護 軍 班 固 撰
祕監上護軍琅邪縣開國顏 師古 注
孝元皇后，王莽之姑。莽自謂黃帝之後，其自本曰：師古曰：「述其本系。」黃帝姓姚氏，八世生虞舜。舜起媯汭，以媯姓。師古曰：「媯，水名也。水曲曰汭。言因水爲姓也。汭音而銳反。」至周武王封舜後媯滿於陳，是胡公，十世生完。完字敬仲，犇齊，師古曰：「犇，古奔字。」齊桓公以卿，姓田氏。十一世，田和有齊國，世稱王，至王建秦所滅。項羽起，封建孫安濟北王。至興，安失國，齊人謂之「王家」，因以氏。文、景閒，安孫遂字伯紀，處東平陵，師古曰：「濟南之縣。」生賀，字翁孺。[04785]武帝繡衣御史，逐捕魏郡羣盜堅盧等黨與，及吏畏懦逗遛當坐者，師古曰：「懦音乃喚反。逗音住，又音豆。」翁孺皆縱不誅。它部御史暴勝之等奏殺千石，誅千石以下，師古曰：「二千石者，奏而殺之，其千石以下，則得專誅。」及通行飲食坐連及者，部至斬萬餘人，語酷吏傳。翁孺以奉使不稱免，師古曰：「不稱謂不副所委。」嘆曰：「吾聞活千人有封孫，吾所活者萬餘人，後世其興乎！」翁孺旣免，而與東平陵終氏怨，迺徙魏郡元城委粟里，老，魏郡人德之。元城建公曰：服虔曰：「元城人年老者也。」「昔春秋沙麓崩，晉史卜之，曰：『陰陽雄，土火相乘，李奇曰：「此龜繇文也。陰，元后也。陽，漢也。王氏舜後，土也。漢，火也。故曰土火相乘，陰盛而沙麓崩。」故有[04786]沙麓崩。後六百四十五年，宜有聖女興。』張晏曰：「陰數八，八八六十四。土數五，故六百四十五歲也。春秋僖十四年，沙麓崩，歲在乙亥，至哀帝元壽二年，哀帝崩，元后始攝政，歲在庚申，沙麓崩後六百四十五歲。」其齊田乎！今王翁孺徙，正直其地，師古曰：「直亦當。」日月當之。元城郭東有五鹿之虛，卽沙鹿地。師古曰：「虛讀曰墟。」後八十年，當有貴女興天下」云。翁孺生禁，字稚君，少學法律長安，廷尉史。本始年，生女政君，卽元后。禁有志，不修廉隅，好酒色，多取傍妻，凡有四女八男：長女君俠，次卽元后政君，次君力，次君弟；長男鳳孝卿，次曼元卿，譚元，崇少，商夏，立叔，根稚卿，逢時季卿。唯鳳、崇與元后政君同母。母，適[04787]妻，師古曰：「適讀曰嫡。」魏郡李氏女。後以妬去，更嫁河內苟賓妻。初，李親任政君在身，師古曰：「任，懷任。」夢月入其懷。及壯，婉順得婦人道。嘗許嫁未行，所許者死。後東平王聘政君姬，未入，王薨。禁獨怪之，使卜數者相政君，師古曰：「數，計也。若言今之祿命書也。數音所具反。」「當貴，不可言。」禁心以然，迺敎，學鼓琴。五鳳中，獻政君，年十八矣，入掖庭家人。歲餘，會皇太所愛幸司馬良娣病，且死，謂太曰：「妾死非天命，迺諸娣妾良人更祝詛殺我。」師古曰：「更音工衡反。」太憐之，且以然。及司馬良娣死，太悲恚發病，忽忽不樂，因以過怒諸娣妾，[04788]莫得進者。久之，宣帝聞太恨過諸娣妾，欲順適其意，迺令皇后擇後宮家人可以虞侍太者，師古曰：「此虞與娛同。」政君與在其中。師古曰：「與讀曰豫。」及太朝，皇后迺政君等五人，微令旁長御問知太所欲。太殊無意於五人者，不得已於皇后，師古曰：「恐不副皇后意，故言不得已。」