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用賣卦用李逵同去，是偶借李逵之醜，而不必盡李逵之材。偶借其醜，則不得不之描畵一；不必盡其材，則得省卽省。蓋不過以旁筆相及，而未嘗以正筆專寫。是故，入城以後，是正筆。正筆則方寫盧員外不暇矣，奚暇再寫李逵？若未入城以前，是旁筆。旁筆卽不惜之描畫一者，一則以存鐵牛本色，一以作明日喧動之地。
中間寫兒自閧李逵，員外自驚「天口」，世人相去之際，令我浩然發歎嘆。嗚呼！同讀聖人之，而或以之弋富貴，或以之崇德業。同游聖人之門，而或以之矜名譽，或以之致精微者，比比矣！於兒何怪之有？
盧員外本傳中，忽然揷出李固、燕青兩篇傳。李傳極叙恩數，燕傳極叙風流。乃卒之受恩者不惟不報，反噬焉。風流者篤其忠貞，之死靡忒，而後知古人所歎：狼野心，養之成害，實惟恩不易施；而以貌取人，失之羽，實惟人不可忽。稗官有戒有勸，於斯篇極矣。
夫李固之所以李固，燕青之所以燕青，娘之所以娘，悉在後篇，此殊未及。乃讀者之心頭眼底，已蚤有以猜測之人之住情行徑者，蓋其叙雖甚微，而其用筆乃甚著。叙微，故其首尾未可得而指；用筆著，故其好惡蚤可得而辨。春秋於定、哀之間，蓋屢用此法。
寫盧員外别吳用後，作空咄咄之狀，此正白絹旗、熟麻索之一片雄心，渾身絕藝，無可出脫，而忽然受算命先生之所感觸，因擬一試之於梁山。而自以鴻鵠之志未可謀之燕雀，不得已望空咄咄，以自决其心。寫英雄員外，正應作如此筆墨，方有氣勢。俗本乃改作「誤聽吳用」，「寸心如割」等語，一何醜惡至此！
前寫吳用，旣有卦歌四句，後寫員外，便有絹旗四句以配之，已是奇絕之。不謂讀至最後，却另自有配此卦歌四句者，且不止於一首而已。論章法，則如演連珠。論一一四句，各各入妙，則眞不減於旗亭畫壁賭記絕句矣。俗本處處改作唐突之語，一何醜惡至此！
寫許多誘兵忽然而出，忽然而入，番番不同，人人善謔，奇矣。然尤奇者，如李逵、魯智深、武松、劉唐、穆弘、李應入去後，忽然一斷，便接入車仗人夫，讀者至此孰不以已作收煞，而殊不知乃正在半幅。徐徐是朱仝、雷橫引出宋江、吳用、公孫勝一行六七十人，眞所謂愈出愈奇，越轉越妙。此時忽然接入花榮神箭，作一斷，讀者於是始自驚歎，以夫而後方作收煞耳，而殊不知猶在半福。徐徐是秦明、林冲、呼延灼、徐寧四將夾攻，夫而後引入卦歌影中。嗚呼！章法之奇，乃令讀者欲迷。安得陣法之奇，不令員外中計！
話說這龍華寺和尚，說出絕玉麒麟盧俊義名字與宋江。吳用道：「生憑寸不爛之舌，直往北京說盧俊義上山，如探囊取物，手到拈來。只是少一箇奇形怪狀的伴當，和我同去。」奇語猜不出。說猶未，只黑旋風李逵高聲叫道：「軍師哥哥，弟與你走一遭！」看他出席自薦，便知李逵之奇形怪狀，不惟他人所驚，亦其自家所驚也。⊙我嘗思天下美人，無有不自以爲美者，天下醜人，亦無有不自以爲醜者，如之何，又有不自以爲醜之人也？宋江喝道：「兄弟，你且住着，這是上風防火，下風殺人，打家劫舍，衝州撞府，合用着你。這是細作的勾當，你這性怎去得？」李逵道：「别，遭，一字句。你道我生得醜，絕倒語，如有隱恨者。嫌我，二字句。不要我去。」絕倒語，如有隱恨者。⊙不說下半截，妙不可言，旣以醜自薦，又以醜自諱也。宋江道：「不是嫌你。如今名府做公的極多，倘或被人看破，枉送你的性命。」李逵呌道：「不妨！我不去料無别人中得軍師的意！」只用不妨二字荅宋江，下却另爲自負之言以鳴得意，妙不可言。⊙以奇形怪狀，獨歩一時，奇絕妙絕。吳用道：「你若依得我件，便帶你去。若依不得，只在寨中坐地。」旣欲用之，又故難之，便令吳用權術、李逵性情，一齊出見。李逵道：「莫說件，便是十件，依你！」