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 沈 約 撰
殷淳 孚 弟沖 淡 張暢 何偃 江智淵
殷淳字粹遠，陳郡長平人。曾祖融，祖允，並晉太常。父穆，以和謹致稱，歷顯官，自五兵尚高祖相國左長史。及受禪，轉散騎常侍，國祭[03614]酒，復五兵尚，吳郡太守。太祖卽位，金紫光祿夫，領竟陵王師，遷護軍，遷特進、右光祿夫，領始興王師。元嘉十五年卒官，時年六十，諡曰元。淳少好學，有美名。少帝景平初，祕郎，衡陽王文學，祕丞，中黃門侍郎。淳居黃門清切，下直應留下省，以父老特聽還家。高簡寡慾，早有清尚，愛好文義，未嘗違捨。在祕閣撰四部目凡四十卷，行於世。元嘉十一年卒，時年十，朝廷痛惜之。孚，有父[03615]風。世祖明末，始興相。官至尚吏部郎，順帝撫軍長史。淳弟沖字希遠，歷中黃門郎，坐議不當免。復太中庶，尚吏部郎，御史中丞，有司直之稱。出吳興太守，入度支尚。元凶妃卽淳女，而沖在東宮劭所知遇，劭弒立，以侍中、護軍，遷司隸校尉。沖有學義文辭，劭使尚符，罪狀世祖，亦劭盡力。世祖剋京邑，賜死。沖弟淡字夷遠，亦歷黃門吏部郎，太中庶，領步兵校尉。明世，以文章知，[03616]當時才士。
張暢字少微，吳郡吳人，吳興太守邵兄。父褘，少有孝行，歷宦州府，琅邪王國郎中令。從琅邪王至洛。還京都，高祖封藥酒一甖付褘，使密加酖毒。褘受命，旣還，於道自飲而卒。暢少與從兄敷、演、鏡齊名，「鏡」本書張邵傳兄子暢附傳作「敬」。李慈銘宋書札記云：「蓋趙宋避諱，故『敬』改爲『鏡』。」後進之秀。起家太守徐佩之主簿，佩之被誅，暢馳出奔赴，制服盡哀，論者所美。弟牧嘗猘犬所，醫云宜食蝦蟆膾，牧甚難之，暢含笑先嘗，牧因此乃食，創亦卽愈。[03617]州辟從，衡陽王義季征虜行參軍，彭城王義康平北主簿，司徒祭酒，尚主客郎。未拜，除度支左民郎，江夏王義恭征北記室參軍、晉安太守。義季安西記室參軍、南義陽太守，臨川王義慶衞軍從中郎，揚州治中別駕從史，太中庶。世祖鎮彭城，暢安北長史、沛郡太守。元嘉十七年，索虜托跋燾南侵，太尉江夏王義恭總統諸軍，出鎮彭、泗。時燾親率衆，已至蕭城，去彭城十數里。彭城衆力雖多，[03618]而軍食不足，義恭欲棄彭城南，計議彌日不定。時歷城衆少食多，安北中兵參軍沈慶之建議，欲以車營函箱陣，精兵外翼，奉王及妃媛直趨歷城；分兵配護軍蕭思話留守。太尉長史何勗不同，欲席卷奔鬱洲，自海道還京都。義恭去意已判，唯議未決，更集羣僚謀之。衆咸遑擾，莫有異議。暢曰：「若歷城、鬱洲有可致之理，下官敢不高讚。今城內乏食，百姓咸有走情，但以關扃嚴固，欲去莫從耳。若一旦動脚，則各[03619]自散走，欲至所在，何由可得。今軍食雖寡，朝夕猶未窘罄，量其欲盡，臨時更諸宜，豈有捨萬安之術，而就危亡之道。若此計必用，下官請以頸血汗公馬蹄！」世祖旣聞暢議，謂義恭曰：「阿父旣總統，去留非所敢干。道民忝城主，而損威延寇，其愧恧，亦已深矣。委鎮奔逃，實無顏復奏朝廷，「奏」通鑑宋元嘉二十七年作「奉」。期與此城共其存沒，張長史言不可異。」暢言旣堅，世祖贊成其議，義恭乃止。時太祖遣員外散騎侍郎徐爰乘驛至彭城取米[03620]穀定最，爰旣去，城內遣騎送之。燾聞知，卽遣數百騎急追，爰已過淮，僅得免。