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 沈 約 撰
王僧達 顏竣
王僧達，琅邪臨沂人，太保弘少。兄錫，質訥乏風采。太祖聞僧達蚤慧，召於德陽殿，問其學及家，應對閑敏，上甚知之，妻以臨川王義慶女。少好學，善屬文。年未十，以始興王濬後軍參軍，遷太舍人。坐屬疾，於楊列橋觀鬭[04375]鴨，有司所糾，原不問。性好鷹犬，與閭里少年相馳逐，躬自屠牛。義慶聞如此，令周旋沙門慧觀造而觀之。僧達陳滿席，與論文義，慧觀酬答不暇，深相稱美。與錫不協，訴家貧，求郡，太祖欲以秦郡，吏部郎庾炳之曰：「王弘旣不宜作秦郡，僧達亦不堪莅民。」乃止。尋遷太洗馬，母憂去職。兄錫罷臨海郡還，送故及奉祿百萬以上，僧達一夕令奴輦取，無復所餘。服闋，宣城太守。性好游獵，而山郡無，僧達肆意馳[04376]騁，或五日不，受辭訟多在獵所，民或相逢不識，問府君所在，僧達曰：「近在後。」元嘉十八年春，索虜寇逼，都邑危懼，僧達求入衛京師，許。賊退，除宣城太守，頃之，徙任義興。十年，元凶弒立，世祖入討，普檄諸州郡，符郡發兵，僧達未知所從。客說之曰：「方今釁逆滔天，古今未有，君計，莫若承義師之檄，移告傍郡，使工言之士，明示禍福，苟在其心，「其」通鑑作「有」。誰不響應，此策上。如其不能，可躬率向義之徒，詳擇水陸之便，[04377]致身南，亦其次。」僧達乃自候道南奔，逢世祖於鵲頭，卽命長史，加征虜將軍。初，世祖發尋陽，沈慶之謂人曰：「王僧達必來赴義。」人問其所以，慶之曰：「虜馬飲江，王出赴難，在先帝前，議論開張，執意明決，以此言之，其至必。」上卽位，以尚右僕射，尋出使持節、南蠻校尉，加征虜將軍。時南郡王義宣求留江陵，南蠻不解，不成行。仍補護軍將軍。僧達自負才地，謂當時莫及。上初踐阼，卽居端右，一年間，便望宰[04378]相。及護軍，不得志，乃啟求徐州，曰：臣衰索餘生，逢辰藉業，先帝追念功臣，眷及遺賤，飾短捐陋，布策稠采，從官委褐，十有一載。早憑慶泰，脫親盛明，「脫」永樂大典六八三一作「晚」。而有志於學，無獨之敏，有務在身，無偏鑒之識，固不足建言世治，辨時宜。竊以天恩不可終報，尸素難可久處，故猖狂蕪謬，每陳所懷。陛下孝誠發衷，義順動物，自龍飛以來，實應九服同歡，光再朗，而臣假視巷里，借聽民謠，黎氓□□，未締其感，遠近風議，不獲稍進，[04379]臣所用夙宵疾首，寤寐疚心者。臣取之前載，譬之於今。當文之時，可謂藉已成之業，據旣安之運，重以布衣菲食，憂勤治道，而賈誼披露迺誠，猶有歎哭之諫。況今承顛沛，萬機惟始，恩未及普，信未遑周。臣聞前達有言，天下，重器，一安不可卒危，一危亦不可卒安，陛下神思淵通，亦當鑒之聖慮。竊謂今之務，建康實錄「今」上有「當」字。惟在萬有己，家國同憂，允彼庶心，從民之欲。民有咨瘼之聲，君表納隍之志。下有愆弊之苦，上無侈豫[04380]之情。應官酌其才，爵疇其望，與失不賞，寧失不刑。至若樞任重司，藩扞要鎮，治亂攸寄，動靜所，百度惟新，或可因而弗革，在適宜，無或定其出處。天下多才，在所用之。臣非惟寄觀世路，謬識其難，卽之於身，詳其弊。何者？