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朝宋宣城太守□范□曄□撰
唐章懷太□賢□注
劉玄字聖公，光武族兄，爾雅曰：「族父之子相謂爲族昆弟。」帝王紀曰：「舂陵戴侯熊渠生蒼梧太守利，利生子張，納平林何氏女，生更始。」弟人所殺，聖公結客欲報之。客犯法，續漢書曰：「時聖公聚客，家有酒，請游徼飲，賓客醉歌，言「朝亨兩都尉，游徼後來，用調羹味」。游徼大怒，縛捶數百。」聖公避吏於平林。吏繫聖公父張。聖公詐死，使人持喪舂陵，吏乃出張，聖公因自逃匿。王[00767]莽末，南方飢饉，人庶羣入野澤，掘鳧茈而食之，更相侵奪。爾雅曰：「芍，鳧茈。」郭璞曰：「生下田中，苗似龍鬚而細，根如指頭，黑色，可食。」芍音胡了反。鳧茈，續漢書作「符訾」。新市人王匡、王鳳平理諍訟，遂推渠帥，衆數百人。於是諸亡命馬武、王常、成丹等往從之；共攻離鄉聚，按：武英殿本考證萬承蒼謂離鄉聚地名，章懷注非。臧於綠林中，離鄉聚謂諸鄉聚離散，去城郭遠者。大曰鄉，小曰聚。前書曰「收合離鄉置大城中」，卽其義也。綠林，山，在今荊州當陽縣東北也。數月閒至七八千人。地皇年，王莽年也。荊州牧某史闕名也。發奔命萬人攻之，匡等相率迎擊於雲杜。雲杜，縣名，屬江夏郡，[00768]故城在今復州沔陽縣西北。破牧軍，殺數千人，盡獲輜重，續漢書曰：「牧欲北歸隨，武等復遮擊之，鉤牧車屏泥，刺殺其驂乘，然不敢殺牧也。」遂攻拔竟陵。縣名，屬江夏郡，故城在今郢州長壽縣南。轉擊雲杜、安陸，安陸，縣，屬江夏郡，今安州縣也。多略婦女，還入綠林中，至有五萬餘口，州郡不能制。年，疾疫，死者且半，乃各分散引去。王常、成丹西入南郡，號下江兵；王匡、王鳳、馬武及其支黨朱鮪、張卬等續漢書「卬」作「印」。北入南陽，號新市兵：按：校補引張熷說，謂王常傳卬與王常、成丹皆爲下江兵，與紀異。皆自稱將軍。七月，匡等進攻隨，未能下。隨，縣，屬南陽郡，[00769]今隨州縣。平林人陳牧、廖湛廖音力弔反。復聚衆千餘人，號平林兵，以應之。聖公因徃從牧等，其軍安集掾。欲其安集軍衆，故權以爲官名。是時光武及兄伯升亦起舂陵，與諸部合兵而進。四年正月，破王莽前隊夫甄阜、屬正梁丘賜，斬之，號聖公更始將軍。衆雖多而無所統一，諸將遂共議立更始天。月辛巳，設壇場於淯水上沙中，陳兵會。更始卽帝位，南面立，朝羣臣。素懦弱，羞愧流[00770]汗，舉手不能言。於是赦天下，建元曰更始元年。悉拜置諸將，以族父良國老，王匡定國上公，王鳳成國上公，朱鮪司馬，伯升司徒，陳牧司空，餘皆九卿、將軍。五月，伯升拔宛。六月，更始入都宛城，盡封宗室及諸將，列侯者百餘人。更始忌伯升威名，遂誅之，以光祿勳劉賜司徒。前鍾武侯劉望起兵，按：集解引通鑑考異，謂前書王莽傳「劉望」作「劉聖」。略有汝南。時王莽納言將軍嚴尤、秩宗將軍陳茂旣敗於[00771]昆陽，徃之。八月，望遂自立天，以尤司馬，茂丞相。王莽使太師王匡、國將哀章守洛陽。風俗通曰：「哀姓，魯哀公之後，因謚以爲姓。」