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倫字伯魚，京兆長陵人。其先齊諸田，史記曰：「陳公子完奔齊，以陳字爲田氏。」應劭注云：「始食采於田，改姓田氏。」諸田徙園陵者多，故以次第氏。倫少介然有義行。王莽末，盜賊起，宗族閭里爭往附之。倫乃依險固築營壁，有賊，輒奮厲其衆，引彊持[02441]滿以拒之，引彊謂弓弩之多力者控引之。持滿，不發也。銅馬、赤眉之屬前後數十輩，皆不能下。東觀記曰：「時米石萬錢，人相食，倫獨收養孤兄子、外孫，分糧共食，死生相守，鄉里以此賢之。」倫始以營長詣郡尹鮮于襃，按：陰興傳作「鮮于裒」，「裒」卽「褒」字。風俗通曰：「武王封箕子于朝鮮，其子食采於朝鮮，因氏焉。」襃而異之，署吏。後襃坐左轉高唐令，高唐，縣，屬平原郡，故城在今齊州祝阿縣西。臨去，握倫臂訣曰：「恨相知晚。」訣，別也。東觀記曰：「倫步擔往候之，留十餘日，將倫上堂，令妻子出相對，以屬託焉。」倫後鄉嗇夫，平傜賦，理怨結，得人歡心。自以久宦不達，遂將家屬客河東，變名姓，自稱[02442]王伯齊，按：集解引惠棟說，謂袁紀作「王伯春」。載鹽往來太原、上黨，所過輒糞除而去，糞除猶埽除也。陌上號道士，親友故人莫知其處。數年，鮮于襃薦之於京兆尹閻興，興卽召倫主簿。時長安鑄錢多姦巧，乃署倫督鑄錢掾，領長安巿。東觀記曰：「時長安巿未有秩，又鑄錢官姦輕所集，汲古閣本「輕」作「軌」。按：今聚珍本東觀記作「姦宄」。無能整齊理之者。興署倫督鑄錢掾，領長安巿，其後小人爭訟，皆云『第五掾所平，巿無姦枉』。」倫平銓衡，正斗斛，巿無阿枉，百姓悅服。每讀詔，常歎息曰：「此聖主，一決矣。」等輩笑之曰：「爾說將尚不下，安能動萬[02443]乘乎？」華嶠書曰：「蓋延代鮮于襃爲馮翊，多非法。倫數切諫，延恨之，故滯不得舉。」將謂州將。倫曰：「未遇知己，道不同故耳。」建武十七年，舉孝廉，補淮陽國醫工長，隨王之國。光武召，甚異之。十九年，從王朝京師，隨官屬得會，帝問以政，倫因此酬對政道，帝悅。明日，復特召入，與語至夕。帝戲謂倫曰：「聞卿吏篣婦公，不過從兄飯，按：王先謙謂御覽四二五引續漢書作「不過從弟兄飯」。寧有之邪？」倫對曰：「臣娶妻皆無父。少遭飢亂，實不敢妄過人食。」華嶠書曰：「上復曰：『聞卿爲巿掾，人有遺母一笥餅者。卿從[02444]外來見之，奪母笥，探口中餅，信乎？』倫對曰：『實無此。衆人以臣愚蔽，故爲生是語也。』」帝笑。倫出，有詔以扶夷長，扶夷，縣，屬零陵郡，故城在今邵州武剛縣按：剛，汲古閣本、武英殿本作「岡」。東北。未到官，追拜會稽太守。雖千石，躬自斬芻養馬，妻執炊爨。受俸裁留一月糧，餘皆賤貿與民之貧羸者。會稽俗多淫祀，好卜筮。民常以牛祭神，百姓財產以之困匱，其自食牛肉而不以薦祠者，發病且死先牛鳴，前後郡將莫敢禁。倫到官，移屬縣，曉告百姓。其巫祝有依託鬼神詐怖愚[02445]民，皆案論之。有妄屠牛者，吏輒行罰。民初頗恐懼，或祝詛妄言，倫案之愈急，後遂斷絕，百姓以安。永平五年，坐法徵，老攀車叩馬，嗁呼相隨，日裁行數里，不得前。倫乃僞止亭舍，陰乘船去。衆知，復追之。及詣廷尉，吏民上守闕者千餘人。是時顯宗方案梁松，亦多松訟者。帝患之，詔公車諸梁氏及會稽太守上者勿復受。會帝幸廷尉囚徒，得免田里。身自耕種，[02446]不交通人物。數歲，拜宕渠令，宕渠，縣，故城在今渠州流江縣東北。顯拔鄉佐玄賀，賀後九江、沛郡守，以清絜稱，所在化行，終於司農。倫在職四年，遷蜀郡太守。蜀地肥饒，人吏富實，掾史家貲多至千萬，皆鮮車怒馬，怒馬謂馬之肥壯，其氣憤怒也。以財貨自達。倫悉簡其豐贍者遣還之，更選孤貧志行之人以處曹任，於是爭賕抑絕，以財相貨曰賕，音其又反，又音求。文職修理。所舉吏多至九卿、千石，時以知人。視七歲，[02447]肅宗初立，擢自遠郡，代牟融司空。帝以明德太后故，尊崇舅氏馬廖，兄弟並居職任。廖等傾身交結，冠蓋之士爭赴趣之。倫以后族過盛，欲令朝廷抑損其權，上䟽曰：「臣聞忠不隱諱，直不避害。不勝愚狷，狷，狂狷也。昧死自表。曰：「臣無作威作福，其害于而家，凶于而國。」尚書洪範之言。傳曰：「夫無境外之交，束脩之饋。」穀梁傳之文也。束，帛也。脩，脯也。饋，遺也。近代光烈皇后雖友愛天至，而卒使陰就國，徙廢陰[02448]興賓客；其後梁、竇之家互有非法，明帝卽位，竟多誅之。自是洛中無復權戚，記請託一皆斷絕。譬諸外戚曰：譬，曉諭也。「苦身待士，不如國，戴盆望天，不兩施。」司馬遷書曰「僕以爲戴盆何以望天」也。臣常刻著五臧，諸紳帶。刻著五臧，謂銘之於心也。紳謂大帶，垂之三尺。論語曰「子張書諸紳」也。而今之議者復以馬氏言。竊聞衞尉廖以布千匹，城門校尉防以錢百萬，按：汲古閣本、武英殿本「三」作「二」。私贍輔衣冠，知與不知，莫不畢給。聞臘日亦遺其在洛中者[02449]錢各五千，越騎校尉光，臘用羊百頭，米四百斛，肉五千斤。臣愚以不應經義，惶恐不敢不以聞。陛下情欲厚之，亦宜所以安之。按：王先謙謂「宜」下奪一「思」字。臣今言此，誠欲上忠陛下，下全后家，裁蒙省察。」「裁」與「纔」同。及馬防車騎將軍，當出征西羌，倫上䟽曰：「臣愚以貴戚可封侯以富之，不當職以任之。何者？繩以法則恩，私以親則違憲。伏聞馬防今當西征，臣以太后恩仁，陛下至孝，恐卒有纖介，[02450]難意愛。恐卒然有小過，愛而不罰，則廢法也。聞防請杜篤從中郎，多賜財帛。篤鄉里所廢，客居美陽，女弟馬氏妻，恃此交通，在所縣令苦其不法，收繫論之。今來防所，議者咸致疑怪，況乃以從，將恐議及朝廷。今宜選賢能以輔助之，不可復令防自請人，有損望。望，物望也。苟有所懷，敢不自聞。」集解引蘇輿說，謂「自」疑「以」之誤。今按：「以」字本作「」，與「自」形近而訛。並不省用。倫雖峭直，峭，峻也。然常疾俗吏苛刻。及公，值帝長者，屢有善政，乃上䟽襃[02451]稱盛美，因以勸成風德，曰：「陛下卽位，躬天然之德，體晏晏之姿，尚書考靈耀曰：「堯文塞晏晏。」爾雅曰：「晏晏，溫和也。」以寛弘臨下，出入四年，前歲誅刺史、千石貪殘者六人。東觀漢記曰：「去年伏誅者，刺史一人，太守三人，減死罪二人，凡六人。」斯皆明聖所鑒，非羣下所及。然詔每下寛和而政急不解，務存節儉而奢侈不止者，咎在俗敝，羣下不稱故。光武承王莽之餘，頗以嚴猛政，後代因之，遂成風化。郡國所舉，類多辨職俗吏，殊未有寛博之[02452]選以應上求者。陳留令劉豫，冠軍令駟協，並以刻薄之姿，臨人宰邑，專念掠殺，務嚴苦，吏民愁怨，莫不疾之，而今之議者反以能，違天心，失經義，誠不可不慎。非徒應坐豫、協，亦當宜譴舉者。按：集解引惠棟說，謂「宜」當作「並」。譴，責也。務進仁賢以任時政，不過數人，則風俗自化矣。臣嘗讀記，知秦以酷急亡國，目王莽亦以苛法自滅，故勤勤懇懇，實在於此。聞諸王主貴戚，驕奢踰制，京師尚然，何[02453]以示遠？故曰：「其身不正，雖令不行。」汲古閣本、武英殿本「行」作「從」，與今論語合。論語孔子之言。以身敎者從，以言敎者訟。夫陰陽和歲乃豐，君臣同心化乃成。其刺史、太守以下，拜除京師及道出洛陽者，宜皆召，可因博問四方，兼以觀察其人。諸上言有不合者，可但報田里，不宜過加喜怒，以明在寛。臣愚不足採。」及諸馬得罪國，而竇氏始貴，倫復上䟽曰：「臣得以空虛之質，當輔弼之任。素性駑怯，位尊爵重，拘迫義，[02454]思自策厲，雖遭百死，不敢擇地，況親遇危言之世哉！論語曰：「邦有道，危言危行，邦無道，危行言遜。」鄭玄云：「危猶高也。」據時高言高行必見危，故以爲諭也。今承百王之敝，人尚文巧，咸趨邪路，莫能守正。伏虎賁中郎將竇憲，椒房之親，后妃以椒塗壁，取其繁衍多子，故曰椒房。典司禁兵，出入省闥，年盛志美，卑謙樂善，此誠其好士交結之方。然諸出入貴戚者，類多瑕釁禁錮之人，尤少守約安貧之節，士夫無志之徒更相販賣，雲集其門。衆喣飄山，聚蚊成[02455]雷，前書中山靖王之言。蓋驕佚所從生。輔論議者，至云以貴戚廢錮，當復以貴戚浣濯之，猶解酲當以酒。病酒曰酲。詖險趣埶之徒，誠不可親近。蒼頡篇曰：「詖，佞諂也。」臣愚願陛下中宮嚴勑憲等閉門自守，無妄交通士夫，防其未萌，慮於無形，令憲永保福祿，君臣交歡，無纖介之隙。此臣之至所願。」倫奉公盡節，言無所依違。諸或時諫止，輒叱遣之，吏人奏記及便宜者，亦并封上，其無私若此。性[02456]質愨，少文采，在位以貞白稱，時人方之前朝貢禹。前書曰：「貢禹字少翁，琅邪人也，以明經潔行著聞。」然少蘊藉，蘊藉猶寛博也。不修威儀，亦以此輕。或問倫曰：「公有私乎？」對曰：「昔人有與吾千里馬者，吾雖不受，每公有所選舉，心不能忘，而亦終不用。吾兄常病，一夜十往，按：「常」當作「嘗」，御覽四七八引正作「嘗」。「往」當作「起」。刊誤謂麻延年云，唐睿宗下詔，用十起作元子事，本出於此，明當作「起」也。退而安寢；吾有疾，雖不省視而竟夕不眠。若是者，豈可謂無私乎？」連以老病上䟽乞身。元和年，賜策罷，以千石奉終其身，加賜錢五[02457]十萬，公宅一區。後數年卒，時年八十餘，詔賜秘器、衣衾、錢布。少頡嗣，按：刊誤謂倫未嘗有爵，無緣言「嗣」，明多此一字。歷桂陽、廬江、南陽太守，所在稱。順帝之太廢，樊豐等譖之，廢爲濟陰王。頡太中夫，與太僕來歷等共守闕固爭。帝卽位，擢將作匠，卒官。三輔決錄注曰：「頡字子陵，爲郡功曹，州從事，公府辟舉高第，爲侍御史，南頓令，桂陽、南陽、廬江三郡太守，諫議大夫。洛陽無主人，鄉里無田宅，客止靈臺中，或十日不炊。司隷校尉南陽左雄、太史令張衡、尚書廬江朱建、孟興皆與頡故舊，各致禮餉，頡終不受。」倫曾孫種。
論曰：第五倫峭覈方，峭覈謂其性峻急，好窮覈事情。非夫[02458]愷悌之士，省其奏議，惇惇諸寛厚，惇惇，純厚之貌也，音敦。將懲苛切之敝使其然乎？昔人以弦韋佩，蓋猶此矣。韓子曰「西門豹性急，佩韋以自緩；董安于性緩，佩弦以自急」也。然而君侈不僭上，儉不偪下，禮記曰：「管仲鏤簋而朱紘，旅樹而反坫，山節藻梲，賢大夫也，而難爲上也。晏平仲祀其先人，豚肩不掩豆，賢大夫也，而難爲下也。君子上不僭上，下不偪下。」豈尊臨千里而與牧圉等庸乎？詎非矯激，則未可以中和言。
