護 軍 班 固 撰
祕監上護軍琅邪縣開國顏 師古 注
呼韓邪單于庭數月，罷兵使各故地，乃收其兄呼屠吾斯在民閒者立左谷蠡王，使人告右賢貴人，欲令殺右賢王。其冬，都隆奇與右賢王共立日逐王薄胥堂屠耆單于，發兵數萬人東襲呼韓邪單于。呼韓邪單于兵敗走，屠耆單于還，以其長都塗吾西左谷蠡王，少姑瞀樓頭右谷蠡王，師古曰：「瞀音莫搆反。」留居單于庭。明年秋，屠耆單于使日逐王先賢撣兄右奧鞬王烏藉都尉師古曰：「撣音纏。[04469]奧音郁。鞬音居言反。」各萬騎，屯東方以呼韓邪單于。是時，西方呼揭王來與唯犂當戶謀，師古曰：「揭音丘例反。唯音弋癸反。」共讒右賢王，言欲自立烏藉單于。屠耆單于殺右賢王父，後知其冤，復殺唯犂當戶。於是呼揭王恐，遂畔去，自立呼揭單于。右奧鞬王聞之，卽自立車犂單于。烏藉都尉亦自立烏藉單于。凡五單于。屠耆單于自將兵東擊車犂單于，使都隆奇擊烏藉。烏藉、車犂皆敗，西北走，與呼揭單于兵合四萬人。烏藉、呼揭皆去單于號，共并力尊輔車犂單于。屠耆單于聞之，使左將、都尉將四萬騎[04470]分屯東方，以呼韓邪單于，自將四萬騎西擊車犂單于。車犂單于敗，西北走，屠耆單于卽引西南，留闟敦地。師古曰：「闟音蹋。敦音頓，又音對。」其明年，呼韓邪單于遣其弟右谷蠡王等西襲屠耆單于屯兵，殺略萬餘人。屠耆單于聞之，卽自將六萬騎擊呼韓邪單于，行千里，未至嗕姑地，師古曰：「嗕音乃穀反。」逢呼韓邪單于兵可四萬人，合戰。屠耆單于兵敗，自殺。都隆奇乃與屠耆少右谷蠡王姑瞀樓頭亡，車犂單于東降呼韓邪單于。呼韓邪單于左將烏厲屈與父呼遬累烏厲溫敦師古曰：「呼遬累者，其官號也。遬，古速字也。累音力追反。」皆匈奴亂，率[04471]其衆數萬人南降。封烏厲屈新城侯，烏厲溫敦義陽侯。是時李陵復立烏藉都尉單于，呼韓邪單于捕斬之，遂復都單于庭，然衆裁數萬人。屠耆單于從弟休旬王將所主五六百騎，擊殺左且渠，并其兵，至右地，自立閏振單于，在西邊。其後，呼韓邪單于兄左賢王呼屠吾斯亦自立郅支骨都侯單于，在東邊。其後年，閏振單于率其衆東擊郅支單于。郅支單于與戰，殺之，并其兵，遂進攻呼韓邪。呼韓邪破，其兵走，郅支都單于庭。呼韓邪之敗，左伊秩訾王呼韓邪計，勸令[04472]稱臣入朝，從求助，如此匈奴乃定。呼韓邪議問諸臣，皆曰：「不可。匈奴之俗，本上氣力而下服役，師古曰：「以服役於人爲下。」以馬上戰鬬國，故有威名於百蠻。戰死，壯士所有。師古曰：「言人皆有此事耳。」今兄弟爭國，不在兄則在弟，雖死猶有威名，孫常長諸國。師古曰：「爲諸國之長帥也。」雖強，猶不能兼并匈奴，柰何亂先古之制，臣於，卑辱先單于，師古曰：「言忝辱之更令卑下也。」諸國所笑！雖如是而安，何以復長百蠻！」左伊秩訾曰：「不然。強弱有時，今方盛，烏孫城郭諸國皆臣妾。師古曰：「謂西域諸國爲城郭而居也。」自且鞮侯單于以來，匈奴日削，不能取復，師古曰：「且音子[04473]餘反。復音扶目反。」雖屈強於此，師古曰：「屈音其勿反。」未嘗一日安。今則安存，不則危亡，計何以過此！」諸人相難久之。呼韓邪從其計，引衆南近塞，遣右賢王銖婁渠堂入侍。師古曰：「婁音力于反。」郅支單于亦遣右將駒于利受入侍。是歲，甘露元年。明年，呼韓邪單于款五原塞，師古曰：「款，叩也。」願朝年正月。師古曰：「會正旦之朝賀也。」遣車騎都尉韓昌迎，發過所七郡郡千騎，陳道上。師古曰：「所過之郡，每爲發兵陳列於道，以爲寵衞也。」單于正月朝天于甘泉宮，寵以殊禮，位在諸侯王上，贊謁稱臣而不名。賜以冠帶衣裳，黃金璽盭綬，師古曰：「盭，古戾字。戾，草名也。以戾染綬，亦諸侯王之制也。」玉具[04474]劔，孟康曰：「摽首鐔衞盡用玉爲之也。」師古曰：「鐔，劔口旁橫出者也。衞，劔鼻也。鐔音淫。衞字本作彘，其音同耳。」佩刀，弓一張，矢四發，服虔曰：「發，十二矢也。」