更始遣定國上公王匡攻洛陽，西屏將軍申屠建、丞相司直李松攻武關，輔震動。是時海內豪桀翕然響應，皆殺其牧守，自稱將軍，用年號，以待詔命，旬月之閒，徧於天下。長安中起兵攻未央宮。九月，東海人公賓就斬王莽於漸臺，風俗通曰：「公賓，姓也。魯大夫公賓庚之後。」漸臺，太液池中[00772]臺也。爲水所漸潤，故以爲名。收璽綬，傳首詣宛。更始時在便坐黃堂，取視之，喜曰：「莽不如是，當與霍光等。」寵姬韓夫人笑曰：「若不如是，帝焉得之乎？」更始悅，乃懸莽首於宛城市。是月，拔洛陽，生縛王匡、哀章，至，皆斬之。十月，使奮威將軍劉信擊殺劉望於汝南，并誅嚴尤、陳茂。更始遂北都洛陽，以劉賜丞相。申屠建、李松自長安傳送乘輿服御，遣中黃門從官奉迎遷都。年月，更始自[00773]洛陽而西。初發，李松奉引，馬驚奔，觸北宮鐵柱，汲古閣本、武英殿本「柱」下補「門」字。按：續志有「門」字。馬皆死。續漢書曰：「馬禍也。時更始失道，將亡之徵。」初，王莽敗，唯未央宮被焚而已，其餘宮館一無所毀。宮女數千，列後庭，自鍾鼓、帷帳、輿輦、器服、太倉、武庫、官府、市里，不改於舊。更始旣至，居長樂宮，升前殿，郎吏以次列庭中。更始羞怍，俛首刮席不敢視。按：惠棟補注本「視」上有「仰」字。怍，顏色變也。俛，俯也。諸將後至者，更始問虜掠得幾何，左右侍官皆宮省久吏，各驚相視。李松與棘陽人趙萌[00774]說更始，宜悉王諸功臣。朱鮪爭之，以高祖約，非劉氏不王。更始乃先封宗室太常將軍劉祉定陶王，劉賜宛王，劉慶燕王，劉歙元氏王，將軍劉嘉中王，劉信汝陰王；後遂立王匡比陽王，王鳳宜城王，朱鮪膠東王，衞尉將軍張卬淮陽王，廷尉將軍王常鄧王，執金吾將軍廖湛穰王，申屠建平氏王，尚胡殷隨王，柱天將軍李[00775]通西平王，西平，縣，屬汝南郡，故城在今豫州郾城縣南也。五威中郎將李軼舞陰王，水衡將軍成丹襄邑王，司空陳牧陰平王，陰平，縣，屬廣漢國。按：校補謂前漢陰平國屬東海郡，後漢改縣，屬同。又前漢陰平道屬廣漢郡，後漢分屬廣漢屬國，注據陰平道言，雖亦可言「縣」，但屬前漢言，不當言「國」，屬後漢言，當云「屬國」，亦不當僅言「國」。驃騎將軍宋佻潁陰王，按：集解引惠棟說，謂光武紀及通鑑「宋」皆作「宗」。尹尊郾王。唯朱鮪辭曰：「臣非劉宗，不敢干典。」遂讓不受。乃徙鮪左司馬，劉賜前司馬，使與李軼、李通、王常等鎮撫關東。以李松丞相，趙萌右司馬，共秉內任。更始納趙萌女夫人，有寵，遂委政於萌，日夜與婦[00776]人飲讌後庭。羣臣欲言，輒醉不能，時不得已，乃令侍中坐帷內與語。諸將識非更始聲，出皆怨曰：「成敗未可知，遽自縱放若此！」韓夫人尤嗜酒，每侍飲，常侍奏，輒怒曰：「帝方對我飲，正用此時持來乎！」起，扺破案。扺，擊也。趙萌專權，威福自己。郎吏有說萌放縱者，更始怒，拔劔擊之。自是無復敢言。萌私忿侍中，引下斬之，更始救請，不從。時李軼、朱鮪擅命山東，王匡、張卬[00777]橫暴輔。其所授官爵者，皆羣賈豎，或有膳夫庖人，多著繡面衣、錦袴、襜褕、諸于，罵詈道中。襜褕、諸于見光武紀。續漢志曰「時智者見之，以爲服之不中，身之災也，乃奔入邊郡避之。