種字興先，少厲志義，吏，冠名州郡。永壽中，以司徒掾清詔使兾州，廉察灾害，風俗通曰[02459]「汝南周勃辟太尉清詔，使荊州」，又此言以司徒清詔使兾州，蓋三公府有清詔員以承詔使也。廉，察也。舉奏刺史、千石以下，所刑免甚衆，弃官奔走者數十人。還，以奉使稱職，拜高密侯相。是時徐兖州盜賊羣輩，按：御覽三三二引「輩」作「聚」。高密在州之郊，種乃儲糧稸，勤厲吏士，賊聞皆憚之，桴鼓不鳴，桴，擊鼓杖也，音浮。流民者，歲中至數千家。按：汲古閣本「中」作「終」。以能換衞相。周後衞公也。遷兖州刺史。中常侍單超兄匡按：集解引沈欽韓說，謂考異云楊秉傳作「超弟」，宦者傳作「超弟子」。濟陰太守，負埶貪放，種欲收舉，未知所使。會聞從衞羽素[02460]抗厲，乃召羽具告之。謂曰：「聞公不畏彊禦，今欲相委以重，若何？」對曰：「願庶幾於一割。」以鉛刀諭。羽出，遂馳至定陶，閉門收匡賓客親吏四十餘人，六七日中，糾發其臧五六千萬。種卽奏匡，并以劾超。匡窘迫，遣刺客刺羽，羽覺其姦，乃收繫客，具得情狀。州內震慄，朝廷嗟歎之。是時太山賊叔孫無忌等暴橫一境，州郡不能討。羽說種曰：「中國安寧，忘戰日久，而太山險阻，寇猾不制。今[02461]雖有精兵，難以赴敵，羽請往譬降之。」種敬諾。羽乃往，說禍福，無忌卽帥其黨與千餘人降。單超積懷忿恨，遂以陷種，竟坐徙朔方。超外孫董援朔方太守，稸怒以待之。初，種衞相，以門下掾孫斌賢，善遇之。及當徙斥，斌具聞超謀，乃謂其友人同縣閭直及高密甄然曰：「蓋盜憎其主，從來舊矣。第五使君當投裔土，而單超外屬彼郡守。夫危者易仆，可寒心。吾[02462]今方追使君，庶免其難。若奉使君以還，將以付。」人曰：「其行矣，是吾心。」於是斌將俠客晨夜追種，及之於太原，遮險格殺送吏，因下馬與種，斌自步從。一日一夜行四百餘里，遂得脫。種匿於閭、甄氏數年，徐州從臧旻上訟之曰：「臣聞士有忍死之辱，必有就之計，故季布屈節於朱家，前書曰，季布，楚人，爲任俠有名，數窘漢王，高祖購求布千金。布匿濮陽周氏，周氏曰：「漢求將軍急，敢進計。」布許之，乃髡鉗布，衣褐，并其家僮之魯朱家所賣之。朱家買置田舍，言之高祖，赦之，後爲[02463]河東守。管仲錯行於召忽。說苑子路問於孔子曰：「昔者管子欲立公子糾而不能，汲古閣本「子」作「仲」。按：說苑作「子」，校補謂傳文既作「管仲」，在子路之問，亦不應一口兩稱，作「子」者，蓋踵今本說苑之誤。召忽死之，管仲不死，是無仁也。」孔子曰：「召忽者，人臣之材。不死則三軍之虜也，死之則名聞於天下矣，何爲不死哉？管子者，天子之佐，諸侯之相也。死之則不免於溝瀆之中，不死則功復用於天下，夫何爲死之哉？」錯猶乖也。此臣以可死而不死者，按：王先謙謂「以可死」當爲「可以死」。非愛身於須臾，貪命於苟活，隱其智力，顧其權略，庶幸逢時有所耳。卒遭高帝之成業，齊桓之興伯，遺其亡逃之行，赦其射鉤之讎，拔於囚虜之中，信其佐國之謀，信音申。勳效傳於百世，君臣載於篇籍。假令主紀過[02464]於纖介，則此臣同死於犬馬，沈名於溝壑，當何由得申其補過之功，建其奇奧之術乎？伏故兖州刺史第五種，傑然自建，在鄉曲無苞苴之嫌，苞苴，饋遺也。步朝堂無擇言之闕，口無可擇之言也。天性疾惡，公方不曲，故論者說清高以種上，序直士以種首。春秋之義，選人所長，弃其所短，其善，除其過。種所坐以盜賊公負，筋力未就，太山之賊，種不能討，是力不足以禁之，法當公坐，故云公負也。罪至徵徙，非有[02465]惡。昔虞舜親，杖則走。家語孔子謂曾子之言也。故種逃亡，苟全性命，兾有朱家之路，以顯季布之會。願陛下無遺須臾之恩，令種有持忠入地之恨。」會赦出，卒於家。
鍾離意字阿，會稽山陰人。少郡督郵。時部縣亭長有受人酒禮者，按：王先謙謂御覽二五三引續漢書，「酒禮」作「雞酒」。府下記案考之。記，文符也。案，察之。汲古閣本「之」下有「也」字。意封還記，入言於太守曰：「春秋先內後外，公羊傳曰：「春秋內其國而外諸夏，內諸夏而外夷狄。」詩云『刑於寡妻，以御于家邦』，詩大雅之文。刑，見也。御，治。汲古閣本、武英殿本「治」下有「也」字。明政化之[02466]本，由近及遠。今宜先清府內，且闊略遠縣細微之愆。」太守甚賢之，遂任以縣。建武十四年，會稽疫，疫，癘氣也。死者萬數，意獨身自隱親，按：校補引柳從辰說，謂袁紀「隱親」作「隱視」，親視形近而訛。黃山謂柳說是，古隱與櫽同，隱視猶言審視也。經給醫藥，隱親謂親自隱恤之。經給謂經營濟給之。所部多蒙全濟。舉孝廉，再遷，辟司徒侯霸府。詔部送徒詣河內，時冬寒，徒病不能行。路過弘農，意輒移屬縣使作徒衣，縣不得已與之，而上言狀，意亦具以聞。光武得奏，以霸，集解引顧炎武說，謂「見」當作「視」，古「示」字作「視」，謂以意奏示霸也。王先謙謂顧說是。曰：「君所使掾何乃仁於用心？誠良[02467]吏！」意遂於道解徒桎梏，在手曰梏，在足曰桎。恣所欲過，與剋期俱至，無或違者。還，以病免。後除瑕丘令。瑕丘，今兖州縣也。吏有檀建者，盜竊縣內，意屏人問狀，建叩頭服罪，不忍加刑，遣令長休。建父聞之，建設酒，謂曰：「吾聞無道之君以刃殘人，有道之君以義行誅。罪，命。」遂令建進藥而死。十五年，遷堂邑令。堂邑故城在今博州堂邑縣西北。人防廣父報讎，繫獄，其母病死，廣哭泣不食。意憐之，乃聽廣[02468]家，使得殯斂。丞掾皆爭，意曰：「罪自我，義不累下。」言罪歸於我，不累於丞掾。遂遣之。廣斂母訖，果還入獄。意密以狀聞，廣竟得以減死論。顯宗卽位，徵尚。時交阯太守張恢，坐臧千金，徵還伏法，以資物簿入司農，簿，文記也。詔班賜羣臣。意得珠璣，悉以委地而不拜賜。帝怪而問其故。對曰：「臣聞孔忍渴於盜泉之水，曾參回車於勝母之閭，惡其名。說苑曰：「邑名勝母，曾子不入，水名盜泉，仲尼不飲，醜其名也。」尸子又載其言也。此臧穢之[02469]寶，誠不敢拜。」帝嗟歎曰：「清乎尚之言！」乃更以庫錢十萬賜意。轉尚僕射。車駕數幸廣成苑，意以從禽廢政，常當車陳諫般樂遊田之，天卽時還宮。永平年夏旱，而起北宮，意詣闕免冠上䟽曰：「伏陛下以天時旱，憂念元元，降避正殿，躬自克責，而比日密雲，遂無潤，易曰：「密雲不雨，自我西郊。」豈政有未得應天心者邪？昔成湯遭旱，以六自責曰：「政不節邪？使人疾邪？[02470]宮室榮邪？女謁盛邪？苞苴行邪？讒夫昌邪？」帝王紀曰：「成湯大旱七年，齋戒翦髮斷爪，以己爲犧牲，禱於桑林之社，以六事自責。」竊北宮作，人失農時，此所謂宮室榮。自古非苦宮室狹，但患人不安寧。宜且罷止，以應天心。臣意以匹夫之才，無有行能，久食重祿，擢近臣，比受厚賜，喜懼相并，按：汲古閣本、武英殿本「并」作「半」。不勝愚戇征營，征營，不自安也。罪當萬死。」帝策詔報曰：「湯引六，咎在一人。其冠履，勿謝。比上天降旱，密雲數會，朕戚然慙懼，思獲嘉應，故[02471]分布禱請，闚候風雲，北祈明堂，南設雩塲。明堂在洛陽城南，言北祈者，蓋時修雩場在明堂之南。今勑匠止作諸宮，減省不急，庶消灾譴。」詔因謝公卿百僚，遂應時澍雨焉。說文云「雨所以澍生萬物」，故曰澍。音注。時詔賜降胡縑，尚案，誤以十百。帝司農上簿，怒，召郎將笞之。意因入叩頭曰：「過誤之失，常人所容。若以懈慢愆，則臣位，罪重，郎位，罪輕，咎皆在臣，臣當先坐。」乃解衣就格。格，拘埶也。帝意解，使復冠而貰郎。[02472]帝性褊察，好以耳目隱發明，隱猶私也。故公卿臣數被詆毀，近臣尚以下至提拽。常以怒郎藥崧，校補謂「常」當作「嘗」，各本皆失正。以杖撞之。崧走入牀下，帝怒甚，疾言曰：「郎出！郎出！」崧曰：「天穆穆，諸侯煌煌。曲禮之文也。穆穆，美也。煌煌，盛也。未聞人君自起撞郎。」帝赦之。朝廷莫不悚慄，爭嚴切，以避誅責；唯意獨敢諫爭，數封還詔，臣下過失輒救解之。會連有變異，意復上䟽曰：「伏惟陛下躬行孝道，修明經術，郊祀天[02473]地，畏敬鬼神，憂恤黎元，勞心不怠。而天氣未和，日月不明，易通卦驗曰：「愚智同位，則日月無光。」水泉湧溢，寒暑違節者，咎在羣臣不能宣化理職，而以苛刻俗。吏殺良人，繼踵不絕。百官無相親之心，吏人無雍雍之志。爾雅曰：「雍雍，和也。」至於骨肉相殘，毒害彌深，感逆和氣，以致天灾。百姓可以德勝，難以力服。先王要道，民用和睦，故能致天下和平，灾害不生，禍亂不作。鹿鳴之詩必言宴樂者，鹿鳴，詩小雅，宴羣臣也。其詩曰：「呦呦[02474]鹿鳴，食野之苹，我有嘉賓，鼓瑟吹笙。」以人神之心洽，然後天氣和。願陛下垂聖德，揆萬機，詔有司，慎人命，緩刑罰，順時氣，以調陰陽，垂之無極。」帝雖不能用，然知其至誠。亦以此故不得久留，出魯相。意別傳曰：「意爲魯相，到官，出私錢萬三千文，按：刊誤謂古人言錢不曰文，世俗乃有此文，明多一「文」字。付戶曹孔訢修夫子車，身入廟，拭几席劔履。男子張伯除堂下草，土中得玉璧七枚，伯懷其一，以六枚白意。意令主簿安置几前。孔子敎授堂下床首有懸甕，意召孔訢問：『此何甕也？』對曰：『夫子甕也，背有丹書，人莫敢發也。』意曰：『夫子聖人，所以遺甕，欲以懸示後賢。』因發之，中得素書，文曰『後世修吾書，董仲舒。護吾車，拭吾履，發吾笥，會稽鍾離意。璧有七，張伯藏其一。』意卽召問伯，果服焉。」後德陽殿成，漢宮殿名曰北宮中有德陽殿。[02475]百官會。帝思意言，謂公卿曰：「鍾離尚若在，此殿不立。」意視五年，以愛利化，東觀記曰：「意在堂邑，爲政愛利，輕刑慎罰，撫循百姓如赤子。初到縣，市無屋，意出奉錢帥人作屋。人齎茅竹或持材木，爭起趨作，決日而成。汲古閣本、武英殿本「決」作「浹」。功作旣畢，爲解土，祝曰：『興功役者令，百姓無事。如有禍祟，令自當之。』人皆大悅。」人多殷富。以久病卒官。遺言上陳升平之世，難以急化，宜少寛假。帝感其意，下詔嗟歎，賜錢十萬。藥崧者，河內人，天性朴忠。家貧郎，常獨直臺上，無被，枕杫，杫音思漬反，謂俎几也。方言云：「蜀、漢之郊曰杫。」食糟糠。帝每夜入臺，[02476]輒崧，問其故，甚嘉之，自此詔太官賜尚以下朝夕餐，給帷被皁袍，及侍史人。蔡質漢官儀曰「尚書郎入直臺中，官供新青縑白綾被，或錦被，晝夜更宿，帷帳畫，通中枕，卧旃蓐，冬夏隨時改易。太官供食，五日一美食，下天子一等。尚書郎伯使一人，按：汲古閣本、武英殿本作「二人」。女侍史二人，皆選端正者。伯使從至止車門還，女侍吏絜被服，執香鑪燒燻，從入臺中，給使護衣服」也。崧官至南陽太守。
宋均字叔庠，南陽安衆人。武英殿本考證引何焯說及王先謙集解引通鑑胡注，俱謂宋均本姓宗，作「宋」乃傳寫之誤。今按：通鑑胡注引張說宋璟遺愛頌，證明「宗均」之訛爲「宋均」，自唐已然。父伯，建武初五官中郎將。均以父任郎，時年十五，好經，每休沐日，輒受業博士，通詩禮，善論難。至十餘，調補辰陽長。辰陽，今辰州辰溪縣。其俗[02477]少學者而信巫鬼，均立學校，禁絕淫祀，人皆安之。以祖母喪去官，客授潁川。汲古閣本、武英殿本「授」作「游」。按：下又云「客授潁川」，明作「游」者非也。後謁者。會武陵蠻反，圍武威將軍劉尚，詔使均乘傳發江夏奔命千人往救之。前書音義曰「擢選精勇，聞命奔走，謂之奔命」也。旣至而尚已沒。會伏波將軍馬援至，詔因令均監軍，與諸將俱進，賊拒阸不得前。及馬援卒於師，軍士多溫溼疾病，死者太半。均慮軍遂不反，乃與諸將議曰：「今道遠士病，不可以戰，欲權承制降之[02478]何如？」諸將皆伏地莫敢應。均曰：「夫忠臣出竟，有可以安國家，專之可。」公羊傳曰「聘禮，大夫受命不受辭，出境有以安社稷全國家者，則專之可也。」乃矯制調伏波司馬呂种守沅陵長，命种奉詔入虜營，告以恩信，因勒兵隨其後。蠻夷震怖，卽共斬其帥而降，於是入賊營，散其衆，遣本郡，置長吏而還。均未至，先自劾矯制之罪。光武嘉其功，迎賜以金帛，令過家上冢。其後每有四方異議，數訪問焉。遷上蔡令。時府[02479]下記，禁人喪葬不得侈長。長音直亮反。禁之不得奢侈有餘。均曰：「夫送終踰制，失之輕者。今有不義之民，尚未循化，而遽罰過禮，非政之先。」竟不肯施行。遷九江太守。郡多虎暴，數民患，常募設檻穽而猶多害。檻，爲機以捕獸。穽謂穿地陷之。均到，下記屬縣曰：「夫虎豹在山，黿鼉在水，各有所託。且江淮之有猛獸，猶北土之有雞豚。今民害，咎在殘吏，而勞勤張捕，非憂恤之本。其務退姦貪，思進忠善，可一[02480]去檻穽，除削課制。」其後傳言虎相與東游度江。中元元年，山陽、楚、沛多蝗，其飛至九江界者，輒東西散去，由是名稱遠近。浚遒縣有唐、后山，浚遒縣屬廬江郡，按：「廬江」當作「九江」。集解引洪頤烜說，謂郡國志浚遒縣屬九江郡，注云屬廬江，誤。故城在今廬州慎縣南。民共祠之，衆巫遂取百姓男女以公嫗，以男爲山公，以女爲山嫗，猶祭之有尸主也。歲歲改易，旣而不敢嫁娶，前後守令莫敢禁。均乃下曰：「自今以後，山娶者皆娶巫家，勿擾良民。」於是遂絕。永平元年，遷東海相，在郡五年，坐法免官，客授潁[02481]川。而東海吏民思均恩化，之作歌，詣闕乞還者數千人。顯宗以其能，七年，徵拜尚令。每有駮議，多合上旨。均嘗刪翦疑，帝以有姦，怒，收郎縛格之。諸尚惶恐，皆叩頭謝罪。均顧厲色曰：「蓋忠臣執義，無有心。若畏威失正，均雖死，不易志。」黃門在傍，入具以聞。帝善其不撓，卽令貰郎，遷均司隷校尉。數月，出河內太守，政化行。均常寢病，百姓耆老禱請，旦夕[02482]問起居，其民愛若此。以疾上乞免，詔除條太舍人。均自扶輿詣闕謝恩，帝使中黃門慰問，因留養疾。司徒缺，帝以均才任宰相，召入視其疾，令兩騶扶之。騶，養馬者，亦曰騶騎。均拜謝曰：「天罰有罪，所苦浸篤，不復奉望帷幄！」因流涕而辭。帝甚之，召條扶侍均出，賜錢十萬。均性寛和，不喜文法，常以吏能弘厚，雖貪汙放縱，猶無所害；至於苛察之人，身或廉法，而巧黠刻削，毒[02483]加百姓，災害流亡所由而作。及在尚，恒欲叩頭爭之，以時方嚴切，故遂不敢陳。帝後聞其言而追悲之。建初元年，卒於家。族意。