韋昭曰：「射禮三而止，每射四矢，故以十二爲一發也。」師古曰：「發猶今言箭一放兩放也。今則以一矢爲一放也。」𣙅?戟十，師古曰：「𣙅戟，有衣之戟也。𣙅音啟。」安車一乘，鞌勒一具，師古曰：「勒，馬轡也。」馬十五匹，黃金十斤，錢十萬，衣被七十七襲，師古曰：「一稱爲一襲，猶今人之言一副衣服也。」錦鏽綺縠雜帛八千匹，絮六千斤。禮畢，使使者道單于先行，宿長平。師古曰：「道讀曰導。長平，涇水上阪也，解在宣紀。」上自甘泉宿池陽宮。上登長平，詔單于毋謁，師古曰：「不令拜也。」其左右當戶之羣臣皆得列觀，及諸蠻夷君長王侯數萬，咸迎於渭橋下，夾道陳。上登渭橋，咸稱萬歲。單于就邸，留月餘，遣國。單于自請願[04475]留居光祿塞下，師古曰：「徐自爲所築者也。」有急保受降城。師古曰：「保，守也。於此自守。」遣長樂衞尉高昌侯董忠、車騎都尉韓昌將騎萬六千，發邊郡士馬以千數，送單于出朔方雞鹿塞。師古曰：「在朔方窳渾縣西北。」詔忠等留衞單于，助誅不服，轉邊穀米糒，師古曰：「糒，乾飯也，音備。」前後萬四千斛，給贍其食。是歲，郅支單于亦遣使奉獻，遇之甚厚。明年，兩單于俱遣使朝獻，待呼韓邪使有加。明年，呼韓邪單于復入朝，禮賜如初，加衣百一十襲，錦帛九千匹，絮八千斤。以有屯兵，故不復發騎送。始郅支單于以呼韓邪降，兵弱不能復自還，[04476]卽引其衆西，欲攻定右地。屠耆單于弟本侍呼韓邪，亦亡之右地，收兩兄餘兵得數千人，自立伊利目單于，道逢郅支，合戰，郅支殺之，并其兵五萬餘人。聞出兵穀助呼韓邪，卽遂留居右地。自度力不能定匈奴，師古曰：「度音徒各反。」乃益西近烏孫，欲與并力，遣使昆彌烏就屠。烏就屠呼韓邪所擁，郅支亡虜，欲攻之以稱，師古曰：「稱漢朝之意也。稱音尺孕反。」乃殺郅支使，持頭送都護在所，發八千騎迎郅支。郅支烏孫兵多，其使不反，勒兵逢擊烏孫，師古曰：「以兵逆之，相逢卽擊，故云逢擊。」破之。因北擊烏揭，師古曰：「揭音丘例反。」烏揭降。發其兵[04477]西破堅昆，北降丁令，師古曰：「令音零。」并國。數遣兵擊烏孫，常勝之。堅昆東去單于庭七千里，南去車師五千里，郅支留都之。元帝初卽位，呼韓邪單于復上，言民衆困乏。詔雲中、五原郡轉穀萬斛以給焉。邪支單于自以道遠，怨擁護呼韓邪，遣使上求侍。遣谷吉送之，郅支殺吉。不知吉音問，而匈奴降者言聞甌脫皆殺之。師古曰：「於甌脫得聲問，云殺之。」呼韓邪單于使來，輒簿責之甚急。師古曰：「簿責，以文簿一一責之也。簿音步戶反。」明年，遣車騎都尉韓昌、光祿夫張猛送呼韓邪單于侍，求問吉等，因赦其罪，勿令自疑。師古[04478]曰：「疑者，疑漢欲討伐也。」昌、猛單于民衆益盛，塞下禽獸盡，單于足以自衞，不畏郅支。聞其臣多勸單于北者，師古曰：「塞下無禽獸，則射獵無所得，又不畏郅支，故欲北歸舊處。」恐北去後難約束，師古曰：「不可更共爲言要。」昌、猛卽與盟約曰：「自今以來，與匈奴合一家，世世毋得相詐相攻。有竊盜者，相報，行其誅，償其物；師古曰：「漢人爲盜於匈奴，匈奴人爲盜於漢，皆相告報而誅償。」有寇，發兵相助。與匈奴敢先背約者，受天不祥。令其世世孫盡如盟。」昌、猛與單于及臣俱登匈奴諾水東山，師古曰：「諾水卽今突厥地諾真水也。」刑白馬，單于以徑路刀金留犂撓酒，應劭曰：「徑路，匈奴寶刀也。金，契金也。留犂，飯匕也。撓，和也。契金著酒中，撓攪飲之。」師古曰：「契，刻；撓，攪也，音呼高反。」以老上單于所[04479]破月氏王頭飲器者共飲血盟。昌、猛還奏，公卿議者以「單于保塞藩，雖欲北去，猶不能危害。昌、猛擅以國世世孫與夷狄詛盟，令單于得以惡言上告于天，羞國家，師古曰：「羞，辱也。」威重，不可行。宜遣使往告祠天，與解盟。昌、猛奉使無狀，罪至不道。」師古曰：「無狀，蓋無善狀。」上薄其過，師古曰：「以其罪過爲輕薄。」