彊應曰：「此中一人可。」師古曰：「非其本心，故曰彊也。」是時政君坐近太，獨衣絳緣諸于，師古曰：「諸于，大掖衣，卽袿衣之類也。」長御卽以是。皇后使侍中杜輔、掖庭令濁賢交送政君太宮，師古曰：「濁，姓也。交送，謂侍中、掖庭令雜爲使。」丙殿。得御幸，有身。先是者，太後宮娣妾以十數，御幸久者七八年，莫有，及王妃壹[04789]幸而有身。甘露年，生成帝於甲館畫堂，世適皇孫。師古曰：「適讀曰嫡。」宣帝愛之，自名曰驁，字太孫，常置左右。後年，宣帝崩，太卽位，是孝元帝。立太孫太，以母王妃倢伃，封父禁陽平侯。後日，倢伃立皇后，禁位特進，禁弟弘至長樂衞尉。永光年，禁薨，謚曰頃侯。長鳳嗣侯，衞尉侍中。皇后自有後，希復進。太壯，寬博恭慎，語在成紀。其後幸酒，樂燕樂，師古曰：「幸酒，好酒也。樂宴樂，好燕私之樂也。解具在成紀。」元帝不以能。而傅昭儀有寵於上，生定陶共王。王多材蓺，上甚愛之，坐則側席，行則同輦，師古曰：「側席謂附近[04790]御坐。」常有意欲廢太而立共王。時鳳在位，與皇后、太同心憂懼，賴侍中史丹擁右太，師古曰：「右讀曰佑，助也。」語在丹傳。上亦以皇后素謹慎，而太先帝所常留意，故得不廢。元帝崩，太立，是孝成帝。尊皇后皇太后，以鳳司馬將軍領尚，益封五千戶。王氏之興自鳳始。封太后同母弟崇安成侯，食邑萬戶。鳳庶弟譚等皆賜爵關內侯，食邑。其夏，黃霧四塞終日。師古曰：「塞，滿也。言四方皆滿。」天以問諫夫楊興、博士駟勝等，對皆以「陰盛侵陽之氣。高祖之約，非功臣不侯，今太后諸弟皆以無功[04791]侯，非高祖之約，外戚未曾有，故天異。」師古曰：「見，顯示。」言者多以然。鳳於是懼，上辭謝曰：「陛下卽位，思慕諒闇，師古曰：「商書云『高宗諒闇』。諒，信；闇，默也。言居父喪信默，三年不言也。」故詔臣鳳典領尚，上無以明聖德，下無以益政治。今有茀星天地赤黃之異，師古曰：「茀與孛同。」咎在臣鳳，當伏顯戮，以謝天下。今諒闇已畢，義皆舉，宜躬親萬機，以承天心。」因乞骸骨辭職。上報曰：「朕承先帝聖緒，涉道未深，不明情，是以陰陽錯繆，日月無光，赤黃之氣充塞天下。咎在朕躬，今將軍迺引過自予，欲上尚，將軍印綬，罷司馬官，是明[04792]朕之不德。朕委將軍以，誠欲庶幾有成，顯先祖之功德。將軍其專心固意，輔朕之不逮，毋有所疑。」後五年，諸吏散騎安成侯崇薨，謚曰共侯。有遺腹奉世嗣侯，太后甚哀之。明年，河平年，上悉封舅譚平阿侯，商成都侯，立紅陽侯，根曲陽侯，逢時高平侯。五人同日封，故世謂之「五侯」。太后同產唯曼蚤卒，張晏曰：「同父則爲同產，不必同母也。上言唯鳳、崇同母也。」餘畢侯矣。太后母李親，苟氏妻，生一男名參，寡居。頃侯禁在時，太后令禁還李親。師古曰：「召還王氏。」太后憐參，欲以田蚡比而封之。李奇曰：「田蚡與孝景王后同母異父，得封故也。」師古曰：「比，例也，音必寐反。」上曰：「封田氏，非正[04793]。」以參侍中水衡都尉。王氏弟皆卿夫侍中諸曹，分據埶官滿朝廷。將軍鳳用，上遂謙讓無所顓。師古曰：「顓與專同。凡事皆不自專也。」