是服妖也。其後爲赤眉所殺」也。長安之語曰：「竈下養，中郎將。爛羊胃，騎都尉。爛羊頭，關內侯。」公羊傳曰：「炊亨爲養。」軍帥將軍按：刊誤謂「帥」當作「師」，是時多置軍師，鄧禹傳亦作「軍師將軍」。豫章李淑上諫曰：「方今賊寇始誅，王化未行，百官有司宜慎其任。夫公上應台宿，九卿下括河海，春秋漢含孳曰：「三公在天爲三台，九卿爲北斗，故三公象五岳，九卿法河海，二十七大夫法山陵，八十一元士法谷[00778]阜，合爲帝佐，以匡綱紀。」故天工人其代之。陛下定業，雖因下江、平林之埶，斯蓋臨時濟用，不可施之旣安。宜釐改制度，更延英俊，因才授爵，以匡王國。今公卿位莫非戎陳，尚顯官皆出庸伍，資亭長、賊捕之用，漢法，十里一亭，亭置一長。捕賊掾，按：刊誤謂案前書合作「賊捕掾」。專捕盜賊也。而當輔佐綱維之任。唯名與器，聖人所重。今以所重加非其人，望其毗益萬分，興化致理，譬猶緣木求魚，升山採珠。求之非所，不可得也。孟子對梁惠王曰：武英殿本「梁惠」作「齊宣」。「以若所爲，求若所欲，猶緣木求魚。」海內望此，有以[00779]闚度祚。臣非有憎疾以求進，但陛下惜此舉厝。敗材錦，所宜至慮。孟子謂齊宣王曰：「爲巨室，則必使工師求大木。工師得大木，則王喜，以爲能勝其任也。匠人斲而小之，則王怒，以爲不勝其任矣。」左傳子產謂子皮曰「子有美錦，不使人學製焉。大官大邑，身之所庇，而使學者製焉。其爲美錦，不亦重乎？未嘗操刀而使之割，其傷實多」也。惟割旣往謬妄之失，思隆周文濟濟之美。」割，絕也。詩大雅曰：「濟濟多士，文王以寧。」更始怒，繫淑詔獄。自是關中離心，四方怨叛。諸將出征，各自專置牧守，州郡交錯，不知所從。十月，赤眉西入關。年正月，平陵人方望[00780]立前孺劉嬰天。初，望更始政亂，度其必敗，謂安陵人弓林等曰：「前定安公嬰，平帝之嗣，雖王莽篡奪，而嘗主。今皆云劉氏真人，當更受命，欲共定功，何如？」林等然之，乃於長安求得嬰，將至臨涇立之。今涇州縣也。聚黨數千人，望丞相，林司馬。更始遣李松與討難將軍蘇茂等擊破，皆斬之。使蘇茂拒赤眉於弘農，茂軍敗，死者千餘人。月，遣李松會朱鮪與赤[00781]眉戰於蓩鄉，按：續志「蓩」作「務」。蓩音莫老反。字林云：「毒草也。」因以爲地名。續漢志弘農有蓩鄉。東觀記曰：「徐宣、樊崇等入至弘農枯樅山下，與更始將軍蘇茂戰。崇北至蓩鄉，轉至湖。」湖卽湖城縣也。以此而言，其蓩蓋在今虢州湖城縣之閒。集解引王補說，謂「其蓩」通鑑注作「其地」，是。松等敗，弃軍走，死者萬餘人。時王匡、張卬守河東，鄧禹所破，還奔長安。卬與諸將議曰：「赤眉近在鄭、華陰間，旦暮且至。今獨有長安，滅不久，不如勒兵掠城中以自富，轉攻所在，東南陽，收宛王等兵。若不集，復入湖池中盜耳。」申屠建、廖湛等皆以然，共入說更[00782]始。更始怒不應，莫敢復言。及赤眉立劉盆，更始使王匡、陳牧、成丹、趙萌屯新豐，李松軍掫，掫音子侯反。續漢志曰：「新豐有鴻門亭。」掫城卽此也。以拒之。張卬、廖湛、胡殷、申屠建等與御史夫隗嚻合謀，欲以立秋日貙膢時共劫更始，前書音義曰：「貙，獸。