臣雖得免牆面，不入於學伍，行無愆戾，自無近於才能，直以廕託門世，夙列榮齒。且近雖奔迸江路，命南闕，竟何功効，可以賞。而頻出內寵，陛下綢繆數旬之中，累發明詔。自非才畧有素，聲[04381]實相任，豈可聞而弗驚，履而無懼。固宜退省身分，識恩之厚，不知報答，當在何期。夫危致命，死而後已，皆殷勤前誥，重其忘生。臣感先聖格言，思在必効之地，使生獲其志，死得其所。如使臣享厚祿，居重榮，衣狐坐熊，而無於世者，固所不能安。今四夷猶警，國未忘戰，辮髮凶詭，尤宜裁防。間者天兵未獲，已肆其輕之心，恐戎狄貪惏，猶懷匪遜。脫以神州暫擾，中夏兵飢，容或遊魂塞內，重窺邊壘。且高秋在節，胡馬興[04382]威，宜圖其易，蚤之所。臣每一日省，志在報效，遠近，顧其所安，受效偏方，得司者則慮之所辦，情有不疑。若首統軍政，董勒天兵，旣才所不周，實誠亦非願。陛下矜諒已厚，願復曲體此心。護軍之任，臣不敢處，彭城軍府，卽時過立。且臣本在驅馳，非希崇顯，輕智號，足以自安。願垂鑑恕，特賜申奬，則內外榮荷，存沒銘分。上不許。僧達啟固陳，上甚不說。以征虜將軍、吳郡太守。朞歲五遷，僧達彌不得意。吳郭西臺[04383]寺多富沙門，僧達求須不稱意，乃遣主簿顧曠率門義劫寺內沙門竺法瑤，得數百萬。荊、江反叛，加僧達置佐領兵，臺符聽置千人，而輒立十隊，隊八十人。立宅於吳，多役公力。坐免官。初，僧達太洗馬，在東宮，愛念軍人朱靈寶，及出宣城，靈寶已長，僧達詐列死亡，寄宣城左永之籍，注以己，改名元序，啟太祖以武陵國典衛令，以補竟陵國典令，建平國中將軍。「中將軍」南史作「中軍將軍」。按百官志，大國又置上軍、中軍、下軍三將軍。孝建元年春，發，加禁錮。上表陳謝云：[04384]「不能因依左右，傾意權貴。」上愈怒。僧達族確年少，美姿容，僧達與之私款。確叔父休永嘉太守，當將確之郡，僧達欲逼留之，確知其意，避不復往。僧達怒，潛於所住屋後作坑，欲誘確來別，因殺而埋之，從弟僧虔知其謀，禁呵乃止。御史中丞劉瑀奏請收治，上不許。孝建年，除太常，意尤不悅。頃之，上表解職，曰：臣自審庸短，少闕宦情，兼宿抱重疾，年月稍甚，生平素念，願閑衡廬。先朝追遠之恩，早榮齒。曩者以親[04385]貧須養，僶俛從祿，解褐後府，十有餘旬。俄遷舍人，殆不朝直。實無緣坐閱宸寵，尸爵家庭，情計，屢經聞啟，終獲允亮，賜反初服。還私未用，擢洗馬，意旨優隆，其令且拜，許有郡缺，當務處置。會琅邪遷改，卽蒙敕往反神翰，慈誘殷勤，令裝成卽自隨。靈寶往年淪覆長溪，因彼散失，仰感沉恩，俯銘浮寵。臣釁積禍并，仍丁艱罰，聊及視息，卽蒙逮問，具啟以奉營情，負舉猥多。賜莅宣城，極其窮躓。仲春移任，方冬便值虜[04386]南侵。臣忝同肺腑，情義動，苦求還都，侍衛輦轂。至止之日，戎旗已搴。在郡雖淺，而貪得分，方拂農衣，還耕牧，宣城民庶，詣闕請。爾時敕亡從兄僧綽宣留之旨。闇疾寡任，野心素積，仍附啟苦乞且旋任。還務未期，亡兄臣錫奄棄背，啟解奔赴，賜帶郡還都，曾未淹積，復除義興。臣自天飛海泳，豈假鱗翼，徒思橫施，與日而深。自處官以來，未嘗有涓豪之積，羸疾闇疚，無人一諾。