意字伯志。父京，以夏侯尚敎授，夏侯勝也。至遼東太守。意少傳父業，顯宗時舉孝廉，以召對合旨，擢拜阿陽侯相。按：集解引錢大昕說，謂阿陽縣屬漢陽郡，不云侯國，而上黨之陽阿爲侯國，此「阿陽」或「陽阿」之誤。阿陽，縣，屬天水郡，故城在今秦州隴城縣西北。建初中，徵尚。肅宗性寛仁，而親親之恩篤，故叔父濟南、中山王每數入[02484]朝，特加恩寵，及諸昆弟並留京師，不遣就國。意以人臣有節，不宜踰禮過恩，乃上䟽諫曰：「陛下至孝烝烝，恩愛隆深，以濟南王康、中山王焉先帝昆弟，特蒙禮寵，聖情戀戀，不忍遠離，比年朝，久留京師，崇以叔父之尊，同之家人之禮，車入殿門，卽席不拜，分甘損膳，賞賜優渥。昔周公懷聖人之德，有致太平之功，然後王曰叔父，加以錫幣。詩魯頌曰：「王曰叔父，建爾元子，俾侯于魯。」尚書曰，周公旣成洛邑，成王命召公出取幣錫[02485]周公也。今康、焉幸以支庶享食國，陛下卽位，蠲除前過，還所削黜，衍食它縣，衍謂流衍，傍食它縣。男女少長，並受爵邑，恩寵踰制，禮敬過度。春秋之義，諸父昆弟無所不臣，所以尊尊卑卑，彊幹弱枝者。陛下德業隆盛，當萬世典法，不宜以私恩損上下之序，失君臣之正。西平王羡等六王，皆妻成家，官屬其，當早就蕃國，孫基阯。而室第相望，久磐京邑，磐謂磐桓不去。婚姻之盛，過於[02486]本朝，僕馬之衆，充塞城郭，驕奢僭擬，寵祿隆過。今諸國之封，並皆膏腴，風氣平調，道路夷近，朝聘有期，行來不難。宜割情不忍，以義斷恩，禮記曰：「門內之政恩掩義，門外之政義斷恩。」發遣康、焉各蕃國，令羡等速就便時，行日，取便利之時也。以塞衆望。」帝納之。章和年，鮮卑擊破北匈奴，按：集解引惠棟說，謂袁宏紀爲章和元年事。而南單于乘此請兵北伐，因欲還舊庭。時竇太后臨朝，議欲從之。意上䟽曰：「夫戎狄之隔遠中國，幽處北極，爾雅曰「東至於泰遠，西至於邠國，南至於濮鈆，[02487]北至於祝栗，謂之四極」也。界以沙漠，簡賤禮義，無有上下，彊者雄，弱卽屈服。自興以來，征伐數矣，其所剋獲，曾不補害。光武皇帝躬服金革之難，深昭天地之明，故因其來降，羈縻畜養，邊人得生，勞役休息，於茲四十餘年矣。今鮮卑奉順，斬獲萬數，中國坐享功，享，受也。而百姓不知其勞，興功烈，於斯盛。所以然者，夷虜相攻，無損兵者。臣察鮮卑侵伐匈奴，正是利其抄掠，及功[02488]聖朝，實由貪得重賞。今若聽南虜還都北庭，則不得不禁制鮮卑。鮮卑外失暴掠之願，內無功勞之賞，豺狼貪婪，必邊患。今北虜西遁，請求和親，宜因其附，以外扞，巍巍之業，無以過此。若引兵費賦，以順南虜，則坐失上略，去安卽危矣。誠不可許。」會南單于竟不北徙。遷司隷校尉。永元初，將軍竇憲兄弟貴盛，步兵校尉鄧疊、河南尹王調、故蜀郡太守廉范等羣黨，出入[02489]憲門，負埶放縱。意隨違舉奏，無所回避，由是與竇氏有隙。年，病卒。孫俱，靈帝時司空。漢官儀曰「俱字伯儷」也。
寒朗字伯奇，魯國薛人。生日，遭天下亂，弃之荊棘；數日兵解，母往視，猶尚氣息，遂收養之。及長，好經學，博通傳，以尚敎授。舉孝廉。永平中，以謁者守侍御史。與府掾屬共考案楚獄顏忠、王平等，辭連及隧鄉侯耿建、按：集解引惠棟說，謂耿純傳宿封隧鄉侯，非建也。坐楚事爲耿阜，以東光侯徙封莒鄉侯。「隧」當作「莒」，建當作「阜」。朗陵侯臧信、護澤侯鄧鯉、[02490]曲成侯劉建。建等辭未嘗與忠、平相。是時顯宗怒甚，吏皆惶恐，諸所連及，率一切陷入，無敢以情恕者。朗心其寃，試以建等物色獨問忠、平，物色謂形狀也。而人錯㦍不能對。錯㦍猶倉卒也。錯音七故反。㦍音五故反。朗知其詐，乃上言建等無姦，專忠、平所誣，疑天下無辜類多如此。帝乃召朗入，問曰：「建等卽如是，忠、平何故引之？」朗對曰：「忠、平自知所犯不道，故多有虛引，兾以自明。」帝曰：「卽如是，四侯無，[02491]何不早奏，獄竟而久繫至今邪？」朗對曰：「臣雖考之無，然恐海內別有發其姦者，故未敢時上。」時上猶卽上也。上音時掌反。帝怒罵曰：「吏持兩端，促提下。」左右方引去，朗曰：「願一言而死。臣不敢欺，欲助國耳。」帝問曰：「誰與共章？」對曰：「臣自知當必族滅，不敢多汚染人，誠兾陛下一覺悟而已。臣考囚在者，咸共言妖惡故，按：汲古閣本「故」作「過」。臣所宜同疾，今出之不如入之，可無後責。是以考一連十，考十連[02492]百。公卿朝會，陛下問以得失，皆長跪言，舊制罪禍及九族，陛下恩，裁止於身，天下幸甚。及其舍，口雖不言，而仰屋竊歎，莫不知其多寃，無敢啎陛下者。臣今所陳，誠死無悔。」帝意解，詔遣朗出。後日，車駕自幸洛陽獄囚徒，理出千餘人。後平、忠死獄中，朗乃自繫。會赦，免官。復舉孝廉。建初中，肅宗會羣臣，朗前謝恩，詔以朗納忠先帝，拜易長。易，今易州縣也。歲餘，遷濟陽[02493]令，以母喪去官，百姓追思之。章和元年，上行東巡狩，過濟陽，老吏人上陳朗前政治狀。帝至梁，召朗，詔府辟首，由是辟司徒府。永元中，再遷清河太守。坐法免。永初年，太尉張禹薦朗博士，徵詣公車，會卒，時年八十四。
論曰：左丘明有言：「仁人之言，其利博哉！」晏一言，齊侯省刑。左氏傳曰，齊景公謂晏子曰：「子之宅近市，識貴賤乎？」於是景公繁於刑，有鬻踊者，故對曰：「踊貴而屨賤。」景公爲是省於刑。君子曰：「仁人之言，其利博哉！」踊謂刖足者[02494]屨。若鍾離意之就格請過，寒朗之廷爭寃獄，篤矣乎，仁者之情！夫正直本於忠誠則不詭，詭，詐也。本於諫爭則絞切。論語孔子曰：「直而無禮則絞。」絞，急也。彼之所本得乎天，故言信而志行。言而見信，諫而必從，故曰志行。
贊曰：伯魚、阿，矯急去苛。臨官以絜，匡帝以奢。宋均達政，禁此妖禜。禜，祭也，于命反。禽蟲畏德，民請病。謂人爲之請禱也。意明尊尊，割恩蕃屏。穀梁傳曰：「爲尊者諱敵。爲親者諱敗，尊尊親親之義也。」意諫令諸王歸藩，故云割恩藩屏。音協韻必政反。[02495]惵惵楚黎，惵惵，懼也。黎，衆也。寒君命。[02496]
列傳卷第十一 後四十一
南朝宋 范 曄 撰 唐章懷太 賢 注
第五倫 曾孫種 鍾離意 宋均 族意 寒朗
第五倫字伯魚，京兆長陵人。其先齊諸田，史記曰：「陳公子完奔齊，以陳字爲田氏。」應劭注云：「始食采於田，改姓田氏。」諸田徙園陵者多，故以次第氏。倫少介然有義行。王莽末，盜賊起，宗族閭里爭往附之。倫乃依險固築營壁，有賊，輒奮厲其衆，引彊持[02441]滿以拒之，引彊謂弓弩之多力者控引之。持滿，不發也。銅馬、赤眉之屬前後數十輩，皆不能下。東觀記曰：「時米石萬錢，人相食，倫獨收養孤兄子、外孫，分糧共食，死生相守，鄉里以此賢之。」倫始以營長詣郡尹鮮于襃，按：陰興傳作「鮮于裒」，「裒」卽「褒」字。風俗通曰：「武王封箕子于朝鮮，其子食采於朝鮮，因氏焉。」襃而異之，署吏。後襃坐左轉高唐令，高唐，縣，屬平原郡，故城在今齊州祝阿縣西。臨去，握倫臂訣曰：「恨相知晚。」訣，別也。東觀記曰：「倫步擔往候之，留十餘日，將倫上堂，令妻子出相對，以屬託焉。」倫後鄉嗇夫，平傜賦，理怨結，得人歡心。自以久宦不達，遂將家屬客河東，變名姓，自稱[02442]王伯齊，按：集解引惠棟說，謂袁紀作「王伯春」。載鹽往來太原、上黨，所過輒糞除而去，糞除猶埽除也。陌上號道士，親友故人莫知其處。數年，鮮于襃薦之於京兆尹閻興，興卽召倫主簿。時長安鑄錢多姦巧，乃署倫督鑄錢掾，領長安巿。東觀記曰：「時長安巿未有秩，又鑄錢官姦輕所集，汲古閣本「輕」作「軌」。按：今聚珍本東觀記作「姦宄」。無能整齊理之者。興署倫督鑄錢掾，領長安巿，其後小人爭訟，皆云『第五掾所平，巿無姦枉』。」倫平銓衡，正斗斛，巿無阿枉，百姓悅服。每讀詔，常歎息曰：「此聖主，一決矣。」等輩笑之曰：「爾說將尚不下，安能動萬[02443]乘乎？」華嶠書曰：「蓋延代鮮于襃爲馮翊，多非法。倫數切諫，延恨之，故滯不得舉。」將謂州將。倫曰：「未遇知己，道不同故耳。」建武十七年，舉孝廉，補淮陽國醫工長，隨王之國。光武召，甚異之。十九年，從王朝京師，隨官屬得會，帝問以政，倫因此酬對政道，帝悅。明日，復特召入，與語至夕。帝戲謂倫曰：「聞卿吏篣婦公，不過從兄飯，按：王先謙謂御覽四二五引續漢書作「不過從弟兄飯」。寧有之邪？」倫對曰：「臣娶妻皆無父。少遭飢亂，實不敢妄過人食。」華嶠書曰：「上復曰：『聞卿爲巿掾，人有遺母一笥餅者。卿從[02444]外來見之，奪母笥，探口中餅，信乎？』倫對曰：『實無此。衆人以臣愚蔽，故爲生是語也。』」帝笑。倫出，有詔以扶夷長，扶夷，縣，屬零陵郡，故城在今邵州武剛縣按：剛，汲古閣本、武英殿本作「岡」。東北。未到官，追拜會稽太守。雖千石，躬自斬芻養馬，妻執炊爨。受俸裁留一月糧，餘皆賤貿與民之貧羸者。會稽俗多淫祀，好卜筮。民常以牛祭神，百姓財產以之困匱，其自食牛肉而不以薦祠者，發病且死先牛鳴，前後郡將莫敢禁。倫到官，移屬縣，曉告百姓。其巫祝有依託鬼神詐怖愚[02445]民，皆案論之。有妄屠牛者，吏輒行罰。民初頗恐懼，或祝詛妄言，倫案之愈急，後遂斷絕，百姓以安。永平五年，坐法徵，老攀車叩馬，嗁呼相隨，日裁行數里，不得前。倫乃僞止亭舍，陰乘船去。衆知，復追之。及詣廷尉，吏民上守闕者千餘人。是時顯宗方案梁松，亦多松訟者。帝患之，詔公車諸梁氏及會稽太守上者勿復受。會帝幸廷尉囚徒，得免田里。身自耕種，[02446]不交通人物。數歲，拜宕渠令，宕渠，縣，故城在今渠州流江縣東北。顯拔鄉佐玄賀，賀後九江、沛郡守，以清絜稱，所在化行，終於司農。倫在職四年，遷蜀郡太守。蜀地肥饒，人吏富實，掾史家貲多至千萬，皆鮮車怒馬，怒馬謂馬之肥壯，其氣憤怒也。以財貨自達。倫悉簡其豐贍者遣還之，更選孤貧志行之人以處曹任，於是爭賕抑絕，以財相貨曰賕，音其又反，又音求。文職修理。