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 沈 約 撰
謝晦
謝晦字宣明，陳郡陽夏人。祖朗，東陽太守。父重，會稽王道驃騎長史。兄絢，高祖鎮軍長史，蚤卒。晦初孟昶建威府中兵參軍。昶死，高祖問劉穆之：「孟昶參佐，誰堪入我府？」穆之舉晦，卽命太尉參軍。高祖嘗訊囚，其旦刑獄參軍有疾，札晦代之，於車中一鑑訊牒，「鑑」南史、元龜七九九、御覽六三一引、通鑑晉安帝義熙七年作「覽」。催促便下。相府[03054]多，獄繫殷積，晦隨問酬辯，曾無違謬。高祖奇之，卽日署刑獄賊曹，轉豫州治中從。義熙八年，土斷僑流郡縣，使晦分判揚、豫民戶，以平允稱。入太尉主簿。從征司馬休之。時徐逵之戰敗殺，高祖怒，將自被甲登岸，諸將諫，不從，怒愈甚。晦前抱持高祖，高祖曰：「我斬卿！」晦曰：「天下可無晦，不可無公，晦死何有！」會胡藩已得登岸，賊退走，乃止。晦美風姿，善言笑，眉目分明，鬢髮如點漆。涉獵文義，朗贍多通。高祖深加愛賞，[03055]羣僚莫及。從征關、洛，內外要任悉委之。劉穆之遣使陳，晦往往措異同，穆之怒曰：「公復有還時不？」高祖欲以從中郎，以訪穆之，堅執不與。終穆之世不遷。穆之喪問至，高祖哭之甚慟。晦時正直，喜甚，自入閤內參審穆之死問。其日教出，轉晦從中郎。宋臺初建，右衞將軍，尋加侍中。高祖受命，於石頭登壇，法駕入宮。晦領游軍警，遷中領軍，侍中如故。以佐命功，封武昌縣公，食邑千戶。年，坐行璽封鎮西[03056]司馬、南郡太守王華封，而誤封北海太守球，版免晦侍中。尋轉領軍將軍、散騎常侍，依晉中軍羊祜故，入直殿省，總統宿衞。月，高祖不豫，給班劍十人，與徐羨之、傅亮、檀道濟並侍醫藥。少帝卽位，加領中令，與羨之，亮共輔朝政。少帝旣廢，司空徐羨之詔命，以晦行都督荊湘雍益寧南北秦七州諸軍、撫軍將軍、領護南蠻校尉、荊州刺史，欲令居外援，慮太祖至或別用人，故遽有此授。精兵舊將，悉以配之，器[03057]仗軍資甚盛。太祖卽位，加使持節，依本位除授。晦慮不得去，甚憂惶，及發新亭，顧望石頭城，喜曰：「今得脫矣。」尋進號衞將軍，加散騎常侍，進封建平郡公，食邑四千戶，固讓進封。給鼓吹一部。初荊州，甚有自矜之色，將之鎮，詣從叔光祿夫澹別。澹問晦年，晦答曰：「十。」「三十三」殿本、南史、建康實錄、御覽四九一引、元龜四五一作「三十五」。按晦死時年三十七，其爲荊州刺史在死前二年，則作三十五爲是。澹笑曰：「昔荀中郎年十七北府都督，「二十七」晉書荀羨傳作「二十八」。卿比之，己老矣。」晦有愧色。至江陵，深結侍中王華，冀以免禍。女當配彭城王義康、新野侯義賓，元嘉[03058]年，遣妻曹及長世休送女還京邑。先是景平中，索虜寇，覆沒河南。至是上欲誅羨之等，并討晦。聲言北伐，言拜景陵，「景陵」南史、通鑑作「京陵」。胡三省通鑑注曰：「京陵，興寧陵也。」治裝舟艦。傅亮與晦曰：「薄伐河朔，猶未已，朝野之慮，憂懼者多。」言：「朝士多諫北征，上當遣外監萬幼宗往相諮訪。」時朝廷處分異常，其謀頗泄。