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759]
孔曰：「與其不得中庸，必狂狷乎！」庸，當也。按：當，汲古閣本、武英殿本作「常」，是。中和可常行之道，謂之中庸。言若不得中庸之人與之居，必也須得狂狷之人。云：「狂者進取，狷者有所不。」此是錄論語者，因夫子之言而釋狂狷之人也。此蓋失於周全之道，而取諸偏至之端者。[04760]然則有所不，亦將有所必者矣；旣云進取，亦將有所不取者矣。如此，性尚分流，否異適矣。人之好尚不同，或爲或否，各有所適。中世偏行一介之夫，能成名立方者，蓋亦衆。或志剛金石，而剋扞於強禦。謂劉茂、衞福也。或意嚴冬霜，而甘心於諒。戴就、陸續也。亦有結朋恊好，幽明共心；范式、張劭也。蹈義陵險，死生等節。繆肜、李善也。雖非通圓，良其風軌有足懷者。而情迹殊雜，難條品；片辭特趣，不足區別。措之則或[04761]有遺，措，置也。載之則貫序無統。以其名體雖殊，而操行俱絕，故緫獨行篇焉。庶諸闕文，紀志漏脫云爾。
譙玄字君黃，巴郡閬中人。少好學，能說易、春秋。仕於州郡。成帝永始年，有日食之災，乃詔舉敦樸遜讓有行義者各一人。州舉玄，詣公車，對策高第，拜議郎。帝始作期門，數微行。前書武帝微行，常與侍中、常侍、武騎及待詔北地良家子能騎射者期諸殿門，故有期門之號，自此始也。成帝微行亦然，故言始也。立趙飛燕皇[04762]后，后專寵懷忌，皇太多橫夭。集解引何焯說，謂案文當作「皇子」，衍「太」字。玄上諫曰：「臣聞王者承天，繼宗統極，保業延祚，莫急胤嗣，故易有幹蠱之義，詩詠衆多之福。易曰：「幹父之蠱。」注云：「蠱，事也。」毛詩曰：「螽斯，后妃之德也。后妃不妒忌，則子孫衆多也。」其詩曰「螽斯羽，詵詵兮，宜爾子孫，振振兮。」今陛下聖嗣未立，天下屬望，而不惟社稷之計，專念微行之，愛幸用於所惑，曲意留於非正。竊聞後宮皇產而不育。前書成帝宮人曹偉能及許美人皆生子，趙昭儀皆令殺之。臣聞之怛然，痛心剝，竊懷憂國，不忘須臾。夫警衞不[04763]脩，則患生非常。忽有醉酒狂夫，分爭道路，旣無尊嚴之儀，豈識上下之別。此胡狄起於轂下，而賊亂發於左右。願陛下念天之至重，愛金玉之身，均九女之施，九女，解見崔琦傳。存無窮之福，天下幸甚。」時數有災異，玄輒陳其變。旣不省納，故久稽郎官。後遷太常丞，以弟服去職。平帝元始元年，日食，詔公卿舉敦朴直言。鴻臚左咸舉玄詣公車對策，復拜議郎，遷中散夫。按：集解引惠棟說，謂華陽國志作「太中大夫」。四[04764]年，選明達政能班化風俗者八人。時並舉玄，繡衣使者，前書御史大夫領繡衣直指，出討姦猾，理大獄。武帝所制，不常置。持節，與太僕任惲等分行天下，前書平帝紀、恩澤侯表、王莽傳並作「王惲」。按：沈家本謂「王惲」作「任惲」，乃傳寫之訛。觀覽風俗，所至專行誅賞。未及終，而王莽居攝，玄於是縱使者車，縱，捨也。變易姓名，閒竄家，閒，私也。因以隱遁。後公孫述僭號於蜀，連聘不詣。述乃遣使者禮徵之；若玄不肯起，使賜以毒藥。按：使，汲古閣本、武英殿本作「便」，是。太守乃自齎璽至玄廬，曰：「君高節已著，朝廷垂意，誠不宜復辭，[04765]自招凶禍。」玄仰天歎曰：「唐堯聖，許由恥仕；周武至德，伯夷守餓。彼獨何人，我亦何人。保志全高，死亦奚恨！」遂受毒藥。玄瑛泣血叩頭於太守曰：「方今國家東有嚴敵，兵師四出，國用軍資或不常充足，願奉家錢千萬，以贖父死。」太守請，述聽許之。玄遂隱藏田野，終述之世。時兵戈累年，莫能脩尚學業，玄獨訓諸勤習經。建武十一年卒。明年，天下平定，玄弟慶以狀詣闕[04766]自陳。光武美之，策詔本郡祠以中牢，勑所在還玄家錢。時亦有犍費貽，不肯仕述，按：刊誤謂案文「亦」字乃合在「不」字上。乃漆身厲，陽狂以避之，退藏山藪十餘年。述破後，仕至合浦太守。瑛善說易，以授顯宗，北宮衞士令。漢官儀曰：「北宮衞士令一人，秩六百石。」