而性狎林水，偏愛禽魚，議其所託，[04387]動乖治要，故收崖斂分，無忘俄頃，實由有待難供，上裝未立，東郡奉輕，西陝祿重。具陳蘄懇，執初願，乞置江、湘遠郡，一年中，庶反耕之日，糧藥有寄。卽蒙亮許，當賜矜擢。遭逢厄運，天地崩離，世蒙聖朝門情之顧，及在臣身，復荷殊識，義雖君臣，恩猶父。臣誠庸蔽，心過草木，奉諱之日，不覺捐身。單軀弱嗣，千里共氣，繼罹凶塗，動臨危盡，生微朝露，不察如絲，信順所扶，得獲全濟，再天地，重覩光。于時兄僧亮等幽[04388]窘醜逆，盡室獄戶，山川嶮岨，吉凶路塞，悠遠之思，誰能勿勞。嘗膽濡足，是其公願，「公」永樂大典六八三一作「分」。分心挂腹，實亦私苦。幸屬聖武，剋復業，宇宙廓清，四表靖晏。臣父叔姪，同獲泰辰，造情追尋，骨之本，欲以死明心，誤有餘辰；情願已展，避逆向順，終古常節，智力無効，有何勳庸，而頻煩恩榮，動踰分次。但忽病之日，不敢固辭，故吞訴於鵲渚，飲愧於新亭。及元凶旣殄，人神獲乂，端右之授，卽具陳請。天慈優渥，每越常倫，南蠻、護軍，旬[04389]月私授。臣省非分，必致孤負，居常輕任，尚懼網墨，況參要內職，承寵外畿，其取覆折，不假識。故披誠啟訴，表疏相屬，或乞輕高就卑，或願以閑易要，言誓致苦，播於辭牘，誠知固陋，當觸明科。去歲往年，累犯刑禁，理無申可，罪有恒典，虛穢朝序，慚累家業，臣甘其終，物議其盡。陛下棄其身瑕，矜其貴膝，「貴膝」，弘治本、北監本、毛本、殿本、局本作「貴戚」，永樂大典六八三一作「膝貴」。迂畧法憲，曲相全養。臣一至之感，口此何忘。利伊恩升，加以今位，當時震驚，收足失所，本忘閑情，不敢聞命。內慮於己，[04390]外訪於親，以天地之仁，施不期報，再造之恩，不可妄屬。故洗拂灰壤，登沐膏露，上處聖澤，下更生辰，合芳離蛻，遐邇改觀。但偷榮託幸，忽移此歲，自妨長，轉不可寧，宜其沈放，志俱盡。伏願陛下承太始之德，加成物之恩，及臣狂蔽未至，得於榮次自引，聖朝厚終始之惠，孤臣保不泯之澤。夫讓功高，臣無功而讓；專素美，臣榮采已積。以是求退，誠亦可愍。妻居，更無餘累，婢僕十餘，粗有田入，歲時是課，足繼[04391]朝昏。兼比日眩瞀更甚，風虛漸劇，湊理合閉，榮衛惛底，心氣忡弱，神志衰散，念此根疵，不支歲月。公私誠願，宜蒙諒許，乞徇餘辰，以終瑣運。白水皎日，不足譬，願垂矜鑑，哀申此請。僧達文旨抑揚，詔付門下。侍中何偃以其詞不遜，啟付南臺，坐免官。頃之，除江夏王義恭太傅長史，臨淮太守，徙太宰長史，太守如故。明元年，遷左衛將軍，領太中庶。以順功，封寧陵縣五等侯。年，遷中令。先是，南彭城蕃縣民[04392]高闍、沙門釋曇標、道方等共相誑惑，自言有鬼神龍鳳之瑞，常聞簫鼓音，與秣陵民藍宏期等謀亂。要結殿中將軍苗允、員外散騎侍郎嚴欣之、司空參軍闞千纂、太宰府將程農、王恬等，謀剋年八月一日夜起兵攻宮門，晨掩太宰江夏王義恭，分兵襲殺諸臣，以闍天。發覺，凡黨與死者數十人。僧達屢經狂逆，「狂逆」南史作「犯忤」。上以其終無悛心，因高闍陷之，下詔曰：「王僧達餘慶所鍾，早登榮觀，輕險無行，暴於世談。值國[04393]道中艱，盡室願效，甄其薄誠，貰其鴻慝，爵遍外內，身窮榮寵。曾無在泮，食椹懷音，乃協規西楚，志擾東區，公行剽掠，顯奪凶黨，倚結羣惡，誣亂視聽。