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物者審名，論人者辨志。施耐菴傳宋江，而題其󿀂曰水滸，惡之至，迸之至，不與同中國󿀌。而後世不知何等好亂之徒，乃謬加以「忠義」之目。嗚呼！忠義而在水滸乎哉？忠者，󿀏上之盛節󿀌；義者，使下之󿀒經󿀌。忠以󿀏其上，義以使其下，斯宰相之材󿀌。忠者，與人之󿀒道󿀌；義者，處己之善物󿀌。忠以與乎人，義以處乎己，則聖賢之徒󿀌。若夫耐菴所云「水滸」󿀌者，王土之濵則有水，󿀑在水外則曰滸，遠之󿀌。遠之󿀌者，天下之凶物，天下之所共擊󿀌；天下之惡物，天下之所共棄󿀌。若使忠義而在水滸，忠義󿀁天下之凶物、惡物乎哉！且水滸有忠義，國家無忠義耶？夫君則猶是君󿀌，臣則猶是臣󿀌，夫何至於國而無忠義？此雖惡其臣之辭，而已難乎󿀁吾之君解󿀌。父則猶是父󿀌，󿀊則猶是󿀊󿀌，夫何至於家而無忠義？此雖惡其󿀊之辭，而已難乎󿀁吾之父解󿀌。故夫以忠義予水滸者，斯人必有懟其君父之心，不可以不察󿀌。且亦不思宋江等一百八人，則何󿀁而至於水滸者乎？其㓜，皆豺狼虎豹之姿󿀌；其壯，皆殺人奪貨之行󿀌；其後，皆敲朴劓刖之餘󿀌；其卒，皆揭竿斬木之賊󿀌。有王者作，比而誅之，則千人亦快，萬人亦快者󿀌。如之何而終亦倖免於宋朝之斧鑕？彼一百八人而得倖免於宋朝者，惡知不將有若干百千萬人，思得復試於後世者乎？耐菴有憂之，於是奮筆作傳，題曰水滸，意若以󿀁之一百八人，卽得逃於及身之誅僇，而必不得逃於身後之放逐者，君󿀊之志󿀌。而󿀑妄以忠義予之，是則將󿀁戒者而反將󿀁勸耶？豺狼虎豹而有祥麐威鳳之目，殺人奪貨而有伯夷、顏淵之譽，劓刖之餘而有上流清節之榮，揭竿斬木而有忠順不失之稱，旣已名實牴牾，是非乖錯，至於如此之極，然則幾乎其不胥天下後世之人，而惟宋江等一百八人，以󿀁高山景行，其心嚮徃者哉！是故繇耐菴之水滸言之，則如史氏之有檮杌是󿀌，󿀅󿀂其外之權詐，󿀅󿀂其內之凶惡，所以誅前人旣死之心者，所以防後人未然之心󿀌。繇今日之忠義水滸言之，則直與宋江之賺入夥、吳用之說撞籌無以異󿀌。無惡不󿀀朝廷，無美不󿀀綠林，已󿀁盜者讀之而自豪，未󿀁盜者讀之而󿀁盜󿀌。嗚呼！名者，物之表󿀌；志者，人之表󿀌。名之不辨，吾以疑其󿀂󿀌；志之不端，吾以疑其人󿀌。削忠義而仍水滸者，所以存耐菴之󿀂其󿀏󿀋，所以存耐菴之志其󿀏󿀒。雖在稗官，有當世之憂焉。後世之恭愼君󿀊，苟能明吾之志，庶幾不易吾言矣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