李業字巨游，廣梓潼人。少有志操，介特。習魯詩，師博士許晃。元始中，元始，平帝年也。舉明經，除郎。會王莽居攝，業以病去官，杜門不應州郡之命。太守劉咸強召之，業乃載[04767]病詣門。咸怒，出敎曰：「賢者不避害，譬猶彀弩射市，薄命者先死。聞業名稱，故欲與之治，而反託疾乎？」令詣獄養病，欲殺之。客有說咸曰：「趙殺鳴犢，孔臨河而逝。史記曰「孔子旣不得用於衞，將西見趙簡子。至於河而聞竇鳴犢、舜華之死也，臨河而歎曰：『美哉河水，洋洋乎！丘之不濟，命也夫！』子貢進曰：『敢問何謂也？』孔子曰：『竇鳴犢，舜華，晉國之賢大夫也。趙簡子未得志之時，須此兩人而後從政。丘聞之也，刳胎殺夭則騏驎不至，竭澤而漁則蛟龍不合陰陽，汲古閣本、武英殿本「不合陰陽」作「不處其淵」。按：史記孔子世家作「不合陰陽」，今本家語困誓篇作「不處其淵」。覆巢毀卵則鳳凰不翔。何則？君子諱傷其類。夫鳥獸之於不義也，尚知避之，而況乎丘哉！』乃還」也。未聞求賢而脅以牢獄者。」咸乃出之，因舉方正。王莽以[04768]業酒士，王莽時官酤酒，故置酒士也。病不之官，遂隱藏山谷，絕匿名迹，終莽之世。及公孫述僭號，素聞業賢，徵之，欲以博士，業固疾不起。數年，述羞不致之，乃使鴻臚尹融持毒酒奉詔命以劫業：若起，則受公侯之位：不起，賜之以藥。融譬旨曰：「方今天下分崩，孰知是非，而以區區之身，試於不測之淵乎！朝廷貪慕名德，曠官缺位，于今七年，四時珍御，不以忘君。宜上奉知己，下孫，身[04769]名俱全，不亦優乎！今數年不起，猜疑寇心，按：集解引沈欽韓說，謂袁紀作「阻疑眾心」。凶禍立加，非計之得者。」業乃歎曰：「危國不入，亂國不居。論語孔子曰：「危邦不入，亂邦不居。天下有道則見，無道則隱。」親於其身不善者，義所不從。君危授命，論語曰：「親於其身爲不善者，君子不入。」又曰：「君子見危授命，見得思義。」何乃誘以高位重餌哉？」融業辭志不屈，復曰：「宜呼室家計之。」業曰：「丈夫斷之於心久矣，何妻之？」遂飲毒而死。述聞業死，驚，恥有殺賢之名，乃遣使弔祠，賻贈百匹。[04770]業翬逃辭不受。蜀平，光武下詔表其閭，益部紀載其高節，圖畫形象。初，平帝時，蜀郡王皓美陽令，王嘉郎。王莽篡位，並弃官西。及公孫述稱帝，遣使徵皓、嘉，恐不至，遂先繫其妻。使者謂嘉曰：「速裝，妻可全。」對曰：「犬馬猶識主，況於人乎！」王皓先自刎，以首付使者。述怒，遂誅皓家屬。王嘉聞而歎曰：「後之哉！」乃對使者伏劔而死。是時犍任永君業同郡馮信，武英殿本「君」作「及」，校補謂作「及」非。今按：永字君業，范書名與字常並舉，故校補云然。然下云「同郡馮信」，信字季誠，何不與「任永君業」同例，作「馮信季誠」？且馮信廣漢郪人，與李業同郡，足證「君」當作「及」，校補說非也。並好學博[04771]古。公孫述連徵命，待以高位，皆託青盲以避世難。永妻淫於前，匿情無言；入井，忍而不救。信侍婢亦對信姦通。及聞述誅，皆盥洗更視曰：「世適平，目卽清。」淫者自殺。光武聞而徵之，並會病卒。
劉茂字衞，太原晉陽人。少孤，獨侍母居。家貧，以筋力致養，孝行著於鄉里。及長，能習禮經，敎授常數百人。哀帝時，察孝廉，再遷五原屬國候，遭母憂去官。服竟後[04772]沮陽令。沮陽，縣，屬上谷郡，故城在今媯州東。沮音阻。會王莽篡位，茂弃官，避世弘農山中敎授。建武年，，郡門下掾。時赤眉十餘萬衆攻郡縣，殺長吏及府掾史。茂負太守孫福踰牆藏空穴中，得免。其暮，俱奔盂縣。今并州盂縣也。晝則逃隱，夜求糧食。積百餘日，賊去，乃得府。明年，詔求天下義士。福言茂曰：「臣前赤眉所攻，吏民壞亂，奔走趣山，臣賊所圍，命如絲髮，賴茂負臣踰城，出保盂縣。茂與弟[04773]觸冒兵刃，緣山負食，臣及妻得度死命，節義尤高。宜蒙表擢，以厲義士。」詔卽徵茂拜議郎，遷宗正丞。續漢書宗正丞一人，比千石也。後拜侍中，卒官。元初中，鮮卑數百餘騎寇漁陽，集解引錢大昭說，謂「元初」應依鮮卑傳作「延平」。又引錢大昕說，謂本紀此事亦載於延平元年。今按：下文稱「永初二年」，永初在延平後，元初前，則二錢之說是。太守張顯率吏士追出塞，遙望虜營烟火，急趣之。兵馬掾嚴授慮有伏兵，苦諫止，不聽。顯蹙令進，授不獲已，前戰，伏兵發，授身被十創，歿於陣。顯拔刃追散兵，不能制，虜射中顯，主簿衞福、功曹徐咸遽起之，顯遂墮[04774]馬，福以身擁蔽，虜并殺之。朝廷愍授等節，詔襃歎，厚加賞賜，各除一人郎中。永初年，劇賊畢豪等入平原界，縣令劉雄將吏士乘舩追之。至厭次河，厭次縣之河也。與賊合戰。雄敗，執雄，以矛刺之。時吏所輔按：何焯謂「小吏」疑當作「小史」。所，姓也。風俗通曰：「宋大夫華所事之後也。漢有所忠，爲諫大夫。」前叩頭求哀，願以身代雄。豪等縱雄而刺輔，貫心洞背卽死。東郡太守捕得豪等，具以狀上。詔追之，賜錢十萬，除父奉郎中。[04775]