朕每容隱，思加蕩雪，曾無犬馬感恩之志，而炎火成燎原之勢，涓流兆江河之形，遂脣齒高闍，契規蘇寶，搜詳妖圖，覘察象緯。逮賊長臨梟，餘黨就鞫，咸布辭獄牒，宣言虛市，猶欲隱忍，法情屈。醜紛紜，人扇方甚，矯構風塵，志希非覬，固已達諸公卿，彰于朝野。朕焉得輕宗社[04394]之重，行匹夫之仁。殛山誅邪，聖典所同，戮諷翦律，法攸尚。便可收付廷尉，肅正刑。故太保華容文昭公弘契闊歷朝，綢繆眷遇，豈容忘茲勳德，忽其世祀，門爵國姻，一不貶絕。」於獄賜死。時年十六。道琰，徙新安郡，前廢帝卽位，得還京邑。後廢帝元徽中，廬陵國內史，未至郡，卒。蘇寶者，名寶生，本寒門，有文義之美。元嘉中立國學，毛詩助教，太祖所知，官至南臺侍御史，江寧令。坐知高闍反不卽啟聞，與闍共[04395]伏誅。
顏竣字士遜，琅邪臨沂人，光祿夫延之。太祖問延之：「卿諸誰有卿風？」對曰：「竣得臣筆，測得臣文，㚟得臣義，躍得臣酒。」竣初太學博士，太舍人，出世祖撫軍主簿，甚被愛遇，竣亦盡心補益。元嘉中，上不欲諸王各立朋黨，將召竣補尚郎，吏部尚江湛以竣在府有稱，不宜回改，上乃止。遂隨府轉安北、鎮軍、北中郎府主簿。十八年，虜自彭城北，復求互市，[04396]竣議曰：「愚以與虜和親無益，已然之明效。何以言其然？夷狄之欲侵暴，正苦力之不足耳。未嘗拘制信義，用輟其謀。昔年江上之役，乃是和親之所招。歷稔交聘，遂求國婚，朝廷羈縻之義，依違不絕，旣積歲月，漸不可誣，獸心無厭，重以忿怒，故至於深入。幸今因兵交之後，華、戎隔判，若言互市，則復開曩敝之萌。議者不過言互市之利在得馬，今棄此所重，得彼下駟，千匹以上，尚不足言，況所得之數，裁不十百邪。一相交關，[04397]卒難閉絕。寇負力玩勝，驕黠已甚，雖云互市，實覘國情，多贍其求，則桀慠罔已，通而節，則必生邊虞。不如塞其端漸，杜其觖望，內修德化，外經邊，保境以觀其釁，於長。」初，沙門釋僧含粗有學義，謂竣曰：「貧道粗讖記，當有真人應符，名稱次第，屬在殿下。」竣在彭城嘗向親人敍之，言遂宣布，聞於太祖。時元凶巫蠱已發，故上不加推治。世祖鎮尋陽，遷南中郎記室參軍。十年春，以父延之致仕，固求解職，不許。賜[04398]假未發，而太祖崩問至，世祖舉兵入討。轉諮議參軍，領，任總外內，并造檄。世祖發尋陽，便有疾，領自沈慶之以下，並不堪相，唯竣出入臥內，斷決軍機。時世祖屢經危篤，不任咨禀，凡厥衆，竣皆專斷施行。世祖踐阼，以侍中，俄遷左衛將軍，加散騎常侍，辭常侍，許。封建城縣侯，食邑千戶。孝建元年，轉吏部尚，領驍騎將軍。留心選舉，自強不息，任遇旣隆，奏無不可。其後謝莊代竣領選，意多不行。竣容[04399]貌嚴毅，莊風姿甚美，賓客喧訴，常歡笑答之。時人之語曰：「顏竣嗔而與人官，謝莊笑而不與人官。」南郡王義宣、臧質等反，以竣兼領軍。義宣、質諸藏匿建康、秣陵、湖熟、江寧縣界，世祖怒，免丹陽尹褚湛之官，收四縣官長，以竣丹陽尹，加散騎常侍。先是，竣未有，而司馬江夏王義恭諸元凶所殺，至是並各產男，上自制名，名義恭伯禽，以比魯公伯禽，周公旦之；名竣辟強，以比侍中張良[04400]之。