左右常薦光祿夫劉向少歆通達有異材。上召歆，誦讀詩賦，甚說之，師古曰：「說讀曰悅。」欲以中常侍，召取衣冠。臨當拜，左右皆曰：「未曉將軍。」師古曰：「曉猶白。」上曰：「此，何須關將軍？」左右叩頭爭之。上於是語鳳，鳳以不可，迺止。其憚如此。上卽位數年，無繼嗣，體常不平。師古曰：「言多疾疢。」定陶共王來朝，太后與上承先帝意，遇共王甚厚，賞賜十倍於它王，不以往纖介。師古曰：「往事，謂先帝時欲以代[04794]太子也。言無纖介之嫌怒。」共王之來朝，天留，不遣國。上謂共王：「我未有，人命不諱，師古曰：「人命無常，不可諱。」一朝有它，師古曰：「它謂晏駕也。」且不復相。爾長留侍我矣！」其後天疾益有瘳，共王因留國邸，旦夕侍上，上甚親重。將軍鳳心不便共王在京師，會日蝕，鳳因言「日蝕陰盛之象，非常異。定陶王雖親，於禮當奉藩在國。今留侍京師，詭正非常，師古曰：「詭，違也。」故天戒。師古曰：「見，顯示。」宜遣王之國。」上不得已於鳳而許之。師古曰：「言迫於鳳不得止。」共王辭去，上與相對涕泣而決。京兆尹王章素剛直敢言，以鳳建遣共王之國非是，師古曰：「建立其議也。」迺奏封言日蝕之咎[04795]矣。天召章，延問以，章對曰：「天道聦明，佑善而災惡，以瑞異符效。今陛下以未有繼嗣，引近定陶王，師古曰：「近音巨靳反。」所以承宗廟，重社稷，上順天心，下安百姓。此正議善，當有祥瑞，何故致災異？災異之發，臣顓政者。今聞將軍猥日蝕之咎於定陶王，師古曰：「猥猶曲也。」建遣之國，苟欲使天孤立於上，顓擅朝以便其私，非忠臣。且日蝕，陰侵陽臣顓君之咎，今政皆自鳳出，天曾不壹舉手，鳳不內省責，反咎善人，推遠定陶王。師古曰：「遠音于萬反。」且鳳誣罔不忠，非一。前丞相樂昌侯商，[04796]師古曰：「王商也。」本以先帝外屬，內行篤，有威重，位歷將相，國家柱石臣，其人守正，不肯詘節隨鳳委曲，卒用閨門之鳳所罷，身以憂死，衆庶愍之。鳳知其婦弟張美人已嘗適人，師古曰：「小婦，妾也。弟謂女弟，卽妹也。」於禮不宜配御至尊，託以宜，內之後宮，苟以私其妻弟。聞張美人未嘗任身就館。師古曰：「是則不爲宜子，明鳳所言非實。」且羌胡尚殺首以盪腸正世，師古曰：「盪，洗滌也。言婦初來所生之子或它姓。」況於天而近已出之女！此者皆，陛下所自，足以知其餘，及它所不者。師古曰：「以所見者譬之，則不見者可知。」鳳不可令久典，宜退使就第，選忠賢以代之。」自[04797]鳳之白罷商後遣定陶王，上不能平。及聞章言，天感寤，納之，謂章曰：「微京兆尹直言，師古曰：「微，無也。」吾不聞社稷計！且唯賢知賢，君試朕求可以自輔者。」於是章奏封，薦中山孝王舅琅邪太守馮野王「先帝時歷卿，忠信質直，知謀有餘。野王以王舅出，以賢復入，明聖主樂進賢。」上自太時數聞野王先帝名卿，聲譽出鳳遠甚，方倚欲以代鳳。初，章每召，上輒辟左右。師古曰：「辟讀曰闢。」時太后從弟長樂衞尉弘侍中音獨側聽，師古曰：「弘者，太后之叔父也。音則從父弟。」具知章言，以語鳳。鳳聞之，稱病出就第，上疏乞骸骨，謝[04798]上曰：「臣材駑愚戇，得以外屬兄弟七人封列侯，宗族蒙恩，賞賜無量。