以立秋日祭獸。王者亦此日出獵，用祭宗廟。」兾州北郡以八月朝作飲食爲膢，其俗語曰「膢臘社伏」。貙音丑于反。膢音婁。俱成前計。侍中劉能卿知其謀，以告之。更始託病不出，召張卬等。卬等皆入，將悉誅之，唯隗嚻不至。更始狐疑，使卬等[00783]四人且待於外廬。卬與湛、殷疑有變，遂突出，獨申屠建在，更始斬之。卬與湛、殷遂勒兵掠東西市。昏時，燒門入，戰於宮中，更始敗。明旦，將妻車騎百餘，東奔趙萌於新豐。更始復疑王匡、陳牧、成丹與張卬等同謀，乃並召入。牧、丹先至，卽斬之。王匡懼，將兵入長安，與張卬等合。李松還從更始，與趙萌共攻匡、卬於城內。連戰月餘，匡等敗走，更始徙居長信宮。三輔黃圖曰，從洛門至周廟門，有長信宮在其[00784]中。赤眉至高陵，匡等迎降之，遂共連兵而進。更始守城，使李松出戰，敗，死者千餘人，赤眉生得松。時松弟汎城門校尉，赤眉使使謂之曰：「開城門，活汝兄。」汎卽開門。九月，赤眉入城。更始單騎走，從厨城門出。三輔黃圖曰，洛城門，王莽改曰建子門，其內有長安厨官，俗名之爲厨城門，今長安故城北面之中門是也。諸婦女從後連呼曰：「陛下，當下謝城！」更始卽下拜，復上馬去。初，侍中劉恭以赤眉立其弟盆，自繫詔獄；聞更始敗，乃出，步[00785]從至高陵，止傳舍。右輔都尉嚴本「本」，或作「平」，或作「丕」。恐失更始赤眉所誅，將兵在外，號屯衛而實囚之。赤眉下曰：「聖公降者，封長沙王。過十日，勿受。」更始遣劉恭請降，赤眉使其將謝祿往受之。十月更始遂隨祿肉袒詣長樂宮，上璽綬於盆。赤眉坐更始，置庭中，將殺之。劉恭、謝祿請，不能得，遂引更始出。劉恭追呼曰：「臣誠力極，請得先死。」拔劔欲自刎，赤眉帥樊崇等遽共[00786]救止之，乃赦更始，封畏威侯。劉恭復固請，竟得封長沙王。更始常依謝祿居，劉恭亦擁護之。輔苦赤眉暴虐，皆憐更始，而張卬等以慮，謂祿曰：「今諸營長多欲篡聖公者。一旦失之，合兵攻公，自滅之道。」於是祿使從兵與更始共牧馬於郊下，因令縊殺之。劉恭夜往收臧其屍。光武聞而焉，詔司徒鄧禹葬之於霸陵。有：求，歆，鯉。明年夏，求兄弟與母東詣洛陽，[00787]帝封求襄邑侯，奉更始祀；歆穀孰侯，鯉壽光侯。求後徙封成陽侯。求卒，巡嗣，復徙封灌澤侯。集解引錢大昕說「灌」作「濩」，注同。襄邑卽春秋襄牛地也，今爲縣，在宋州西。穀孰，縣，屬梁國，在宋州東南。壽光，縣，屬北海郡，今青州縣也。灌澤，縣，今澤州縣，故曰徙封。巡卒，姚嗣。
論曰：周武王觀兵孟津，退而還師，以紂未可伐，斯時有未至者。史記曰，武王卽位，太公望爲師，周公旦爲輔，召公、畢公之徒左右王師，東觀兵孟津。時諸侯不期而會者八百，皆曰：「紂可伐矣。」武王曰：「未可。」乃還師。起，驅輕黠烏合之衆，輕黠謂輕銳傑黠也。烏合如烏鳥之羣合也。不當天下萬分之一，而旌旃之所撝[00788]及，撝與麾同。文之所通被，莫不折戈頓顙，爭受職命。非唯人餘思，固亦幾運之會。夫權首，鮮或不及。左傳曰：「無始禍。」前書曰：「無爲權首，將受其咎。」陳、項且猶未興，況庸庸者乎！