溫序字次房，太原祁人。仕州從。建武年，騎都尉弓里戍弓里，姓也。將兵平定北州，到太原，歷訪英俊人，問以策謀。戍序奇之，上䟽薦焉。於是徵侍御史。遷武陵都尉，病免官。六年，拜謁者，遷護羌校尉。按：通鑑止作「校尉」。考異謂檢西羌傳，建武九年方置護羌校尉，牛邯爲之，邯卒卽省，溫序無緣作「護羌」，今但云「校尉」。序行部至襄武，隗嚻別將苟宇所拘劫。宇謂序曰：「若與我并威同力，天下可圖。」序曰：「受國重任，分當效死，義不貪生，苟背恩德。」宇等復曉譬之。序素有氣力，怒，叱[04776]宇等曰：「虜何敢迫脅將！」因以節檛殺數人。賊衆爭欲殺之。宇止之曰：「此義士死節，可賜以劔。」序受劔，銜鬚於口，顧左右曰：「旣賊所迫殺，無令鬚汙土。」遂伏劔而死。序主簿韓遵、從王忠持屍斂。光武聞而憐之，命忠送喪到洛陽，賜城傍冢地，賻穀千斛、縑五百匹，除郎中。長壽，服竟鄒平侯相。夢序告之曰：「久客思鄉里。」壽卽弃官，上乞骸骨葬。帝許之，乃[04777]反舊塋焉。序墓在今并州祁縣西北。
彭脩字陽，會稽毗陵人。毗陵，今常州晉陵縣也。吳地記曰：「本名延陵，吳王諸樊封季札。漢改曰毗陵。」年十五時，父郡吏，得休，休，假也。與脩俱，道盜所劫，脩困迫，乃拔佩刀前持盜帥曰：「父辱死，卿不顧死邪？」盜相謂曰：「此童義士，不宜逼之。」遂辭謝而去。鄉黨稱其名。後仕郡功曹。時西部都尉宰鼂行太守，應劭漢官曰：「都尉，秦官也。本名郡尉。掌佐太守典其武職，秩比二千石。孝景時更名都尉。」以微過收吳縣獄吏，將[04778]殺之，主簿鍾離意爭諫甚切，鼂怒，使收縛意，欲案之，掾吏莫敢諫。脩排閤直入，拜於庭，曰：「明府發雷霆於主簿，請聞其過。」鼂曰：「受敎日，初不奉行，廢命不忠，豈非過邪？」脩因拜曰：「昔任座面折文侯，解見文苑禰衡傳。朱雲攀毀欄檻，前書成帝時，朱雲上書，請以尚方斬馬劔斬張禹。上欲殺之，雲攀折殿檻。西京雜記云：「攀折玉檻。」自非賢君，焉得忠臣？今慶明府賢君，主簿忠臣。」鼂遂原意罰，貰獄吏罪。後州辟從。時賊張林等數百人作亂，[04779]郡言州，請脩守吳令。脩與太守俱出討賊，賊望車馬，競交射之，飛矢雨集。脩障扞太守，而流矢所中死，太守得全。賊素聞其恩信，卽殺弩中脩者，餘悉降散。言曰：「自彭君故降，不太守服。」
索盧放字君陽，索盧，姓也。東郡人。以尚敎授千餘人。初署郡門下掾。更始時，使者督行郡國，太守有，當就斬刑。放前言曰：「今天下所以苦毒王氏，心皇者，實以聖[04780]政寛仁故。而傳車所過，未聞恩澤。太守受誅，誠不敢言，但恐天下惶懼，各生疑變。夫使功者不如使過，若秦穆赦孟明而用之，霸西戎。願以身代太守之命。」遂前就斬。使者義而赦之，由是顯名。建武六年，徵洛陽令，政有能名。以病乞身，徙諫議夫，數納忠言，後以疾去。建武末，復徵不起，光武使人輿之，於南宮雲臺，賜穀千斛，遣，除太中庶。卒於家。續漢書曰：「太子中庶子，秩六百石。」[04781]
周嘉字惠文，汝南安城人。高祖父燕，宣帝時郡決曹掾。太守欲枉殺人，燕諫不聽，遂殺囚而黜燕。囚家守闕稱冤。詔遣覆考，燕太守曰：「願謹定文，皆著燕名，府君但言時病而已。」出謂掾史曰：「諸君被問，悉當以罪推燕。如有一言及於府君，燕手劔相刃。」使乃收燕繫獄。刊誤謂「使」下少一「者」字。屢被掠楚，辭無屈橈。當下蠶室，乃歎曰：「我平王之後，正公玄孫，謝承書曰「燕字少卿，其先出自周平王之後。漢興，紹嗣封爲正公，食采於汝墳」也。豈可[04782]以刀鋸之餘下先君？」遂不食而死。燕有五，皆至刺史、太守。嘉仕郡主簿。王莽末，羣賊入汝陽城，嘉從太守何敞討賊，敞流矢所中，郡兵奔北，賊圍繞數十重，白刃交集，嘉乃擁敞，以身扞之。因呵賊曰：「卿曹皆人隷。賊旣逆，豈有還害其君者邪？嘉請以死贖君命。」因仰天號泣。羣賊於是兩兩相視，曰：「此義士！」給其車馬，遣送之。後太守寇恂舉孝廉，拜尚侍郎。光[04783]武引，問以遭難之。嘉對曰：「太守被，命懸寇手，臣實駑怯，不能死難。」帝曰：「此長者。」詔嘉尚公主，嘉稱病篤，不肯當。稍遷零陵太守，視七年，卒，零陵頌其遺愛，吏民立祠焉。嘉從弟暢，字伯持，性仁慈，河南尹。永初年，夏旱，久禱無應，暢因收葬洛城傍客死骸骨凡萬餘人，應時澍雨，歲乃豐稔。位至光祿勳。