輔政出入七年，國家委任臣鳳，所言輒聽，薦士常用。無一功善，陰陽不調，災異數，咎在臣鳳奉職無狀，此臣一當退。五經傳記，師所誦說，咸以日蝕之咎在於臣非其人，易曰『折其右肱』，師古曰：「豐卦九三爻辭也。肱，臂也。」此臣當退。河平以來，臣久病連年，數出在外，曠職素餐，師古曰：「空廢職任，徒受祿秩也。」此臣當退。陛下以皇太后故不忍誅廢，臣猶自知當遠流放，重自念，師古曰：「重音直用反。」兄弟宗族所蒙不測，當殺身靡骨死輦轂下，師古曰：「靡，碎也，音武皮反。」不當以無益[04799]之故有離寑門之心。誠歲餘以來所苦加侵，師古曰：「誠，實也。」日日益甚，不勝願，願乞骸骨，自治養，兾賴陛下神靈，未理髮齒，朞月之間，幸得瘳愈，復望帷幄，不然，必寘溝壑。臣以非材私，天下知臣受恩深；以病得全骸骨，天下知臣被恩哀，重巍巍。師古曰：「巍巍，高貌。重音直用反。」進退於國厚，萬無纖介之議。師古曰：「論者不云疏斥外戚也。」唯陛下哀憐！」其辭指甚哀，太后聞之垂涕，不御食。上少而親倚鳳，弗忍廢，迺報鳳曰：「朕秉不明，政多闕，故天變婁臻，師古曰：「婁，古屢字。」咸在朕躬。將軍迺深引過自予，欲乞骸骨而退，則朕將何嚮焉！[04800]不云乎？『公毋困我。』師古曰：「周書洛誥載成王告周公辭也。言公必須留京師，毋得遠去，而令我困。」務專精神，安心自持，期於亟瘳，師古曰：「亟，急。瘳，差也。」稱朕意焉。」於是鳳起視。上使尚劾奏章「知野王前以王舅出補吏，而私薦之，欲令在朝阿附諸侯；知張美人體御至尊，而妄稱引羌胡殺盪腸，非所宜言。」遂下章吏。廷尉致其逆罪，以「比上夷狄，欲絕繼嗣之端；背畔天，私定陶王。」章死獄中，妻徙合浦。自是公卿鳳，側目而視，郡國守相刺史皆出其門。師古曰：「言爲其家寮屬者，皆得大官。」以侍中太僕音御史夫，列於公。而五侯羣弟爭奢侈，賂遺珍[04801]寶四面而至；後庭姬妾各數十人，僮奴以千百數，羅鐘磬，舞鄭女，作倡優，狗馬馳逐；治第室，起土山漸臺，洞門高廊閣道，連屬彌望。師古曰：「彌，竟也。言望之極目也。屬音之欲反。」百姓歌之曰：「五侯初起，曲陽最怒，壞決高都，連竟外杜，服虔曰：「壞決高都水入長安。高都水在長安西也。」孟康曰：「杜、鄠二縣之間田畝一金。言其境自長安至杜陵也。」李奇曰：「長安有高都、外杜里，旣壞決高都作殿，復衍及外杜里。」師古曰：「成都侯商自擅穿帝城引水耳，曲陽無此事。又雖大作第宅，不得從長安至杜陵也。李說爲是。」土山漸臺西白虎。」師古曰：「皆放効天子之制也。」其奢僭如此。然皆通敏人，好士養賢，傾財施予，以相高尚。鳳輔政凡十一歲。陽朔年秋，鳳病，天數自臨問，親執其手，涕泣曰：「將軍病，如有不可言，平阿侯譚[04802]次將軍矣。」師古曰：「不可言，謂死也，不欲斥言之。」鳳頓首泣曰：「譚等雖與臣至親，行皆奢僭，無以率導百姓，不如御史夫音謹敕，師古曰：「敕，整也。」臣敢以死保之。」及鳳且死，上疏謝上，復固薦音自代，言譚等五人必不可用。天然之。