有詔昌、猛以贖論，勿解盟。其後呼韓邪竟北庭，人衆稍稍之，國中遂定。郅支旣殺使者，自知負，聞呼韓邪益強，恐襲擊，欲遠去。會康居王數烏孫所困，與諸翕侯計，以匈奴國，烏孫素服屬之，今郅[04480]支單于困阸在外，可迎置東邊，使合兵取烏孫以立之，師古曰：「言與郅支并力共滅烏孫，以其地立郅支，令居之也。」長無匈奴憂矣。卽使使至堅昆通語郅支。郅支素恐，怨烏孫，聞康居計，說，師古曰：「說讀曰悅。」遂與相結，引兵而西。康居亦遣貴人，橐它驢馬數千匹，迎郅支。郅支人衆中寒道死，師古曰：「中寒，傷於寒也。道死，死於道上也。」餘財千人到康居。師古曰：「財與纔同。」其後，都護甘延壽與副陳湯發兵卽康居誅斬郅支，師古曰：「卽，就也。」語在延壽、湯傳。郅支旣誅，呼韓邪單于且喜且懼，上言曰：「常願謁天，誠以郅支在西方，恐其與烏孫俱來擊臣，以故未得至。今郅支已伏誅，[04481]願入朝。」竟寧元年，單于復入朝，禮賜如初，加衣服錦帛絮，皆倍於黃龍時。單于自言願壻氏以自親。師古曰：「言欲取漢女而身爲漢家壻。」元帝以後宮良家王牆字昭君賜單于。單于驩喜，上願保塞上谷以西至敦煌，師古曰：「保，守也。自請保守之，令無寇盜。」傳之無窮，請罷邊塞吏卒，以休天人民。天令下有司議，議者皆以便。郎中侯應習邊，以不可許。上問狀，應曰：「周秦以來，匈奴暴桀，寇侵邊境，興，尤被其害。臣聞北邊塞至遼東，外有陰山，東西千餘里，草木茂盛，多禽獸，本冒頓單于依阻其中，治作弓矢，來出寇，是其[04482]苑囿。至孝武世，出師征伐，斥奪此地，攘之於幕北。師古曰：「斥，開也。攘，却也，音人羊反。」建塞徼，起亭隧，師古曰：「隧謂深開小道而行，避敵鈔寇也。隧音遂。」築外城，設屯戍，以守之，然後邊境得用少安。幕北地平，少草木，多沙，匈奴來寇，少所蔽隱，從塞以南，徑深山谷，往來差難。邊長老言匈奴失陰山之後，過之未嘗不哭。如罷塞戍卒，示夷狄之利，不可一。今聖德廣被，天覆匈奴，師古曰：「如天之覆也。」匈奴得蒙全活之恩，稽首來臣。夫夷狄之情，困則卑順，彊則驕逆，天性然。前以罷外城，省亭隧，今裁足以候望通烽火而已。古者安不忘危，不可復罷，[04483]。中國有禮義之敎，刑罰之誅，愚民猶尚犯禁，況單于，能必其衆不犯約哉！。師古曰：「必，極也，極保之也。」自中國尚建關梁以制諸侯，所以絕臣下之覬欲。師古曰：「覬音兾。」設塞徼，置屯戍，非獨匈奴而已，亦諸屬國降民，本故匈奴之人，恐其思舊逃亡，四。近西羗保塞，與人交通，吏民貪利，侵盜其畜產妻，以此怨恨，起而背畔，世世不絕。今罷乘塞，則生嫚易分爭之漸，五。師古曰：「乘塞，登之而守也。嫚易猶相欺侮也。易音弋豉反。」往者從軍多沒不還者，孫貧困，一旦亡出，從其親戚，六。邊人奴婢愁苦，欲亡者多，曰『聞匈奴中樂，無柰候望[04484]急何！』然時有亡出塞者，七。盜賊桀黠，羣輩犯法，如其窘急，亡走北出，則不可制，八。起塞以來百有餘年，非皆以土垣，或因山巖石，木柴僵落，師古曰：「僵落，謂山上樹木摧折或立死枯僵墮落者。僵音薑。」谿谷水門，稍稍平之，卒徒築治，功費久遠，不可勝計。臣恐議者不深慮其終始，欲以壹切省繇戍，師古曰：「壹切謂權時也，解在平紀。繇讀曰傜。」十年之外，百歲之內，卒有它變，障塞破壞，亭隧滅絕，當更發屯繕治，累世之功不可卒復，九。師古曰：「卒讀皆曰猝。」如罷戍卒，省候望，單于自以保塞守御，必深德，師古曰：「於漢自稱恩德也。」請求無已。失其意，則不可測。開夷狄之隙，虧中國之[04485]固，十。非所以永持至安，威制百蠻之長策。」對奏，天有詔：「勿議罷邊塞。」使車騎將軍口諭單于曰：師古曰：「將軍許嘉也。諭謂曉告。」「單于上願罷北邊吏士屯戍，孫世世保塞。單于鄉慕禮義，師古曰：「鄉讀曰嚮。」所以民計者甚厚，此長久之策，朕甚嘉之。