范式字巨卿，山陽金鄉人，一名汜。按：汜，武英殿本、集解本作「氾」。少遊[04784]太學，諸生，與汝南張劭友。劭字元伯。人並告鄉里。式謂元伯曰：「後年當還，將過拜尊親，孺焉。」見其子也。孺子，稚子也。乃共剋期日。後期方至，元伯具以白母，請設饌以候之。母曰：「年之別，千里結言，爾何相信之審邪？」對曰：「巨卿信士，必不乖違。」母曰：「若然，當爾醞酒。」至其日，巨卿果到，升堂拜飲，按：御覽四三〇引作「升堂拜母」。盡歡而別。式仕郡功曹。後元伯寢疾篤，同郡郅君章、殷徵晨夜省視之。元[04785]伯臨盡，歎曰：「恨不吾死友！」徵曰：「吾與君章盡心於，是非死友，復欲誰求？」元伯曰：「若者，吾生友耳。山陽范巨卿，所謂死友。」尋而卒。式忽夢元伯玄冕垂纓屣履而呼曰：「巨卿，吾以某日死，當以爾時葬，永黃泉。未我忘，豈能相及？」式怳然覺寤，悲歎泣下，具告太守，請往奔喪。太守雖心不信而重違其情，許之。式便服朋友之服，儀禮喪服記曰：「朋友在他國，袒免，歸則已。」注云：「謂無親者爲之主喪服。」又曰：「朋友麻。」注云：[04786]「朋友雖無親，有同道之恩，相爲服緦之絰帶。」投其葬日，馳往赴之。式未及到，而喪已發引，旣至壙，將窆，窆，下棺也。而柩不肯進。其母撫之曰：「元伯，豈有望邪？」遂停柩移時，乃有素車白馬，號哭而來。其母望之曰：「是必范巨卿。」巨卿旣至，叩喪言曰：「行矣元伯！死生路異，永從此辭。」會葬者千人，咸揮涕。式因執紼而引，柩於是乃前。式遂留止冢次，脩墳樹，然後乃去。後到京師，受業太學。時諸生長沙陳平[04787]亦同在學，與式未相，而平被病將亡，謂其妻曰：「吾聞山陽范巨卿，烈士，可以託死。吾歿後，但以屍埋巨卿戶前。」乃裂素，以遺巨卿。旣終，妻從其言。時式出行適還，省瘞，愴然感之，向墳揖哭，以死友。乃營護平妻兒，身自送喪於臨湘。未至四五里，乃委素於柩上，哭別而去。其兄弟聞之，尋求不復。長沙上計掾史到京師，上表式行狀，府並辟，不應。舉[04788]州茂才，四遷荊州刺史。友人南陽孔嵩，家貧親老，乃變名姓，傭新野縣阿里街卒。阿里，里名也。式行部到新野，而縣選嵩導騎迎式。導引之騎。式而識之，呼嵩，把臂謂曰：「非孔仲山邪？」對之歎息，語及平生。曰：「昔與俱曳長裾，遊集帝學，武英殿本「集」作「息」。集解引惠棟說，謂禮學記「息焉遊焉」，當作「息」。吾蒙國恩，致位牧伯，而懷道隱身，處於卒伍，不亦惜乎！」嵩曰：「侯嬴長守於賤業，史記曰，侯嬴年七十，家貧，爲大梁夷門卒。魏公子聞之，往請，欲厚遺之，不肯受，曰：「臣脩身潔行數十年，終不以監門困故受公子財。」晨門肆志於[04789]抱關。解見張皓傳也。欲居九夷，不患其陋。論語曰：「孔子欲居九夷。或曰：『陋，如之何？』子曰：『君子居之，何陋之有。』」貧者士之宜，豈鄙哉！」式勑縣代嵩，嵩以先傭未竟，不肯去。嵩在阿里，正身厲行，街中弟皆服其訓化。遂辟公府。之京師，道宿下亭，盜共竊其馬，尋問知其嵩，乃相責讓曰：「孔仲山善士，豈宜侵盜乎！」於是送馬謝之。嵩官至南海太守。式後遷廬江太守，有威名，卒於官。
李善字次孫，南陽淯陽人，本同縣李元蒼[04790]頭。按：李慈銘謂案日本新出琱玉集引孝子傳，「李元」作「李文」。建武中疫疾，元家相繼死沒，唯孤兒續始生數旬，而貲財千萬，諸奴婢私共計議，欲謀殺續，分其財產。善深李氏而力不能制，乃潛負續逃去，隱山陽瑕丘界中，親自哺養，乳生湩，湩，乳汁也。音竹用反。推燥居溼，嘗艱勤。續雖在孩抱，奉之不異長君，有輒長跪請白，然後行之。閭里感其行，皆相率脩義。續年十歲，善與本縣，脩理舊業。告奴婢於長吏，悉收殺之。時鍾離意瑕[04791]丘令，上薦善行狀。光武詔拜善及續並太舍人。善，顯宗時辟公府，以能理劇，再遷日南太守。從京師之官，道經淯陽，過李元冢。未至一里，乃脫朝服，持鉏去草。及拜墓，哭泣甚悲，身自炊爨，執鼎俎以脩祭祀。垂泣曰：「君夫人，善在此。」盡哀，數日乃去。到官，以愛惠政，懷來異俗。遷九江太守，未至，道病卒。續至河閒相。
王忳字少林，忳音純。廣新都人。忳嘗詣[04792]京師，於空舍中一生疾困，愍而視之。生謂忳曰：「我當到洛陽，而被病，命在須臾，腰下有金十斤，願以相贈，死後乞藏骸骨。」未及問姓名而絕。忳卽鬻金一斤，營其殯葬，餘金悉置棺下，人無知者。後數年，縣署忳度亭長。初到之日，有馬馳入亭中而止。其日，風飄一繡被，復墯忳前，卽言之於縣，縣以忳。忳後乘馬到雒縣，馬遂奔走，牽忳入它舍。按：集解引惠棟說，謂華陽國志「它舍」作「宅舍」。主人之喜曰：「今禽[04793]盜矣。」問忳所由得馬，忳具說其狀，并及繡被。主人悵然良久，乃曰：「被隨旋風與馬俱亡，卿何陰德而致此物？」忳自念有葬生，因說之，并道生形貌及埋金處。主人驚號曰：「是我。姓金名彥。前往京師，不知所在，何意卿乃葬之。恩久不報，天以此章卿德耳。」忳悉以被馬還之，彥父不取，厚遺忳，忳辭讓而去。時彥父州從，因告新都令，假忳休，按：武英殿本「休」下有「息」字。自與俱迎彥喪，[04794]餘金俱存。忳由是顯名。仕郡功曹，州治中從。舉茂才，除郿令。到官，至斄亭。斄音台。