斜里殺將來。宋江看時，喜，却是霹靂火秦明，忽轉出秦明。㌦秦明。聽得莊後厮殺，前來救應。宋江叫：「秦統制，你可替馬麟！」秦明明是箇急性的人，更兼祝家莊捉他徒弟黃信，正好沒氣，如此忙，又有閒筆寫秦明心事。拍馬飛起狼牙棍，便來直取祝龍。祝龍挺鎗來敵秦明。馬麟引人，却奪王矮虎。那一丈青看馬麟來奪人，便撇歐鵬，却來接住馬麟厮殺。兩箇都會使雙刀，馬上相迎着，正如風飄玉屑，雪撒瓊花。宋江看得眼花。秦明直取祝龍，便已替下馬麟；乃馬麟偏不歸陣，却去救奪矮虎；三娘見來奪人，便反撇了歐鵬，來戰馬麟。一番接換，忽變出四口刀來，迅疾駭人，不獨宋江眼花也。這邊秦明和祝龍鬭到十合之上，祝龍如何敵得秦明過。莊門裏面那敎師欒廷玉，彼軍添出欒廷玉。帶鐵鎚，上馬挺鎗，殺將出來。歐鵬便來迎住欒廷玉厮殺。三娘方撇歐鵬，歐鵬恰迎廷玉，迅疾駭人。欒廷玉不來交馬，帶住鎗時，刺斜里便走。歐鵬趕將去，被欒廷玉一飛鎚，正打着，寫廷玉亦極迅疾。翻筋斗攧下馬去。鄧飛叫：「孩兒們！救人！」疾接入鄧飛。舞着鐵鏈，逕逩欒廷玉。宋江急喚嘍囉救得歐鵬上馬。鄧飛舍宋江，奔廷玉，宋江便得救歐鵬，迅疾駭人之極。那祝龍當敵秦明不住，拍馬便走。欒廷玉撇鄧飛，却來戰秦明。鄧飛舍宋江，奔廷玉，廷玉却撇鄧飛，戰秦明，筆筆迅疾駭人，不曾有點墨少停。兩鬭一十合，不分勝敗。欒廷玉賣箇破綻，落荒卽走。秦明舞棍逕趕將去。欒廷玉便望荒草之中，跑馬入去。秦明不知是計，追入去。原來祝家莊那等去處，都有人埋伏。秦明馬到，拽起馬索來，連人和馬都絆翻，發聲喊，捉住秦明。寫秦明被捉，亦極迅疾。鄧飛秦明墜馬，疾趕上鄧飛。慌忙來救時，絆馬索起，却待回身，兩下裏叫聲「着」，撓鈎似亂麻一般搭來，就馬上活捉去。寫鄧飛被捉，又極迅疾。⊙看廷玉撇了鄧飛，却戰秦明，及捉得秦明，便并捉得鄧飛，筆筆跳擲而去，非五指之所得搦定也。宋江看，只叫得苦，止救得歐鵬上馬。馬麟撇一丈青，急逩來保護宋江，疾掣囬馬麟。⊙以上一番血戰，驟讀之，疑謂此以四人戰彼三人，及細讀之，而始知此四人者，段段除出一人，保護宋江，實止三人出戰也。眞正才子，眞正奇文。望南而走。背後欒廷玉、祝龍、一丈青分投趕將來。看看沒路，正待受縛，只正南上一箇好，飛馬而來，疾。背後隨從約有五百人馬。宋江看時，乃是沒遮攔穆弘，忽飛出穆弘。㌦穆弘。東南上有百餘人，兩箇好飛逩前來，疾。一箇是病關索楊雄，一箇是𢬵?命郎石秀。又飛出楊雄、石秀。㌦楊雄、石秀。東北上一箇好，高聲叫：「畱下人着！」疾。宋江看時，乃是李廣花榮。又飛出花榮。⊙行文固有水窮雲起之法，不圖此處水到極窮，雲起極變也。使我讀之，頭目岑岑矣。㌦花容。路人馬一齊都到。宋江心下喜，一發併力來戰欒廷玉、祝龍。莊上望，恐怕兩箇喫虧，且敎祝虎守把住莊門，如此忙，又有閒筆，頓此一句。郎君祝彪騎一匹劣馬，使一條長鎗，自引五百餘人馬，從莊後殺將出來，彼軍又添出祝彪。一齊混戰。莊前李俊、張橫、張順又囘顧到李俊、張橫、張順。下水過來，被莊上亂箭射來，不能下手。戴宗、白勝又補出戴宗、白勝。㌦李俊、張橫、張順、戴宗、白勝。只在對岸納喊。只補寫二段，亦復天搖地震。宋江天色已晚，急叫馬麟，先保護歐鵬出村山去。如此忙，用筆偏如此周折。宋江叫嘍囉篩鑼，聚攏衆好，且戰且走。宋江自拍馬到處尋看，只恐兄弟們迷路。上來如此一篇奇文，眞是天崩地塌，山搖海嘯，非復目光所炤，心魂所知矣。讀至此句，方圖少得休息，不意下文一轉，忽然興精作怪，重出奇情。才子之筆，千載無兩。正行之間，只一丈青飛馬趕來。迅疾駭人。