中國四方皆有關梁障塞，非獨以塞外，亦以防中國姦邪放縱，出寇害，故明法度以專衆心。敬諭單于之意，師古曰：「言已曉知其意也。」朕無疑焉。單于怪其不罷，故使司馬車騎將軍嘉曉單于。」單于謝曰：「愚不知計，天幸使臣告語，甚厚！」初，左伊秩訾呼韓邪[04486]畫計，竟以安定。其後或讒伊秩訾自伐其功，師古曰：「伐謂矜其功力。」常鞅鞅，呼韓邪疑之。左伊秩訾懼誅，將其衆千餘人降，以關內侯，食邑百戶，令佩其王印綬。師古曰：「雖於漢爲關內侯，而依匈奴王號與印綬。」及竟寧中，呼韓邪來朝，與伊秩訾相，謝曰：「王我計甚厚，令匈奴至今安寧，王之力，德豈可忘！我失王意，使王去不復顧留，師古曰：「言不復顧念而留住匈奴中。」皆我過。今欲白天，請王庭。」伊秩訾曰：「單于賴天命，自於，得以安寧，單于神靈，天之祐，我安得力！旣已降，復匈奴，是兩心。願單于侍使於，不敢聽[04487]命。」師古曰：「言爲單于充使，留侍於漢，不能還匈奴。」單于固請不能得而。王昭君號寧胡閼氏，師古曰：「言胡得之，國以安寧也。」生一男伊屠智牙師，右日逐王。呼韓邪立十八年，建始年死。始呼韓邪嬖左伊秩訾兄呼衍王女人。長女顓渠閼氏，生，長曰且莫車，師古曰：「且音子餘反。」次曰囊知牙斯。少女閼氏，生四，長曰雕陶莫皐，次曰且麋胥，師古曰：「且音子餘反。胥音先於反。」皆長於且莫車，少咸、樂人，皆於囊知牙斯。它閼氏十餘人。顓渠閼氏貴，且莫車愛。呼韓邪病且死，欲立且莫車，其母顓渠閼氏曰：「匈奴亂十餘年，不絕如髮，賴蒙力，故得復安。[04488]今平定未久，人民創艾戰鬬，師古曰：「創音初亮反。艾讀曰乂。」且莫車年少，百姓未附，恐復危國。我與閼氏一家共，師古曰：「一家，言親姊妹也。共子，兩人所生恩慈無別也。」不如立雕陶莫皐。」閼氏曰：「且莫車雖少，臣共持國，今舍貴立賤，後世必亂。」師古曰：「舍謂棄置也。」單于卒從顓渠閼氏計，立雕陶莫皐，約令傳國與弟。呼韓邪死，雕陶莫皐立，復株絫若鞮單于。師古曰：「復音服。絫音力追反。」復株絫若鞮單于立，遣右致盧兒王醯諧屠奴侯入侍，以且麋胥左賢王，且莫車左谷蠡王，囊知牙斯右賢王。復株絫單于復妻王昭君，生女，長女云須卜居次，李奇曰：「居次者，女之[04489]號，若漢言公主也。」文穎曰：「須卜氏，匈奴貴族也。」女當于居次。文穎曰：「當于亦匈奴大族也。」師古曰：「須卜、當于，皆其夫家氏族。」河平元年，單于遣右皐林王伊邪莫演等奉獻朝正月。師古曰：「演音衍。」旣罷，遣使者送至蒲反。師古曰：「河東之縣也。」伊邪莫演言：「欲降，卽不受我，我自殺，終不敢還。」使者以聞，下公卿議。議者或言宜如故，受其降。光祿夫谷永、議郎杜欽以「興，匈奴數邊害，故設金爵之賞以待降者。今單于詘體稱臣，列北藩，遣使朝賀，無有心，家接之，宜異於往時。今旣享單于聘貢之質，師古曰：「享，當也。質，誠也。」而更受其逋逃之臣，是貪一夫之得而失一國之心，擁有罪之[04490]臣而絕慕義之君。假令單于初立，師古曰：「假令猶言或當也。」欲委身中國，未知利害，私使伊邪莫演詐降以卜吉凶，受之虧德沮善，師古曰：「沮，壞也，音材汝反。」今單于自疏，不親邊吏；或者設反間，師古曰：「間音居莧反。」欲因而生隙，受之適合其策，使得曲而直責。師古曰：「歸曲於漢，而以直義來責也。」此誠邊竟安危之原，師古曰：「竟讀曰境。」師旅動靜之首，不可不詳。不如勿受，以昭日月之信，抑詐諼之謀，師古曰：「諼，詐辭也，音許遠反。」懷附親之心，便」。對奏，天從之。遣中郎將王舜往問降狀。伊邪莫演曰：「我病狂妄言耳。」遣去。到，官位如故，不肻令使。明年，單于上願朝河平四年[04491]正月，遂入朝，加賜錦繡繒帛萬匹，絮萬斤，它如竟寧時。復株絫單于立十歲，鴻嘉元年死。弟且麋胥立，搜諧若鞮單于。