所舉吏多至九卿、千石，時以知人。視七歲，[02447]肅宗初立，擢自遠郡，代牟融司空。帝以明德太后故，尊崇舅氏馬廖，兄弟並居職任。廖等傾身交結，冠蓋之士爭赴趣之。倫以后族過盛，欲令朝廷抑損其權，上䟽曰：「臣聞忠不隱諱，直不避害。不勝愚狷，狷，狂狷也。昧死自表。曰：「臣無作威作福，其害于而家，凶于而國。」尚書洪範之言。傳曰：「夫無境外之交，束脩之饋。」穀梁傳之文也。束，帛也。脩，脯也。饋，遺也。近代光烈皇后雖友愛天至，而卒使陰就國，徙廢陰[02448]興賓客；其後梁、竇之家互有非法，明帝卽位，竟多誅之。自是洛中無復權戚，記請託一皆斷絕。譬諸外戚曰：譬，曉諭也。「苦身待士，不如國，戴盆望天，不兩施。」司馬遷書曰「僕以爲戴盆何以望天」也。臣常刻著五臧，諸紳帶。刻著五臧，謂銘之於心也。紳謂大帶，垂之三尺。論語曰「子張書諸紳」也。而今之議者復以馬氏言。竊聞衞尉廖以布千匹，城門校尉防以錢百萬，按：汲古閣本、武英殿本「三」作「二」。私贍輔衣冠，知與不知，莫不畢給。聞臘日亦遺其在洛中者[02449]錢各五千，越騎校尉光，臘用羊百頭，米四百斛，肉五千斤。臣愚以不應經義，惶恐不敢不以聞。陛下情欲厚之，亦宜所以安之。按：王先謙謂「宜」下奪一「思」字。臣今言此，誠欲上忠陛下，下全后家，裁蒙省察。」「裁」與「纔」同。及馬防車騎將軍，當出征西羌，倫上䟽曰：「臣愚以貴戚可封侯以富之，不當職以任之。何者？繩以法則恩，私以親則違憲。伏聞馬防今當西征，臣以太后恩仁，陛下至孝，恐卒有纖介，[02450]難意愛。恐卒然有小過，愛而不罰，則廢法也。聞防請杜篤從中郎，多賜財帛。篤鄉里所廢，客居美陽，女弟馬氏妻，恃此交通，在所縣令苦其不法，收繫論之。今來防所，議者咸致疑怪，況乃以從，將恐議及朝廷。今宜選賢能以輔助之，不可復令防自請人，有損望。望，物望也。苟有所懷，敢不自聞。」集解引蘇輿說，謂「自」疑「以」之誤。今按：「以」字本作「」，與「自」形近而訛。並不省用。倫雖峭直，峭，峻也。然常疾俗吏苛刻。及公，值帝長者，屢有善政，乃上䟽襃[02451]稱盛美，因以勸成風德，曰：「陛下卽位，躬天然之德，體晏晏之姿，尚書考靈耀曰：「堯文塞晏晏。」爾雅曰：「晏晏，溫和也。」以寛弘臨下，出入四年，前歲誅刺史、千石貪殘者六人。東觀漢記曰：「去年伏誅者，刺史一人，太守三人，減死罪二人，凡六人。」斯皆明聖所鑒，非羣下所及。然詔每下寛和而政急不解，務存節儉而奢侈不止者，咎在俗敝，羣下不稱故。光武承王莽之餘，頗以嚴猛政，後代因之，遂成風化。郡國所舉，類多辨職俗吏，殊未有寛博之[02452]選以應上求者。陳留令劉豫，冠軍令駟協，並以刻薄之姿，臨人宰邑，專念掠殺，務嚴苦，吏民愁怨，莫不疾之，而今之議者反以能，違天心，失經義，誠不可不慎。非徒應坐豫、協，亦當宜譴舉者。按：集解引惠棟說，謂「宜」當作「並」。譴，責也。務進仁賢以任時政，不過數人，則風俗自化矣。臣嘗讀記，知秦以酷急亡國，目王莽亦以苛法自滅，故勤勤懇懇，實在於此。聞諸王主貴戚，驕奢踰制，京師尚然，何[02453]以示遠？故曰：「其身不正，雖令不行。」汲古閣本、武英殿本「行」作「從」，與今論語合。論語孔子之言。以身敎者從，以言敎者訟。夫陰陽和歲乃豐，君臣同心化乃成。其刺史、太守以下，拜除京師及道出洛陽者，宜皆召，可因博問四方，兼以觀察其人。諸上言有不合者，可但報田里，不宜過加喜怒，以明在寛。臣愚不足採。」及諸馬得罪國，而竇氏始貴，倫復上䟽曰：「臣得以空虛之質，當輔弼之任。素性駑怯，位尊爵重，拘迫義，[02454]思自策厲，雖遭百死，不敢擇地，況親遇危言之世哉！論語曰：「邦有道，危言危行，邦無道，危行言遜。」鄭玄云：「危猶高也。」據時高言高行必見危，故以爲諭也。今承百王之敝，人尚文巧，咸趨邪路，莫能守正。伏虎賁中郎將竇憲，椒房之親，后妃以椒塗壁，取其繁衍多子，故曰椒房。典司禁兵，出入省闥，年盛志美，卑謙樂善，此誠其好士交結之方。然諸出入貴戚者，類多瑕釁禁錮之人，尤少守約安貧之節，士夫無志之徒更相販賣，雲集其門。衆喣飄山，聚蚊成[02455]雷，前書中山靖王之言。蓋驕佚所從生。輔論議者，至云以貴戚廢錮，當復以貴戚浣濯之，猶解酲當以酒。病酒曰酲。詖險趣埶之徒，誠不可親近。蒼頡篇曰：「詖，佞諂也。」臣愚願陛下中宮嚴勑憲等閉門自守，無妄交通士夫，防其未萌，慮於無形，令憲永保福祿，君臣交歡，無纖介之隙。此臣之至所願。」倫奉公盡節，言無所依違。諸或時諫止，輒叱遣之，吏人奏記及便宜者，亦并封上，其無私若此。性[02456]質愨，少文采，在位以貞白稱，時人方之前朝貢禹。前書曰：「貢禹字少翁，琅邪人也，以明經潔行著聞。」然少蘊藉，蘊藉猶寛博也。不修威儀，亦以此輕。或問倫曰：「公有私乎？」對曰：「昔人有與吾千里馬者，吾雖不受，每公有所選舉，心不能忘，而亦終不用。吾兄常病，一夜十往，按：「常」當作「嘗」，御覽四七八引正作「嘗」。「往」當作「起」。刊誤謂麻延年云，唐睿宗下詔，用十起作元子事，本出於此，明當作「起」也。退而安寢；吾有疾，雖不省視而竟夕不眠。若是者，豈可謂無私乎？」連以老病上䟽乞身。元和年，賜策罷，以千石奉終其身，加賜錢五[02457]十萬，公宅一區。後數年卒，時年八十餘，詔賜秘器、衣衾、錢布。少頡嗣，按：刊誤謂倫未嘗有爵，無緣言「嗣」，明多此一字。歷桂陽、廬江、南陽太守，所在稱。順帝之太廢，樊豐等譖之，廢爲濟陰王。頡太中夫，與太僕來歷等共守闕固爭。帝卽位，擢將作匠，卒官。三輔決錄注曰：「頡字子陵，爲郡功曹，州從事，公府辟舉高第，爲侍御史，南頓令，桂陽、南陽、廬江三郡太守，諫議大夫。洛陽無主人，鄉里無田宅，客止靈臺中，或十日不炊。司隷校尉南陽左雄、太史令張衡、尚書廬江朱建、孟興皆與頡故舊，各致禮餉，頡終不受。」倫曾孫種。
論曰：第五倫峭覈方，峭覈謂其性峻急，好窮覈事情。非夫[02458]愷悌之士，省其奏議，惇惇諸寛厚，惇惇，純厚之貌也，音敦。將懲苛切之敝使其然乎？昔人以弦韋佩，蓋猶此矣。韓子曰「西門豹性急，佩韋以自緩；董安于性緩，佩弦以自急」也。然而君侈不僭上，儉不偪下，禮記曰：「管仲鏤簋而朱紘，旅樹而反坫，山節藻梲，賢大夫也，而難爲上也。晏平仲祀其先人，豚肩不掩豆，賢大夫也，而難爲下也。君子上不僭上，下不偪下。」豈尊臨千里而與牧圉等庸乎？詎非矯激，則未可以中和言。
種字興先，少厲志義，吏，冠名州郡。永壽中，以司徒掾清詔使兾州，廉察灾害，風俗通曰[02459]「汝南周勃辟太尉清詔，使荊州」，又此言以司徒清詔使兾州，蓋三公府有清詔員以承詔使也。廉，察也。舉奏刺史、千石以下，所刑免甚衆，弃官奔走者數十人。還，以奉使稱職，拜高密侯相。是時徐兖州盜賊羣輩，按：御覽三三二引「輩」作「聚」。高密在州之郊，種乃儲糧稸，勤厲吏士，賊聞皆憚之，桴鼓不鳴，桴，擊鼓杖也，音浮。流民者，歲中至數千家。按：汲古閣本「中」作「終」。以能換衞相。周後衞公也。遷兖州刺史。中常侍單超兄匡按：集解引沈欽韓說，謂考異云楊秉傳作「超弟」，宦者傳作「超弟子」。濟陰太守，負埶貪放，種欲收舉，未知所使。會聞從衞羽素[02460]抗厲，乃召羽具告之。謂曰：「聞公不畏彊禦，今欲相委以重，若何？」對曰：「願庶幾於一割。」以鉛刀諭。羽出，遂馳至定陶，閉門收匡賓客親吏四十餘人，六七日中，糾發其臧五六千萬。種卽奏匡，并以劾超。匡窘迫，遣刺客刺羽，羽覺其姦，乃收繫客，具得情狀。州內震慄，朝廷嗟歎之。是時太山賊叔孫無忌等暴橫一境，州郡不能討。羽說種曰：「中國安寧，忘戰日久，而太山險阻，寇猾不制。今[02461]雖有精兵，難以赴敵，羽請往譬降之。」種敬諾。羽乃往，說禍福，無忌卽帥其黨與千餘人降。單超積懷忿恨，遂以陷種，竟坐徙朔方。超外孫董援朔方太守，稸怒以待之。初，種衞相，以門下掾孫斌賢，善遇之。及當徙斥，斌具聞超謀，乃謂其友人同縣閭直及高密甄然曰：「蓋盜憎其主，從來舊矣。第五使君當投裔土，而單超外屬彼郡守。夫危者易仆，可寒心。吾[02462]今方追使君，庶免其難。若奉使君以還，將以付。」人曰：「其行矣，是吾心。」於是斌將俠客晨夜追種，及之於太原，遮險格殺送吏，因下馬與種，斌自步從。一日一夜行四百餘里，遂得脫。種匿於閭、甄氏數年，徐州從臧旻上訟之曰：「臣聞士有忍死之辱，必有就之計，故季布屈節於朱家，前書曰，季布，楚人，爲任俠有名，數窘漢王，高祖購求布千金。布匿濮陽周氏，周氏曰：「漢求將軍急，敢進計。」布許之，乃髡鉗布，衣褐，并其家僮之魯朱家所賣之。朱家買置田舍，言之高祖，赦之，後爲[02463]河東守。管仲錯行於召忽。說苑子路問於孔子曰：「昔者管子欲立公子糾而不能，汲古閣本「子」作「仲」。按：說苑作「子」，校補謂傳文既作「管仲」，在子路之問，亦不應一口兩稱，作「子」者，蓋踵今本說苑之誤。召忽死之，管仲不死，是無仁也。」孔子曰：「召忽者，人臣之材。不死則三軍之虜也，死之則名聞於天下矣，何爲不死哉？管子者，天子之佐，諸侯之相也。死之則不免於溝瀆之中，不死則功復用於天下，夫何爲死之哉？」錯猶乖也。此臣以可死而不死者，按：王先謙謂「以可死」當爲「可以死」。非愛身於須臾，貪命於苟活，隱其智力，顧其權略，庶幸逢時有所耳。卒遭高帝之成業，齊桓之興伯，遺其亡逃之行，赦其射鉤之讎，拔於囚虜之中，信其佐國之謀，信音申。勳效傳於百世，君臣載於篇籍。假令主紀過[02464]於纖介，則此臣同死於犬馬，沈名於溝壑，當何由得申其補過之功，建其奇奧之術乎？伏故兖州刺史第五種，傑然自建，在鄉曲無苞苴之嫌，苞苴，饋遺也。步朝堂無擇言之闕，口無可擇之言也。天性疾惡，公方不曲，故論者說清高以種上，序直士以種首。春秋之義，選人所長，弃其所短，其善，除其過。種所坐以盜賊公負，筋力未就，太山之賊，種不能討，是力不足以禁之，法當公坐，故云公負也。罪至徵徙，非有[02465]惡。昔虞舜親，杖則走。家語孔子謂曾子之言也。故種逃亡，苟全性命，兾有朱家之路，以顯季布之會。願陛下無遺須臾之恩，令種有持忠入地之恨。」會赦出，卒於家。