年正月，晦弟黃門侍郎㬭馳使告晦，晦猶謂不然，呼諮議參軍何承天，示以亮，曰：「計幼宗一日必至，傅公慮我好，故先遣此。」承天曰：「外[03059]間所聞，咸謂西討已定，幼宗豈有上理。」晦尚謂虛妄，使承天豫立答詔啟草，伐虜宜須明年。通鑑宋文帝元嘉三年「伐」上有「言」字。江夏內史程道惠得尋陽人，言「朝廷將有處分，其已審」，使其輔國府中兵參軍樂冏封以示晦。晦謂承天曰：「幼宗尚未至，若復日無消息，便是不復來邪？」承天答曰：「詔使本無來理，如程所說，其已判，豈容復疑。」晦欲焚南蠻兵籍，率力決戰。士人多勸發兵，乃立幡戒嚴，謂司馬庾登之曰：「今當自下，欲屈卿以千人[03060]守城，禦劉粹。」登之曰：「下官親老在都，素無旅，孫虨宋書考論云：「旅上脫部字。通鑑云素無部衆，情計二三。」情計，不敢受此旨。」晦仍問諸佐：「戰士千，足守城不？」南蠻司馬周超對曰：「非徒守城而已，若有外寇，可以立勳。」登之乃曰：「超必能辦，下官請解司馬、南郡以授。」卽於坐命超司馬、建威將軍、南義陽太守，轉登之長史，南郡如故。太祖誅羨之等及晦新除祕郎世休，收嚼、嚼世平、兄著作佐郎紹等。樂冏遣使告晦：「徐、傅公及嚼等並已誅。」晦先舉羨之、亮哀，[03061]次發弟凶問。旣而自出射堂，配衣軍旅。數從高祖征討，覩經畧，至是指麾處分，莫不曲盡其宜。日中，四遠投集，得精兵萬人。乃奉表曰：臣階緣幸會，蒙武皇帝殊常之眷，外聞政，內謀帷幄，經綸夷險，毗贊王業，預佐命之勳，膺河山之賞。及先帝不豫，導揚末命，臣與故司徒臣羨之、左光祿夫臣亮、征北將軍臣道濟等，並升御牀，跪受遺詔，載貽話言，託以後。臣雖凡淺，感恩自厲，送往居，誠貫幽顯。逮營陽失[03062]德，自絕宗廟，朝野岌岌，憂及禍難，忠謀協契，徇國忘己，援登聖朝，惟新皇祚。陛下馳傳乘流，曾不惟疑，臨朝殷懃，增崇封爵。此則臣等赤心已亮於天鑒，遠近萬邦咸達於聖旨。若臣等志欲專權，不顧國典，便當協翼幼主，孤背天日，豈復虛館七旬，仰望鸞旗者哉？故廬陵王於營陽之世，屢被猜嫌，積怨犯上，自貽非命。天祚明德，屬當昌運，不有所廢，將何以興？成人之美，春秋之高義，立帝清館，臣節之所司。耿弇不以賊遺[03063]君父，臣亦何負於宋室邪？況釁結䦧牆，禍成畏逼，天下耳目，豈伊可誣。臣忝居蕃任，乃誠匪懈，政，必先啟聞。糾剔羣蠻，清夷境內，分留弟姪，並侍殿省。陛下聿遵先志，申以婚姻，童稚之目，猥荷齒召，薦女遷，合門相送。君之道，義盡於斯。臣羨之總百揆，翼亮世，年耆乞退，屢抗表疏，優旨綢繆，未垂順許。臣亮管司喉舌，恪虔夙夜，恭謹一心，守死善道。此皆皇宋之宗臣，社稷之鎮衞，而讒人傾覆，妄生國釁，天[03064]威震怒，加以極刑，并及臣門，同被孥戮。雖未知臣道濟問，推理卽，不容獨存。先帝顧託元臣翼命之佐，勦於佞邪之手，忠貞匪躬之輔，不免夷滅之誅。陛下春秋方富，始覽萬機，民之情偽，未能鑒悉。王弘兄弟，輕躁昧進，王華猜忌忍害，規弄威權，先除執政，以逞其欲。天下之人，知與不知，孰不之痛心憤怨者哉！臣等任先帝，垂十載，心謹慎，無纖介之愆，伏甫爾，而嬰若斯之罪。若非先帝謬於知人，則陛下未察[03065]愚款。