初爰去，城內聞虜遣追，慮爰禽，失米最，慮知城內食少，孫虨宋書考論云：「慮當作虜。」按孫說是。義恭憂懼無計，猶欲奔走。爰旣免，其日虜衆亦至彭城。燾始至，仍登城南亞父冢，於戲馬臺立氈屋。先是，燾未至，世祖遣將馬文恭向蕭城，虜所破，文恭走得免，隊主蒯應執。至市門曰：「魏主致意安北，遠來疲乏，若有甘蔗及酒，可分。」時防城隊主梁法念答曰：「當啟聞。」應乃自陳[03621]蕭城之敗。問應：「虜主自來不？」曰：「來。」問：「今何在？」應舉手指西南。曰：「士馬多少？」答云：「四十餘萬。」法念以燾語白世祖，世祖遣人答曰：「知行路多乏，今付酒器，甘蔗百挺。聞彼有駱駝，可遣送。」明旦，燾自上戲馬臺，復遣使至市門曰：「魏主致意安北，安北可暫出門，欲與安北相。我亦不攻此城，安北何勞苦將士在城上。騾、驢、駱駝，是北國所出，今遣送，并致雜物。」語市門隊主曰：「旣有餉物，君可移度南門受之。」燾[03622]送駱駝、騾、馬及貂裘、雜飲食，旣至南門，門先閉，請籥未出。暢於城上視之，虜使問：「是張長史邪？」暢曰：「君何得識？」虜使答云：「君聲名遠聞，足使我知。」暢因問虜使姓，答云：「我是鮮卑，無姓。且道亦不可。」暢問：「君居何任？」答云：「鮮卑官位不同，不可輒道，然亦足與君相敵耳。」虜使復問：「何怱怱杜門絕橋？」暢答曰：「王以魏主營壘未立，將士疲勞，此精甲十萬，人思致命，恐輕相凌踐，故且閉城耳。待彼休息士馬，然後共治戰場，剋日交[03623]戲。」虜使曰：「君當以法令裁物，何用發橋，復何足以十萬誇人。我亦有良馬逸足，若雲騎四集，亦可以相拒。」暢曰：「侯王設嶮，何但法令而已邪。我若誇君，當言百萬。所以言十萬者，政王左右素所畜養者耳。此城內有數州士庶，徒營伍，「二徒」魏書李孝伯傳、元龜八三四作「工徒」。猶所未論。我本鬭智，不鬭馬足。且冀之北土，馬之所生，君復何以逸足誇邪。」虜使曰：「不爾。城守，君之所長；野戰，我之所長。我之恃馬，猶如君之恃城耳。」城內有具思者，嘗在北國，義恭遣視之，[03624]思識是虜尚李孝伯。思因問：「李尚，若行塗有勞。」孝伯曰：「此應相與共知。」思答：「緣共知，所以有勞。」孝伯曰：「感君至意。」旣開門，暢屏却人仗，出對孝伯，并進餉物。虜使云：「貂裘與太尉，駱駝、騾與安北，蒲陶酒雜飲，叔姪共嘗。」燾乞酒并甘橘。暢宣世祖問：「致意魏主，知欲相，常遲面寫。但受命本朝，過蒙藩任，人臣無境外之交，恨不暫悉。且城守防，邊鎮之常，但悅以使之，故勞而無怨耳。太尉、鎮軍得所送物，魏主意，[03625]知復須甘橘，今並付如別。太尉以北土寒鄉，皮絝褶脫是所須，今致魏主。螺杯、雜粽，南土所珍，鎮軍今以相致。」此信未去，燾復遣使令孝伯傳語曰：「魏主有詔語太尉、安北，近以騎至，車兩在後，今端坐無，有博具可借。」暢曰：「博具當申啟。但向語王，已非遜辭，且有詔之言，政可施於彼國，何得稱之於此。」孝伯曰：「詔之與語，朕之與我，並有何異。」暢曰：「若辭以通，可如來談；旣言有所施，則貴賤有等。向所稱詔，非所敢聞。」孝伯[03626]曰：「太尉、安北是人臣與非？」暢曰：「是。」孝伯曰：「隣國之君，何不稱詔於隣國之臣？」暢曰：「君之此稱，尚不可聞於中華，況在諸王之貴，而猶曰隣國之君邪。」孝伯曰：「魏主言太尉、鎮軍並皆年少，分闊南信，「分闊」北監本、殿本、局本作「久闊」，南史作「久闕」，魏書李孝伯傳作「久絕」。