搜諧單于立，遣左祝都韓王朐留斯侯入侍，師古曰：「朐音許于反。」以且莫車左賢王。搜諧單于立八歲，元延元年，朝年發行，師古曰：「欲會二年歲首之朝禮，故豫發其國而行。」未入塞，病死。弟且莫車立，車牙若鞮單于。車牙單于立，遣右於涂仇撣王烏夷當入侍，師古曰：「涂音徒。撣音纏。」以囊知牙斯左賢王。車牙單于立四歲，綏和元年死。弟囊知牙斯立，烏珠留若鞮單于。烏珠留單于立，以第閼氏樂左賢[04492]王，以第五閼氏輿右賢王，師古曰：「此二人皆烏珠留之弟也。第二閼氏，卽上所謂大閼氏也。第五閼氏，亦呼韓邪單于之閼氏。」遣右股奴王烏鞮牙斯入侍。遣中郎將夏侯藩、副校尉韓容使匈奴。時帝舅司馬票騎將軍王根領尚，或說根曰：「匈奴有斗入地，直張掖郡，師古曰：「斗，絕也。直，當也。」生奇材木，箭竿就羽，師古曰：「就，大雕也，黃頭赤目，其羽可爲箭。竿音工旱反。」如得之，於邊甚饒，國家有廣地之實，將軍顯功，垂於無窮。」根上言其利，上直欲從單于求之，師古曰：「直猶正耳。」有不得，命損威。師古曰：「詔命不行，故云傷命也。」根卽但以上指曉藩，令從藩所說而求之。師古曰：「自以藩意說單于而求之。」藩至匈奴，以語次說單于曰：「竊匈奴[04493]斗入地，直張掖郡。都尉居塞上，士卒數百人寒苦，候望久勞。單于宜上獻此地，直斷閼之，省兩都尉士卒數百人，以復天厚恩，師古曰：「復亦報。」其報必。」師古曰：「漢得此地，必厚報賞單于。」單于曰：「此天詔語邪，將從使者所求？」藩曰：「詔指，然藩亦單于畫善計耳。」單于曰：「孝宣、孝元皇帝哀憐父呼韓邪單于，從長城以北匈奴有之。此溫偶駼王所居地，師古曰：「偶音五口反。駼音塗。次下亦同。」未曉其形狀所生，師古曰：「所生，謂山之所出草木、鳥獸爲用者。」請遣使問之。」藩、容。從復使匈奴，至則求地。單于曰：「父兄傳五世，不求此地，至知獨求，何？已問溫偶[04494]駼王，匈奴西邊諸侯作穹廬及車，皆仰此山材木，師古曰：「謂諸小王爲諸侯者，效中國之言耳。仰音牛向反。」且先父地，不敢失。」藩還，遷太原太守。單于遣使上，以藩求地狀聞。詔報單于曰：「藩擅稱詔從單于求地，法當死，更赦，師古曰：「更，經也，音功衡反。」今徙藩濟南太守，不令當匈奴。」明年，侍死，葬。復遣左於駼仇撣王稽留昆入侍。師古曰：「撣音纏。稽音雞。」至哀帝建平年，烏孫庶卑援疐師古曰：「援音爰。疐音竹二反。」翕侯人衆入匈奴西界，寇盜牛畜，頗殺其民。單于聞之，遣左當戶烏夷泠師古曰：「泠音零。」將五千騎擊烏孫，殺數百人，略千餘人，敺牛畜去。師古曰：「敺與驅同。」卑[04495]援疐恐，遣趨逯質匈奴。師古曰：「逯音錄。」單于受，以狀聞。遣中郎將丁野林、副校尉公乘音使匈奴，責讓單于，告令還卑援疐質。單于受詔，遣。建平四年，單于上願朝五年。時哀帝被疾，或言匈奴從上游來厭人，服虔曰：「游猶流也。河水從西北來，故曰上游也。」師古曰：「上游，亦揔謂地形耳，不必係於河水也。厭音一涉反。」自黃龍、竟寧時，單于朝中國輒有故。師古曰：「大故謂國之大喪。」上由是難之，以問公卿，亦以虛費府帑，師古曰：「府，物所聚也。帑，藏金帛之所也，音它莽反，又音奴。」可且勿許。單于使辭去，未發，黃門郎楊雄上諫曰：臣聞六經之治，貴於未亂；兵家之勝，貴於未戰。師古曰：「已亂而後治之，戰鬬而後獲勝，則不足貴。」者皆微，師古曰：「微謂精[04496]妙也。」然而之本，不可不察。今單于上求朝，國家不許而辭之，臣愚以與匈奴從此隙矣。本北地之狄，五帝所不能臣，王所不能制，其不可使隙甚明。臣不敢遠稱，請引秦以來明之：以秦始皇之彊，蒙恬之威，帶甲四十餘萬，然不敢窺西河，迺築長城以界之。會初興，以高祖之威靈，十萬衆困於平城，士或七日不食。時奇譎之士石畫之臣甚衆，鄧展曰：「石，大也。」師古曰：「石言堅固如石也。畫，計策也，音獲。」