先是元嘉中，鑄四銖錢，輪郭形制，與五銖同，用費損，無利，故百姓不盜鑄。及世祖卽位，鑄孝建四銖。年，尚右丞徐爰議曰：「貴貨利民，載自五政，開鑄流圜，法成九府，民富國實，教立化光。及時移俗易，則通變適用，是以周、俶遷，隨世輕重。降及後代，財豐用足，因條前寶，「因條前寶」元龜五〇〇作「因循前貫」。無復改創。年歷旣遠，喪亂屢經，堙焚剪毀，日月銷減，貨薄民貧，公私俱困，不有革造，將至乏。謂應式遵古典，收銅繕鑄，納贖刊刑，著在往策，今[04401]宜以銅贖刑，隨罰品。」詔可。所鑄錢形式薄，所鑄錢形式薄小 各本並脫「所」字，據通典食貨典、元龜五〇〇補。輪郭不成就。輪郭不成就 各本並脫「就」字，據通典食貨典、元龜五〇〇補。於是民間盜鑄者雲起，雜以鉛錫，並不牢固。剪鑿古錢，以取其銅，錢轉薄，稍違官式。雖重制嚴刑，民吏官長坐死免者相係，而盜鑄彌甚，百物踊貴，民人患苦之。乃立品格，薄無輪郭者，悉加禁斷。始興郡公沈慶之立議曰：「昔秦幣過重，高祖是患，普令民鑄，改造榆莢，而貨輕物重，復乖時。太宗放鑄，賈誼致譏，誠以采山術存，銅多利重，耕戰之器，曩時所用，四民[04402]競造，害或多。而孝文弗納，民鑄遂行，故能朽貫盈府，天下殷富。況今耕戰不用，采鑄廢久，鎔冶所資，多因成器，功艱利薄，絕吳、鄧之資，農民不習，無釋耒之患。方今中興開運，聖化惟新，雖復偃甲銷戈，而倉庫未實，公私所乏，唯錢而已。愚謂宜聽民鑄錢，郡縣開置錢署，樂鑄之家，皆居署內，平其雜式，「雜式」元龜五〇〇、通鑑宋孝武帝孝建三年作「准式」。去其雜偽，官斂輪郭，藏之以永寶。去春所禁新品，一時施用，今鑄悉依此格。萬稅千，嚴檢盜鑄，并禁剪鑿。數年之間，公[04403]私豐贍，銅盡息，姦偽自止。且禁鑄則銅轉成器，開鑄則器化財，翦華利用，於益。」上下其公卿，太宰江夏王義恭議曰：「伏沈慶之議，『聽民私鑄，樂鑄之室，皆入署居。平其準式，去其雜偽』。愚謂百姓不樂與官相關，由來甚久，多是人士，蓋不願入署。凡盜鑄利，利在偽雜，偽雜旣禁，樂入必寡。云『斂取輪郭，藏永寶』。愚謂上之所貴，下必從之，百姓聞官斂輪郭，輪郭之價百倍，對易，誰肯之。強制使換，則[04404]狀似逼奪。『去春所禁新品，一時施用』。愚謂此條在可開許。云『今鑄宜依此格，萬稅千』。云『嚴檢盜鑄，不得更造』。愚謂禁制之設，非惟一旦，昧利犯憲，羣庶常情，不患制輕，患在冒犯。今入署必萬輸千，私鑄無十之稅，逐利犯禁，居然不斷。云『銅盡息，姦偽自禁』。愚謂赤縣內銅，非可卒盡，比及銅盡，姦偽已積。云『禁鑄則銅轉成器，開鑄則器化財』。然頃所患，患於形式不均，加以剪鑿，□鉛錫衆𤤆?耳越若止[04405]於盜鑄銅者，殿本改𤤆」作「訴」。殿本考證云：「字書無𤤆字，今定作訴。言錢法弊壞，眾人交訴之聲越耳也。」亦無須苦禁。」竣議曰：「泉貨利用，近古所同，輕重之議，定於世，魏、晉以降，未之能改。誠以物貨旣均，改之偽生故。世代漸久，弊運頓至，因革之道，宜有其術。今云開署放鑄，誠所欣同。但慮採山絕，器用日耗，銅旣轉少，器亦彌貴。設器直一千，則鑄之減半，之無利，雖令不行。云『去春所禁，一時施用』。是欲使天下豐財。