吳用道：「第一件，你的酒性如烈火，自今日去，便斷酒，囘來你却開；第件，於路上做道童打扮，隨着我，我但呌你，不要違抝；第件，最難，你從明日始，竝不要說話，只做啞一般。依得這件，便帶你去。」李逵道：「不喫酒，做道童，都依得。閉着這箇嘴不說話，却是𤺓?殺我！」吳用道：「你若開口，便惹出來。」李逵道：「容易，我只口裏啣着一文銅錢便！」閒中忽作調侃世人語，令我一歎。衆頭領都笑。那里勸得住？當日忠義堂上做筵席送路，至晚各自去歇息。次日清早，吳用收拾一包行李，敎李逵打扮做道童，挑擔下山。宋江與衆頭領都在金沙灘送行，再分付吳用心在意，休敎李逵有失。吳用、李逵别衆人下山。宋江等囘寨。且說吳用、李逵人，往北京去，行四五日路程，每日天晚投店安歇，平明打火上路。於路上，吳用被李逵嘔得苦。省。⊙此行本欲以李逵之醜，喧動員外，若必詳寫一路惹事本末，豈惟顧奴失郎，亦當累紙不盡耳。只用一二段約畧點綴，一意逕趨正傳，手法高妙，非特等史所能。行幾日，趕到北京城外，店肆裏歇下。當晚李逵去厨下做飯，一拳打得店吐血。哥來房裏告訴吳用道：「你家啞道童忒狠！人燒火遲些，就打得吐血！」吳用慌忙與他陪話，把十數貫錢與他將息，自埋怨李逵，不在話下。豈有李逵而不惹事者，然一惹事而枝節煩蔓，文幾不可了矣，只如此預先安放，有意無意，正自工良心苦。過一夜，次日天明起來，安排些飯食喫，吳用喚李逵入房中，分付道：「你這厮苦死要來，一路毆死我！今日入城，不是耍處，你休送我的性命！」李逵道：「我難道不省得？」的的妙人，的的妙語，的的妙筆。吳用道：「我再和你打箇暗號：若是我把頭來摇時，你便不可動撣。」李逵應承。只一李逵惹事，旣已穿揷於前，又復安放於後，工良心苦，始有此文。⊙如此，方得一片筆墨，入盧員外正傳去。兩箇就店裏打扮入城，吳用戴一頂烏縐紗抹眉頭巾，穿一領皁沿邊白絹道服，繫一條雜綵呂公絛，着一雙方頭青布履，手裏拿一副滲金熟銅鈴杵。李逵戧幾根髼鬆黃髪，綰兩枚渾骨丫髻，穿一領麤布短褐袍，勒一條雜色短鬚絛，穿一隻蹬山透土靴，擔一條過頭木拐棒，挑着箇紙招兒，上寫着「講命談天，卦金一兩。」兩人如畫。兩箇打扮，鎻上房門，離店肆，望北京城南門來。此時天下各處盜賊生發，各州府縣俱有軍馬守把。此處北京是河北第一箇去處，更兼是梁中統領軍鎭守，如何不擺得整齊？且說吳用、李逵兩箇，摇摇擺擺，却好來到城門下。守門的約有四五十軍士，簇捧着一箇把門的官人，在那里坐定。吳用向前施禮。軍士問道：「秀才那里來？」吳用答道：「生姓張，名用。這箇道童姓李。江湖上賣卦營生，今來郡與人講命。」身邊取出假文引，敎軍士看。衆人道：「這箇道童的鳥眼恰像賊一般看人！」寫初到城門，人便驚怪，便襯出一到街市，無不喧閧，所以得動盧員外也。吳用要奇形怪狀伴當同去，本㫖如此，不是閒畫李逵，讀之須知。李逵聽得，正待要發作，吳用慌忙把頭來摇，李逵便低頭。絕倒。⊙李逵發作是此傳閒文，只平平放倒，不用十分描寫，妙。吳用向前，與把門軍士陪話道：「生一言難盡！這箇道童，聾啞，只有一分蠻氣力，却是家生的孩兒，沒奈何帶他出來。這厮不省人，望乞恕罪！」辭便行。李逵跟在背後，脚高歩低，又添出四字，不止兩眼像賊而已，凢此皆爲得動盧員外作地，不是閒畫李逵也。望市心裏來。吳用手中摇鈴杵，口裏念着口號道：「甘羅發早牙遲，彭祖、顏囘壽不齊：范丹貧窮石崇富，八字生來各有時。此乃時，運，命。隱括子平全書。知生知死，知貴知賤。若要問前程，先賜銀一兩。」旣以醜僕動其耳，又以高價動其心。說罷，摇鈴杵。北京城內兒，約有五六十箇，跟着看笑。却好轉到盧員外解庫門首，星卜賤伎，何至得動盧員外？故知得奇形怪狀伴當氣力不少。