按「分闊」不誤。殊當憂邑。若欲遣信者，當護送；脫須騎者，亦當以馬送之。」暢曰：「此方間路甚多，使命日夕往來，不復以此勞魏主。」孝伯曰：「亦知有水路，似白賊所斷。」暢曰：「君著白衣，故稱白賊邪？」孝伯笑曰：「今之白賊，亦不異黃巾、赤眉。」[03627]暢曰：「黃巾、赤眉，似不在江南。」孝伯曰：「雖不在江南，亦不在青、徐。」暢曰：「今者青、徐，實有賊，但非白賊耳。」虜使云：「向借博具，何故不出？」暢曰：「王貴遠，啟聞難徹。」孝伯曰：「周公握髮吐哺，王何獨貴遠？」暢曰：「握髮吐飡，本施中國耳。」孝伯曰：「賓有禮，主則擇之。」暢曰：「昨衆賓至門，未有禮。」俄頃送博具出，因以與之。燾遣人云：「魏主致意安北，程天祚一介常人，誠知非宋朝之美，近於汝陽身被九創，落在殿外，「殿外」魏書李孝伯傳作「溵水」。我手牽而出之。[03628]凡人骨肉分張，並思集聚，輒已語之，但其弟苦辭。今令與來使相。」程天福謂使人曰：「兄受命汝陽，不能死節，各在一國，何煩相。」燾送氈各一領，鹽各九種，并胡豉：「凡此諸鹽，各有所宜。白鹽是魏主自所食。「白鹽」下，據魏書李孝伯傳有「食鹽」二字。按上云「鹽各九種」，數之祇有八種，似脫「食鹽」二字。黑鹽治腹脹氣懣，細刮取六銖，以酒服之。胡鹽治目痛。柔鹽不食，治馬脊創。赤鹽、駮鹽、臭鹽、馬齒鹽四種，並不中食。胡豉亦中噉。黃甘幸彼所豐，可更分。」云：「魏主致意太尉、安北，何不遣人來至我間。彼此之情，雖不可[03629]盡，要須我，知我老少，觀我人。若諸佐不可遣，亦可使僮幹來。」暢宣旨答曰：「魏主形狀才力，久來往所。百衲本所據底本原作「具」，涵芬樓影印時，又改從誤本作「見」。按元龜八三四、通鑑宋元嘉二十七年並作「具」。作「具」是。李尚親自銜命，不患彼此不盡，故不復遣使信。」云：「魏主恨向所送馬，殊不稱意。安北若須馬，當更送之，脫須蜀馬，亦有佳者。」暢曰：「安北不乏良駟，送自彼意，非此所求。」義恭餉燾炬燭十挺，世祖亦致錦一匹，曰：「知更須黃甘，誠非所吝。但送不足周彼一軍，向給魏主，未應便乏，故不復重付。」燾復求甘[03630]蔗、安石留，暢曰：「石留出自鄴下，亦當非彼所乏。」孝伯曰：「君南土膏粱，何著屩。君而著此，使將士云何？」暢曰：「膏粱之言，誠多愧。但以不武，受命統軍，戎陣之間，不容緩服。」孝伯曰：「長史，我是中州人，久處北國，自隔華風，相去步武，不得致盡，邊皆是北人聽我語者，長史當深得我。」孝伯曰：「永昌王，魏主從弟，自復常鎮長安，「復」魏書李孝伯傳作「頃」。今領精騎八萬，直造淮南，壽春久閉門自固，不敢相禦。向送劉康祖頭，彼之所。王玄謨甚是所悉，[03631]亦是常才耳。南國何意作如此任使，以致奔敗。自入此境七百餘里，主人竟不能一相拒逆。鄒山之險，君家所憑，前鋒始得接手，崔邪利便藏入穴，我間諸將倒曳脚而出之，魏主賜其生命，今從在此。復何以輕脫遣馬文恭至蕭縣，使望風退撓邪。君家民人甚相忿怨，云清平之時，賦我租帛，至有急難，不能相拯。」暢曰：「知永昌已過淮南，康祖其所破，比有信使，無此消息。王玄謨南土偏將，不謂才，但以人，前驅引導耳。[03632]魏書李孝伯傳「以」下有「其北」二字，「爲」上有「故」字。軍未至而河冰向合，玄謨量宜反斾，未失機，但因夜回師，致戎馬亂耳。