若細物必行，而不從公鑄，利已旣深，情偽無極，私鑄剪鑿，不可禁，「書」元龜五〇〇、通鑑宋孝建三年作「盡」。五銖半兩之屬，不盈一[04406]年，必至於盡。財貨未贍，錢已竭，數歲之間，悉塵土，豈可令取弊之道，基於皇代。今百姓之貨，雖轉少，而市井之民，未有嗟怨，此新禁初行，品式未一，須臾自止，不足以垂聖慮。唯府藏空匱，實重憂。今縱行細錢，官無益賦之理，百姓雖贍，無解官乏。唯簡費去華，設在節儉，求贍之道，莫此貴。然錢有定限，而消失無方，剪鑄雖息，終致窮盡者，亡應官開取銅之署，絕器用之塗，定其品式，日月漸鑄，歲久之後，不世益[04407]耳。」時議者以銅轉難得，欲鑄銖錢。竣議曰：「議者將官藏空虛，宜更改鑄，天下銅少，宜減錢式，以救交弊，賑國紓民。愚以不然。今鑄銖，恣行新細，於官無解於乏，而民姦巧興，天下之貨，將靡碎至盡。空立嚴禁，而利深難絕，不過一年間，其弊不可復救。其甚不可一。今鎔鑄，通典食貨典、元龜五〇〇「鑄」下有「獲利」二字。有頓得一億理，通典食貨典、元龜五〇〇「有」上有「不見」二字，「一二」下有「之」字。「億」通典、元龜作「倍」。縱復得此，必待彌年。歲暮稅登，財幣暫革，日用之費，不贍數月，雖權徵助，何解乏邪，徒使姦民意騁，而貽厥愆謀。此[04408]甚不可。民懲錢之改，兼畏近日新禁，市井之間，必生喧擾，遠利未聞，切患猥及，富商得志，貧民困窘。此甚不可。若使交益深重，尚不可行，況未其利，而衆弊如此，失算當時，取誚百代乎。」前廢帝卽位，鑄銖錢，形式轉細。官錢每出，民間卽模効之，而厚薄，皆不及。無輪郭，不磨鑢，如今之剪鑿者，謂之耒。景和元年，沈慶之啟通私鑄，由是錢貨亂敗，一千錢長不盈寸，稱此，謂之鵝眼錢。劣於[04409]此者，謂之綖環錢。入水不沉，隨手破碎，市井不復料數，十萬錢不盈一掬，斗米一萬，商貨不行。太宗初，唯禁鵝眼、綖環，其餘皆通用。復禁民鑄，官署亦廢工，尋復並斷，唯用古錢。竣自散騎常侍、丹陽尹，加中令，丹陽尹如故。表讓中令曰：「虛竊國靈，坐招禁要，「招」元龜四六三作「玷」。聞命慚惶，形魂震越。臣東州凡鄙，生微於時，「生微於時」元龜四六三作「生於微族」。長自閭閻，不窺官轍，門無富貴，志絕華伍。直以委身壟畝，飢寒交切，先朝陶均庶品，不遺愚賤，得免耕稅之勤，厠仕進[04410]之末。陛下盛德居蕃，總攬英異，越以不才，超塵清軌，奉躬歷稔，勞效莫，仰恃曲成之仁，畢願守宰之秩。豈期天地中闋，殷憂啟聖，倚附興運，擢景神塗，雲飛海泳，冠絕倫等，曾未朞，殊命八萃。詳料賞典，則臣不應科；瞻言勤良，則臣與侔貴。元龜四六三作「則臣當與責」。方欲訴款皇朝，降階盛序，微已國言，少徹身謗，而制猥下，爵樹彌隆。臣人，不及遠謀，寵利之來，何能居約，徒以上瀆天明，下汨彝議，災謫之興，懼必在邇。今之過授，以先微身，苟[04411]曰非據，危辱將及，十手所指，諭等膏肓，所以寤寐兢遽，維縈苦疾者。伏願陛下察其丹誠，矜其疾願，絕會收恩，以全愚分，則造化之施，方茲薄。」許。時歲旱民饑，竣上言禁餳一月，息米近萬斛。復代謝莊吏部尚，領太左衛率，未拜，丁憂。起右將軍，丹陽尹如故。竣藉蕃朝之舊，極陳得失。上自卽吉之後，多所興造，竣諫爭懇切，無所回避，上意甚不說，多不從。