一頭摇頭，一頭唱着去，復囘來，兒們閧動越多。寫得便若紙上活有吳用，活有李逵，活有羣小兒，妙筆。⊙不惟活有而已，直寫得紙上吳用是一樣氣色，李逵是一樣氣色，羣小兒是一樣氣色，妙在何處？妙在一頭摇頭四字。盧員外正在解庫㕔前坐地，看着那一班主管收解，只聽街上喧閧，喚當值的問道：「如何街上熱鬧？」當值的報覆：「員外，端的好笑！街上一箇别處來的算命先生，在街上賣卦，要銀一兩，算一命，誰人捨得？四字正挑着員外，妙筆。⊙一段先叙先生。後頭一箇跟的道童，且是生㵕頼，走走得沒樣範，的們跟定笑。」㵕頼句應前賊眼，樣範句應前脚高歩低。一段次叙拌當。盧俊義道：「旣出言，必有廣學。小兒自笑道童醜貌，員外自賞先生大言，人之相去，誠有如此。當值的，與我請他來。」當值的慌忙去叫道：「先生，員外有請。」吳用道：「是那箇員外請我？」請則請耳，問甚員外？只圖不像山泊好漢，豈知反不像算命先生。世間固有着意而反失之者，如此正自不少也。當值的道：「盧員外相請。」吳用便與道童跟着轉來，揭起簾，入到㕔前，敎李逵只在鵞項椅上坐定等候。用李逵畢。吳用轉過前來，向盧員外施禮。盧俊義欠身答着，問道：「先生貴鄉何處，尊姓高名？」吳用答道：「生姓張，名用，别號天口。旣說假姓矣，却又將眞姓拆作隱語，而能恰與算命先生宛合，眞正妙才妙筆。祖貫山東人氏。能算皇極先天神數，知人生死貴賤。卦金白銀一兩，方纔排算。」盧俊義請入後堂閤兒裏，分賔坐定，湯已罷，叫當值的取過白銀一兩，奉作命金。「煩先生看賤造則箇。」吳用道：「請貴庚月日下算。」盧俊義道：「先生，君問災不問福；不必道在下豪富，七字閉殺天下算命人諂口。只求推算下行藏。在下今年十歲。甲年，乙丑月，丙寅日，丁卯時。」此年無此月，此日無此時，必得八字會合，方有此人，是必無此人也。吳用取出一把鐵算來，搭一囘，拿起算一拍，叫一聲「恠哉！」動女子小人則用軟語，動豪傑丈夫必用險語，夫性各有所近，政不嫌於突如其來也。盧俊義失驚問道：「賤造主何吉凶？」吳用道：「員外必當恠。豈可直言！」再用一激，妙絕。⊙動豪傑員外須作此語，若對紈袴員外，則止應云：若不見怪，當以直言告知。盧俊義道：「正要先生與迷人指路，但說不妨。」吳用道：「員外這命，目下不出百日之內，必有血光之災。家私不能保守，死於刀劍之下。」盧俊義笑道：「先生差矣。盧某生於北京，長在豪富。祖宗無犯法之男，親族無再婚之女。更兼俊義作謹愼，非理不，非財不取，如何能有血光之災？」吳用改容變色，急取原銀付還，起身便走，又用一激，妙絕。⊙待豪傑員外必須如此，若待紈袴員外，則止應轉口云：幸喜某星相救矣。嗟歎而言：「天下原來都要阿諛諂佞！罷罷！分明指與平川路，却把忠言當惡言。生告退。」語語激動豪傑員外，却語語活似算命聲口，妙筆。盧俊義道：「先生息怒。盧某偶然戲言，願得終聽指敎。」吳用道：「從來直言，原不易信。」盧俊義道：「盧某專聽，願勿隱匿。」吳用道：「員外貴造，一切都行好運，獨今年時犯歲星，正交惡限，恰在百日之內，要身首異處。此乃生來分定，不可逃。」先關斷一句，妙。盧俊義道：「可以廻避否？」吳用再把鐵算搭一囘，沉吟自語，道：「只除非去東南方巽地上一千里之外，可以免此難。東南避難一句，若今日越說得確，便後日越未必來；若今日越說得不甚確，便後日越來得無疑惑。此皆行兵知彼，說法鑒機之秘訣也。然亦還有驚恐，却不得體。」東南避難一句亦不甚勸，妙絕，蓋不甚勸，斯深於勸矣。盧俊義道：「若是免得此難，當以厚報。」吳用道：「貴造有四句卦歌，生說與員外寫於壁上。要他親筆，惡極妙極。日後應驗，方知生妙處。」黃昏渡河，始信其妙。盧俊義叫取筆硯來，便去白壁上，平頭自寫。吳用口歌四句道：