劉盆者，太山式人，式，縣名，中興縣廢。城陽景王章之後。章，高帝孫朱虛侯也。祖父憲，元帝時封式侯，父萌嗣。王莽篡位，國除，因式人焉。天鳳元年，琅邪海曲有呂母者，縣吏，犯罪，宰論殺之。海曲，縣名，故城在密州莒縣東。續漢書曰「呂母子名育，爲游徼，犯罪」[00789]也。呂母怨宰，密聚客，規以報仇。母家素豐，貲產數百萬，乃益釀醇酒，買刀劔衣服。少年來酤者，皆賒與之，視其乏者，輒假衣裳，不問多少。數年，財用稍盡，少年欲相與償之。呂母垂泣曰：「所以厚諸君者，非欲求利，徒以縣宰不道，枉殺吾，欲報怨耳。諸君寧肯哀之乎！」少年壯其意，素受恩，皆許諾。其中勇士自號猛虎，遂相聚得數十百人，東觀記曰：「賓客徐次子等自號『搤虎』。」搤音於責反，力可搤虎，言其勇也。今爲「猛」字，「搤」與「猛」[00790]相類也。因與呂母入海中，招合亡命，衆至數千。呂母自稱將軍，引兵還攻破海曲，執縣宰。諸吏叩頭宰請。母曰：「吾犯罪，不當死，而宰所殺。殺人當死，何請乎？」遂斬之，以其首祭冢，復還海中。後數歲，琅邪人樊崇起兵於莒，東觀記曰：「樊崇字細君。」衆百餘人，轉入太山，自號老。時青、徐飢，寇賊蜂起，衆盜以崇勇猛，皆附之，一歲閒至萬餘人。崇同郡人逄安，東海人徐宣、謝祿、楊[00791]音，東觀記曰「逄」，音龐。安字少子，東莞人也。徐宣字驕稚，謝祿字子奇，皆東海臨沂人也。各起兵，合數萬人，復引從崇。共還攻莒，不能下，轉掠至姑幕，姑幕，縣名，故城在今密州莒縣東北，古薄姑氏之國。因擊王莽探湯侯田況，王莽改北海益縣曰探湯。破之，殺萬餘人，遂北入青州，所過虜掠。還至太山，留屯南城。南城，縣，屬東海郡，有南城山，因以爲名也。初，崇等以困窮寇，無攻城徇地之計。衆旣寖盛，乃相與約：殺人者死，人者償創。以言辭約束，無文、旌旗、部曲、號令。其中最尊者號[00792]老，次從，次卒吏，刊誤謂「吏」當作「史」。汎相稱曰臣人。刊誤謂前書言盜賊擅稱巨人，今此爲臣人，亦誤也。當作「巨」。王莽遣平均公廉丹、太師王匡擊之。崇等欲戰，恐其衆與莽兵亂，乃皆朱其眉以相識別，由是號曰赤眉。赤眉遂破丹、匡軍，殺萬餘人，追至無鹽，無鹽，縣名，故城在今鄆州須昌縣東。廉丹戰死，王匡走。崇引其兵十餘萬，復還圍莒，數月。或說崇曰：「莒，父母之國，柰何攻之？」乃解去。時呂母病死，其衆分入赤眉、青犢、銅馬中。赤眉遂寇東海，與王莽沂平尹，王莽改東海郡曰沂[00793]平，以郡守爲大尹。戰敗，死者數千人，乃引去，掠楚、沛、汝南、潁川，還入陳留，攻拔魯城，轉至濮陽。會更始都洛陽，遣使降崇。崇等聞室復興，卽留其兵，自將渠帥十餘人，隨使者至洛陽降更始，皆封列侯。崇等卽未有國邑，而留衆稍有離叛，乃遂亡其營，將兵入潁川，分其衆部，崇與逄安一部，徐宣、謝祿、楊音一部。崇、安攻拔長社，南擊宛，斬縣令；而宣、祿等亦拔陽翟，引之[00794]梁，今汝州梁縣也。擊殺河南太守。赤眉衆雖數戰勝，而疲敝厭兵，厭，倦。皆日夜愁泣，思欲東。崇等計議，慮衆東向必散，不如西攻長安。更始年冬，崇、安自武關，宣等從陸渾關，武關在今商州上洛縣東。