臣去歲末使反，得朝士及殿省諸將，並言嫌隙已成，必有今日之。臣推誠仰期，罔有心，不圖姦回潛遘，理順難恃，忠賢隕朝，愚臣襲。到彥之、蕭欣等在近路。昔白公稱亂，諸梁嬰冑，惡人在朝，趙鞅入伐。臣義均休戚，任居分陝，豈可顛而不扶，以負先帝遺旨。輒率將士，繕治舟甲，須其自送投袂撲討。若天祚宋，卜世靈長，義師克振，中流清蕩，便當浮舟東下，戮此豎，申理寃恥，謝罪闕庭，雖伏鑕赴鑊，無恨於心。伏願陛[03066]下遠尋永初託付之旨，近存元嘉奉戴之誠，則微臣丹款，猶有可察。臨表哽慨，言不自盡。太祖時已戒嚴，諸軍相次進路。尚符荊州曰：禍福無門，逆順有數，天道微於影響，人鑒於前圖，未有蹈義而福不延，從惡而禍不至。故智計之士，審敗以立功，守正之臣，臨難以全節。徐羡之、傅亮、謝晦，安忍鴆殺，獲罪於天，名教所極，政邢所取，已遠暴四海，宣於聖詔。羨之父、亮及晦息，電斷之初，並卽憲。復王室之讎，攄義夫之[03067]憤，國典澄明，人神感悅。姓同罪，旣擒其，晦之室屬，縲仆獄戶，苟幽明所怨，孤根易拔，以順討逆，雖厚必崩。然死難圖，獸困則噬，是以爰整其旅，用過防。京師之衆，天下雲集，士練兵精，號響震。使持節、中領軍佷山縣開國侯到彥之率羽林選士果勁萬，雲旍首路，組甲曜川。使持節、散騎常侍、都督南徐兗之江北淮南青州徐州之淮陽下邳琅邪東莞七郡諸軍、廿二史考異云：「實四郡，七字誤。」征北將軍、南兗州刺史、永修縣開國公檀道[03068]濟統勁銳武卒萬，戈船蔽江，星言繼發，千帆俱舉，萬棹遄征。散騎常侍、驍騎將軍段宏鐵馬千，風驅電擊，步自竟陵，直至鄢郢。命征虜將軍、雍州刺史劉粹控河隂之師，衝其巢窟。湘州刺史張邵提湘川之衆，直據要害。巴、蜀杜荊門之險，秦、梁絕丹圻之逕，雲網四合，走伏路盡。然後鑾輿効駕，六軍鵬翔，警蹕前臨，五牛整旆。雖以英布之氣，彭寵之資，登陴無名，授兵誰御？加以西土之人，咸沐皇澤，東吳將士，懷本首丘，[03069]必不自陷罪人之黨，橫亂亡之役。置軍則魚潰，嬰城則鳥散，其勢然矣。聖上慇懃哀愍，其罪由晦，士民何辜。是用一分前麾，宣示朝旨。符到，其卽共收擒晦身，輕舟護送。若已猖蹶，先阻衞，宜翻然背亂，相率朝。頃刑所加，洪恩曠洽，傅亮息，特蒙全宥，晦同產以下，羨之諸姪，咸無所染。況彼府州文武，並列王職，荷國榮任，身雖在外，乃心辰極。夫轉禍貴速，後機則凶，遂使王師臨郊，雷電皆至，噬臍之恨，亦將何及。時益[03070]州刺史蕭摹之、巴西太守劉道產被徵還，始至江陵，晦並繫縶，沒其財貨，以充軍資。竟陵內史殷道鸞未之郡，以諮議參軍。以弟遯冠軍、竟陵內史，總留任，兄世猷建威將軍、南平太守。劉粹若至，周超能破之者，卽以龍驤將軍、雍州刺史。晦率萬，南史「率」下有「衆」字。發自江陵，舟艦列自江津至于破冢，旍旂相照，蔽奪日光。晦乃歎曰：「恨不得以此勤王之師！」自領湘州刺史，以張邵輔國將軍，邵不受命。晦檄京邑曰：王室多[03071]故，禍難荐臻。營陽失德，自絕宗廟。廬陵王構鬩有本，屢被猜嫌，且居喪失禮，遐邇所具，積怨犯上，自貽非道。羣后釋位，爰登聖明，亂之未乂，職有所係。