盧花灘上有扁舟，俊傑黃昏獨自遊。義到盡頭原是命，反躬逃難必無憂。俗本訛。⊙四句忽然在前，忽然在後，忽然在壁上，忽然在河裏，又是一樣章法。
當時盧俊義寫罷，吳用收拾算，作揖便行。寫得捷如脫兎，妙筆。盧俊義留道：「先生少坐，過午去。」吳用答道：「多䝉員外厚意，生恐誤賣卦，改日有處拜會。」不必先說，不必不說，妙筆。抽身便起。盧俊義送到門首。李逵拿拐棒，走出門外。吳學究别盧俊義，引李逵，逕出城來。囘到店中，算還房宿飯錢，收拾行李包裹。李逵挑出卦牌。出離店肆，對李逵說道：「！我們星夜趕囘山寨，安排迎接盧員外去。他早晚便來！」數語，寫吳用眞有名士風流。且不說吳用、李逵還寨。却說盧俊義自送吳用出門之後，每日傍晚立在㕔前，獨自箇看着天，忽忽不樂。亦有時自語自言，正不知甚麼意思。寫盧員外，暗用書空咄咄事，妙絕。不然而眞爲吳用所賺，亦何以爲盧員外也。這一日却耐不得，便叫當值的去喚衆主管商議務。筆勢突兀，便活襯出盧員外來。俗本皆訛。少刻都到。那一箇頭管家私的主管，姓李，名固。這李固原是東京人，因來北京投逩相識不着，凍倒在盧員外門前，盧員外救他性命，其恩如此。養在家中。其恩如此。因他勤謹，寫得算得，敎他管顧家間務。其恩如此。五年之內，直擡舉他做都管，其恩如此。一應裏外家私都在他身上。手下管着四五十箇行財管幹，其恩如此。一家內外都稱他做李都管。其恩如此。⊙盧員外傳中，忽然又入一篇小傳筆力奇絕。當日管之人，都隨李固來堂前聲喏。盧員外看一遭，便道：「怎生不我那一箇人？」說猶未，階前走過一人，六尺以上身材，十四五年紀，牙掩口髭鬚，十分腰細膀闊，帶一頂木瓜心攅頭巾，穿一領銀絲紗團領白衫，繫一條蜘蛛斑紅線壓腰，着一雙土黃皮油膀夾靴，腦後一對挨獸金環，鬢畔斜簪四季花朶。這人是北京土居人氏，自父母雙亡，盧員外家中養得他。他一身雪練似白肉，盧員外叫一箇高手匠人，與他刺這身遍體花繡，却似玉亭柱上鋪着軟翠。若賽錦體，繇你是誰，都輸與他。妙人。不止一身好花繡，更兼吹得彈得，唱得舞得，拆白道字，頂眞續麻，無有不能，無有不會；妙人。亦是說得諸路鄉談，省得諸行百藝的市語。妙人。更且一身本，無人比得，拿着一張川弩，只用枝短箭，郊外落生，竝不放空，箭到物落。四字作一篇絕妙射賦讀，正使他人千追萬琢不能到。晚間入城，少殺有百十箇蟲蟻。若賽錦標社，那里利物管取都是他的。妙人。亦且此人百伶百俐，道頭知尾。妙人。本身姓燕，排行第一，官名單諱箇青字。北京城裏人口順，都叫他做浪燕青。原來他却是盧員外一箇心腹之人，盧員外傳中，忽然又入一段小傳，筆力奇絕。上㕔聲喏，做兩行立住，李固立在左邊，燕青立在右邊。盧俊義開言道：「我夜來算一命，道我有百日血光之災，只除非出去東南上一千里之外躱避。因想東南方有箇去處，是泰安州，那里有東嶽泰山，天齊仁聖帝金殿，管天下人民生死災厄。連日書空咄咄，實不曾作此想，而忽自云然者，鴻鵠之志，固不可與燕雀道也。我一者，去那里燒炷香，消災滅罪；不是盧員外語。者，躱過這塲災悔；亦不是盧員外語。者做些買賣，一發不是盧員外語。觀看外方景致。亦不是盧員外語。⊙連舉數言，悉非心語，寫得盧員外智㴱勇沉，眞好人物。李固，你與我覓十輛太平車，裝十輛山東貨物，你就收拾行李，跟我去走一遭。燕青乙看管家庫房鑰匙，只今日便與李固交割。我日之內，便要起身。」李固道：「主人誤矣。嘗言道：『賣卜賣卦，轉囘說話。』奇語如古謠諺。休聽那算命的胡言亂語，只在家中，怕做甚麼？」盧俊義道：「我命中註定。你休逆我。若有災來，悔却晚矣。」燕青道：「主人在上，須聽乙愚言：這一條路，去山東泰安州，正打梁山泊邊過。一語便已道着，非道着吳用奇計，正道着員外雄心也。⊙不枉員外呼之爲我那人。