宋江措手不及，便拍馬望東而走。迅疾駭人。背後一丈青緊追着，八箇馬蹄翻盞撒鈸相似，迅疾駭人。趕投深村處來。一丈青正趕上宋江，待要下手，迅疾駭人。只聽得山坡上有人叫道：「那鳥婆娘趕我哥哥那里去！」宋江看時，却是黑旋風李逵，無數好漢莫不各出死力，血戰至深，乃至戴宗、白勝，亦復收拾已畢。却於不意中，獨漏一李逵，至此忽然跳出，奇情奇文，不知其先搆局、後下筆，先下筆、後變局也。㌦李逵。輪兩把板斧，引着七八十箇嘍囉，踏歩趕將來。連日悶悶，此得一吐。一丈青便勒轉馬，望這樹林邊去。宋江勒住馬看時，只樹林邊轉出十數騎馬軍來，當先簇擁着一箇壯士，正是豹頭林冲，收拾衆人已畢，忽然漏一李逵，已屬意外之事，不謂還有一林冲也。才子奇情，我直無以測之矣。㌦林冲。在馬上喝道：「兀那婆娘走那里去！」一丈青飛刀縱馬，直逩林冲。林冲挺丈八蛇矛迎敵。兩箇鬭不到十合，林冲賣箇破綻，放一丈青兩口刀砍入來，林冲把蛇矛逼箇住，兩口刀逼斜，趕攏去，輕舒猿臂，欵扭狼腰，把一丈青只一拽，活挾過馬來。頭上活捉矮虎過去，尾上活捉三娘過來，是役也，只是夫妻二人，交易而退，爲之失笑。宋江看，喝聲采，不知高低。林冲叫軍士綁，驟馬向前道：「不曾犯哥哥麼？」宋江道：「不曾着。」便叫李逵快走村中，接應衆好，「且敎來村口商議，天色已晚，不可戀戰。」黑旋風領本部人馬去。林冲保護宋江，押着一丈青在馬上，取路出村口來。當晚衆頭領不得便宜，急急都趕出村口來。祝家莊人馬收囘莊上去。滿村中殺死的人不計其數。祝龍敎把捉到的人，都將來陷車囚，一發拿住宋江，却解上東京去請功。扈家莊已把王矮虎解送到祝家莊去。且說宋江收囘隊人馬，到村口下寨柵，先敎將一丈青過來，先敎妙。喚十箇老成的嘍囉，老成妙。着四箇頭目，騎四匹快馬，快馬妙。把一丈青拴雙手，騎一匹馬，「連夜與我送上梁山泊去，連夜妙。交與我父親宋太公收管，交太公妙。便來回話，便囘話妙。待我回山寨，自有發落。」待我妙。⊙字字都成妙語。衆頭領都只道宋江自要這箇女，盡皆心送去。妙，絕倒。⊙一篇天搖地震文字之後，忽作此風致煞尾，奇筆妙筆，總出嘗人意外。先把一輛車兒，敎歐鵬上山去將息。細匝。一行人都領將令，連夜去。宋江其夜在帳中納悶，一夜不睡，坐而待旦。次日，只探人報來說：「軍師吳學究引將阮頭領，并呂方、郭盛，帶五百人馬到來！」宋江聽，出寨迎接軍師吳用，到中軍帳中坐下。吳學究帶將酒食來，與宋江把盞賀喜，何喜可賀，下文又未及詳，遂令讀者無不疑爲一丈青也。一面犒賞軍衆將。吳用道：「山寨裏晁頭領多聽得哥哥先次進兵不利，特地使將吳用并五箇頭領來助戰，不知近日勝敗如何？」宋江道：「一言難盡！尀耐祝家那厮，他莊門上立兩面白旗，寫道：『塡平水泊擒晁蓋，踏破梁山捉宋江！』這厮無禮！先一遭進兵攻打，因失其地利，折楊林、黃信；夜來進兵，被一丈青捉王矮虎，欒廷玉鎚打歐鵬，絆馬索拖翻捉秦明、鄧飛，如此失利，若不得林敎頭恰活捉得一丈青時，折盡銳氣！今來似此，如之奈何！若是宋江打不得祝家莊破，救不出這幾箇兄弟來，情願自死於此地；無面目回去得晁蓋哥哥！」吳學究笑道：「這箇祝家莊是合當天敗，恰好有這箇機會，吳用想來，在旦夕可破。」宋江聽罷，十分驚喜，連忙問道：「這祝家莊如何旦夕可破？機會自何而來？」吳學究笑着，不慌不忙，疊兩箇指頭，說出這箇機會來。正是：空中伸出拿雲手，救出天羅地網人。畢竟軍師吳用說出甚麼機會來，且聽下回分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