按車騎將軍王弘、侍中王曇首，謬蒙時私，叨竊權要。弘於永初之始，實荷不世之恩，元嘉之讓，自謂任遇浮淺，進誣先皇委誠之寄，退長嫌隙異同之端。曇首往因使下，訪以今上起居，不能光揚令德，彰於朝聽，其言多誣，故不具說。王華賊亡之餘，賞擢之次，先帝常訪逮，[03072]庶有一分可取，而華禀性凶猜，多所忍害，曩者縱人入城，託疾辭，此都士庶，咸所聞知。以其所啟及上手答示宗叔獻，令宣告徐、傅公。及周糾使下，令咨，云：「欲自攬政，求離任還都，并令曇首具述此意。」惠觀道人說，外人告華及到彥之謀反，不謂無之。城內東將，數日之內，操戈相待。華說數秋當所譖，「秋當」北監本、殿本、局本作「狄當」。按舊本宋書蔡廓傳子興宗附傳、舊本宋書張茂度傳、舊本宋書張敷傳、舊本南史張邵傳子敷附傳並作「狄當」。新本并已校正。南史蔡廓傳子興宗附傳、南齊書陸慧曉傳、南史陸慧曉傳、南齊書倖臣傳、南史恩倖傳並作「秋當」。據廣韻，「秋，又姓，宋中書舍人秋當」。胡三省通鑑注云：「秋當，人姓名。姓譜，秋姓，秋胡之後。」則作秋當者是，作「狄當」者誤。常不自安。凡此諸，豈有忠誠冥契若此者邪。自以父亡道側，情異人，外絕酒醴，而宵飲是恣。靦貌□[03073]□□□□□凡厥士庶，誰不側目。常歎宰相頓有數人，是何憤憤，規總威權，不顧國典。保祐皇家者，罹屠戮之誅，效勤社稷者，致殲夷之禍。搢紳之徒，孰不慷慨。遂矯違詔旨，遣到彥之、蕭欣之輕舟襲。卽日監利左尉露檄衆軍已至揚。雖以不武，忝荷蕃任，國家艱難，悲憤兼集。若使人得志，君道消，凡百有殄瘁之哀，蒼生深橫流之懼。輒糾勒義徒，繕治舟甲，舳艫亘川，駟介蔽野，武夫鷙勇，人百其誠。今遣南蠻司馬寧遠將軍[03074]庾登之統參軍建武將軍建平太守安泰、宣威將軍昭弘宗、參軍宣威將軍王紹之等，精銳一萬，前鋒致討。南蠻參軍、振武將軍魏像統參軍、宣威將軍陳珍虎旅千，參軍、建威將軍、新興太守賀愔甲卒千，相係取道。南蠻參軍、振威將軍郭卓鐵騎千，水步齊舉。軍萬，駱驛電邁。行冠軍將軍竟陵內史河東太守謝遯、建威將軍南平太守謝世猷驍勇一萬，留守江陵。分命參軍、長寧太守竇應期步騎五[03075]千，直出義陽。司馬、建威將軍、行南義陽太守周超之統軍司馬、振武將軍胡崇之精悍一萬，「周超之」卽前後文之周超，南北朝人名後之「之」字，有時可省去。此檄文則仍存「之」字。北出高陽，長兼行參軍、寧遠將軍朱澹之步騎五千，西出雁塞，同討劉粹，並趨襄陽。奇兵尚速，指景齊奮。諸賢並同國恩，情兼義烈，今誠志士忘身之日，義夫著績之秋，機而動，望風而不待勗。晦至江口，到彥之已到彭城洲。庾登之據巴陵，畏懦不敢進。會霖雨連日，參軍劉和之曰：「彼此共有雨耳，檀征北尋至，東軍方強，唯宜速戰。」[03076]登之恇怯，使將陳祐作囊，貯茅數千斛，縣於颿檣，云可以焚艦，用火宜須晴，以緩戰期。晦然之，遂停軍十五日。乃攻蕭欣於彭城洲，中兵參軍孔延秀率千人進戰，甚力。欣於陳後擁楯自衞，委軍還船，於是敗。延秀攻洲口柵陷之，彥之退保隱圻。晦上表曰：臣聞凶邪敗國，先代成患；讒豎亂朝，異世齊禍。