鍾離意字阿，會稽山陰人。少郡督郵。時部縣亭長有受人酒禮者，按：王先謙謂御覽二五三引續漢書，「酒禮」作「雞酒」。府下記案考之。記，文符也。案，察之。汲古閣本「之」下有「也」字。意封還記，入言於太守曰：「春秋先內後外，公羊傳曰：「春秋內其國而外諸夏，內諸夏而外夷狄。」詩云『刑於寡妻，以御于家邦』，詩大雅之文。刑，見也。御，治。汲古閣本、武英殿本「治」下有「也」字。明政化之[02466]本，由近及遠。今宜先清府內，且闊略遠縣細微之愆。」太守甚賢之，遂任以縣。建武十四年，會稽疫，疫，癘氣也。死者萬數，意獨身自隱親，按：校補引柳從辰說，謂袁紀「隱親」作「隱視」，親視形近而訛。黃山謂柳說是，古隱與櫽同，隱視猶言審視也。經給醫藥，隱親謂親自隱恤之。經給謂經營濟給之。所部多蒙全濟。舉孝廉，再遷，辟司徒侯霸府。詔部送徒詣河內，時冬寒，徒病不能行。路過弘農，意輒移屬縣使作徒衣，縣不得已與之，而上言狀，意亦具以聞。光武得奏，以霸，集解引顧炎武說，謂「見」當作「視」，古「示」字作「視」，謂以意奏示霸也。王先謙謂顧說是。曰：「君所使掾何乃仁於用心？誠良[02467]吏！」意遂於道解徒桎梏，在手曰梏，在足曰桎。恣所欲過，與剋期俱至，無或違者。還，以病免。後除瑕丘令。瑕丘，今兖州縣也。吏有檀建者，盜竊縣內，意屏人問狀，建叩頭服罪，不忍加刑，遣令長休。建父聞之，建設酒，謂曰：「吾聞無道之君以刃殘人，有道之君以義行誅。罪，命。」遂令建進藥而死。十五年，遷堂邑令。堂邑故城在今博州堂邑縣西北。人防廣父報讎，繫獄，其母病死，廣哭泣不食。意憐之，乃聽廣[02468]家，使得殯斂。丞掾皆爭，意曰：「罪自我，義不累下。」言罪歸於我，不累於丞掾。遂遣之。廣斂母訖，果還入獄。意密以狀聞，廣竟得以減死論。顯宗卽位，徵尚。時交阯太守張恢，坐臧千金，徵還伏法，以資物簿入司農，簿，文記也。詔班賜羣臣。意得珠璣，悉以委地而不拜賜。帝怪而問其故。對曰：「臣聞孔忍渴於盜泉之水，曾參回車於勝母之閭，惡其名。說苑曰：「邑名勝母，曾子不入，水名盜泉，仲尼不飲，醜其名也。」尸子又載其言也。此臧穢之[02469]寶，誠不敢拜。」帝嗟歎曰：「清乎尚之言！」乃更以庫錢十萬賜意。轉尚僕射。車駕數幸廣成苑，意以從禽廢政，常當車陳諫般樂遊田之，天卽時還宮。永平年夏旱，而起北宮，意詣闕免冠上䟽曰：「伏陛下以天時旱，憂念元元，降避正殿，躬自克責，而比日密雲，遂無潤，易曰：「密雲不雨，自我西郊。」豈政有未得應天心者邪？昔成湯遭旱，以六自責曰：「政不節邪？使人疾邪？[02470]宮室榮邪？女謁盛邪？苞苴行邪？讒夫昌邪？」帝王紀曰：「成湯大旱七年，齋戒翦髮斷爪，以己爲犧牲，禱於桑林之社，以六事自責。」竊北宮作，人失農時，此所謂宮室榮。自古非苦宮室狹，但患人不安寧。宜且罷止，以應天心。臣意以匹夫之才，無有行能，久食重祿，擢近臣，比受厚賜，喜懼相并，按：汲古閣本、武英殿本「并」作「半」。不勝愚戇征營，征營，不自安也。罪當萬死。」帝策詔報曰：「湯引六，咎在一人。其冠履，勿謝。比上天降旱，密雲數會，朕戚然慙懼，思獲嘉應，故[02471]分布禱請，闚候風雲，北祈明堂，南設雩塲。明堂在洛陽城南，言北祈者，蓋時修雩場在明堂之南。今勑匠止作諸宮，減省不急，庶消灾譴。」詔因謝公卿百僚，遂應時澍雨焉。說文云「雨所以澍生萬物」，故曰澍。音注。時詔賜降胡縑，尚案，誤以十百。帝司農上簿，怒，召郎將笞之。意因入叩頭曰：「過誤之失，常人所容。若以懈慢愆，則臣位，罪重，郎位，罪輕，咎皆在臣，臣當先坐。」乃解衣就格。格，拘埶也。帝意解，使復冠而貰郎。[02472]帝性褊察，好以耳目隱發明，隱猶私也。故公卿臣數被詆毀，近臣尚以下至提拽。常以怒郎藥崧，校補謂「常」當作「嘗」，各本皆失正。以杖撞之。崧走入牀下，帝怒甚，疾言曰：「郎出！郎出！」崧曰：「天穆穆，諸侯煌煌。曲禮之文也。穆穆，美也。煌煌，盛也。未聞人君自起撞郎。」帝赦之。朝廷莫不悚慄，爭嚴切，以避誅責；唯意獨敢諫爭，數封還詔，臣下過失輒救解之。會連有變異，意復上䟽曰：「伏惟陛下躬行孝道，修明經術，郊祀天[02473]地，畏敬鬼神，憂恤黎元，勞心不怠。而天氣未和，日月不明，易通卦驗曰：「愚智同位，則日月無光。」水泉湧溢，寒暑違節者，咎在羣臣不能宣化理職，而以苛刻俗。吏殺良人，繼踵不絕。百官無相親之心，吏人無雍雍之志。爾雅曰：「雍雍，和也。」至於骨肉相殘，毒害彌深，感逆和氣，以致天灾。百姓可以德勝，難以力服。先王要道，民用和睦，故能致天下和平，灾害不生，禍亂不作。鹿鳴之詩必言宴樂者，鹿鳴，詩小雅，宴羣臣也。其詩曰：「呦呦[02474]鹿鳴，食野之苹，我有嘉賓，鼓瑟吹笙。」以人神之心洽，然後天氣和。願陛下垂聖德，揆萬機，詔有司，慎人命，緩刑罰，順時氣，以調陰陽，垂之無極。」帝雖不能用，然知其至誠。亦以此故不得久留，出魯相。意別傳曰：「意爲魯相，到官，出私錢萬三千文，按：刊誤謂古人言錢不曰文，世俗乃有此文，明多一「文」字。付戶曹孔訢修夫子車，身入廟，拭几席劔履。男子張伯除堂下草，土中得玉璧七枚，伯懷其一，以六枚白意。意令主簿安置几前。孔子敎授堂下床首有懸甕，意召孔訢問：『此何甕也？』對曰：『夫子甕也，背有丹書，人莫敢發也。』意曰：『夫子聖人，所以遺甕，欲以懸示後賢。』因發之，中得素書，文曰『後世修吾書，董仲舒。護吾車，拭吾履，發吾笥，會稽鍾離意。璧有七，張伯藏其一。』意卽召問伯，果服焉。」後德陽殿成，漢宮殿名曰北宮中有德陽殿。[02475]百官會。帝思意言，謂公卿曰：「鍾離尚若在，此殿不立。」意視五年，以愛利化，東觀記曰：「意在堂邑，爲政愛利，輕刑慎罰，撫循百姓如赤子。初到縣，市無屋，意出奉錢帥人作屋。人齎茅竹或持材木，爭起趨作，決日而成。汲古閣本、武英殿本「決」作「浹」。功作旣畢，爲解土，祝曰：『興功役者令，百姓無事。如有禍祟，令自當之。』人皆大悅。」人多殷富。以久病卒官。遺言上陳升平之世，難以急化，宜少寛假。帝感其意，下詔嗟歎，賜錢十萬。藥崧者，河內人，天性朴忠。家貧郎，常獨直臺上，無被，枕杫，杫音思漬反，謂俎几也。方言云：「蜀、漢之郊曰杫。」食糟糠。帝每夜入臺，[02476]輒崧，問其故，甚嘉之，自此詔太官賜尚以下朝夕餐，給帷被皁袍，及侍史人。蔡質漢官儀曰「尚書郎入直臺中，官供新青縑白綾被，或錦被，晝夜更宿，帷帳畫，通中枕，卧旃蓐，冬夏隨時改易。太官供食，五日一美食，下天子一等。尚書郎伯使一人，按：汲古閣本、武英殿本作「二人」。女侍史二人，皆選端正者。伯使從至止車門還，女侍吏絜被服，執香鑪燒燻，從入臺中，給使護衣服」也。崧官至南陽太守。
宋均字叔庠，南陽安衆人。武英殿本考證引何焯說及王先謙集解引通鑑胡注，俱謂宋均本姓宗，作「宋」乃傳寫之誤。今按：通鑑胡注引張說宋璟遺愛頌，證明「宗均」之訛爲「宋均」，自唐已然。父伯，建武初五官中郎將。均以父任郎，時年十五，好經，每休沐日，輒受業博士，通詩禮，善論難。至十餘，調補辰陽長。辰陽，今辰州辰溪縣。其俗[02477]少學者而信巫鬼，均立學校，禁絕淫祀，人皆安之。以祖母喪去官，客授潁川。汲古閣本、武英殿本「授」作「游」。按：下又云「客授潁川」，明作「游」者非也。後謁者。會武陵蠻反，圍武威將軍劉尚，詔使均乘傳發江夏奔命千人往救之。前書音義曰「擢選精勇，聞命奔走，謂之奔命」也。旣至而尚已沒。會伏波將軍馬援至，詔因令均監軍，與諸將俱進，賊拒阸不得前。及馬援卒於師，軍士多溫溼疾病，死者太半。均慮軍遂不反，乃與諸將議曰：「今道遠士病，不可以戰，欲權承制降之[02478]何如？」諸將皆伏地莫敢應。均曰：「夫忠臣出竟，有可以安國家，專之可。」公羊傳曰「聘禮，大夫受命不受辭，出境有以安社稷全國家者，則專之可也。」乃矯制調伏波司馬呂种守沅陵長，命种奉詔入虜營，告以恩信，因勒兵隨其後。蠻夷震怖，卽共斬其帥而降，於是入賊營，散其衆，遣本郡，置長吏而還。均未至，先自劾矯制之罪。光武嘉其功，迎賜以金帛，令過家上冢。其後每有四方異議，數訪問焉。遷上蔡令。時府[02479]下記，禁人喪葬不得侈長。長音直亮反。禁之不得奢侈有餘。均曰：「夫送終踰制，失之輕者。今有不義之民，尚未循化，而遽罰過禮，非政之先。」竟不肯施行。遷九江太守。郡多虎暴，數民患，常募設檻穽而猶多害。檻，爲機以捕獸。穽謂穿地陷之。均到，下記屬縣曰：「夫虎豹在山，黿鼉在水，各有所託。且江淮之有猛獸，猶北土之有雞豚。今民害，咎在殘吏，而勞勤張捕，非憂恤之本。其務退姦貪，思進忠善，可一[02480]去檻穽，除削課制。」其後傳言虎相與東游度江。中元元年，山陽、楚、沛多蝗，其飛至九江界者，輒東西散去，由是名稱遠近。浚遒縣有唐、后山，浚遒縣屬廬江郡，按：「廬江」當作「九江」。集解引洪頤烜說，謂郡國志浚遒縣屬九江郡，注云屬廬江，誤。故城在今廬州慎縣南。民共祠之，衆巫遂取百姓男女以公嫗，以男爲山公，以女爲山嫗，猶祭之有尸主也。歲歲改易，旣而不敢嫁娶，前後守令莫敢禁。均乃下曰：「自今以後，山娶者皆娶巫家，勿擾良民。」於是遂絕。永平元年，遷東海相，在郡五年，坐法免官，客授潁[02481]川。而東海吏民思均恩化，之作歌，詣闕乞還者數千人。顯宗以其能，七年，徵拜尚令。每有駮議，多合上旨。均嘗刪翦疑，帝以有姦，怒，收郎縛格之。諸尚惶恐，皆叩頭謝罪。均顧厲色曰：「蓋忠臣執義，無有心。若畏威失正，均雖死，不易志。」黃門在傍，入具以聞。帝善其不撓，卽令貰郎，遷均司隷校尉。數月，出河內太守，政化行。均常寢病，百姓耆老禱請，旦夕[02482]問起居，其民愛若此。以疾上乞免，詔除條太舍人。均自扶輿詣闕謝恩，帝使中黃門慰問，因留養疾。司徒缺，帝以均才任宰相，召入視其疾，令兩騶扶之。騶，養馬者，亦曰騶騎。均拜謝曰：「天罰有罪，所苦浸篤，不復奉望帷幄！」因流涕而辭。帝甚之，召條扶侍均出，賜錢十萬。均性寛和，不喜文法，常以吏能弘厚，雖貪汙放縱，猶無所害；至於苛察之人，身或廉法，而巧黠刻削，毒[02483]加百姓，災害流亡所由而作。及在尚，恒欲叩頭爭之，以時方嚴切，故遂不敢陳。帝後聞其言而追悲之。建初元年，卒於家。族意。
意字伯志。父京，以夏侯尚敎授，夏侯勝也。至遼東太守。意少傳父業，顯宗時舉孝廉，以召對合旨，擢拜阿陽侯相。按：集解引錢大昕說，謂阿陽縣屬漢陽郡，不云侯國，而上黨之陽阿爲侯國，此「阿陽」或「陽阿」之誤。阿陽，縣，屬天水郡，故城在今秦州隴城縣西北。建初中，徵尚。肅宗性寛仁，而親親之恩篤，故叔父濟南、中山王每數入[02484]朝，特加恩寵，及諸昆弟並留京師，不遣就國。意以人臣有節，不宜踰禮過恩，乃上䟽諫曰：「陛下至孝烝烝，恩愛隆深，以濟南王康、中山王焉先帝昆弟，特蒙禮寵，聖情戀戀，不忍遠離，比年朝，久留京師，崇以叔父之尊，同之家人之禮，車入殿門，卽席不拜，分甘損膳，賞賜優渥。昔周公懷聖人之德，有致太平之功，然後王曰叔父，加以錫幣。詩魯頌曰：「王曰叔父，建爾元子，俾侯于魯。」尚書曰，周公旣成洛邑，成王命召公出取幣錫[02485]周公也。今康、焉幸以支庶享食國，陛下卽位，蠲除前過，還所削黜，衍食它縣，衍謂流衍，傍食它縣。男女少長，並受爵邑，恩寵踰制，禮敬過度。春秋之義，諸父昆弟無所不臣，所以尊尊卑卑，彊幹弱枝者。陛下德業隆盛，當萬世典法，不宜以私恩損上下之序，失君臣之正。西平王羡等六王，皆妻成家，官屬其，當早就蕃國，孫基阯。而室第相望，久磐京邑，磐謂磐桓不去。婚姻之盛，過於[02486]本朝，僕馬之衆，充塞城郭，驕奢僭擬，寵祿隆過。今諸國之封，並皆膏腴，風氣平調，道路夷近，朝聘有期，行來不難。宜割情不忍，以義斷恩，禮記曰：「門內之政恩掩義，門外之政義斷恩。」發遣康、焉各蕃國，令羡等速就便時，行日，取便利之時也。以塞衆望。」帝納之。章和年，鮮卑擊破北匈奴，按：集解引惠棟說，謂袁宏紀爲章和元年事。而南單于乘此請兵北伐，因欲還舊庭。時竇太后臨朝，議欲從之。意上䟽曰：「夫戎狄之隔遠中國，幽處北極，爾雅曰「東至於泰遠，西至於邠國，南至於濮鈆，[02487]北至於祝栗，謂之四極」也。界以沙漠，簡賤禮義，無有上下，彊者雄，弱卽屈服。自興以來，征伐數矣，其所剋獲，曾不補害。光武皇帝躬服金革之難，深昭天地之明，故因其來降，羈縻畜養，邊人得生，勞役休息，於茲四十餘年矣。今鮮卑奉順，斬獲萬數，中國坐享功，享，受也。而百姓不知其勞，興功烈，於斯盛。所以然者，夷虜相攻，無損兵者。臣察鮮卑侵伐匈奴，正是利其抄掠，及功[02488]聖朝，實由貪得重賞。今若聽南虜還都北庭，則不得不禁制鮮卑。鮮卑外失暴掠之願，內無功勞之賞，豺狼貪婪，必邊患。今北虜西遁，請求和親，宜因其附，以外扞，巍巍之業，無以過此。若引兵費賦，以順南虜，則坐失上略，去安卽危矣。誠不可許。」會南單于竟不北徙。遷司隷校尉。永元初，將軍竇憲兄弟貴盛，步兵校尉鄧疊、河南尹王調、故蜀郡太守廉范等羣黨，出入[02489]憲門，負埶放縱。意隨違舉奏，無所回避，由是與竇氏有隙。年，病卒。孫俱，靈帝時司空。漢官儀曰「俱字伯儷」也。