初，譚倨，師古曰：「倨，慢也，音據。」不肯鳳，而音敬鳳，卑恭如，故薦之。鳳薨，天臨弔贈寵，送以輕車介士，軍陳自長安至渭陵，謚曰敬成侯。襄嗣侯，衞尉。御史夫音竟代鳳司馬車騎將軍，而平阿侯譚位特進，領城門兵。谷永說譚，令讓不受城門職，由是與音不平，語在永傳。音旣以從舅越親用，心[04803]親職，歲餘，上下詔曰：「車騎將軍音宿衞忠正，勤勞國家，前御史夫，以外親宜典兵馬，入將軍，不獲宰相之封，朕甚慊焉！其封音安陽侯，食邑與五侯等，俱千戶。」初，成都侯商嘗病，欲避暑，從上借明光宮。師古曰：「黃圖云明光宮在城內，近桂宮也。」後穿長安城，引內灃水注第中陂以行舩，立羽蓋，張周帷，輯濯越歌。師古曰：「輯與楫同，濯與櫂同，皆所以行船也。令執楫櫂人爲越歌也。輯爲櫂之短者也。今吳越之人呼爲橈，音饒。越歌，爲越之歌。」上幸商第，穿城引水，意恨，內銜之，未言。後微行出，過曲陽侯第，園中土山漸臺似類白虎殿。師古曰：「黃圖云在未央宮。」於是上怒，以讓車騎將軍音。商、根兄弟欲[04804]自黥劓謝太后。上聞之怒，迺使尚責問司隷校尉、京兆尹「知成都侯商擅穿帝城，決引灃水，曲陽侯根驕奢僭上，赤墀青瑣，孟康曰：「以青畫戶邊鏤中，天子制也。」如淳曰：「門楣格再重，如人衣領再重，裏者青，名曰青瑣，天子門制也。」師古曰：「孟說是。青瑣者，刻爲連環文，而青塗之也。」紅陽侯立父臧匿姦猾亡命，賓客羣盜，司隷、京兆皆阿縱不舉奏正法。」人頓首省戶下。賜車騎將軍音策曰：「外家何甘樂禍敗，師古曰：「言此罪過，並身自爲之。」而欲自黥劓，相戮辱於太后前，慈母之心，以危亂國！外家宗族彊，上一身寖弱日久，師古曰：「寖，漸也。」今將一施之。師古曰：「行刑罰。」君其召諸侯，令待府舍。」師古曰：「令緫集音之府舍，待詔命。」是日，詔尚奏文帝[04805]時誅將軍薄昭故。車騎將軍音藉槀請罪，師古曰：「自坐槀上，言就刑戮也。」商、立、根皆負斧質謝。上不忍誅，然後得已。久之，平阿侯譚薨，謚曰安侯，仁嗣侯。太后憐弟曼蚤死，獨不封，曼寡婦渠供養東宮，莽幼孤不及等比，師古曰：「比音必寐反。」常以語。平阿侯譚、成都侯商及在位多稱莽者。久之，上復下詔追封曼新都哀侯，而莽嗣爵新都侯。後封太后姉淳于長定陵侯。王氏親屬，侯者凡十人。上悔廢平阿侯譚不輔政而薨，迺復進成都侯商以特進，領城門兵，置幕府，得舉吏如將軍。杜鄴說車騎將軍音[04806]令親附商，語在鄴傳。王氏爵位日盛，唯音修整，數諫正，有忠節，輔政八年，薨。弔贈如將軍，謚曰敬侯。舜嗣侯，太僕侍中。特進成都侯商代音司馬衞將軍，而紅陽侯立位特進，領城門兵。商輔政四歲，病乞骸骨，天憫之，更以將軍，益封千戶，賜錢百萬。商薨，弔贈如將軍故，謚曰景成侯，況嗣侯。紅陽侯立次當輔政，有罪過，語在孫寶傳。上迺廢立而用光祿勳曲陽侯根司馬票騎將軍，歲餘益封千七百戶。高平侯逢時無材能名稱，是歲薨，謚曰戴侯，買之嗣侯。[04807]綏和元年，上卽位十餘年無繼嗣，而定陶共王已薨，嗣立王。王祖母定陶傅太后重賂遺票騎將軍根，王求嗣，根言，上亦欲立之，遂徵定陶王太。