河圖括地象曰：「武關山爲地門，上爲天齊星。」前書曰陸渾縣有關，在今洛州伊闕縣西南。兩道俱入。年正月，俱至弘農，與更始諸將連戰剋勝，衆遂集。乃分萬人一營，凡十營，營置老、從各一人。進至華陰。軍中常有齊巫鼓舞祠城陽景[00795]王，以求福助。以其定諸呂，安社稷，故郡國多爲立祠焉。盆子承其後，故軍中祠之。巫狂言景王怒，曰：「當縣官，何故賊？」縣官謂天子也。有笑巫者輒病，軍中驚動。時方望弟陽怨更始殺其兄，乃逆說崇等曰：「更始荒亂，政令不行，故使將軍得至於此。今將軍擁百萬之衆，西向帝城，而無稱號，名羣賊，不可以久。不如立宗室，挾義誅伐。以此號令，誰敢不服？」崇等以然，而巫言益甚。前及鄭，今華州縣。乃相與議曰：「今迫近長安，而[00796]本頁重複「崇等」至「安而」十五字。鬼神如此，當求劉氏共尊立之。」六月，遂立盆帝，自號建世元年。初，赤眉過式，掠盆及兄恭、茂，皆在軍中。恭少習尚，略通義。及隨崇等降更始，卽封式侯。以明經數言，拜侍中，從更始在長安。盆與茂留軍中，屬右校卒吏劉俠卿，刊誤改「吏」作「史」。主芻牧牛，號曰牛吏。及崇等欲立帝，求軍中景王後者，得七十[00797]餘人，唯盆與茂及前西安侯劉孝最近屬。按：沈家本謂按前書王子侯表，西安侯漢東平思王孫，而城陽近屬無封西安者，亦無名孝者。崇等議曰：「聞古天將兵稱上將軍。」乃札符曰「上將軍」，以兩空札置笥中，札，簡也。笥，篋也。遂於鄭北設壇場，祠城陽景王。諸老、從皆會陛下，列盆等人居中立，以年次探札。盆最幼，後探得符，諸將乃皆稱臣拜。盆時年十五，被髮徒跣，敝衣赭汗，衆拜，恐畏欲啼。茂謂曰：「善藏符。」盆卽齧折棄之，復還依俠卿。俠卿[00798]制絳單衣、半頭赤幘、幘巾，所謂覆髻也。續漢書曰：「童子幘無屋，示未成人也。」半頭幘卽空頂幘也，其上無屋，故以爲名。董仲舒繁露曰：「以赤統者，幘尚赤。」盆子承漢統，故用赤也。東宮故事曰：「太子有空頂幘一枚。」卽半頭幘之製也。直綦履，綦，履文也。蓋直刺其文以爲飾也。乘軒車馬，赤屏泥，赤屏泥謂以緹油屏泥於軾前。絳襜絡，襜，帷也。車上施帷以屏蔽者，交絡之以爲飾。續漢志曰「王公列侯安車，加交絡帷裳」也。而猶從牧兒遨。崇雖起勇力而衆所宗，然不知數。徐宣故縣獄吏，能通易經。遂共推宣丞相，崇御史夫，逄安左司馬，謝祿右司馬，自楊音以下皆列卿。軍及[00799]高陵，與更始叛將張卬等連和，遂攻東都門，三輔黃圖曰：「宣平門，長安城東面北頭第一門也，其外郭門名東都門。」入長安城，更始來降。盆居長樂宮，諸將日會論功，争言讙呼，讙，譁也。讙音火完反。拔劔擊柱，不能相一。輔郡縣營長遣使貢獻，兵士輙剽奪之。剽，劫也。數虜暴吏民，百姓保壁，由是皆復固守。至臘日，崇等乃設樂會，盆坐正殿，中黃門持兵在後，公卿皆列坐殿上。酒未行，其中一人出刀筆謁欲賀，古者記事書於簡冊，謬誤[00800]者以刀削而除之，故曰刀筆。其餘不知者起請之，請其書己名也。各各屯聚，更相背向。司農楊音案劔罵曰：「諸卿皆老傭！今日設君臣之禮，反更殽亂，肴亦亂也。按：武英殿本「肴」作「殽」。