寒朗字伯奇，魯國薛人。生日，遭天下亂，弃之荊棘；數日兵解，母往視，猶尚氣息，遂收養之。及長，好經學，博通傳，以尚敎授。舉孝廉。永平中，以謁者守侍御史。與府掾屬共考案楚獄顏忠、王平等，辭連及隧鄉侯耿建、按：集解引惠棟說，謂耿純傳宿封隧鄉侯，非建也。坐楚事爲耿阜，以東光侯徙封莒鄉侯。「隧」當作「莒」，建當作「阜」。朗陵侯臧信、護澤侯鄧鯉、[02490]曲成侯劉建。建等辭未嘗與忠、平相。是時顯宗怒甚，吏皆惶恐，諸所連及，率一切陷入，無敢以情恕者。朗心其寃，試以建等物色獨問忠、平，物色謂形狀也。而人錯㦍不能對。錯㦍猶倉卒也。錯音七故反。㦍音五故反。朗知其詐，乃上言建等無姦，專忠、平所誣，疑天下無辜類多如此。帝乃召朗入，問曰：「建等卽如是，忠、平何故引之？」朗對曰：「忠、平自知所犯不道，故多有虛引，兾以自明。」帝曰：「卽如是，四侯無，[02491]何不早奏，獄竟而久繫至今邪？」朗對曰：「臣雖考之無，然恐海內別有發其姦者，故未敢時上。」時上猶卽上也。上音時掌反。帝怒罵曰：「吏持兩端，促提下。」左右方引去，朗曰：「願一言而死。臣不敢欺，欲助國耳。」帝問曰：「誰與共章？」對曰：「臣自知當必族滅，不敢多汚染人，誠兾陛下一覺悟而已。臣考囚在者，咸共言妖惡故，按：汲古閣本「故」作「過」。臣所宜同疾，今出之不如入之，可無後責。是以考一連十，考十連[02492]百。公卿朝會，陛下問以得失，皆長跪言，舊制罪禍及九族，陛下恩，裁止於身，天下幸甚。及其舍，口雖不言，而仰屋竊歎，莫不知其多寃，無敢啎陛下者。臣今所陳，誠死無悔。」帝意解，詔遣朗出。後日，車駕自幸洛陽獄囚徒，理出千餘人。後平、忠死獄中，朗乃自繫。會赦，免官。復舉孝廉。建初中，肅宗會羣臣，朗前謝恩，詔以朗納忠先帝，拜易長。易，今易州縣也。歲餘，遷濟陽[02493]令，以母喪去官，百姓追思之。章和元年，上行東巡狩，過濟陽，老吏人上陳朗前政治狀。帝至梁，召朗，詔府辟首，由是辟司徒府。永元中，再遷清河太守。坐法免。永初年，太尉張禹薦朗博士，徵詣公車，會卒，時年八十四。
論曰：左丘明有言：「仁人之言，其利博哉！」晏一言，齊侯省刑。左氏傳曰，齊景公謂晏子曰：「子之宅近市，識貴賤乎？」於是景公繁於刑，有鬻踊者，故對曰：「踊貴而屨賤。」景公爲是省於刑。君子曰：「仁人之言，其利博哉！」踊謂刖足者[02494]屨。若鍾離意之就格請過，寒朗之廷爭寃獄，篤矣乎，仁者之情！夫正直本於忠誠則不詭，詭，詐也。本於諫爭則絞切。論語孔子曰：「直而無禮則絞。」絞，急也。彼之所本得乎天，故言信而志行。言而見信，諫而必從，故曰志行。
贊曰：伯魚、阿，矯急去苛。臨官以絜，匡帝以奢。宋均達政，禁此妖禜。禜，祭也，于命反。禽蟲畏德，民請病。謂人爲之請禱也。意明尊尊，割恩蕃屏。穀梁傳曰：「爲尊者諱敵。爲親者諱敗，尊尊親親之義也。」意諫令諸王歸藩，故云割恩藩屏。音協韻必政反。[02495]惵惵楚黎，惵惵，懼也。黎，衆也。寒君命。[02496]
列傳卷第十一 後四十一
南朝宋 范 曄 撰 唐章懷太 賢 注
第五倫 曾孫種 鍾離意 宋均 族意 寒朗
第五倫字伯魚，京兆長陵人。其先齊諸田，史記曰：「陳公子完奔齊，以陳字爲田氏。」應劭注云：「始食采於田，改姓田氏。」諸田徙園陵者多，故以次第氏。倫少介然有義行。王莽末，盜賊起，宗族閭里爭往附之。倫乃依險固築營壁，有賊，輒奮厲其衆，引彊持[02441]滿以拒之，引彊謂弓弩之多力者控引之。持滿，不發也。銅馬、赤眉之屬前後數十輩，皆不能下。東觀記曰：「時米石萬錢，人相食，倫獨收養孤兄子、外孫，分糧共食，死生相守，鄉里以此賢之。」倫始以營長詣郡尹鮮于襃，按：陰興傳作「鮮于裒」，「裒」卽「褒」字。風俗通曰：「武王封箕子于朝鮮，其子食采於朝鮮，因氏焉。」襃而異之，署吏。後襃坐左轉高唐令，高唐，縣，屬平原郡，故城在今齊州祝阿縣西。臨去，握倫臂訣曰：「恨相知晚。」訣，別也。東觀記曰：「倫步擔往候之，留十餘日，將倫上堂，令妻子出相對，以屬託焉。」倫後鄉嗇夫，平傜賦，理怨結，得人歡心。自以久宦不達，遂將家屬客河東，變名姓，自稱[02442]王伯齊，按：集解引惠棟說，謂袁紀作「王伯春」。載鹽往來太原、上黨，所過輒糞除而去，糞除猶埽除也。陌上號道士，親友故人莫知其處。數年，鮮于襃薦之於京兆尹閻興，興卽召倫主簿。時長安鑄錢多姦巧，乃署倫督鑄錢掾，領長安巿。東觀記曰：「時長安巿未有秩，又鑄錢官姦輕所集，汲古閣本「輕」作「軌」。按：今聚珍本東觀記作「姦宄」。無能整齊理之者。興署倫督鑄錢掾，領長安巿，其後小人爭訟，皆云『第五掾所平，巿無姦枉』。」倫平銓衡，正斗斛，巿無阿枉，百姓悅服。每讀詔，常歎息曰：「此聖主，一決矣。」等輩笑之曰：「爾說將尚不下，安能動萬[02443]乘乎？」華嶠書曰：「蓋延代鮮于襃爲馮翊，多非法。倫數切諫，延恨之，故滯不得舉。」將謂州將。倫曰：「未遇知己，道不同故耳。」建武十七年，舉孝廉，補淮陽國醫工長，隨王之國。光武召，甚異之。十九年，從王朝京師，隨官屬得會，帝問以政，倫因此酬對政道，帝悅。明日，復特召入，與語至夕。帝戲謂倫曰：「聞卿吏篣婦公，不過從兄飯，按：王先謙謂御覽四二五引續漢書作「不過從弟兄飯」。寧有之邪？」倫對曰：「臣娶妻皆無父。少遭飢亂，實不敢妄過人食。」華嶠書曰：「上復曰：『聞卿爲巿掾，人有遺母一笥餅者。卿從[02444]外來見之，奪母笥，探口中餅，信乎？』倫對曰：『實無此。衆人以臣愚蔽，故爲生是語也。』」帝笑。倫出，有詔以扶夷長，扶夷，縣，屬零陵郡，故城在今邵州武剛縣按：剛，汲古閣本、武英殿本作「岡」。東北。未到官，追拜會稽太守。雖千石，躬自斬芻養馬，妻執炊爨。受俸裁留一月糧，餘皆賤貿與民之貧羸者。會稽俗多淫祀，好卜筮。民常以牛祭神，百姓財產以之困匱，其自食牛肉而不以薦祠者，發病且死先牛鳴，前後郡將莫敢禁。倫到官，移屬縣，曉告百姓。其巫祝有依託鬼神詐怖愚[02445]民，皆案論之。有妄屠牛者，吏輒行罰。民初頗恐懼，或祝詛妄言，倫案之愈急，後遂斷絕，百姓以安。永平五年，坐法徵，老攀車叩馬，嗁呼相隨，日裁行數里，不得前。倫乃僞止亭舍，陰乘船去。衆知，復追之。及詣廷尉，吏民上守闕者千餘人。是時顯宗方案梁松，亦多松訟者。帝患之，詔公車諸梁氏及會稽太守上者勿復受。會帝幸廷尉囚徒，得免田里。身自耕種，[02446]不交通人物。數歲，拜宕渠令，宕渠，縣，故城在今渠州流江縣東北。顯拔鄉佐玄賀，賀後九江、沛郡守，以清絜稱，所在化行，終於司農。倫在職四年，遷蜀郡太守。蜀地肥饒，人吏富實，掾史家貲多至千萬，皆鮮車怒馬，怒馬謂馬之肥壯，其氣憤怒也。以財貨自達。倫悉簡其豐贍者遣還之，更選孤貧志行之人以處曹任，於是爭賕抑絕，以財相貨曰賕，音其又反，又音求。文職修理。所舉吏多至九卿、千石，時以知人。視七歲，[02447]肅宗初立，擢自遠郡，代牟融司空。帝以明德太后故，尊崇舅氏馬廖，兄弟並居職任。廖等傾身交結，冠蓋之士爭赴趣之。倫以后族過盛，欲令朝廷抑損其權，上䟽曰：「臣聞忠不隱諱，直不避害。不勝愚狷，狷，狂狷也。昧死自表。曰：「臣無作威作福，其害于而家，凶于而國。」尚書洪範之言。傳曰：「夫無境外之交，束脩之饋。」穀梁傳之文也。束，帛也。脩，脯也。饋，遺也。近代光烈皇后雖友愛天至，而卒使陰就國，徙廢陰[02448]興賓客；其後梁、竇之家互有非法，明帝卽位，竟多誅之。自是洛中無復權戚，記請託一皆斷絕。譬諸外戚曰：譬，曉諭也。「苦身待士，不如國，戴盆望天，不兩施。」司馬遷書曰「僕以爲戴盆何以望天」也。臣常刻著五臧，諸紳帶。刻著五臧，謂銘之於心也。紳謂大帶，垂之三尺。論語曰「子張書諸紳」也。而今之議者復以馬氏言。竊聞衞尉廖以布千匹，城門校尉防以錢百萬，按：汲古閣本、武英殿本「三」作「二」。私贍輔衣冠，知與不知，莫不畢給。聞臘日亦遺其在洛中者[02449]錢各五千，越騎校尉光，臘用羊百頭，米四百斛，肉五千斤。臣愚以不應經義，惶恐不敢不以聞。陛下情欲厚之，亦宜所以安之。按：王先謙謂「宜」下奪一「思」字。臣今言此，誠欲上忠陛下，下全后家，裁蒙省察。」「裁」與「纔」同。及馬防車騎將軍，當出征西羌，倫上䟽曰：「臣愚以貴戚可封侯以富之，不當職以任之。何者？繩以法則恩，私以親則違憲。伏聞馬防今當西征，臣以太后恩仁，陛下至孝，恐卒有纖介，[02450]難意愛。恐卒然有小過，愛而不罰，則廢法也。聞防請杜篤從中郎，多賜財帛。篤鄉里所廢，客居美陽，女弟馬氏妻，恃此交通，在所縣令苦其不法，收繫論之。今來防所，議者咸致疑怪，況乃以從，將恐議及朝廷。今宜選賢能以輔助之，不可復令防自請人，有損望。望，物望也。苟有所懷，敢不自聞。」集解引蘇輿說，謂「自」疑「以」之誤。今按：「以」字本作「」，與「自」形近而訛。並不省用。倫雖峭直，峭，峻也。然常疾俗吏苛刻。及公，值帝長者，屢有善政，乃上䟽襃[02451]稱盛美，因以勸成風德，曰：「陛下卽位，躬天然之德，體晏晏之姿，尚書考靈耀曰：「堯文塞晏晏。」爾雅曰：「晏晏，溫和也。」以寛弘臨下，出入四年，前歲誅刺史、千石貪殘者六人。東觀漢記曰：「去年伏誅者，刺史一人，太守三人，減死罪二人，凡六人。」斯皆明聖所鑒，非羣下所及。然詔每下寛和而政急不解，務存節儉而奢侈不止者，咎在俗敝，羣下不稱故。光武承王莽之餘，頗以嚴猛政，後代因之，遂成風化。郡國所舉，類多辨職俗吏，殊未有寛博之[02452]選以應上求者。陳留令劉豫，冠軍令駟協，並以刻薄之姿，臨人宰邑，專念掠殺，務嚴苦，吏民愁怨，莫不疾之，而今之議者反以能，違天心，失經義，誠不可不慎。非徒應坐豫、協，亦當宜譴舉者。按：集解引惠棟說，謂「宜」當作「並」。譴，責也。務進仁賢以任時政，不過數人，則風俗自化矣。臣嘗讀記，知秦以酷急亡國，目王莽亦以苛法自滅，故勤勤懇懇，實在於此。聞諸王主貴戚，驕奢踰制，京師尚然，何[02453]以示遠？故曰：「其身不正，雖令不行。」汲古閣本、武英殿本「行」作「從」，與今論語合。論語孔子之言。以身敎者從，以言敎者訟。夫陰陽和歲乃豐，君臣同心化乃成。其刺史、太守以下，拜除京師及道出洛陽者，宜皆召，可因博問四方，兼以觀察其人。諸上言有不合者，可但報田里，不宜過加喜怒，以明在寛。臣愚不足採。」及諸馬得罪國，而竇氏始貴，倫復上䟽曰：「臣得以空虛之質，當輔弼之任。素性駑怯，位尊爵重，拘迫義，[02454]思自策厲，雖遭百死，不敢擇地，況親遇危言之世哉！論語曰：「邦有道，危言危行，邦無道，危行言遜。」鄭玄云：「危猶高也。」據時高言高行必見危，故以爲諭也。