時根輔政五歲矣，乞骸骨，上迺益封根五千戶，賜安車駟馬，黃金五百斤，罷就第。先是定陵侯淳于長以外屬能謀議，衞尉侍中，在輔政之次。是歲，新都侯莽告長伏罪與紅陽侯立相連，師古曰：「伏罪，謂舊罪陰伏未發者也。」長下獄死，立就國，語在長傳。故曲陽侯根薦莽以自代，上亦以莽有忠直節，遂擢莽從侍中騎都尉光祿夫司馬。歲餘，成[04808]帝崩，哀帝卽位。太后詔莽就第，避帝外家。哀帝初優莽，不聽。莽上固乞骸骨而退。上迺下詔曰：「曲陽侯根前在位，建社稷策。侍中太僕安陽侯舜往時護太家，導朕，忠誠專壹，有舊恩。新都侯莽憂勞國家，執義堅固，庶幾與治，太后詔休就第，朕甚閔焉。其益封根千戶，舜五百戶，莽百五十戶。以莽特進，朝朔望。」還紅陽侯立京師。哀帝少而聞知王氏驕盛，心不能善，以初立，故優之。後月餘，司隷校尉解光奏：「曲陽根宗重身尊，世據權，五將秉政，天下輻湊自效。師古曰：「效，獻也，獻其款誠。」根行貪[04809]邪，臧累鉅萬，縱橫恣意，師古曰：「橫音胡孟反。」治室第，第中起土山，立兩市，殿上赤墀，戶青瑣；遊觀射獵，使奴從者被甲持弓弩，陳步兵；止宿離宮，水衡共張，師古曰：「共音居用反。張音竹亮反。」發民治道，百姓苦其役。內懷姦邪，欲筦朝政，師古曰：「筦與管同。」推親近吏主簿張業以尚，蔽上壅下，內塞王路，外交藩臣，驕奢僭上，壞亂制度。案根骨肉至親，師古曰：「至親謂於成帝爲舅。」社稷臣，先帝棄天下，根不悲哀思慕，山陵未成，公聘取故掖庭女樂五官殷嚴、王飛君等，如淳曰：「五官，官名也。外戚傳曰五官視三百石。」置酒歌舞，捐忘先帝厚恩，背臣義。及根兄成都侯況幸得以外[04810]親繼父列侯侍中，不思報厚恩，亦聘取故掖庭貴人以妻，皆無人臣禮，不敬不道。」於是天曰：「先帝遇根、況父，至厚，今迺背忘恩義！」以根嘗建社稷之策，師古曰：「謂立哀帝爲嗣也。」遣就國。免況庶人，故郡。根及況父商所薦舉官者，皆罷。後歲，傅太后、帝母丁姬皆稱尊號。有司奏「新都侯莽前司馬，貶抑尊號之議，虧損孝道，及平阿侯仁臧匿趙昭儀親屬，皆就國。」天下多冤王氏。諫夫楊宣上封言：「孝成皇帝深惟宗廟之重，稱述陛下至德以承天序，聖策深遠，恩德至厚。惟念先帝之[04811]意，豈不欲以陛下自代，奉承東宮哉！師古曰：「言供養太后。」太皇太后春秋七十，數更憂，師古曰：「更，經也，音工衡反。」敕令親屬引領以避丁、傅。師古曰：「引領，自引首領而退也。」行道之人之隕涕，況於陛下，時登高遠望，獨不慙於延陵乎！」哀帝深感其言，復封商中邑成都侯。元壽元年，日蝕。賢良對策多訟新都侯莽者，上於是徵莽及平阿侯仁還京師侍太后。曲陽侯根薨，國除。明年，哀帝崩，無，太皇太后以莽司馬，與共徵立中山王奉哀帝後，是平帝。帝年九歲，當年被疾，太后臨朝，委政於莽，莽顓威福。紅陽侯立莽諸父，平阿侯仁[04812]素剛直，莽內憚之，令臣以罪過奏遣立、仁就國。莽日誑燿太后，言輔政致太平，羣臣奏請尊莽安公。後遂遣使者迫守立、仁令自殺，賜立謚曰荒侯，柱嗣，仁謚曰刺侯，術嗣。是歲，元始年。明年，莽風羣臣奏立莽女皇后。