近年泊內，是宋江一夥強人，在那里打家刼舍，官兵捕盜，近他不得。主人要去燒香，等太平去。休言夜來那箇算命的胡講。倒敢是梁山泊歹人，假裝做陰陽人，來煽惑主人。只是有意無意之語，却宛然千伶百俐聲口，又令行文波致橫生，妙筆。乙可惜夜來不在家裏，若在家時，言兩語，盤倒那先生，倒敢有塲好笑！」絕世妙人，絕世妙語，若眞有之，眞乃絕世妙事。今卽無之，亦是絕世妙文。盧俊義道：「你們不要胡說，誰人敢來賺我！梁山泊那夥賊男女，打甚麼緊！我看他如何同草芥，兀自要去特地捉他，把日前學成武藝顯揚於天下，算箇男丈夫！」說猶未，不得不說，却又不欲盡說，忽作一頓，妙筆。屏風背後，走出娘賈氏來，勸道：「丈夫，我聽你說多時。自古道：出外一里，不如屋裏。休聽那算命的胡說，撇下海闊一箇家業，躭驚受怕，去虎穴龍潭做買賣。你且只在家裏收拾别室，清心寡慾，高居静坐，自然無。」觀其所以留丈夫者，而知意不在于留丈夫也。讀之令人掩口，却又大雅不露，妙筆。盧俊義道：「你婦人家省得甚麼！却不知省得一件。我旣主意定，你都不得多言多語。」燕青道：「人靠主人福蔭，學得些箇棒法在身。不是乙說嘴，幇着主人去走一遭，路上便有些箇草宼出來，人敢發落得五十箇開去。留下李都管看家，人伏侍主人走一遭。」寫一箇願去，空中映發。盧俊義道：「便是我買賣上不省得，要帶李固去；他須省得，便替我半氣力，因此留你在看守。自有别人管帳，只敎你做箇樁主。」李固道：「人近日有些脚氣的症候，十分走不得多路。」寫一箇不願去，空中映發。⊙讀者初至此處，竟不知其妙在何處，故妙絕也。盧俊義聽，怒道：「養兵千日，用在一朝！我要你跟去走一遭，你便有許多推故！若是那一箇再阻我的，敎他知我拳頭的滋味！」李固嚇得只看娘，如畵。娘便漾漾地走進去，如畵。燕青亦更不再說。如畵。⊙三句寫三箇人，便活畵出三箇人神理來，妙筆妙筆。衆人散，李固只得忍氣吞聲，自去安排行李，討十輛太平車，喚十箇脚夫，四五十拽車頭口，把行李裝上車，行貨拴縛完。盧俊義自去結束。第日燒神福，給散家中男女，一箇箇都分付，當晚先叫李固引兩箇當值的，盡收拾出城。李固去。娘看車仗，流淚而入。看他寫娘子流淚仍在今日，不在明日，妙筆。⊙極猥褻事，寫得極大雅，眞正妙筆也。次日五更，盧俊義起來，沐浴罷，更換一身新衣服，喫早膳，取出器械，到後堂裏辭别祖先香火。出門景色，一部所無。臨時出門上路，分付娘：「好生看家，多便箇月，少只四五十日便囘。」賈氏道：「丈夫路上心，頻寄信囘來！」說罷，燕青流淚拜别。寫娘子昨日流淚，今日不流淚也，却恐不甚明顯，又特地緊接燕青流淚，以形擊之，妙筆妙筆。盧俊義分付道：「乙在家，凡向前，不可以出去瓦兩舍打鬨。」燕青道：「主人如此出行，乙怎敢怠慢？」只二語精義交至，令我讀之淚下。盧俊義提棍棒，出到城外。李固接着。盧俊義道：「你可引兩箇伴當先去。但有乾浄客店，先做下飯等候。車仗脚夫，到來便喫，省得躭閣路程。」李固提條桿棒，先和兩箇伴當去。盧俊義和數箇當值的，隨後押着車仗行。但途中山明水秀，路闊坡平，心中歡喜道：「我若是在家，那里這般景致！」此第三句之半也，點逗輕妙之甚。行四十餘里，李固接着主人，喫點心中飯罷，李固先去。再行四五十里，到客店裏，李固接着車仗人馬宿食。盧俊義來到店房內，倚棍棒，掛氊笠兒，解下腰刀，換鞋襪宿食，皆不必說。第一日雖無事，亦必詳寫，此水滸傳例也。次日清早起來，打火做飯，衆人喫，收拾車輛頭口，上路行。苐二日，獨寫出店上路之時，以引起下文小二報信也。自此在路夜宿曉行，已經數日，省。⊙先詳後省，故不見其空缺。今之稗官，眞老大空缺耳。來到一箇客店裏宿食。天明要行，只店哥對盧俊義說道：「好敎官人得知：離人店不得十里路，正打梁山泊邊口前過去。山上宋公明王，雖然不害來往客人，官人須是悄悄過去，休得驚恠。」瞥然而出。⊙每每驚天驚地之事，其來必輕輕冉冉。盧俊義聽道：「原來如此。」便叫當值的奇絕。取下衣箱，打開鎖，去裏面提出一箇包，奇絕。包內取出四面白絹旗。奇絕。問哥四根竹竿，奇絕。每一枝縛起一面旗來，每面栲栳七箇字，奇絕。寫道：