亭長曰：「亭有鬼，數殺過客，不可宿。」忳曰：「仁勝凶邪，德除不祥，何鬼之避！」卽入亭止宿。夜中聞有女稱冤之聲。忳呪曰：「有何枉狀，可前求理乎？」女曰：「無衣，不敢進。」忳便投衣與之。女乃前訴曰：「妾夫涪令，之官過宿此亭，亭長無狀，賊殺妾家十餘口，汲古閣本無「賊」字，武英殿本「賊」作「枉」。按：集解引惠棟說，謂華陽國志云「大小二十口」。埋在樓下，悉取財貨。」忳問亭長姓名。女[04795]曰：「卽今門下游徼者。」忳曰：「汝何故數殺過客？」對曰：「妾不得白日自訴，每夜陳冤，客輒眠不應，不勝感恚，故殺之。」忳曰：「當汝理此冤，勿復殺良善。」因解衣於地，忽然不。明旦召游徼詰問，具服罪，卽收繫，及同謀十餘人悉伏辜，遣吏送其喪鄉里，於是亭遂清安。
張武者，吳郡由拳人。由拳，縣，故城在今蘇州嘉興縣南。父業，郡門下掾，送太守妻還鄉里，至河內亭，[04796]盜夜劫之，業與賊戰死，遂亡失屍。按：汲古閣本、武英殿本「屍」下有「骸」字，是。武時年幼，不及識父。後之太學受業，每節，常持父遺劔，至亡處祭醊，而還。按：武英殿本「而」上有「泣」字。太守第五倫嘉其行，舉孝廉。遭母喪過毀，父魂靈不返，因哀慟絕命。
陸續字智初，會稽吳人。世族姓。祖父閎，字春，建武中尚令。美姿貌，喜著越布單衣，光武而好之，自是常勑會稽郡獻越布。續幼孤，仕郡戶曹史。時歲荒民[04797]飢，按：汲古閣本、武英殿本「飢」下有「困」字。太守尹興使續於都亭賦民饘粥。續悉簡閱其民，訊以名氏。畢，興問所食幾何？續因口說六百餘人，皆分別姓字，按：「姓字」汲古閣本作「姓氏」，武英殿本作「姓名」。無有差謬。興異之，刺史行部，續，辟別駕從。以病去，還郡門下掾。是時楚王英謀反，陰䟽天下善士，及楚覺，顯宗得其，有尹興名，乃徵興詣廷尉獄。續與主簿梁宏、功曹史駟勳及掾史五百餘人詣洛陽詔獄就考，諸吏不堪痛楚，死者半，唯續、宏、[04798]勳掠考五毒，肌肉消爛，終無異辭。續母遠至京師，覘候消息，獄特急，武英殿本「特」作「持」。按：作「持」義較長。無緣與續相聞，母但作饋食，付門卒以進之。續雖考苦毒，而辭色慷慨，未嘗易容，唯對食悲泣，不能自勝。使者怪而問其故。續曰：「母來不得相，故泣耳。」使者怒，以門卒通傳意氣，按：武英殿本「門卒」作「獄門吏卒」。召將案之。續曰：「因食餉羹，識母所自調和，故知來耳，非人告。」使者問：「何以知母所作乎？」續曰：「母嘗截肉未嘗不方，刊誤謂案文上「嘗」字當作「常」。或上「嘗」字當衍。斷葱[04799]以寸度，是以知之。」使者問諸謁舍，謁舍所謂停主人之舍也。集解王先謙謂「所謂」當作「謂所」。續母果來，於是陰嘉之，上說續行狀。帝卽赦興等，按：王先謙謂「事」字下疑奪文。還鄉里，禁錮終身。續以老病卒。長稠，廣陵太守，有理名。中逢，樂安太守。少襃，力行好學，不慕榮名，連徵不就。襃康，已前傳。
戴封字平仲，濟北剛人。剛，縣，故城在今兖州龔丘縣東北。年十五，詣太學，師鄮令東海申君。申君卒，送喪到東海，道當經其家。父母以封當還，[04800]豫娶妻。封暫過拜親，不宿而去。還京師卒業。時同學石敬平溫病卒，封養視殯斂，以所齎糧巿棺，送喪到家。家更斂，敬平行時物皆在棺中，乃異之。封後遇賊，財物悉被略奪，唯餘縑七匹，賊不知處，封乃追以與之，曰：「知諸君乏，故送相遺。」賊驚曰：「此賢人。」盡還其器物。後舉孝廉，光祿主，遭伯父喪去官。詔求賢良方正直言之士，有至行能消災伏異者，公卿郡[04801]守各舉一人。郡及司農俱舉封。公車徵，陛，對策第一，擢拜議郎。遷西華令。時汝、潁有蝗災，獨不入西華界。時督郵行縣，蝗忽至，督郵其日卽去，蝗亦頓除，一境奇之。其年旱，封禱請無獲，乃積薪坐其上以自焚。火起而雨暴至，於是遠近歎服。遷中山相。時諸縣囚四百餘人，辭狀已定，當行刑。封哀之，皆遣家，與剋期日，皆無違者。詔策美焉。永元十年，徵拜太常，按：集解引惠棟說，謂水經注云「十三年」。[04802]卒官。