故趙高矯逼，秦氏用傾，董卓階亂，祚伊覆。雖哲王宰世，明照臨，未能使其漸弗興，茲害不作。姦臣王[03077]弘等竊弄威權，興造禍亂，遂與弟華內外影響，同惡相成，忌害忠賢，圖希非望。故司徒臣羨之、左光祿夫臣亮橫被酷害，并及臣門。雖未知征北將軍臣道濟存亡，不容獨免。遂遣蕭欣、到彥之等輕舟襲，姦偽之甚，一至於斯。羨之及亮，或宿德元臣，姻婭皇極，或任總文武，位班，道濟職惟上將，扞城是司，皆受遇先朝，棟梁一代。臣昔因時幸，過蒙先眷，內聞政，外經戎旅，與羨之、亮等同被齒盼。旣經啟王基，協濟[03078]業，爰自權輿，暨于揖讓，誠積雖微，仍紀，並蒙丹之誓，各受山河之賞，欲使與宋升降，傳之無窮。及聖體不預，穆卜無吉，召臣等四人，同升御牀，顧命領遺，委以家國。仰奉成旨，俯竭股肱，忠貞不效，期之以死。但營陽悖德，自絕於天，社稷之危，憂在託付，不有所廢，將焉以興。乃遠稽殷、，用升聖德。陛下順流乘傳，不聽張武之疑，入邸龍飛，非俟宋昌之議，斯乃主臣相信，天人合契，九五當陽，化形四海。羨之及亮，內贊皇[03079]猷，臣與道濟，分翰于外，普天之下，孰曰不宜。遂蒙寵授，來鎮此方，分留弟姪，以侍臺省。到任以來，首尾載，雖形在遠外，心係本朝，無，動皆咨啟，八州之政，罔一專輒，尊上之心，足貫幽顯。陛下遠述先旨，申以婚姻，息世休，復蒙引召，是以去年送女遣兒，闔家俱下，血誠如此，未知所愧。而凶狡無端，妄生釁禍，羨之內誅，臣受外伐，顧省諸懷，不識何罪？天聽遐邈，陳訴靡由。弘等旣蒙寵任，得侍左右，自謂勢擅狐鼠，理[03080]隔熏掘。以陛下富於春秋，始覽政，欲馮陵恩幸，闚望國權，親從磐跱，規自封殖。不除臣等，罔得專權，所以交結讒慝，成是亂階。惟弘等所構，當以營陽言，廬陵罪。以臣等位高功同，內外膠固。陛下信其厚貌，忘厥左道，至下機，能不暫惑。伏自尋省，廢昏立明，非己。廬陵之，不由傍人，內積蕭牆之釁，外行叔段之罰，旣制之有主，臣何預焉。然廬陵性輕險，悌順不足，武皇臨崩，亦有口詔，比雖發自營陽，實非國禍。至於[03081]羨之、亮等，周旋同體，心腹內外，政欲戮力皇家，盡忠報主。若令臣等頗欲執權，不專國，初廢營陽，陛下在遠，武皇之，尚有童幼，擁以號令，誰敢非之。而泝流千，虛館月，奉迎鑾駕，以遵下武，血心若斯，易可鑒。且臣等奉先朝，十有七年，並居顯耍，世稱恭謹，不圖一旦致茲釁罰。夫周公賢，尚有流言之謗，伯奇至孝，不免譖愬之禍。慈父非無情於仁，明君豈有志於貞臣。姦遘所移，勢回山岳，況乃精誠微淺，而[03082]望求信者哉。詩不云乎：「讒人罔極，交亂四國。愷悌君，無信讒言。」陛下躬覽篇籍，研覈是非，釁兆之萌，宜應深察。臣竊懼王室有皇甫之患，有閻樂之禍，夙夜殷憂，若無首領。夫周道浸微，桓、文稱伐，君側亂國，趙鞅入誅。況今凶禍滔天，辰極危逼，台輔孥戮，岳牧傾陷。臣才非絳侯，安是職，人愧博陸，廁奉遺旨。國難旣深，家痛亦切。輒簡徒繕甲，軍次巴陵，蕭欣窘懾，望風奔迸。臣誠短劣，在國忘身，仰憑社稷之靈，俯[03083]厲義勇之氣，將長驅電掃，直入石頭，梟翦元凶，誅夷首惡，弔公之寃魂，寫私門之禍痛。