慷慨北京盧俊義，金裝玉匝來㴱地。太平車不空囘，收取此山奇貨去！此囘前用卦歌，此用白絹旗，後用三阮唱歌，作章法。⊙絕妙好詩，俗本之訛，眞乃可恨。⊙奇貨字，又用得妙。
李固、當值的、脚夫、店看，一齊叫起苦來。不曰李固等，而必備寫衆人，活畵出一齊叫苦情狀來。店問道：「官人莫不和山上宋王是親麼？」嚇極說出趣話來。盧俊義道：「我自是北京財主，却和這賊們有甚麼親！我特地要來捉宋江這厮！」哥道：「官人低聲些！不要連累人！不是耍處！你便有一萬人馬，近他不得！」盧俊義道：「放屁！你這厮們都合那賊人做一路！」店掩耳不迭。四字，却寫出梁山聲勢。衆車脚夫都癡呆。李固和當值的跪在地下，告道：「主人，可憐衆人，留這條性命囘鄉去，強似做羅天醮！」盧俊義喝道：「你省得甚麼！這等燕雀，安敢和鴻鵠厮併？用古不合，是精于用古之法者也。我思量平生學得一身本，不曾逢着買主！今日幸然逢此機會，不就這里發賣，更待何時？我那車上叉袋裏不是貨物，却是准下一袋熟麻索！可知連日咄咄，不是爲趨吉避凶之計，寫盧員外精神過人。倘或這賊們當死合亡，撞在我手裏，一朴刀一箇砍翻，你們衆人與我便縛，把車裏貨物撇不打緊，且收拾車裝賊。可知此行不爲買賣而來，眞乃寫得精神過人。把這賊首解上京師，請功受賞，方表我平生之志。若你們一箇不肻去的，只就這里把你們先殺！」只此一句，寫盧員外與山泊衆人，一鼻孔出氣。前面擺四輛車，上揷四把絹旗；後面六輛車，隨後行。那李固和衆人，哭哭啼啼，只得依他。盧俊義取出朴刀，裝在桿棒上，箇丫兒扣牢，要出色寫其人，因出色寫其刀，妙筆。趕着車，逩梁山泊路上來。衆人崎嶇山路，行一歩怕一歩。盧俊義只顧趕着要行。從清早起來，行到已牌時分，遠遠地望一座林，有千百株合抱不交的樹。却好行到林邊，只聽得一聲胡哨響，嚇得李固和兩箇當值的沒躱處。盧俊義敎把車仗押在一邊。車夫衆人都躱在車下叫苦。勤勤描寫衆人，皆染葉襯花之法。盧俊義喝道：「我若搠翻，你們與我便縛！」說猶未，只林邊走四五百嘍囉來；來得閃閃忽忽。聽得後面鑼聲響處，有四五百嘍囉截住後路，一發閃閃忽忽。林裏一聲砲響，托地跳出一籌好，手掿雙斧，讀之覺紙上亂如麻，雜如火，閃閃忽忽，眞正妙絕。厲聲高叫：「盧員外！認得啞道童麼？」趣極。⊙偏是啞道童，偏厲聲高叫，妙絕。㌦自李逵已下，逐箇有逐箇出來法，逐箇有逐箇去法，寫得縱橫變亂之極。⊙一路俱作趣語，又是一番妙筆也。盧俊義猛省，喝道：「我時嘗有心要來拿你這夥強盜，今日特地到此！快敎宋江下山投拜！倘或執迷，我片時間敎你人人皆死，箇箇不留！」李逵笑道：「員外，你今日被俺軍師算定命，趣極。快來坐把交椅！」盧俊義怒，掿着手中朴刀，來鬭李逵。李逵輪起雙斧來迎。兩箇鬭不到合，李逵托地跳出圈外來。轉過身望林裏便走。妙。⊙一路都以三合便走爲章法。盧俊義挺着朴刀，隨後趕去。李逵在林木藂中東閃西躱，妙。引得盧俊義性發，破一歩，搶入林來。李逵飛逩亂松林中去。一箇去了。盧俊義趕過林這邉，一箇人不。閃閃忽忽之極。却待囘身，只聽得松林傍邊，轉出一夥人來，一箇人高聲叫：「員外不要走！難得到此，認認洒家去！」趣極。盧俊義看時，却是一箇胖和尚，又一樣出來法。身穿皂直裰，倒提鐵禪杖。盧俊義喝道：「你是那里來的和尚？」魯智㴱笑道：「酒家便是花和尚魯智㴱！