李充字遜，陳留人。家貧，兄弟六人同食遞衣。按：御覽四八四、五一五、五二一引，並作「同衣遞食」。妻竊謂充曰：「今貧居如此，難以久安，妾有私財，願思分異。」充僞酬之曰：「如欲別居，當醞酒具會，請呼鄉里內外，共議其。」婦從充置酒讌客。充於坐中前跪白母曰：「此婦無狀，而敎充離閒母兄，罪合遣斥。」便呵叱其婦，逐令出門，婦銜涕而去。坐中驚肅，因遂罷散。充後遭母喪，行服墓次，人[04803]有盜其墓樹者，充手自殺之。服闋，立精舍講授。太守魯平集解引惠棟說，謂平，魯恭弟，本傳作「丕」。按：沈家本謂下云延平中，特徵充爲博士，時魯平亦爲博士。據魯丕傳，延平中丕不在朝，安得與李充同爲博士，恐此傳魯平別是一人。請署功曹，不就。平怒，乃援充以捐溝中，因讁署縣都亭長。不得已，起親職役。後和帝公車徵，不行。延平中，詔公卿、中千石各舉隱士儒，務取高行，以勸後進，特徵充博士。時魯平亦博士，每與集會，常歎服焉。充遷侍中。將軍鄧隲貴戚傾時，無所下借，下音假。借音子夜反。以充高節，每卑敬之。嘗置酒請充，賓客滿堂，酒酣，隲[04804]跪曰：「幸託椒房，位列上將，幕府初開，欲辟天下奇偉，以匡不逮，惟諸君博求其器。」充乃陳海內隱居懷道之士，頗有不合。隲欲絕其說，以肉啖之。充抵肉於地，曰：「說士猶甘於肉！」遂出，徑去。隲甚望之。同坐汝南張孟舉按：集解引惠棟說，謂袁宏紀云「侍中張孟」。往讓充曰：「一日聞足下與鄧將軍說士未究，一日猶昨日也。激刺面折，不由中和，出言之責，非所以光祚孫者。」充曰：「丈夫居世，貴行其意，何能遠孫計哉！」由是[04805]非於貴戚。遷左中郎將，年八十八，國老。按：汲古閣本作「年八十八以爲國三老」，武英殿本作「年八十以爲國三老」。校補謂據袁紀載充卒年亦無八十八，則下「八」字或衍。安帝常特進，賜以几杖。卒於家。
繆肜字豫公，汝南召陵人。少孤，兄弟四人，皆同財業。及各娶妻，諸婦遂求分異，數有鬬爭之言。肜深懷憤歎，乃掩戶自撾曰：「繆肜，汝脩身謹行，學聖人之法，將以齊整風俗，柰何不能正其家乎！」弟及諸婦聞之，悉叩頭謝罪，遂更敦睦之行。仕縣主簿。時縣令被章考，吏皆畏懼自誣，而[04806]肜獨證據其，掠考苦毒，至乃體生蟲蛆，因復傳換五獄，踰涉四年，令卒以自免。太守隴西梁湛召決曹史。安帝初，湛病卒官，肜送喪還隴西。始葬，會西羌反叛，湛妻悉避亂它郡，肜獨留不去，起墳冢，乃潛穿井旁以窟室，晝則隱竄，夜則負土，及賊平而墳已立。其妻意肜已死，還驚。關西咸稱傳之，共給車馬衣資，肜不受而鄉里。辟公府，舉尤異，遷中牟令。縣[04807]近京師，多權豪，肜到，誅諸姦吏及託名貴戚賓客者百有餘人，威名遂行。卒於官。
陳重字景公，豫章宜春人。宜春，今袁州縣。少與同郡雷義友，俱學魯詩、顏氏春秋。太守張雲舉重孝廉，重以讓義，前後十餘通記，記，書也。雲不聽。義明年舉孝廉，重與俱在郎署。有同署郎負息錢數十萬，責主日至，詭求無已，說文曰：「詭，責也。」重乃密以錢代還。郎後覺知而厚辭謝之。重曰：「非我之，將有同姓名者。」[04808]終不言惠。同舍郎有告寧者，誤持隣舍郎絝以去。主疑重所取，重不自申說，而巿絝以償之。後寧喪者，以絝還主，其乃顯。重後與義俱拜尚郎，義代同時人受罪，以此黜退，重義去，亦以病免。後舉茂才，除細陽令。政有異化，舉尤異，當遷會稽太守，遭姊憂去官。後司徒所辟，拜侍御史，卒。
雷義字仲公，按：張熷讀史舉正謂「仲公」文選廣絕交論注引作「仲預」。又按：御覽四二〇引作「仲翁」。豫章鄱陽人。鄱陽，縣，城在今饒州鄱陽縣東。[04809]初郡功曹，嘗擢舉善人，不伐其功。義嘗濟人死罪，按：校補謂案文「義」當作「又」，疑「又」訛「乂」，「乂」復訛「義」。罪者後以金斤謝之，義不受，金主伺義不在，默投金於承塵上。後葺理屋宇，乃得之，金主已死，無所復還，義乃以付縣曹。後舉孝廉，拜尚侍郎，有同時郎坐當居刑作，義默自表取其罪，以此論司寇。同臺郎覺之，委位自上，乞贖義罪。順帝詔皆除刑。義，舉茂才，讓於陳重，刺史不聽，義遂陽狂被髮走，不應命。鄉里之[04810]語曰：「膠漆自謂堅，不如雷與陳。」府同時俱辟人。義遂守灌謁者。漢官儀曰：「謁者三十五人，以郎中秩滿歲稱給事，未滿歲稱灌謁者。」胡廣云：「明章二帝服勤園陵，謁者灌桓，按：「桓」汲古閣本作「曰」。校補謂「灌曰」「灌桓」皆無義可詮，且應奉謂吉凶異制，疑本作「灌神」，墓祭非吉祭，朝夕上食，不灌也。後遂稱云。」馬融以爲「灌者，習所職也。」應奉云：「如胡公之言，則吉凶異制。馬云「灌，習也」，字又非也。按：又，汲古閣本、武英殿本作「義」。高祖承秦，灌嬰服事七年，號大謁者，後人掌之，以姓灌章，豈其然乎？」使持節督郡國行風俗，太守令長坐者凡七十人。旋拜侍御史，除南頓令，卒官。授，官至蒼梧太守。