然後分司寇，甘赴鼎鑊，雖死之日，猶生之年。伏惟陛下德合乾元，道侔玄極，鑒凶禍之無端，察貞亮之有本，回日月之照，發霜電之威，梟四凶於廟庭，懸監於絳闕，申台之匪辜，明兩蕃之無罪，上謝祖宗，下告百姓，遣一乘之使，賜咫尺之，臣便勒衆旋旗，還保所任。須次近路，尋復表聞。初，晦與徐羨之、傅亮謀自全之計，晦據[03084]上流，而檀道濟鎮廣陵，各有強兵，以制持朝廷；羨之、亮於中秉權，可得持久。及太祖將行誅，王華之徒咸云：「道濟不可信。」太祖曰：「道濟止於脅從，本非主。殺害之，所不關。吾召而問之，必異。」於是詔道濟入朝，授之以衆，委之西討。晦聞羨之等死，謂道濟必不獨全，及聞率衆來上，惶懼無計。道濟旣至，與彥之軍合，牽盤緣岸。「盤」通鑑宋文帝元嘉三年作「艦」。晦始艦數不多，輕之，不卽出戰。至晚，因風帆上，前後連咽，西人離阻，無復鬭心。臺軍至忌置[03085]洲尾，列艦過江，晦軍一時潰散。晦夜出，投巴陵，得船還江陵。初，雍州刺史劉粹遣弟竟陵太守道濟與臺軍主沈敞之襲江陵，至沙橋，周超率萬餘人與戰，破之。俄而晦敗問至。晦至江陵，無它處分，唯愧謝周超而已。超其夜舍軍單舸詣到彥之降。衆散畧盡，乃攜其弟遯、兄世基等七騎北走。遯肥壯不能騎馬，晦每待之，行不得速。至安陸延頭，戍主光順之所執。順之，晦故吏。檻送京師，於路作悲人道，其詞曰：[03086]悲人道兮，悲人道之實難。哀人道之多險，人道之寡安。懿華宗之冠冑，固清流而遠源。樹文德於庭戶，立操學於衡門。應積善之餘祐，當履福之所延。何之凶放，實招禍而作愆。值革變之運，遭一顧於聖皇。參謀猷於創物，贊帝制於宏綱。出治戎於禁衞，入關言於帷房。分河山之珪組，繼文武之龜章。禀顧命於西殿，受遺寄於御牀。伊懦劣其無節，實懷此而不忘。荷隆遇於先主，欲報之於後王。憂託付之無[03087]効，懼愧言於存亡。謂繼體其嗣業，能增輝於前光。居遏密之未幾，越禮度而湎荒。普天壤而殞氣，必社稷之淪喪。矧吾儕之體國，實啟處而匪遑。藉億兆之一志，固昏極而明彰。諒主尊而民晏，信卜祚之無疆。國旣危而重構，家已衰而載昌。獲扶顛而休否，冀世道之方康。朝褒功以疏爵，祗命服於西蕃。奏簫管之嘈囋，擁朱旄之赫煌。張森楷校勘記云：「煌字與上『蕃』，下『桓』、『旰』、『翰』等不協韻，疑當作烜。廣韻，烜，光明也。」孫虨宋書考論云：「煌字非韻，蓋烜字誤也。」臨八方以作鎮，響文武之桓桓。厲薄弱以政，實忘食於日旰。豈申甫之敢慕，庶惟宋之屏翰。甫[03088]逾歷其稔，實周回其未再。豈有慮於內□□□□其云裁。痛夾輔之宰，並加辟而靡貸。哀弱息之從禍，悲發中而心痗。伊荊之良彥，逮文武之民。忠貞而弗亮，覩理屈而莫申。皆義概而同憤，咸荷戈而競臻。浮舳艫之弈弈，陳車騎之轔轔。觀人和與師整，謂茲兵其誰陳。庶亡魂之雪怨，反涇、渭於彝倫。齊輕舟於江曲，殄銳敵其皆湮。勒陸徒於白水，寇無反於隻輪。氣有捷而益壯，威旣肅而彌振。嗟時哉之不與，迕[03089]風雨以踰旬。我謀戰而不克，彼繼奔其躡塵。乏智勇之奇正，忽孟明而是遵。苟成敗其有數，豈怨天而尤人。