校補謂武英殿本注作「殽」，取與正文相應。然觀下文「肴亂日甚」，正文本作「肴」，知此處正文作「殽」，乃繙刻之誤，注蓋本不誤也。兒戲尚不如此，皆可格殺！」相拒而殺之曰格。更相辯鬬，而兵衆遂各踰宮斬關，入掠酒肉，互相殺。衛尉諸葛釋聞之，按：釋，汲古閣本、武英殿本作「稚」。勒兵入，格殺百餘人，乃定。盆惶恐，日夜啼泣，獨與中黃門共卧起，唯得上觀閣而不聞外。時掖庭中宮女猶有數百千人，自更始敗[00801]後，幽閉殿內，掘庭中蘆菔根，按：汲古閣本「內」作「門」。御覽九八〇引「掘」作「拔」。又按：「閉」原訛「閑」。爾雅曰：「葖，蘆菔。」音步北反。「菔」字或作「蔔」。捕池魚而食之，死者因相埋於宮中。有故祠甘泉樂人，尚共擊鼓歌舞，衣服鮮明，甘泉宮有祭祠之所。樂人謂掌祭天之樂者也。盆叩頭言飢。盆使中黃門稟之米，人數斗。後盆去，皆餓死不出。劉恭赤眉衆亂，知其必敗，自恐兄弟俱禍，密敎盆璽綬，習辭讓之言。建武年正月朔，崇等會，劉恭先曰：「諸君共立恭弟帝，德誠深厚。立且一[00802]年，肴亂日甚，誠不足以相成。恐死而無所益，願得退庶人，更求賢知，唯諸君省察。」崇等謝曰：「此皆崇等罪。」恭復固請。或曰：「此寧式侯邪！」劉恭爲式侯。言衆立天子，非恭所預。恭惶恐起去。盆乃下牀解璽綬，叩頭曰：「今設置縣官而賊如故。吏人貢獻，輙剽劫，流聞四方，莫不怨恨，不復信向。此皆立非其人所致，願乞骸骨，避賢聖。必欲殺盆以塞責者，無所離死。離，避也。誠兾諸君肯哀憐之[00803]耳！」因涕泣噓唏。唏與欷同。崇等及會者數百人，莫不哀憐之，乃皆避席頓首曰：「臣無狀，負陛下。請自今已後，不敢復放縱。」因共抱持盆，帶以璽綬。盆號呼不得已。旣罷出，各閉營自守，輔翕然，稱天聰明。百姓争還長安，市里且滿。得十餘日，集解引王補說，謂袁紀、通鑑並作「後二十餘日」，是。赤眉貪財物，復出掠。城中粮食盡，遂収載珍寶，因縱火燒宮室，引兵而西。過祠南郊，車甲兵馬最猛盛，衆號百萬。盆乘王車，[00804]駕馬，續漢志曰：「王車，朱班輪，青蓋，左右騑，駕三馬。」從數百騎。乃自南山轉掠城邑，與更始將軍嚴春戰於郿，破春，殺之，遂入安定、北地。至陽城、番須中，逢雪，坑谷皆滿，士多凍死，乃復還，發掘諸陵，取其寶貨，遂汙辱呂后屍。凡賊所發，有玉匣殮者率皆如生，漢儀注曰「自腰以下，以玉爲札，長尺，廣一寸半，按：武英殿本「一寸」作「二寸」。爲匣，下至足，綴以黃金縷，謂之爲玉匣」也。故赤眉得多行婬穢。司徒鄧禹時在長安，遣兵擊之於郁夷，郁夷，縣，屬右扶風也。反所敗，禹乃出之雲陽。九月，赤眉[00805]復入長安，止桂宮。長安記曰：「桂宮在未央宮北，亦曰北宮。」時中賊延岑出散關，屯杜陵，逄安將十餘萬人擊之。鄧禹以逄安精兵在外，唯盆與羸弱居城中，乃自往攻之。會謝祿救至，夜戰槀街中，三輔舊事曰：「長安城中有槀街。」禹兵敗走。延岑及更始將軍李寶合兵數萬人，與逄安戰於杜陵。岑等敗，死者萬餘人，寶遂降安，而延岑収散卒走。寶乃密使人謂岑曰：「努力還戰，吾當於內反之，表裏合勢，可破。」