范冉字史雲，「冉」或作「丹」。陳留外黃人。少縣吏，年十八，奉檄迎督郵，冉恥之，乃遁去。[04811]到南陽，受業於樊英。遊輔，就馬融通經，歷年乃還。冉好違時絕俗，激詭之行。常慕梁伯鸞、閔仲叔之人。與中李固、河內王奐親善，而鄙賈偉節、郭林宗焉。謝承書曰：「奐字子昌，河內武德人。明五經，負笈追業，常賃灌園，恥交勢利。爲考城令，遷漢陽太守，徵拜議郎，卒。」奐後考城令，境接外黃，屢遣請冉，冉不至。及奐遷陽太守，將行，冉乃與弟恊步齎麥酒，於道側設壇以待之。冉奐車徒駱驛，遂不自聞，惟與弟共辯論於路。奐[04812]識其聲，卽下車與相揖對。奐曰：「行路倉卒，非陳闊之所，按：汲古閣本、武英殿本「闊」上有「契」字。可共到前亭宿息，以叙分隔。」冉曰：「前在考城，思欲相從，以賤質自絕豪友耳。今遠適千里，會面無期，故輕行相候，以展訣別。如其相追，將有慕貴之譏矣。」便起告違，拂衣而去。奐瞻望弗及，冉長逝不顧。桓帝時，以冉萊蕪長，萊蕪，縣，屬泰山郡，故城在今淄川縣東南。遭母憂，不到官。後辟太尉府，以狷急不能從俗，常佩韋於朝。史記曰，西門豹性急，佩韋以自緩。[04813]議者欲以侍御史，因遁身逃命於梁沛之閒，徒行敝服，賣卜於巿。遭黨人禁錮，遂推鹿車，載妻，捃拾自資，袁山松書曰：「冉去官，嘗使兒捃麥，得五斛。鄰人尹臺遺之一斛，囑兒莫道。冉後知，卽令并送六斛，言麥已雜矣，遂誓不敢受。」或寓息客廬，或依宿樹蔭。如此十餘年，乃結草室而居焉。所止單陋，有時粮粒盡，窮居自若，言貌無改，閭里歌之曰：「甑中生塵范史雲，釜中生魚范萊蕪。」及黨禁解，府所辟，乃應司空命。是時西羌反叛，黃巾作難，[04814]制諸府掾屬不得妄有去就。制，制書也。冉首自劾退，詔特原不理罪。辟太尉府，以疾不行。中平年，年七十四，卒於家。臨命遺令勑其曰：「吾生於昏闇之世，值乎淫侈之俗，生不得匡世濟時，死何忍自同於世！氣絕便斂，斂以時服，衣足蔽形，棺足周身，斂畢便穿，穿畢便埋。其明堂之奠，禮送死者衣曰明衣，器曰明器。鄭玄注云：「明者，神明之也。」此言明堂，亦神明之堂，謂壙中也。干飯寒水，按：御覽五五四引「干」作「盂」。飲食之物，勿有所下。墳封高下，令足自隱。前書[04815]劉向曰：「延陵季子葬子，其高可隱。」音義云：「謂人立可隱肘也。」隱音於靳反。知我心者李堅、王炳。李子堅，李固也。今皆不在，制之在爾，勿令鄉人宗親有所加。」於是府各遣令史奔弔。將軍何進移陳留太守，累行論謚，僉曰宜貞節先生。謚法「清白守節曰貞，好廉自剋曰節」也。會葬者千餘人，刺史郡守各立碑表墓焉。
戴就字景成，會稽上虞人。仕郡倉曹掾，楊州刺史歐陽參奏太守成公浮臧罪，遣[04816]部從薛安案倉庫簿領，收就於錢唐縣獄。幽囚考掠，五毒參至。就慷慨直辭，色不變容。燒鋘斧，使就挾於肘腋。鋘從「吳」。毛詩云：「不吳不敖。」何承天纂文曰：「臿，今之鋘也。」張揖字詁云：「臿，刃也。」鋘音華。案說文、字林、三蒼並無「鋘」字。就語獄卒：「可熟燒斧，勿令冷。」每上彭考，彭卽篣也。因止飯食不肯下，肉焦毀墯地者，掇而食之。掇，拾也，丁活反。主者窮竭酷慘，無復餘方，乃卧就覆舩下，以馬通薰之。本草經曰：「馬通，馬矢也。」一夜日，皆謂已死，發舩視之，就方張眼罵曰：「何不[04817]益火，而使滅絕！」復燒地，以鍼刺指爪中，使以把土，爪悉墯落。主者以狀白安，安呼就，謂曰：「太守罪穢狼藉，受命考實，君何故以骨肉拒扞邪？」就據地荅言：「太守剖符臣，當以死報國。卿雖銜命，固宜申斷冤毒，柰何誣枉忠良，強相掠理，令臣謗其君，證其父！薛安庸騃，忸行無義，忸，忲也，猶言慣習。騃音吾楷反。就考死之日，當白之於天，與羣鬼殺汝於亭中。如蒙生全，當手刃相裂！」安深奇[04818]其壯節，卽解械，更與美談，表其言辭，解釋郡。徵浮還京師，免鄉里。太守劉寵舉就孝廉，光祿主，病卒。風俗通曰：「光祿奉肹上就爲主事。」
趙苞字威豪，甘陵東武城人。今貝州武城縣。從兄忠，中常侍，苞深恥其門族有宦官名埶，不與忠交通。初仕州郡，舉孝廉，再遷廣陵令。視年，政敎清明，郡表其狀，遷遼西太守。抗厲威嚴，名振邊俗。以到官明年，遣使迎母及妻，垂當到郡，道經柳城，柳城，縣，屬遼西[04819]郡，故城在今營州南。值鮮卑萬餘人入塞寇鈔，苞母及妻遂所劫質，載以擊郡。苞率步騎萬，與賊對陣。賊出母以示苞，苞悲號謂母曰：「無狀，欲以微祿奉養朝夕，不圖母作禍。昔母，今王臣，義不得顧私恩，毀忠節，唯當萬死，無以塞罪。」母遙謂曰：「威豪，人各有命，何得相顧，以虧忠義！昔王陵母對使伏劔，以固其志，爾其勉之。」苞卽時進戰，賊悉摧破，其母妻皆所害。苞[04820]殯斂母畢，自上葬。靈帝遣策弔慰，封鄃侯。鄃，今貝州縣也，音式榆反。苞葬訖，謂鄉人曰：「食祿而避難，非忠；殺母以全義，非孝。如是，有何面目立於天下！」遂歐血而死。