我家玄謨斗城，「玄謨」魏書李孝伯傳作「懸瓠」。按李孝伯傳作「我家懸瓠小戍」。懸瓠，汝南郡治，陳憲所守。陳憲將，魏主傾國，累旬不剋。胡盛之偏裨帥，衆無一旅，始濟融水，「融水」魏書李孝伯傳作「翮水」。孫虨宋書考論云：「案水經，其地唯有澺水，則作『翮』爲是。」魏國君臣奔迸，僅得免脫，滑臺之師，無所多愧。鄒山戍，雖有微險，河畔之民，多是新附，始慕聖化，姦盜未息，亦使崔邪利撫之而已，今沒虜手，何損於國。魏主自以十萬師而制一崔邪利，方復足言邪。「方」魏書李孝伯傳、通鑑宋元嘉二十七年作「乃」。聞蕭、相百姓，並依山險，聊遣馬文恭以十隊示之耳。文恭[03633]謂前以隊出，還走後，營嵇玄敬以百騎至留城，魏軍奔敗。輕敵致此，亦非所衂。王境人民，列居河畔，國交兵，當平加撫養，「平」魏書李孝伯傳作「互」。而魏師入境，肆行殘虐，生意外，由彼無道。官不負民，民何怨人。知入境士百，無相拒，「士」，毛本、殿本、局本作「土」，北監本、魏書李孝伯傳、元龜八三四、通鑑宋元嘉二十七年作「七」，是。元龜八三四「無」下有「復」字。此自上由太尉神算，次在鎮軍聖畧。經國之要，雖不豫聞，然用兵有機，間亦不容相語。」孝伯曰：「魏主當不圍此城，自率衆軍，直造瓜步。南若辦，彭城不待圍；魏書李孝伯傳「爲」上有「攻」字。若不捷，彭城亦非所須。我今當南飲江湖以療渴耳。」[03634]暢曰：「去留之，自適彼懷。若虜馬遂得飲江，便無復天道。各應反命，遲復更悉。」暢便回還，孝伯追曰：「長史深自愛敬，相去步武，恨不執手。」暢因復謂曰：「善將愛，冀蕩定有期，相無遠。君若得還宋朝，今相識之始。」孝伯曰：「待此未期。」燾遣就王借箜篌、琵琶、箏、笛等器及棊，義恭答曰：「受任戎行，不齎樂具。在此燕會，政使鎮府命妓，有弦百條，是江南之美，今以相致。」世祖曰：「任居方岳，初不此經慮，且樂人常器，觀前[03635]來諸王贈別，有此琵琶，今以相與。棊亦付。」孝伯言辭辯贍，亦北土之美。暢隨宜應答，吐屬如流，音韻詳雅，風儀華潤，孝伯及左右人並相視歎息。虜尋攻彭城南門，并放火，暢躬自前戰，身先士卒。及燾自瓜步北走，經彭城下過，遣人語城內：「食盡且去，須麥熟更來。」義恭懼，閉門不敢追。虜期至，議欲芟剪苗，「議欲芟剪苗」元龜四五三、七一七、通鑑宋元嘉二十八年作「議欲芟剪麥苗」。移民堡聚，衆論並不同，復更會議。鎮軍參軍王孝孫獨曰：「虜不能復來，旣自可保，如其更至，此議亦不可立。百[03636]姓閉在內城，饑饉日久，方春之月，野採自資，一入堡聚，餓死立至。民知必死，何可制邪？虜若必來，芟麥無晚。」四坐默然，莫之敢對。暢曰：「孝孫之議，實有可尋。」鎮軍府典籤董元嗣侍世祖側，進曰：「王議不可奪，實如來論。」別駕王夏因曰：「此論誠然。」暢斂板白世祖曰：「下官欲命孝孫彈夏。」世祖曰：「王別駕有何邪？」暢曰：「芟麥移民，可謂議，一方安危，係於此。夏親州端，曾無同異，及聞元嗣之言，則歡笑酬答，阿意左右，何[03637]以君。」夏慚，元嗣亦有慚色。義恭之議遂寢。太祖聞暢屢有正議，甚嘉之。世祖猶停彭城，召暢先反，并使履行盱眙城，欲立鎮。時虜聲云當出襄陽，故以暢南譙王義宣司空長史、南郡太守。欲暢代劉興祖青州及彭城都督，並不果。十年，元凶弒逆，義宣發哀之日，卽便舉兵，暢元佐，居僚首，南史、御覽三八九、六九五引「居」上有「位」字。