卒其所以脫者，世莫得而言。師古曰：「卒，終也。莫得而言，謂自免之計，其事醜惡，故不傳。」高皇后嘗忿匈奴，羣臣庭議，樊噲請以十萬衆橫行匈奴中，季[04497]布曰：「噲可斬，妄阿順指！」於是臣權遺之，師古曰：「以權道爲書，順辭以答之。」然後匈奴之結解，中國之憂平。及孝文時，匈奴侵暴北邊，候騎至雍甘泉，京師駭，發將軍屯細柳、棘門、霸上以之，數月迺罷。孝武卽位，設馬邑之權，欲誘匈奴，使韓安國將十萬衆徼於便墬，師古曰：「徼，要也，音工堯反。墬，古地字。」匈奴覺之而去，徒費財勞師，一虜不可得，況單于之面乎！其後深惟社稷之計，規恢萬載之策，師古曰：「恢，大也。」迺興師數十萬，使衞青、霍去病操兵，師古曰：「操，持也，音千高反。」前後十餘年。於是浮西河，絕幕，破寘顏，襲王庭，窮極其地，追奔逐北，封[04498]狼居胥山，禪於姑衍，以臨翰海，師古曰：「積土爲封，而又禪祭也。」虜名王貴人以百數。自是之後，匈奴震怖，益求和親，然而未肻稱臣。且夫前世豈樂傾無量之費，役無罪之人，快心於狼望之北哉？王先謙據通鑑胡注，以「狼望」爲狼煙候望之地，與顏注異。師古曰：「匈奴中地名也。」以不壹勞者不久佚，師古曰：「佚與逸同。」不暫費者不永寧，是以忍百萬之師以摧餓虎之喙，運府庫之財填盧山之壑而不悔。師古曰：「喙，口也，摧百萬之師於獸口也。盧山，匈奴中山也。喙音許穢反。」至本始之初，匈奴有桀心，師古曰：「桀，堅也。言其起立不順。」欲掠烏孫，侵公主，迺發五將之師十五萬騎獵其南，而長羅侯以烏孫五萬騎震其西，皆至質而還。師古曰：「質，信也，謂所期處。」時鮮有所獲，師古曰：「鮮，少也，音先踐反。」[04499]徒奮揚威武，明兵若雷風耳。雖空行空反，尚誅兩將軍。故北狄不服，中國未得高枕安寢。逮至元康、神爵之間，化神明，鴻恩溥洽，而匈奴內亂，五單于爭立，日逐、呼韓邪攜國死，王念孫謂「歸死」二字於義不可通，漢記孝哀紀、通典邊防十一並作「歸化」。扶伏稱臣，師古曰：「伏音蒲北反。」然尚羈縻之，計不顓制。師古曰：「顓與專同。專制謂以爲臣妾也。」自此之後，欲朝者不距，不欲者不強。師古曰：「強音其兩反。」何者？外國天性忿鷙，師古曰：「鷙，佷也，音竹二反。」形容魁健，師古曰：「魁，大也。」負力怙氣，師古曰：「負，恃也。」難化以善，易隷以惡，師古曰：「隷謂附屬之也。惡謂威也。」其彊難詘，其和難得。故未服之時，勞師遠攻，傾國殫貨，伏尸流血，破堅拔敵，如彼之難；旣服之後，慰薦撫循，交[04500]接賂遺，威儀俯仰，如此之。往時嘗屠宛之城，蹈烏桓之壘，探姑繒之壁，師古曰：「姑繪，謂西南夷種也，在益州，見昭紀也。」籍蕩姐之場，劉德曰：「羌屬也。」師古曰：「籍猶蹈也。姐音紫。」艾朝鮮之旃，拔兩越之旗，師古曰：「艾讀曰刈。刈，絕也。」近不過旬月之役，遠不離時之勞，師古曰：「離，歷也。三月爲一時。」固已犂其庭，師古曰：「犂，耕也。」掃其閭，郡縣而置之，雲徹席卷，後無餘菑。師古曰：「菑，古災字也。」唯北狄不然，真中國之堅敵，垂比之懸矣，前世重之茲甚，師古曰：「茲，益也。」未易可輕。今單于義，懷欵誠之心，欲離其庭，陳於前，此迺上世之遺策，神靈之所想望，國家雖費，不得已者。師古曰：「已，止也。」柰何距以來厭之辭，踈以無[04501]日之期，消往昔之恩，開將來之隙！夫欵而隙之，使有恨心，負前言，緣往辭，師古曰：「言單于因緣往昔和好之辭以怨漢也。」怨於，因以自絕，終無北面之心，威之不可，諭之不能，焉得不憂乎！夫明者視於無形，聦者聽於無聲，誠先於未然，卽蒙恬、樊噲不復施，棘門、細柳不復，馬邑之策安所設，衞、霍之功何得用，五將之威安所震？師古曰：「先於未然，謂計策素定，禦難折衝。」不然，壹有隙之後，雖智者勞心於內，辯者轂擊於外，師古曰：「轂擊，言使車交馳，其轂相擊也。」