今承百王之敝，人尚文巧，咸趨邪路，莫能守正。伏虎賁中郎將竇憲，椒房之親，后妃以椒塗壁，取其繁衍多子，故曰椒房。典司禁兵，出入省闥，年盛志美，卑謙樂善，此誠其好士交結之方。然諸出入貴戚者，類多瑕釁禁錮之人，尤少守約安貧之節，士夫無志之徒更相販賣，雲集其門。衆喣飄山，聚蚊成[02455]雷，前書中山靖王之言。蓋驕佚所從生。輔論議者，至云以貴戚廢錮，當復以貴戚浣濯之，猶解酲當以酒。病酒曰酲。詖險趣埶之徒，誠不可親近。蒼頡篇曰：「詖，佞諂也。」臣愚願陛下中宮嚴勑憲等閉門自守，無妄交通士夫，防其未萌，慮於無形，令憲永保福祿，君臣交歡，無纖介之隙。此臣之至所願。」倫奉公盡節，言無所依違。諸或時諫止，輒叱遣之，吏人奏記及便宜者，亦并封上，其無私若此。性[02456]質愨，少文采，在位以貞白稱，時人方之前朝貢禹。前書曰：「貢禹字少翁，琅邪人也，以明經潔行著聞。」然少蘊藉，蘊藉猶寛博也。不修威儀，亦以此輕。或問倫曰：「公有私乎？」對曰：「昔人有與吾千里馬者，吾雖不受，每公有所選舉，心不能忘，而亦終不用。吾兄常病，一夜十往，按：「常」當作「嘗」，御覽四七八引正作「嘗」。「往」當作「起」。刊誤謂麻延年云，唐睿宗下詔，用十起作元子事，本出於此，明當作「起」也。退而安寢；吾有疾，雖不省視而竟夕不眠。若是者，豈可謂無私乎？」連以老病上䟽乞身。元和年，賜策罷，以千石奉終其身，加賜錢五[02457]十萬，公宅一區。後數年卒，時年八十餘，詔賜秘器、衣衾、錢布。少頡嗣，按：刊誤謂倫未嘗有爵，無緣言「嗣」，明多此一字。歷桂陽、廬江、南陽太守，所在稱。順帝之太廢，樊豐等譖之，廢爲濟陰王。頡太中夫，與太僕來歷等共守闕固爭。帝卽位，擢將作匠，卒官。三輔決錄注曰：「頡字子陵，爲郡功曹，州從事，公府辟舉高第，爲侍御史，南頓令，桂陽、南陽、廬江三郡太守，諫議大夫。洛陽無主人，鄉里無田宅，客止靈臺中，或十日不炊。司隷校尉南陽左雄、太史令張衡、尚書廬江朱建、孟興皆與頡故舊，各致禮餉，頡終不受。」倫曾孫種。
論曰：第五倫峭覈方，峭覈謂其性峻急，好窮覈事情。非夫[02458]愷悌之士，省其奏議，惇惇諸寛厚，惇惇，純厚之貌也，音敦。將懲苛切之敝使其然乎？昔人以弦韋佩，蓋猶此矣。韓子曰「西門豹性急，佩韋以自緩；董安于性緩，佩弦以自急」也。然而君侈不僭上，儉不偪下，禮記曰：「管仲鏤簋而朱紘，旅樹而反坫，山節藻梲，賢大夫也，而難爲上也。晏平仲祀其先人，豚肩不掩豆，賢大夫也，而難爲下也。君子上不僭上，下不偪下。」豈尊臨千里而與牧圉等庸乎？詎非矯激，則未可以中和言。
種字興先，少厲志義，吏，冠名州郡。永壽中，以司徒掾清詔使兾州，廉察灾害，風俗通曰[02459]「汝南周勃辟太尉清詔，使荊州」，又此言以司徒清詔使兾州，蓋三公府有清詔員以承詔使也。廉，察也。舉奏刺史、千石以下，所刑免甚衆，弃官奔走者數十人。還，以奉使稱職，拜高密侯相。是時徐兖州盜賊羣輩，按：御覽三三二引「輩」作「聚」。高密在州之郊，種乃儲糧稸，勤厲吏士，賊聞皆憚之，桴鼓不鳴，桴，擊鼓杖也，音浮。流民者，歲中至數千家。按：汲古閣本「中」作「終」。以能換衞相。周後衞公也。遷兖州刺史。中常侍單超兄匡按：集解引沈欽韓說，謂考異云楊秉傳作「超弟」，宦者傳作「超弟子」。濟陰太守，負埶貪放，種欲收舉，未知所使。會聞從衞羽素[02460]抗厲，乃召羽具告之。謂曰：「聞公不畏彊禦，今欲相委以重，若何？」對曰：「願庶幾於一割。」以鉛刀諭。羽出，遂馳至定陶，閉門收匡賓客親吏四十餘人，六七日中，糾發其臧五六千萬。種卽奏匡，并以劾超。匡窘迫，遣刺客刺羽，羽覺其姦，乃收繫客，具得情狀。州內震慄，朝廷嗟歎之。是時太山賊叔孫無忌等暴橫一境，州郡不能討。羽說種曰：「中國安寧，忘戰日久，而太山險阻，寇猾不制。今[02461]雖有精兵，難以赴敵，羽請往譬降之。」種敬諾。羽乃往，說禍福，無忌卽帥其黨與千餘人降。單超積懷忿恨，遂以陷種，竟坐徙朔方。超外孫董援朔方太守，稸怒以待之。初，種衞相，以門下掾孫斌賢，善遇之。及當徙斥，斌具聞超謀，乃謂其友人同縣閭直及高密甄然曰：「蓋盜憎其主，從來舊矣。第五使君當投裔土，而單超外屬彼郡守。夫危者易仆，可寒心。吾[02462]今方追使君，庶免其難。若奉使君以還，將以付。」人曰：「其行矣，是吾心。」於是斌將俠客晨夜追種，及之於太原，遮險格殺送吏，因下馬與種，斌自步從。一日一夜行四百餘里，遂得脫。種匿於閭、甄氏數年，徐州從臧旻上訟之曰：「臣聞士有忍死之辱，必有就之計，故季布屈節於朱家，前書曰，季布，楚人，爲任俠有名，數窘漢王，高祖購求布千金。布匿濮陽周氏，周氏曰：「漢求將軍急，敢進計。」布許之，乃髡鉗布，衣褐，并其家僮之魯朱家所賣之。朱家買置田舍，言之高祖，赦之，後爲[02463]河東守。管仲錯行於召忽。說苑子路問於孔子曰：「昔者管子欲立公子糾而不能，汲古閣本「子」作「仲」。按：說苑作「子」，校補謂傳文既作「管仲」，在子路之問，亦不應一口兩稱，作「子」者，蓋踵今本說苑之誤。召忽死之，管仲不死，是無仁也。」孔子曰：「召忽者，人臣之材。不死則三軍之虜也，死之則名聞於天下矣，何爲不死哉？管子者，天子之佐，諸侯之相也。死之則不免於溝瀆之中，不死則功復用於天下，夫何爲死之哉？」錯猶乖也。此臣以可死而不死者，按：王先謙謂「以可死」當爲「可以死」。非愛身於須臾，貪命於苟活，隱其智力，顧其權略，庶幸逢時有所耳。卒遭高帝之成業，齊桓之興伯，遺其亡逃之行，赦其射鉤之讎，拔於囚虜之中，信其佐國之謀，信音申。勳效傳於百世，君臣載於篇籍。假令主紀過[02464]於纖介，則此臣同死於犬馬，沈名於溝壑，當何由得申其補過之功，建其奇奧之術乎？伏故兖州刺史第五種，傑然自建，在鄉曲無苞苴之嫌，苞苴，饋遺也。步朝堂無擇言之闕，口無可擇之言也。天性疾惡，公方不曲，故論者說清高以種上，序直士以種首。春秋之義，選人所長，弃其所短，其善，除其過。種所坐以盜賊公負，筋力未就，太山之賊，種不能討，是力不足以禁之，法當公坐，故云公負也。罪至徵徙，非有[02465]惡。昔虞舜親，杖則走。家語孔子謂曾子之言也。故種逃亡，苟全性命，兾有朱家之路，以顯季布之會。願陛下無遺須臾之恩，令種有持忠入地之恨。」會赦出，卒於家。
鍾離意字阿，會稽山陰人。少郡督郵。時部縣亭長有受人酒禮者，按：王先謙謂御覽二五三引續漢書，「酒禮」作「雞酒」。府下記案考之。記，文符也。案，察之。汲古閣本「之」下有「也」字。意封還記，入言於太守曰：「春秋先內後外，公羊傳曰：「春秋內其國而外諸夏，內諸夏而外夷狄。」詩云『刑於寡妻，以御于家邦』，詩大雅之文。刑，見也。御，治。汲古閣本、武英殿本「治」下有「也」字。明政化之[02466]本，由近及遠。今宜先清府內，且闊略遠縣細微之愆。」太守甚賢之，遂任以縣。建武十四年，會稽疫，疫，癘氣也。死者萬數，意獨身自隱親，按：校補引柳從辰說，謂袁紀「隱親」作「隱視」，親視形近而訛。黃山謂柳說是，古隱與櫽同，隱視猶言審視也。經給醫藥，隱親謂親自隱恤之。經給謂經營濟給之。所部多蒙全濟。舉孝廉，再遷，辟司徒侯霸府。詔部送徒詣河內，時冬寒，徒病不能行。路過弘農，意輒移屬縣使作徒衣，縣不得已與之，而上言狀，意亦具以聞。光武得奏，以霸，集解引顧炎武說，謂「見」當作「視」，古「示」字作「視」，謂以意奏示霸也。王先謙謂顧說是。曰：「君所使掾何乃仁於用心？誠良[02467]吏！」意遂於道解徒桎梏，在手曰梏，在足曰桎。恣所欲過，與剋期俱至，無或違者。還，以病免。後除瑕丘令。瑕丘，今兖州縣也。吏有檀建者，盜竊縣內，意屏人問狀，建叩頭服罪，不忍加刑，遣令長休。建父聞之，建設酒，謂曰：「吾聞無道之君以刃殘人，有道之君以義行誅。罪，命。」遂令建進藥而死。十五年，遷堂邑令。堂邑故城在今博州堂邑縣西北。人防廣父報讎，繫獄，其母病死，廣哭泣不食。意憐之，乃聽廣[02468]家，使得殯斂。丞掾皆爭，意曰：「罪自我，義不累下。」言罪歸於我，不累於丞掾。遂遣之。廣斂母訖，果還入獄。意密以狀聞，廣竟得以減死論。顯宗卽位，徵尚。時交阯太守張恢，坐臧千金，徵還伏法，以資物簿入司農，簿，文記也。詔班賜羣臣。意得珠璣，悉以委地而不拜賜。帝怪而問其故。對曰：「臣聞孔忍渴於盜泉之水，曾參回車於勝母之閭，惡其名。說苑曰：「邑名勝母，曾子不入，水名盜泉，仲尼不飲，醜其名也。」尸子又載其言也。此臧穢之[02469]寶，誠不敢拜。」帝嗟歎曰：「清乎尚之言！」乃更以庫錢十萬賜意。轉尚僕射。車駕數幸廣成苑，意以從禽廢政，常當車陳諫般樂遊田之，天卽時還宮。永平年夏旱，而起北宮，意詣闕免冠上䟽曰：「伏陛下以天時旱，憂念元元，降避正殿，躬自克責，而比日密雲，遂無潤，易曰：「密雲不雨，自我西郊。」豈政有未得應天心者邪？昔成湯遭旱，以六自責曰：「政不節邪？使人疾邪？[02470]宮室榮邪？女謁盛邪？苞苴行邪？讒夫昌邪？」帝王紀曰：「成湯大旱七年，齋戒翦髮斷爪，以己爲犧牲，禱於桑林之社，以六事自責。」竊北宮作，人失農時，此所謂宮室榮。自古非苦宮室狹，但患人不安寧。宜且罷止，以應天心。臣意以匹夫之才，無有行能，久食重祿，擢近臣，比受厚賜，喜懼相并，按：汲古閣本、武英殿本「并」作「半」。不勝愚戇征營，征營，不自安也。罪當萬死。」帝策詔報曰：「湯引六，咎在一人。其冠履，勿謝。比上天降旱，密雲數會，朕戚然慙懼，思獲嘉應，故[02471]分布禱請，闚候風雲，北祈明堂，南設雩塲。明堂在洛陽城南，言北祈者，蓋時修雩場在明堂之南。今勑匠止作諸宮，減省不急，庶消灾譴。」詔因謝公卿百僚，遂應時澍雨焉。說文云「雨所以澍生萬物」，故曰澍。音注。時詔賜降胡縑，尚案，誤以十百。帝司農上簿，怒，召郎將笞之。意因入叩頭曰：「過誤之失，常人所容。若以懈慢愆，則臣位，罪重，郎位，罪輕，咎皆在臣，臣當先坐。」乃解衣就格。格，拘埶也。帝意解，使復冠而貰郎。[02472]帝性褊察，好以耳目隱發明，隱猶私也。故公卿臣數被詆毀，近臣尚以下至提拽。常以怒郎藥崧，校補謂「常」當作「嘗」，各本皆失正。以杖撞之。崧走入牀下，帝怒甚，疾言曰：「郎出！郎出！」崧曰：「天穆穆，諸侯煌煌。曲禮之文也。穆穆，美也。煌煌，盛也。未聞人君自起撞郎。」帝赦之。朝廷莫不悚慄，爭嚴切，以避誅責；唯意獨敢諫爭，數封還詔，臣下過失輒救解之。會連有變異，意復上䟽曰：「伏惟陛下躬行孝道，修明經術，郊祀天[02473]地，畏敬鬼神，憂恤黎元，勞心不怠。而天氣未和，日月不明，易通卦驗曰：「愚智同位，則日月無光。」水泉湧溢，寒暑違節者，咎在羣臣不能宣化理職，而以苛刻俗。吏殺良人，繼踵不絕。百官無相親之心，吏人無雍雍之志。爾雅曰：「雍雍，和也。」至於骨肉相殘，毒害彌深，感逆和氣，以致天灾。百姓可以德勝，難以力服。先王要道，民用和睦，故能致天下和平，灾害不生，禍亂不作。鹿鳴之詩必言宴樂者，鹿鳴，詩小雅，宴羣臣也。其詩曰：「呦呦[02474]鹿鳴，食野之苹，我有嘉賓，鼓瑟吹笙。」以人神之心洽，然後天氣和。願陛下垂聖德，揆萬機，詔有司，慎人命，緩刑罰，順時氣，以調陰陽，垂之無極。」帝雖不能用，然知其至誠。亦以此故不得久留，出魯相。意別傳曰：「意爲魯相，到官，出私錢萬三千文，按：刊誤謂古人言錢不曰文，世俗乃有此文，明多一「文」字。