哀容俯仰，廕映當時。舉哀畢，改服，著黃韋絝褶，出射堂簡人，音姿容止，莫不矚目，之者皆願盡命。平，徵吏[03638]部尚，夷道縣侯，食邑千戶。義宣旣有異圖，蔡超等以暢民望，勸義宣留之，乃解南蠻校尉以授暢，加冠軍將軍，領丞相長史。暢遣門生苟僧寶下都，「苟僧寶」本書張邵傳兄子暢附傳、南史、元龜七一九作「荀僧寶」。因顏竣陳義宣釁狀。僧寶有私貨停巴陵，不時下，會義宣起兵，津徑斷絕，僧寶遂不得去。義宣將逆，遣嬖人翟靈寶謂暢：「朝廷簡練舟甲，意在西討，今欲發兵自衞。」暢曰：「必無此理，請以死保之。」靈寶知暢不回，勸義宣殺以徇衆。卽遣召暢，止于東齋，彌日不與相，賴司馬竺[03639]超民保持，故獲全免。旣而進號撫軍，別立軍部，以收民望。暢雖署文檄，而飲酒常醉，不省文。隨義宣東下，梁山戰敗，義宣奔走，暢於兵亂自，軍人所掠，衣服都盡。值右將軍王玄謨乘輿出營，暢已得敗衣，排玄謨上轝，玄謨意甚不說，諸將欲殺之，隊主張世營救得免。送京師，下廷尉，削爵土，配左右尚方。尋原。復起都官尚，轉侍中，代淹領太右衞率。孝建年，出會稽太守。明元年，卒官，時年五十。顏竣[03640]表世祖：「張暢遂不救疾。東南之秀，蚤樹風範，聞問悽愴，深切常懷。」諡曰宣。暢愛弟輯，臨終遺命與輯合墳。浩，官至義陽王昶征北諮議參軍。浩弟淹，世祖南中郎主簿。世祖卽位，黃門郎，封廣晉縣，食邑五百戶。太右衞率，東陽太守。逼郡吏燒臂照佛，民有罪使禮佛，動至數千拜。免官禁錮。起光祿勳，臨川內史。太宗泰始初，與晉安王勛同逆，率衆至鄱陽，軍敗殺。暢弟悅，亦有美稱。歷中吏部郎，侍中，臨[03641]海王頊前軍長史、南郡太守。晉安王勛建偽號於尋陽，召吏部尚，與鄧琬共輔偽政。敗，殺琬降，在琬傳。復太庶，仍除巴陵王休若衞軍長史、襄陽太守。四年，卽代休若雍州刺史、寧遠將軍。復休若征西長史、南郡太守。六年，太宗於巴郡置巴校尉，以悅補之，加持節、輔師將軍，領巴郡太守。未拜，卒。
何偃字仲弘，廬江灊人，司空尚之中。州辟議曹從，舉秀才，除中軍參軍，臨川王義慶平西[03642]府主簿。召太洗馬，不拜。元嘉十九年，丹陽丞，除廬陵王友，太中舍人，中郎，太中庶。時義陽王昶任東官，使偃行義陽國。十九年，太祖欲更北伐，訪之羣臣，偃議曰：「內幹胡法宗宣詔，逮問北伐。伏計賊審有殘禍，犬羊易亂，殲殄非難，誠如天旨。今雖廟算無遺，而士未精習。緣邊鎮戍，充實者寡，邊民流散，多未附業。控引所資，取給根本。虧根本以殉邊患，宜動必萬剋。「萬」元龜五二九作「必」。無虞往歲挫，「無虞」疑「索虜」之誤。續以內釁，侮亡取亂，誠沛然。然淮、[03643]泗數州，實亦彫耗，流傭未，創痍未起。且政守不等，客主形異，薄之則勢艱，圍之則曠日，進退之間，姦虞互起。竊謂當今之弊易衂，方來之寇不深，宜含垢藏疾，以齊天道。」遷始興王濬征北長史、南東海太守。元凶弒立，以偃侍中，掌詔誥。時尚之司空、尚令，偃居門下，父並處權要，時寒心；而尚之及偃善攝機宜，曲得時譽。會世祖卽位，任遇無改，除司馬長史，遷侍中，領太中庶。時責百官讜言，偃以：「宜重[03644]農卹本，并官省，考課以知能否，增俸以除吏姦。責成良守，久於其職。都督刺史，宜別其任。」改領驍騎將軍，親遇隆密，有加舊臣。轉吏部尚。尚之去選未五載，偃復襲其迹，世以榮。