猶不若未然之時。且往者圖西域，制車師，師古曰：「圖，謀也。」置城郭都護十六國，費歲以萬計者，師古曰：「財用之費，一歲數百萬也。」豈[04502]康居、烏孫能踰白龍堆而寇西邊哉？孟康曰：「龍堆形如土龍身，無頭有尾，高大者二三丈，埤者丈餘，皆東北向，相似也，在西域中。」迺以制匈奴。夫百年勞之，一日失之，費十而愛一，臣竊國不安。唯陛下少留意於未亂未戰，以遏邊萌之禍。奏，天寤焉，召還匈奴使者，更報單于而許之。賜雄帛五十匹，黃金十斤。單于未發，會病，復遣使願朝明年。故，單于朝，從名王以下及從者百餘人。單于上言：「蒙天神靈，人民盛壯，願從五百人入朝，以明天盛德。」上皆許之。元壽年，單于來朝，上以太歲厭勝所在，師古曰：「厭音一涉反。」舍之上林苑蒲陶[04503]宮。師古曰：「舍，止宿。」告之以加敬於單于，師古曰：「云以敬於單于，故令止上林。」單于知之。加賜衣百七十襲，錦繡繒帛萬匹，絮萬斤，它如河平時。旣罷，遣中郎將韓況送單于。單于出塞，到休屯井，北度車田盧水，道里回遠。師古曰：「回音胡內反。」況等乏食，單于迺給其粮，失期不還五十餘日。初，上遣稽留昆隨單于去，到國，復遣稽留昆同母兄右且方與婦入侍。師古曰：「且音子閭反。」還，復遣且方同母兄左日逐王都與婦入侍。是時，平帝幼，太皇太后稱制，新都侯王莽秉政，欲說太后以威德至盛異於前，師古曰：「說讀曰悅。以此事取悅於太后。」迺風單于帥古曰：「風讀曰諷。」令遣王[04504]昭君女須卜居次云入侍太后，師古曰：「云者，其女名。」所以賞賜之甚厚。會西域車師後王句姑、師古曰：「句音鉤。」去胡來王唐兜師古曰：「爲其去胡而來降漢，故以爲王號。」皆怨恨都護校尉，將妻人民亡降匈奴，語在西域傳。單于受置左谷蠡地，遣使上言狀曰：「臣謹已受。」詔中郎將韓隆、王昌、副校尉甄阜、侍中謁者帛敞、長水校尉王歙使匈奴，師古曰：「歙音翁。」告單于曰：「西域內屬，不當得受，師古曰：「旣屬漢家，不得復臣匈奴。」今遣之。」師古曰：「今旣遣還。」單于曰：「孝宣、孝元皇帝哀憐，作約束，自長城以南天有之，長城以北單于有之。有犯塞，輒以狀聞；有降者，不得受。臣知父呼韓邪[04505]單于蒙無量之恩，死遺言曰：『有從中國來降者，勿受，輒送至塞，以報天厚恩。』此外國，得受之。」使者曰：「匈奴骨肉相攻，國幾絕，師古曰：「幾音鉅依反。」蒙中國恩，危亡復續，妻完安，累世相繼，宜有以報厚恩。」單于叩頭謝罪，執虜還付使者。詔使中郎將王萌待西域惡都奴界上逆受。服虔曰：「惡都奴，西域之谷名也。」師古曰：「逆受，迎而受之。」單于遣使送到國，因請其罪。使者以聞，有詔不聽，師古曰：「不免其罪。」會西域諸國王斬以示之。迺造設四條：師古曰：「更新爲此制也。」中國人亡入匈奴者，烏孫亡降匈奴者，西域諸國佩中國印綬降匈奴者，烏桓降匈奴者，皆不得[04506]受。遣中郎將王駿、王昌、副校尉甄阜、王尋使匈奴，班四條與單于，雜函封，師古曰：「與璽書同一函而封之。」付單于，令奉行，因收故宣帝所約束封函還。時，莽奏令中國不得有名，因使使者以風單于，師古曰：「風讀曰諷。」宜上慕化，一名，必加厚賞。單于從之，上言：「幸得藩臣，竊樂太平聖制，臣故名囊知牙斯，今謹更名曰知。」莽說，師古曰：「說讀曰悅。」白太后，遣使者荅諭，厚賞賜焉。旣班四條，後護烏桓使者告烏桓民，毋得復與匈奴皮布稅。匈奴以故遣使者責烏桓稅，師古曰：「故時常稅，是以求之。」匈奴人民婦女欲賈販者皆隨往焉。烏[04507]桓距曰：「奉天詔條，不當予匈奴稅。」匈奴使怒，收烏桓酋豪，縛到懸之。酋豪昆弟怒，共殺匈奴使及其官屬，收略婦女馬牛。單于聞之，遣使發左賢王兵入烏桓責殺使者，因攻擊之。烏桓分散，或走上山，或東保塞。匈奴頗殺人民，敺婦女弱且千人去，師古曰：「敺與驅同。」