付戶曹孔訢修夫子車，身入廟，拭几席劔履。男子張伯除堂下草，土中得玉璧七枚，伯懷其一，以六枚白意。意令主簿安置几前。孔子敎授堂下床首有懸甕，意召孔訢問：『此何甕也？』對曰：『夫子甕也，背有丹書，人莫敢發也。』意曰：『夫子聖人，所以遺甕，欲以懸示後賢。』因發之，中得素書，文曰『後世修吾書，董仲舒。護吾車，拭吾履，發吾笥，會稽鍾離意。璧有七，張伯藏其一。』意卽召問伯，果服焉。」後德陽殿成，漢宮殿名曰北宮中有德陽殿。[02475]百官會。帝思意言，謂公卿曰：「鍾離尚若在，此殿不立。」意視五年，以愛利化，東觀記曰：「意在堂邑，爲政愛利，輕刑慎罰，撫循百姓如赤子。初到縣，市無屋，意出奉錢帥人作屋。人齎茅竹或持材木，爭起趨作，決日而成。汲古閣本、武英殿本「決」作「浹」。功作旣畢，爲解土，祝曰：『興功役者令，百姓無事。如有禍祟，令自當之。』人皆大悅。」人多殷富。以久病卒官。遺言上陳升平之世，難以急化，宜少寛假。帝感其意，下詔嗟歎，賜錢十萬。藥崧者，河內人，天性朴忠。家貧郎，常獨直臺上，無被，枕杫，杫音思漬反，謂俎几也。方言云：「蜀、漢之郊曰杫。」食糟糠。帝每夜入臺，[02476]輒崧，問其故，甚嘉之，自此詔太官賜尚以下朝夕餐，給帷被皁袍，及侍史人。蔡質漢官儀曰「尚書郎入直臺中，官供新青縑白綾被，或錦被，晝夜更宿，帷帳畫，通中枕，卧旃蓐，冬夏隨時改易。太官供食，五日一美食，下天子一等。尚書郎伯使一人，按：汲古閣本、武英殿本作「二人」。女侍史二人，皆選端正者。伯使從至止車門還，女侍吏絜被服，執香鑪燒燻，從入臺中，給使護衣服」也。崧官至南陽太守。
宋均字叔庠，南陽安衆人。武英殿本考證引何焯說及王先謙集解引通鑑胡注，俱謂宋均本姓宗，作「宋」乃傳寫之誤。今按：通鑑胡注引張說宋璟遺愛頌，證明「宗均」之訛爲「宋均」，自唐已然。父伯，建武初五官中郎將。均以父任郎，時年十五，好經，每休沐日，輒受業博士，通詩禮，善論難。至十餘，調補辰陽長。辰陽，今辰州辰溪縣。其俗[02477]少學者而信巫鬼，均立學校，禁絕淫祀，人皆安之。以祖母喪去官，客授潁川。汲古閣本、武英殿本「授」作「游」。按：下又云「客授潁川」，明作「游」者非也。後謁者。會武陵蠻反，圍武威將軍劉尚，詔使均乘傳發江夏奔命千人往救之。前書音義曰「擢選精勇，聞命奔走，謂之奔命」也。旣至而尚已沒。會伏波將軍馬援至，詔因令均監軍，與諸將俱進，賊拒阸不得前。及馬援卒於師，軍士多溫溼疾病，死者太半。均慮軍遂不反，乃與諸將議曰：「今道遠士病，不可以戰，欲權承制降之[02478]何如？」諸將皆伏地莫敢應。均曰：「夫忠臣出竟，有可以安國家，專之可。」公羊傳曰「聘禮，大夫受命不受辭，出境有以安社稷全國家者，則專之可也。」乃矯制調伏波司馬呂种守沅陵長，命种奉詔入虜營，告以恩信，因勒兵隨其後。蠻夷震怖，卽共斬其帥而降，於是入賊營，散其衆，遣本郡，置長吏而還。均未至，先自劾矯制之罪。光武嘉其功，迎賜以金帛，令過家上冢。其後每有四方異議，數訪問焉。遷上蔡令。時府[02479]下記，禁人喪葬不得侈長。長音直亮反。禁之不得奢侈有餘。均曰：「夫送終踰制，失之輕者。今有不義之民，尚未循化，而遽罰過禮，非政之先。」竟不肯施行。遷九江太守。郡多虎暴，數民患，常募設檻穽而猶多害。檻，爲機以捕獸。穽謂穿地陷之。均到，下記屬縣曰：「夫虎豹在山，黿鼉在水，各有所託。且江淮之有猛獸，猶北土之有雞豚。今民害，咎在殘吏，而勞勤張捕，非憂恤之本。其務退姦貪，思進忠善，可一[02480]去檻穽，除削課制。」其後傳言虎相與東游度江。中元元年，山陽、楚、沛多蝗，其飛至九江界者，輒東西散去，由是名稱遠近。浚遒縣有唐、后山，浚遒縣屬廬江郡，按：「廬江」當作「九江」。集解引洪頤烜說，謂郡國志浚遒縣屬九江郡，注云屬廬江，誤。故城在今廬州慎縣南。民共祠之，衆巫遂取百姓男女以公嫗，以男爲山公，以女爲山嫗，猶祭之有尸主也。歲歲改易，旣而不敢嫁娶，前後守令莫敢禁。均乃下曰：「自今以後，山娶者皆娶巫家，勿擾良民。」於是遂絕。永平元年，遷東海相，在郡五年，坐法免官，客授潁[02481]川。而東海吏民思均恩化，之作歌，詣闕乞還者數千人。顯宗以其能，七年，徵拜尚令。每有駮議，多合上旨。均嘗刪翦疑，帝以有姦，怒，收郎縛格之。諸尚惶恐，皆叩頭謝罪。均顧厲色曰：「蓋忠臣執義，無有心。若畏威失正，均雖死，不易志。」黃門在傍，入具以聞。帝善其不撓，卽令貰郎，遷均司隷校尉。數月，出河內太守，政化行。均常寢病，百姓耆老禱請，旦夕[02482]問起居，其民愛若此。以疾上乞免，詔除條太舍人。均自扶輿詣闕謝恩，帝使中黃門慰問，因留養疾。司徒缺，帝以均才任宰相，召入視其疾，令兩騶扶之。騶，養馬者，亦曰騶騎。均拜謝曰：「天罰有罪，所苦浸篤，不復奉望帷幄！」因流涕而辭。帝甚之，召條扶侍均出，賜錢十萬。均性寛和，不喜文法，常以吏能弘厚，雖貪汙放縱，猶無所害；至於苛察之人，身或廉法，而巧黠刻削，毒[02483]加百姓，災害流亡所由而作。及在尚，恒欲叩頭爭之，以時方嚴切，故遂不敢陳。帝後聞其言而追悲之。建初元年，卒於家。族意。
意字伯志。父京，以夏侯尚敎授，夏侯勝也。至遼東太守。意少傳父業，顯宗時舉孝廉，以召對合旨，擢拜阿陽侯相。按：集解引錢大昕說，謂阿陽縣屬漢陽郡，不云侯國，而上黨之陽阿爲侯國，此「阿陽」或「陽阿」之誤。阿陽，縣，屬天水郡，故城在今秦州隴城縣西北。建初中，徵尚。肅宗性寛仁，而親親之恩篤，故叔父濟南、中山王每數入[02484]朝，特加恩寵，及諸昆弟並留京師，不遣就國。意以人臣有節，不宜踰禮過恩，乃上䟽諫曰：「陛下至孝烝烝，恩愛隆深，以濟南王康、中山王焉先帝昆弟，特蒙禮寵，聖情戀戀，不忍遠離，比年朝，久留京師，崇以叔父之尊，同之家人之禮，車入殿門，卽席不拜，分甘損膳，賞賜優渥。昔周公懷聖人之德，有致太平之功，然後王曰叔父，加以錫幣。詩魯頌曰：「王曰叔父，建爾元子，俾侯于魯。」尚書曰，周公旣成洛邑，成王命召公出取幣錫[02485]周公也。今康、焉幸以支庶享食國，陛下卽位，蠲除前過，還所削黜，衍食它縣，衍謂流衍，傍食它縣。男女少長，並受爵邑，恩寵踰制，禮敬過度。春秋之義，諸父昆弟無所不臣，所以尊尊卑卑，彊幹弱枝者。陛下德業隆盛，當萬世典法，不宜以私恩損上下之序，失君臣之正。西平王羡等六王，皆妻成家，官屬其，當早就蕃國，孫基阯。而室第相望，久磐京邑，磐謂磐桓不去。婚姻之盛，過於[02486]本朝，僕馬之衆，充塞城郭，驕奢僭擬，寵祿隆過。今諸國之封，並皆膏腴，風氣平調，道路夷近，朝聘有期，行來不難。宜割情不忍，以義斷恩，禮記曰：「門內之政恩掩義，門外之政義斷恩。」發遣康、焉各蕃國，令羡等速就便時，行日，取便利之時也。以塞衆望。」帝納之。章和年，鮮卑擊破北匈奴，按：集解引惠棟說，謂袁宏紀爲章和元年事。而南單于乘此請兵北伐，因欲還舊庭。時竇太后臨朝，議欲從之。意上䟽曰：「夫戎狄之隔遠中國，幽處北極，爾雅曰「東至於泰遠，西至於邠國，南至於濮鈆，[02487]北至於祝栗，謂之四極」也。界以沙漠，簡賤禮義，無有上下，彊者雄，弱卽屈服。自興以來，征伐數矣，其所剋獲，曾不補害。光武皇帝躬服金革之難，深昭天地之明，故因其來降，羈縻畜養，邊人得生，勞役休息，於茲四十餘年矣。今鮮卑奉順，斬獲萬數，中國坐享功，享，受也。而百姓不知其勞，興功烈，於斯盛。所以然者，夷虜相攻，無損兵者。臣察鮮卑侵伐匈奴，正是利其抄掠，及功[02488]聖朝，實由貪得重賞。今若聽南虜還都北庭，則不得不禁制鮮卑。鮮卑外失暴掠之願，內無功勞之賞，豺狼貪婪，必邊患。今北虜西遁，請求和親，宜因其附，以外扞，巍巍之業，無以過此。若引兵費賦，以順南虜，則坐失上略，去安卽危矣。誠不可許。」會南單于竟不北徙。遷司隷校尉。永元初，將軍竇憲兄弟貴盛，步兵校尉鄧疊、河南尹王調、故蜀郡太守廉范等羣黨，出入[02489]憲門，負埶放縱。意隨違舉奏，無所回避，由是與竇氏有隙。年，病卒。孫俱，靈帝時司空。漢官儀曰「俱字伯儷」也。
寒朗字伯奇，魯國薛人。生日，遭天下亂，弃之荊棘；數日兵解，母往視，猶尚氣息，遂收養之。及長，好經學，博通傳，以尚敎授。舉孝廉。永平中，以謁者守侍御史。與府掾屬共考案楚獄顏忠、王平等，辭連及隧鄉侯耿建、按：集解引惠棟說，謂耿純傳宿封隧鄉侯，非建也。坐楚事爲耿阜，以東光侯徙封莒鄉侯。「隧」當作「莒」，建當作「阜」。朗陵侯臧信、護澤侯鄧鯉、[02490]曲成侯劉建。建等辭未嘗與忠、平相。是時顯宗怒甚，吏皆惶恐，諸所連及，率一切陷入，無敢以情恕者。朗心其寃，試以建等物色獨問忠、平，物色謂形狀也。而人錯㦍不能對。錯㦍猶倉卒也。錯音七故反。㦍音五故反。朗知其詐，乃上言建等無姦，專忠、平所誣，疑天下無辜類多如此。帝乃召朗入，問曰：「建等卽如是，忠、平何故引之？」朗對曰：「忠、平自知所犯不道，故多有虛引，兾以自明。」帝曰：「卽如是，四侯無，[02491]何不早奏，獄竟而久繫至今邪？」朗對曰：「臣雖考之無，然恐海內別有發其姦者，故未敢時上。」時上猶卽上也。上音時掌反。帝怒罵曰：「吏持兩端，促提下。」左右方引去，朗曰：「願一言而死。臣不敢欺，欲助國耳。」帝問曰：「誰與共章？」對曰：「臣自知當必族滅，不敢多汚染人，誠兾陛下一覺悟而已。臣考囚在者，咸共言妖惡故，按：汲古閣本「故」作「過」。臣所宜同疾，今出之不如入之，可無後責。是以考一連十，考十連[02492]百。公卿朝會，陛下問以得失，皆長跪言，舊制罪禍及九族，陛下恩，裁止於身，天下幸甚。及其舍，口雖不言，而仰屋竊歎，莫不知其多寃，無敢啎陛下者。臣今所陳，誠死無悔。」帝意解，詔遣朗出。後日，車駕自幸洛陽獄囚徒，理出千餘人。後平、忠死獄中，朗乃自繫。會赦，免官。復舉孝廉。建初中，肅宗會羣臣，朗前謝恩，詔以朗納忠先帝，拜易長。易，今易州縣也。歲餘，遷濟陽[02493]令，以母喪去官，百姓追思之。章和元年，上行東巡狩，過濟陽，老吏人上陳朗前政治狀。帝至梁，召朗，詔府辟首，由是辟司徒府。永元中，再遷清河太守。坐法免。永初年，太尉張禹薦朗博士，徵詣公車，會卒，時年八十四。
論曰：左丘明有言：「仁人之言，其利博哉！」晏一言，齊侯省刑。左氏傳曰，齊景公謂晏子曰：「子之宅近市，識貴賤乎？」於是景公繁於刑，有鬻踊者，故對曰：「踊貴而屨賤。」景公爲是省於刑。君子曰：「仁人之言，其利博哉！」踊謂刖足者[02494]屨。若鍾離意之就格請過，寒朗之廷爭寃獄，篤矣乎，仁者之情！夫正直本於忠誠則不詭，詭，詐也。本於諫爭則絞切。論語孔子曰：「直而無禮則絞。」絞，急也。彼之所本得乎天，故言信而志行。言而見信，諫而必從，故曰志行。
贊曰：伯魚、阿，矯急去苛。臨官以絜，匡帝以奢。宋均達政，禁此妖禜。禜，祭也，于命反。禽蟲畏德，民請病。謂人爲之請禱也。意明尊尊，割恩蕃屏。穀梁傳曰：「爲尊者諱敵。爲親者諱敗，尊尊親親之義也。」意諫令諸王歸藩，故云割恩藩屏。音協韻必政反。[02495]惵惵楚黎，惵惵，懼也。黎，衆也。寒君命。[0249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