侍中顏竣至是始貴，與偃俱在門下，以文義賞會，相得甚歡。竣自謂任遇隆密，宜居重，而位次與偃等未殊，意稍不悅。及偃代竣領選，竣愈憤懣，與偃遂有隙。竣時勢傾朝野，偃不自安，遂發心悸病，意慮乖僻，上表解職，告醫不仕。南史作「告靈不仕」，似是。世祖遇[03645]偃旣深，加治療，名醫上藥，隨所宜須，乃得瘥。時上長女山隂公主愛傾一時，配偃戢。素好談玄，注莊消搖篇傳於世。明年，卒官，時年四十六。世祖與顏竣詔曰：「何偃遂成異世，美志長往。與之周旋，重以姻媾，臨哭怨，良不能已。往矣如何！宜贈散騎常侍、金紫光祿夫，本官如故。」諡曰靖。戢，昇明末，相國左長史。
江智淵，濟陽考城人，湘州刺史夷弟。父僧安，太中庶。智淵初著作郎，江夏王義恭太[03646]尉行參軍，太太傅主簿，隨王誕後軍參軍。世父夷有盛名，夷湛有清譽，父並貴達，智淵父少無名問，湛禮敬甚簡，智淵常以恨，自非節歲，不入湛門。及隨王誕佐，在襄陽，誕待之甚厚。時諮議參軍謝莊、府主簿沈懷文並與智淵友善。懷文每稱之曰：「人所應有盡有，人所應無盡無者，其江智淵乎。」元嘉末，除尚庫部郎。時高流官序，不臺郎，智淵門孤援寡，獨有此選，意甚不說，固辭不肯拜。竟陵王誕復版[03647]騎軍，孫虨宋書考論云：「誕時爲驃騎大將軍，當云復版爲驃騎參軍。」按孫說是。轉主簿，隨府轉司空主簿、記室參軍，領南濮陽太守，遷從中郎。誕將逆，智淵悟其機，請假先反。誕發，卽除中侍郎。智淵愛好文雅，詞采清贍，世祖深相知待，恩禮冠朝。上燕私甚數，多命羣臣五人游集，智淵常其首。同侶未及前，輒獨蒙引進，智淵每以越衆慚，未嘗有喜色。每從游幸，與羣僚相隨，傳詔馳來，知當呼己，聳動愧恧，形於容貌，論者以此多之。遷驍騎將軍，尚吏部郎。上每酣宴，輒詬辱羣[03648]臣，并使自相嘲訐，以歡笑。智淵素方退，漸不會旨。嘗使以王僧朗嘲戲其景文，智淵正色曰：「恐不宜有此戲。」上怒曰：「江僧安癡人，癡人自相惜。」智淵伏席流涕，由此恩寵衰。出新安王鸞北中郎長史、南東海太守，加拜寧朔將軍，行南徐州。初，上寵姬宣貴妃殷氏卒，使羣臣議諡，智淵上議曰「懷」。上以不盡嘉號，甚銜之。後車駕幸南山，乘馬至殷氏墓，羣臣皆騎從，上以馬鞭指墓石柱謂智淵曰：「此上不容有懷字！」智淵益惶懼。[03649]明七年，以憂卒，時年四十六。季筠，太洗馬，早卒。後廢帝卽位，以后父，追贈金紫光祿夫。季筠妻王，平望鄉君。智淵兄概早孤，養之如。概歷黃門吏部郎，侍中，武陵王北中郎長史、南東海太守，行南徐州。後廢帝元徽中卒。
史臣曰：夫將帥者，御衆之名；士卒者，一夫之用。坐談兵機，制勝千里，安在乎蒙楯前驅，履腸涉血而已哉。山濤之稱羊祜曰：「將雖不須筋力，軍中猶宜強健。」以此言，則叔之幹力弱矣。杜[03650]預文士儒生，射不能穿札，身未嘗跨馬，一朝統衆十餘萬，平原都督。李慈銘宋書札記云：「平原當作平吳。」按李說是。王戎把臂入林，亦受專征之寄。何必山西猛士，六郡良家，然後可受脤於朝堂，荷推轂之重。及虜兵深入，徐服恇震，非張暢正言，則彭、汴危矣。豈其身扞飛鏑，手折雲衝，方足使窮堞假命，危城載安乎。仁者之有勇，非臆說。[03651]
殷張何江傳第十九終 宋五十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