今奉軍將令，着俺來迎接員外避難！」趣極。盧俊義焦躁，罵：「禿驢敢如此無禮！」挺着朴刀，直取魯智㴱。魯智㴱輪起鐵禪杖來迎。兩箇鬭不到合，魯智㴱撥開朴刀，囘身便走。又一箇去了。盧俊義趕將去。正趕之間，嘍囉裏走出行者武松，又一樣出來法。輪兩口戒刀，直奔將來，叫道：「員外！只隨我去，不到得有血光之分！」句句趣極。盧俊義不趕智㴱，逕取武松。不到合，武松拔歩便走。又一箇去了。盧俊義哈哈笑道：「我不趕你！你這厮們何足道哉！」說猶未，只山坡下一箇人在那里叫道：「盧員外，你不要誇口！豈不聞人怕落蕩，鐵怕落爐？軍師定下計策，猶如落地定八字。你待走那里去？」句句趣極。盧俊義喝道：「你這厮是誰？」那人笑道：「可只是赤髪鬼劉唐。」又一樣出來法。盧俊義罵道：「草賊休走！」手中朴刀，直取劉唐。方纔鬭得合，此處不說便走，文法一變也。剌斜里一箇人叫道：「員外，沒遮攔穆弘在此！」又一樣出來法。當時劉唐、穆弘兩箇，兩條朴刀，雙鬭盧俊義。正鬭之間，不到合，亦不說便走，文法一變。只聽得背後脚歩響。又一樣出來法。盧俊義喝聲「着！」劉唐、穆弘跳退數歩。盧俊義急轉身，看背後那人時，却是撲天鵰李應。一箇人有一樣出法，而李應此處，尤爲奇筆。箇頭領，丁字脚圍定。盧俊義全然不慌，越鬭越健，正好歩鬭，只聽得山頂一聲鑼響，箇頭領各自賣箇破綻，一齊拔歩去。又三箇去了。⊙此又是一樣去法，文亦一變。盧俊義此時自一身臭汗，不去趕他。却出林外來，尋車仗人伴時，十輛車，人伴頭口，都不。盧俊義便向高阜處四下里打一望，只遠遠地山坡下，一夥嘍囉把車仗頭口趕在前面，將李固一千人，連連串串，縛在後面。鳴鑼擂鼓，解投松樹那邉去。上文無數誘兵，逐逓而出，至此處，忽然收到人夫車仗，讀者只謂已作結煞矣；却不知還有一半在後，一逓一逓正要出來。章法變動之極，非小篇所得侔也。盧俊義望，心頭火熾，鼻裏煙生，提着朴刀，直趕將去。約莫離山坡不遠，只兩籌好喝一聲道：「那里去！」一箇是美髯公朱仝，一箇是揷翅虎雷橫。先是一箇一箇，次是接連三箇，此是一齊兩箇，後是六七十箇，後又是並肩四箇，末是散散四五箇，章法變動之極。⊙又一樣出來法。妙。盧俊義，高聲罵道：「你這夥草賊！好好把車仗人馬還我！」朱仝手撚長髯笑道：妙。「盧員外，你還恁地不曉件！我嘗聽得俺軍師說：『一盤星辰，只有飛來，沒有飛去。』句句趣極。已如此，不如坐把交椅。」盧俊義聽怒，挺起朴刀，直逩人。朱仝、雷橫各將兵器相迎。鬭不到合，兩箇囘身便走。又兩箇去了。盧俊義尋思道：「須是趕翻一箇，却纔討得車仗！」捨着性命，趕轉山坡，兩箇好都不，只聽得山頂上擊鼓吹笛，妙絕之筆。仰面看時，風刮起那面杏黃旗來，上面繡着「替天行道」四字。妙絕之筆。轉過來打一望，望紅羅銷金傘下蓋着宋江，妙絕之筆。左有吳用，右有公孫勝。一行部從六七十人，又一樣出來法。⊙此一段，另增出無數色澤，眞正妙絕之筆。一齊聲喏道：「員外，且喜無恙！」句句趣極。盧俊義越怒，指名叫駡。山上吳用勸道：「員外，且請息怒。宋公明久慕威名，特令吳某親詣門墻，迎員外上山，一同替天行道，請休外。」盧俊義罵：「無端草賊，怎敢賺我！」宋江背後轉過李廣花榮，拈弓取箭，看着盧俊義，喝道：「盧員外休要逞能，先敎你看花榮神箭！」說猶未，颼地一箭，正射落盧俊義頭上氊笠兒的紅纓，喫一驚，囘身便走。便走字，上都在此，此忽在彼，筆端變動，眞乃才子。⊙讀至此處，又只謂結煞矣，却不知還有一半在後，章法奇絕妙絕。山上鼓聲震地，只霹靂火秦明，豹頭林冲，引一彪軍馬，搖旗呐喊，從東山邊殺出來。雙鞭將呼延灼，金鎗手徐寜，四將又一樣出來法。領一彪軍馬，搖旗呐喊，從山西邊殺出來，嚇得盧俊義走頭沒路。看看天晚，脚痛，肚饑，正是慌不擇路，望山僻徑只顧走。