師古曰：「風讀曰諷。」奏尊莽宰衡，莽母及兩皆封列侯，語在莽傳。莽旣外壹羣臣，令稱己功德，內媚旁側長御以下，賂遺以千萬數。白尊太后姊妹君俠廣恩君，君力廣惠君，君弟廣施君，皆食湯沐邑，日夜共譽莽。莽知太后婦人厭居深宮中，莽欲虞[04813]樂以市其權，張晏曰：「以遊觀之樂易其權，若市買。」師古曰：「此虞與娛同。」迺令太后四時車駕巡狩四郊，師古曰：「邑外謂之郊，近二十里也。」存孤寡貞婦。春幸繭館，師古曰：「漢宮閣疏云上林苑有繭觀，蓋蠶繭之所也。」率皇后列侯夫人桑，遵霸水而祓除；師古曰：「桑，採桑也。遵，循也，謂緣水邊。」夏遊篽宿、鄠、杜之閒；師古曰：「篽宿苑在長安城南，今之御宿川是也。」秋歷東館，望昆明，集黃山宮；冬饗飲飛羽，師古曰：「黃山宮在槐里。飛羽殿在未央宮中。羽字或作雨。」校獵上蘭，師古曰：「上蘭，觀名也，在上林中。」登長平館，師古曰：「在長平阪也。」臨涇水而覽焉。太后所至屬縣，輒施恩惠，賜民錢帛牛酒，歲以常。太后從容言曰：師古曰：「從音千容反。」「我始入太家時，於丙殿，至今五六十歲尚頗識之。」師古曰：「識，記也，音式志反。」莽因曰：「太宮幸近，[04814]可壹往遊觀，不足以勞。」於是太后幸太宮，甚說。師古曰：「說讀曰悅。」太后旁弄兒病在外舍，服虔曰：「官婢侍史生兒，取以作弄兒也。」莽自親候之。其欲得太后意如此。平帝崩，無，莽徵宣帝玄孫選最少者廣戚侯劉嬰，年歲，託以卜相最吉。迺風公卿奏請立嬰孺，師古曰：「風讀曰諷。」令宰衡安公莽踐祚居攝，如周公傅成王故。太后不以可，力不能禁，於是莽遂攝皇帝，改元稱制焉。俄而宗室安衆侯劉崇及東郡太守翟義等惡之，更舉兵欲誅莽。師古曰：「更音工衡反。」太后聞之，曰：「人心不相遠。師古曰：「言所見者同。」我雖婦人，亦知莽必以是自[04815]危，不可。」其後，莽遂以符命自立真皇帝，先奉諸符瑞以白太后，太后驚。初，高祖入咸陽至霸上，秦王嬰降於軹道，奉上始皇璽。及高祖誅項籍，卽天位，因御服其璽，世世傳受，號傳國璽。以孺未立，璽臧長樂宮。及莽卽位，請璽，太后不肯授莽。莽使安陽侯舜諭指。舜素謹敕，太后雅愛信之。舜旣，太后知其莽求璽，怒罵之曰：「而屬父宗族蒙家力，師古曰：「而，汝也。」富貴累世，旣無以報，受人孤寄，師古曰：「孤寄，言以孤寄託之。」乘便利時，奪取其國，不復顧恩義。人如此者，狗豬不食其餘，師古曰：「言惡賤。」天豈有而[04816]兄弟邪！且若自以金匱符命新皇帝，師古曰：「若亦汝。」變更正朔服制，亦當自更作璽，傳之萬世，何用此亡國不祥璽，而欲求之？我家老寡婦，旦暮且死，欲與此璽俱葬，終不可得！」太后因涕泣而言，旁側長御以下皆垂涕。舜亦悲不能自止，良久迺仰謂太后：「臣等已無可言者。師古曰：「言不可諫止。」莽必欲得傳國璽，太后寧能終不與邪！」太后聞舜語切，恐莽欲脅之，迺出傳國璽，投之地以授舜，曰：「我老已死，如而兄弟，今族滅！」舜旣得傳國璽，奏之，莽說，師古曰：「說讀曰悅。」迺太后置酒未央宮漸臺，縱衆樂。