竣自謂才足幹時，恩舊莫比，當贊務居中，永執朝政，[04412]而所陳多不被納，疑上欲疏之，乃求外出，以占時旨。明元年，以東揚州刺史，將軍如故。所求旣許，便憂懼無計。至州，丁母艱，不許去職，聽送喪還都，恩待猶厚，竣彌不自安。每對親故，頗懷怨憤，言朝違謬，人主得失。及王僧達被誅，謂竣所讒構，臨死陳竣前後忿懟，每恨言不從。僧達所言，頗有相符據。上乃使御史中丞庾徽之奏之曰：臣聞人臣之奉主，毀家光國，竭情無私，若乃無禮陵人，怙富卑上，是以王[04413]叔作戒，晳戮。未有背本塞原，好利忘義，而得自容盛世，溷亂清流者。右將軍、東揚州刺史建城縣開國侯顏竣，因附風雲，謬蒙翼長，天地更造，拔以非次。聖朝親攬，萬務一，而窺覘國柄，潛圖秉執。受任選曹，驅扇滋甚，出尹京輦，形勢彌放。傳詔犯憲，舊須啟聞，而竣以通訴忤己，輒加鞭辱，罔顧威靈，莫此甚。嚴詔屢發，當官責效，竣權恣不行，怨懟彌起，懷挾姦數，苞藏隂慝。預聞中旨，罔不宣露，罰則委上，恩必己，荷[04414]遇之門，卽加謗辱，受譴之室，曲相哀撫。翻戾朝紀，狡惑視聽，脅懼上宰，激動閭閻。末上慮聞，「未上慮聞」，義不可通，南史作「未與上聞」。內懷猜懼，偽請東牧，以卜天旨。旣獲出蕃，怨詈方肆，反脣腹誹，方之已輕。且時有啟奏，必協姦私，宣示親朋，動作羣。前冬母亡，詔賜還葬，畢不去，盤桓經時，方構間勳貴，造立同異。表示危懼，深營身觀，曲訪臣，慮不全立，遂以己被斥外，國道將顛，釁積懷抱，惡窮辭色。兼行闕於家，早負世議，逮身居崇寵，奉兼萬金，榮以夸親，[04415]祿不充養。宿憾母弟，恃貴輒戮，天倫怨毒，親交震駭。凡所莅任，皆闕政刑，輒開丹陽庫物，貸借吏下。多假資禮，解門生，充朝滿野，殆將千計。驕放自下，妨公害私，取監解錢，以供帳下。賓旅酣歌，不異平月，街談道說，非復風聲。竣代都文吏，特荷天私，棄瑕用，豫參要重，勞無汗馬，賞班河、山，出內寵靈，踰越倫伍。山川之性，日月彌滋，溪壑之心，在盈彌奓，虎冠狼貪，未足譬。今皇明開耀，品物咸亨，俗點化，實唯害焉，宜加顯[04416]戮，以彰盛化。請以免竣所居官，下太常削爵土，須御收付廷尉法獄罪。上未欲便加戮，且止免官。竣頻啟謝罪，并乞性命。上愈怒，詔答曰：「憲司所奏，非宿昔所以相期。卿受榮遇，故當極此，訕訐怨憤，已孤本望，乃復過煩思慮，懼不自全，豈下上誠節之至邪！」及竟陵王誕逆，因此陷之，召御史中丞庾徽之於前奏，奏成，詔曰：「竣孤負恩養，乃可至此。於獄賜死，妻息宥之以遠。」辟強徙送交州，於道殺之。竣[04417]文集行於世。
史臣曰：世祖弱歲臨蕃，涵道未廣，披胸解帶，義止賓僚。及運鍾傾陂，身危慮切，擢膽抽肝，猶患言未盡。至於馮玉負扆，威行萬物，欲有必從，無暫失。旣而憂歡異日，甘苦變心，主挾今情，臣追昔款，宋昌之報，上賞已行，同舟之慮，下望愈結，嫌怨旣萌，誅責自起。竣之取釁於世，蓋由此乎。人臣者，若能主而捐其私，立功而忘其報，雖求顛陷，不可得。[04418]
王僧達顏竣傳第十五終 宋七十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