上文數段，悉是誘兵走，此二段，悉是員外走，筆力轉變，非人所知。約莫黃昏時分，平烟如水，蠻霧沉山；月少星多，不分藂莽。四句絕妙好辭。看看走到一處，不是天盡頭，須是地盡處。擡頭一望，但滿目蘆花，浩浩水。妙絕。盧俊義立住脚，仰天長嘆道：「是我不聽人言，今日果有此禍！」正煩惱間，只蘆葦裏面一箇漁人，搖着一隻船出來。那漁人倚定船，叫道：「客官好膽！這是梁山泊出沒的去處，半夜更，怎地來到這里！」又一樣出來法。⊙又寫得吉凶不定，妙甚。盧俊義道：「便是我迷踪失路，尋不着宿頭。你救我則箇！」漁人道：「此間寛轉有一箇市井，却用走十餘里，向開路程。更兼路雜，最是難認。若是水路去時，只有五里遠近。使其必從。你捨得十貫錢與我，我便把船載你過去。」盧俊義道：「你若渡得我過去，尋得市井客店，我多與你些銀兩！」那漁人搖船𠊓?岸，扶盧俊義下船，把鐵篙撐開。約行五里水面，只聽得前面蘆葦藂中櫓聲響，一隻船飛似來，船上有兩箇人：又一樣出來法。前面一箇赤條條拏着一條水篙，後面那箇搖着櫓，此段先寫篙，次寫櫓。前面的人橫定篙，口裏唱着山歌道：
英雄不會讀詩，英雄不讀書，千古快論。彼劉項原來之詩，眞是儒生酸餡耳。⊙不曰不曾讀，而曰不會讀，便有睥睨不屑之意。項羽本紀起首數行，此只以七字盡之，異哉！只合梁山泊裏居。只合二字妙絕。一若安分守己之甚者，而讀之乃覺嘻笑怒駡，色色俱有。才子之筆，眞奇事也。⊙旣以讀書人居廊廟，則不讀書人定合居山泊矣。千古通病，可勝歎息。准窩弓收猛虎，安排香餌釣鰲魚！
盧俊義聽得，喫一驚，不敢做聲。聽得左邊蘆葦藂中，是兩箇人搖一隻船出來：又一箇出來。後面的搖着櫓，有咿啞之聲；前面的橫定篙，此段先寫櫓，次寫篙。口裏唱山歌道：
雖然我是潑皮身，殺賊原來不殺人。分疏奇快，讀之一則以喜，一則以懼。喜者喜其實未嘗殺一人，懼者懼其直將殺盡世間也。⊙亦暗用藥師療鶴事。手拍胸前青豹，眼睃船裏玉麒麟。如此妙絕之語，俗本悉行改竄，眞乃可恨。⊙極險之情，極趣之筆，讀之便欲滿引一斗。
盧俊義聽，只叫得苦。只當中一隻船，飛似搖將來，又一箇出來。船頭上立着一箇人，倒提鐵鑽木篙，此段單寫篙，省却櫓。⊙三段凡三樣。口裏亦唱着山歌道：
蘆花灘上有扁舟，俊傑黃昏獨自遊。義到盡頭原是命，反躬逃難必無憂。日後驗矣，先生妙哉！⊙卦歌恰是太歲唱出，奇絕之事，奇絕之文。⊙三面皆唱卦歌，是何卦歌之多也！
歌罷，隻船一齊唱喏：中間是阮，左邊是阮五，右邊是阮七。水軍通姓名，或不自通，或自通，或通而長，或通而短，亦段段各變。那隻船一齊撞將來。盧俊義心內自想，不識水性，便聲便叫漁人：「快與我攏船近岸！」那漁人哈哈笑，對盧俊義說道：「上是青天，下是綠水。我生在潯陽江，來上梁山泊；更不改名，四更不改姓，綽號混江龍李俊的便是！通姓名，却作誓辭，奇妙不可言。○讀至此段，又欲滿引一斗。員外若還不肯降，枉送你性命！」盧俊義驚，喝一聲：「不是你，便是我！」拏着朴刀，望李俊心窩裏搠將來。李俊朴刀搠將來，拏定掉牌，一箇背拋筋斗，撲𣻢?的翻下水去。又是一樣去法，愈變而愈妙也。那隻船滴澑澑在水面上轉，朴刀搠將下去。寫得妙絕。○先是刀下去，次是人下去，只落水一句，不肯草草着筆。只船尾一箇人從水底下鑽出來，叫一聲：「我是浪裏白條張順！」又一箇出來。○李俊通姓名，有許多語；張順通姓名，只一語，可謂長短各極其致。○讀至此，又欲滿引一斗。把手挾住船梢，脚踏水浪，把船只一側，船底朝天，英雄落水。八字奇文。正是：鋪排打鳳撈龍計，坑陷驚天動地人。畢竟盧俊義性命如何，且聽下囘分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