恨矢石之未竭，遂摧師而覆陳。誠得喪之所遭，固當之其無吝。痛同懷之弱，橫遭罹之殃釁。智未窮而傾，力未極而莫振。誓同盡於鋒鏑，我怯劣而愆信。愍弟姪之何辜，實吾咎之所嬰。謂九夷其可處，思致免以全生。嗟性命之難遂，乃窘紲於邊亭。亦何忤於天地，艱危而是丁。我聞之於昔誥，功彌高而身蹙。霍[03090]芒刺而幸免，卒傾宗而滅族。周嘆貴於獄吏，終下蕃而靡鞠。雖明德之賢，亦不免於殘戮。懷今憚而忍人，忘向惠而莫復。續無賞而震主，張森楷校勘記云：「續疑當作績。」按作「續」不可通，張校是。將何方以自牧。非砏石之圜照，孰違禍以取福。著殷鑑於自古，豈獨嘆於季叔。能安親而揚名，諒稱於先哲。保全而終孝，在余而皆缺。辱歷世之平素，忽盛滿而傾滅。惟烝嘗與灑掃，痛一朝而永絕。問其誰而之，實孤人之險戾。罪有踰於丘山，雖百死其何雪。羈角偃兮衡閭，親[03091]朋交兮平義。雖履尚兮不一，隆分好兮情寄。俱憚耕兮從祿，覩世道兮艱詖。規志局兮功名，每謂之兮易。今定諡兮闔棺，慚明智兮昔議。雖待盡兮恥，嗟厚顏兮靡置。長揖兮數，謝爾兮明智。百齡兮浮促，終焉兮斟克。臥盡兮斧斤，理命兮同得。世安彼兮非此，豈曉分兮辨惑。御莊生之達言，請承風以則。周超旣降，到彥之以參府，劉粹遣參軍沈敞之告彥之沙橋之敗，由周超，彥之乃執之。先繫㬭等，猶未卽戮，[03092]於是與晦、遯、兄世基、世猷及同黨庾登之、孔延秀、周超、費愔、竇應期、蔣虔、嚴千斯等並伏誅。廿二史考異云：「案下文云庾登之、殷道鸞、何承天并皆原免，則登之實未誅也。」按錢氏考異說是。庾登之宋書有傳，云「晦敗，登之以無任免罪，禁錮還家」。又張森楷校勘記云：「費愔，當卽前之賀愔，作『費』者蓋形似之訛。」世基，絢之，有才氣。臨死連句詩曰：「偉哉橫海鱗，壯矣垂天翼。一旦失風水，翻螻蟻食。」晦續之曰：「功遂侔昔人，保退無智力。旣涉太行險，斯路信難陟。」晦死時，年十七。庾登之、殷道鸞、何承天並皆原免。初，河東人商玄石晦參軍，晦逆，玄石密欲推西人庾田夫及到彥之從弟主，田夫等不敢許。知玄石獨謀不立，孫虨宋書考論云：「當云玄石知獨謀不立。」按孫說是。遂[03093]晦領幢。旣平，恨本心之不遂，投水死。太祖嘉之，以其懷福衡陽王義季右軍參軍督護。晦走，左右皆棄之，唯有延陵蓋追隨不舍。太祖嘉之，後以蓋長沙王義欣鎮軍功曹督護。
史臣曰：謝晦坐璽封違謬，遂免侍中，斯有以高祖之識治，宰臣之稱職。夫拏戮所施，行重釁，左黜或用，義止輕愆。輕愆，物之所輕，重釁，人之所重。故斧鉞希行於世，徽簡日用於朝，雖貴臣細故，不以任隆弛法，至乎下肅上尊，用此[03094]道。自太祖臨務，茲典稍違，網以疏行，法恩息，妨德害美，抑此之由。降及明，傾詖愈甚，自非訐竊深私，陵犯密諱，則左降之科，不行於權戚。若有身觸盛旨，釁非國刑，免裁至，弔客固望其門矣。由是律無恒條，上多弛行，綱維不舉，而網目隨之。所以吉人防著在微，慎由，蓋此云。[03095]
謝晦傳第四終 宋四十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