[00806]岑卽還挑戰，安等空營擊之，寶從後悉拔赤眉旌幟，更立己幡旗。安等戰疲還營，旗幟皆白，驚亂走，自投川谷，死者十餘萬，逄安與數千人脫長安。時輔飢，人相食，城郭皆空，白骨蔽野，遺人往往聚營保，各堅守不下。赤眉虜掠無所得，十月，乃引而東，衆尚十餘萬，隨道復散。光武乃遣破姦將軍侯進等屯新安，建威將軍耿弇等屯宜陽，分道，以要[00807]其還路。勑諸將曰：「賊若東走，可引宜陽兵會新安；賊若南走，可引新安兵會宜陽。」明年正月，鄧禹自河北度，擊赤眉於湖，湖，縣，故城在今虢州湖城縣西南。禹復敗走，赤眉遂出關南向。征西將軍馮異破之於崤底。卽崤坂也，在今洛州永寧縣西北。帝聞，乃自將幸宜陽，盛兵以邀其走路。赤眉忽遇軍，驚震不知所，乃遣劉恭乞降，曰：「盆將百萬衆降，陛下何以待之？」帝曰：「待汝以不死耳。」樊崇乃將盆及丞相[00808]徐宣以下十餘人肉袒降。上所得傳國璽綬，更始七尺寶劔及玉璧各一。積兵甲宜陽城西，與熊耳山齊。宜陽，縣，故城韓國城也，在今洛州福昌縣東。酈元水經注曰：「洛水之北有熊耳山，雙巒競舉，狀同熊耳。」在宜陽西也。帝令縣厨賜食，衆積困餧，十餘萬人皆得飽飫。明旦，陳兵馬臨洛水，令盆君臣列而觀之。謂盆曰：「自知當死不？」對曰：「罪當應死，猶幸上憐赦之耳。」帝笑曰：「兒黠，宗室無蚩者。」釋名曰：「蚩，癡也。」謂崇等曰：「得無悔降乎？朕今遣卿[00809]營勒兵，鳴鼓相攻，決其勝負，不欲強相服。」徐宣等叩頭曰：「臣等出長安東都門，君臣計議，命聖德。百姓可與樂成，難與圖始，故不告衆耳。今日得降，猶去虎口慈母，誠歡誠喜，無所恨。」帝曰：「卿所謂鐵中錚錚，傭中佼佼者。」說文曰：「錚錚，金也。」按：說文「錚，金聲也」，此疑誤。鐵之錚錚，言微有剛利也。錚音初耕反。佼音古巧反。佼，好貌也。詩曰：「佼人僚兮。」今相傳云音胡巧反。言佼佼者，凡傭之人稍爲勝也。曰：「諸卿無道，所過皆夷滅老弱，溺社稷，汙井竈。溺音奴弔反。然猶有善：攻破城邑，按：刊誤謂案文當云「攻城破邑」。[00810]周徧天下，本故妻婦無所改易，是一善；立君能用宗室，是善；餘賊立君，迫急皆持其首降，自以功，諸卿獨完全以付朕，是善。」乃令各與妻居洛陽，賜宅人一區，田頃。其夏，樊崇、逄安謀反，誅死。楊音在長安時，遇趙王良有恩，賜爵關內侯，與徐宣俱鄉里，卒於家。劉恭更始報殺謝祿，自繫獄，赦不誅。帝憐盆，賞賜甚厚，以趙王郎中。後病失明，賜滎陽均[00811]輸官地，以列肆，均輸，官名，屬司農。肆，市列也。桓寛鹽鐵論云：「郡國諸侯各以其方物貢輸往來，物多苦惡，不償其費，故郡國置輸官以相紹運，故曰均輸。」使食其稅終身。
贊曰：聖公靡聞，假我風雲。易曰：「雲從龍，風從虎，聖人作而萬物睹。」假，借也。言聖公初起無所聞知，借我中興風雲之便。始順歷，終然崩分。赤眉阻亂，阻，恃也。盆探符。雖盜皇器，皇器猶神器，謂天位也。乃食均輸。[00812]
劉玄劉盆列傳第一終□後十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