向栩字甫興，按：御覽六一〇引「甫興」作「輔興」。河內朝歌人，向長之後。高士傳向長，「向」字作「尚」也。少生，性卓詭不倫。恒讀老，狀如學道。似狂生，好被髮，著絳綃頭。說文：「綃，生絲也，從系肖聲。」音消。案：此字當作「幧」，音此消反，其字從「巾」。古詩云：「少年見羅敷，脫巾著幧頭。」鄭玄注儀禮云：「如今著幓頭，自項中而前，交額上，却繞髻也。」常於竈北坐板牀上，如是[04821]積久，板乃有膝踝足指之處。不好語言而喜長嘯。賓客從就，輒伏而不視。有弟，名「顏淵」、「貢」、「季路」、「冉有」之輩。或騎驢入市，乞匄於人。或悉要諸乞兒俱止宿，設酒食。時人莫能測之。郡禮請辟，舉孝廉、賢良方正、有道，公府辟，皆不到。與彭城姜肱、京兆韋著並徵，栩不應。後特徵，到，拜趙相。及之官，時人謂其必當脫素從儉，脫易簡素。而栩更乘鮮車，御良馬，世疑其始僞。及到[04822]官，略不視文，舍中生蒿萊。徵拜侍中，每朝廷，侃然正色，百官憚之。會張角作亂，栩上便宜，頗譏刺左右，不欲國家興兵，但遣將於河上北向讀孝經，賊自當消滅。中常侍張讓讒栩不欲令國家命將出師，疑與角同心，欲內應。收送黃門北寺獄，殺之。
諒輔字儒，廣新都人。仕郡五官掾。百官志曰：「每州皆置諸曹掾史。有功曹史，主選署功勞。有五官掾，署功曹及諸曹事。」時夏[04823]旱，太守自出祈禱山川，連日而無所降。輔乃自暴庭中，慷慨呪曰：「輔股肱，不能進諫納忠，薦賢退惡，和調陰陽，承順天意，至令天地否隔，萬物焦枯，百姓喁喁，無所訴告，咎盡在輔。今郡太守改服責己，民祈福，精誠懇到，未有感徹。輔今敢自祈請，若至中不雨，按：武英殿本「中」上有「日」字，是。乞以身塞無狀。」於是積薪柴聚茭茅以自環，茭，乾草也。搆火其傍，將自焚焉。未及日中時，而天雲晦合，須臾澍雨，一郡[04824]沾潤。世以此稱其至誠。
劉翊字相，潁川潁陰人。家世豐產，常能周施而不有其惠。曾行於汝南界中，有陳國張季禮遠赴師喪，遇寒冰車毀，頓滯道路。翊而謂曰：「君慎終赴義，行宜速達。」卽下車與之，不告姓名，自策馬而去。季禮意其相，後故到潁陰，還所假乘。翊閉門辭行，不與相。常守志卧疾，不屈聘命。河南种拂臨郡，引功曹，按：集解引惠棟說，謂「功曹」謝承書作「主簿」。翊以拂名公之[04825]，拂，暠之子也。乃起焉。拂以其擇時而仕，甚敬任之。陽翟黃綱恃程夫人權力，求占山澤以自營植。拂召翊問曰：「程氏貴盛，在帝左右，不聽則恐怨，與之則奪民利，之柰何？」翊曰：「名山澤不以封，蓋民。禮記曰：「名山大澤不以封。」明府聽之，則被佞倖之名矣。若以此獲禍，貴申甫，則自以不孤。」申甫，拂之子。拂從翊言，遂不與之。乃舉翊孝廉，不就。後黃巾賊起，郡縣飢荒，翊救給乏絕，資其食者[04826]數百人。鄉族貧者，死亡則具殯葬，嫠獨則助營妻娶。寡婦爲嫠，無夫曰獨。按：集解引周壽昌說，謂「夫」當作「妻」。校補謂「夫」當作「子」。獻帝遷都西京，翊舉上計掾。是時寇賊興起，道路隔絕，使驛稀有達者。翊夜行晝伏，乃到長安。詔嘉其忠勤，特拜議郎，遷陳留太守。翊散所握珍玩，唯餘車馬，自載東。出關數百里，士夫病亡道次，翊以馬易棺，脫衣斂之。逢知故困餒於路，不忍委去，因殺所駕牛，以救其乏。衆人止之，翊曰：「視沒不救，非志[04827]士。」遂俱餓死。
王烈字彥方，魏志烈字彥考。太原人。少師陳寔，以義行稱。鄉里有盜牛者，主得之，盜請罪曰：「刑戮是甘，乞不使王彥方知。」烈聞而使人謝之，遺布一端。或問其故，烈曰：「盜懼吾聞其過，是有恥惡之心。旣懷恥惡，必能改善，故以此激之。」後有老父遺劔於路，行道一人而守之，至暮，老父還，尋得劔，怪而問其姓名，以告烈。烈使推求，乃先盜[04828]牟者。諸有爭訟曲直，將質之於烈，或至塗而反，或望廬而還。其以德感人若此。察孝廉，府並辟，皆不就。遭黃巾、董卓之亂，乃避地遼東，夷人尊奉之。太守公孫度接以昆弟之禮，魏志曰：「公孫度字叔濟，本遼東襄平人。度父延，避吏居玄菟，任爲郡吏。時玄菟太守公孫域子豹，年十八，早死，度少時名豹，又與域子同年，域見親哀之，遺就師學，爲娶妻。後舉有道，除尚書郎，遼東太守。」訪酬政。欲以長史，烈乃商賈自穢，得免。曹操聞烈高名，遣徵不至。建安十四年，終於遼東，年七十八。[04829]
贊曰：乘方不忒，臨義罔惑。忒，差也。言獨行之人，乘履方正，不差二也。惟此剛絜，果行育德。易蒙卦象曰「君子以果行育德」也。[0483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