莽欲改[04817]太后家舊號，易其璽綬，恐不聽，而莽踈屬王諫欲諂莽，上言：「皇天廢去而命立新室，太皇太后不宜稱尊號，當隨廢，以奉天命。」莽迺車駕至東宮，親以其白太后。太后曰：「此言是！」師古曰：「恚懟之辭也。」莽因曰：「此誖德之臣，師古曰：「誖，乖也，音布內反。」罪當誅！」於是冠軍張永獻符命銅璧，服虔曰：「銅璧，如璧形，以銅爲之也。」文言「太皇太后當新室文母太皇太后」。莽迺下詔曰：「予視羣公，咸曰『休哉！師古曰：「視讀曰示。休，美也。」其文字非刻非畫，厥性自然。』予伏念皇天命予，更命太皇太后『新室文母皇太后』，協于新室故交代之際，何焯、李慈銘、楊樹達均謂「室」字衍。信于氏。哀[04818]帝之代，世傳行詔籌，西王母共具之祥，師古曰：「共音居用反。」當歷代母，楊樹達謂「爲母」「爲」字疑因上文「爲」字而衍。按讀爲「當歷代爲母」亦通。昭然著明。予祗畏天命，敢不欽承！謹以令月吉日，親率羣公諸侯卿士，奉上皇太后璽紱，師古曰：「此紱謂璽之組也。」以當順天心，光于四海焉。」太后聽許。莽於是鴆殺王諫，而封張永貢符。初，莽安公時，諂太后，奏尊元帝廟高宗，太后晏駕後當以禮配食云。及莽改號太后新室文母，絕之於，不令得體元帝。墮壞孝元廟，師古曰：「墮，毀也，音火規反。」更文母太后起廟，獨置孝元廟故殿以文母篹食堂，孟康曰：「篹音撰。」晉灼曰：「篹，具也。」旣成，名曰長壽宮。以太后在，[04819]故未謂之廟。莽以太后好出遊觀，迺車駕置酒長壽宮，請太后。旣至，孝元廟廢徹塗地，太后驚，泣曰：「此家宗廟，皆有神靈，與何治而壞之！師古曰：「與音預。言此何罪，於汝無所干預，何爲毀壞之！」且使鬼神無知，何用廟！如令有知，我迺人之妃妾，豈宜辱帝之堂以陳饋食哉！」私謂左右曰：「此人嫚神多矣，能久得祐乎！」飲酒不樂而罷。自莽篡位後，知太后怨恨，求所以媚太后無不，然愈不說。師古曰：「說讀曰悅。」莽更家黑貂，著黃貂，孟康曰：「侍中所著貂也。莽更漢制也。」師古曰：「更亦改。」改正朔伏臘日。太后令其官屬黑貂，至家正臘日，獨與其左右相對飲酒食。太后[04820]年八十四，建國五年月癸丑崩。月乙酉，合葬渭陵。莽詔夫楊雄作誄曰：「太陰之精，沙麓之靈，作合於，配元生成。」著其協於元城沙麓。泰陰精者，泰，殿本作「太」。謂夢月。太后崩後十年，兵誅莽。初，紅陽侯立就國南陽，與諸劉結恩，立少丹中山太守。世祖初起，丹降將軍，戰死。上閔之，封丹泓武桓侯，師古曰：「泓音於宏反。」至今。
司徒掾班彪曰：代以來，春秋所記，王公國君，與其失世，稀不以女寵。興，后妃之家呂、霍、上官，幾危國者數矣。師古曰：「幾音巨依反。數音所角反。」及王莽之興，由孝元后[04821]歷四世天下母，饗國六十餘載，羣弟世權，更持國柄，師古曰：「更音工衡反。」五將十侯，卒成新都。位號已移於天下，而元后卷卷猶握一璽，師古曰：「卷音其圓反。解在劉向傳。」不欲以授莽，婦人之仁，悲夫！
元后傳第六十八終 九十八[0482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