置左地，告烏桓曰：「持馬畜皮布來贖之。」烏桓略者親屬千餘人持財畜往贖，匈奴受，留不遣。師古曰：「受其皮布而留人不遣。」王莽之篡位，建國元年，遣五威將王駿率甄阜、王颯、陳饒、帛敞、丁業六人，師古曰：「颯音立。」多齎金帛，重遺單于，諭曉以受命代狀，因易單[04508]于故印。故印文曰「匈奴單于璽」，莽更曰「新匈奴單于章」。師古曰：「新者，莽自係其國號。」將率旣至，授單于印紱，師古曰：「紱者，印之組也，音弗。」詔令上故印紱。單于再拜受詔。譯前，欲解取故印紱，單于舉掖授之。左姑夕侯蘇從旁謂單于曰：「未新印文，宜且勿與。」單于止，不肯與。請使者坐穹廬，單于欲前壽。五威將曰：「故印紱當以時上。」單于曰：「諾。」復舉掖授譯。蘇復曰：「未印文，且勿與。」單于曰：「印文何由變更！」遂解故印紱奉上，將率受。著新紱，不解視印，飲食至夜迺罷。右率陳饒謂諸將率曰：「鄉者姑夕侯疑印文，幾令單于不與人。師古曰：「鄉讀曰[04509]嚮。幾音鉅音依反。」如令視印，其變改，必求故印，此非辭說所能距。旣得而復失之，辱命莫焉。不如椎破故印，以絕禍根。」將率猶與，師古曰：「與讀曰豫。」莫有應者。饒，燕士，果悍，師古曰：「果，決也。悍，勇也，音胡幹反。」卽引斧椎壞之。明日，單于果遣右骨都侯當白將率曰：「賜單于印，言『璽』不言『章』，無『』字，諸王已下迺有『』言『章』。今卽去『璽』加『新』，與臣下無別。願得故印。」將率示以故印，謂曰：「新室順天制作，故印隨將率所自破壞。單于宜奉天命，奉新室之制。」當還白，單于知已無可柰何，多得賂遺，卽遣弟右賢王輿奉馬牛隨將率入謝，因[04510]上求故印。將率還到左犂汗王咸所居地，烏桓民多，以問咸。咸具言狀，師古曰：「謂前驅略得婦女弱小，贖之不還者。」將率曰：「前封四條，不得受烏桓降者，亟還之。」師古曰：「亟，急也，音居力反。」咸曰：「請密與單于相聞，得語，之。」單于使咸報曰：「當從塞內還之邪，從塞外還之邪？」將率不敢顓決，以聞。詔報，從塞外還之。單于始用夏侯藩求地有距語，後以求稅烏桓不得，因寇略其人民，釁由是生，重以印文改易，師古曰：「重音直用反。」故怨恨。迺遣右且渠蒲呼盧訾等十餘人將兵衆萬騎，以謢送烏桓名，師古曰：「陽言云護送烏桓人衆，實來爲寇。」勒兵朔方塞下。朔方太守以[04511]聞。明年，西域車師後王須置離謀降匈奴，都護但欽誅斬之。置離兄狐蘭支將人衆千餘人，敺畜產，舉國亡降匈奴，師古曰：「敺與驅同。舉其一國人皆亡降也。」單于受之。狐蘭支與匈奴共入寇，擊車師，殺後成長，師古曰：「後成，車師小國名也。長，其長帥也。」都護司馬，復還入匈奴。時戊己校尉史陳良、終帶、司馬丞韓玄、右曲候任商等西域頗背叛，聞匈奴欲侵，恐并死，卽謀劫略吏卒數百人，共殺戊己校尉刀護，師古曰：「刀音貂。」遣人與匈奴南犂汗王南將軍相聞。匈奴南將軍千騎入西域迎良等，良等盡脅略戊己校尉吏士男女千餘人入匈[04512]奴。玄、商留南將軍所，良、帶徑至單于庭，人衆別置零吾水上田居。單于號良、帶曰烏桓都將軍，留居單于所，數呼與飲食。西域都護但欽上言匈奴南將軍右伊秩訾將人衆寇擊諸國。莽於是分匈奴十五單于，遣中郎將藺苞、副校尉戴級將兵萬騎，多齎珍寶至雲中塞下，招誘呼韓邪單于諸，欲以次拜之。使譯出塞誘呼右犂汗王咸、咸登、助人，至則脅拜咸孝單于，賜安車鼓車各一，黃金千斤，雜繒千匹，戲戟十；師古曰：「戲戟，有旗之戟也。戲音許宜反，又音麾。」拜助順單于，賜黃金五百斤；傳送助、登長安。[04513]莽封苞宣威公，拜虎牙將軍；封級揚威公，拜虎賁將軍。單于聞之，怒曰：「先單于受宣帝恩，不可負。今天非宣帝孫，何以得立？」遣左骨都侯、右伊秩訾王呼盧訾及左賢王樂將兵入雲中益壽塞，殺吏民。是歲，建國年。是後，單于歷告左右部都尉、諸邊王，入塞寇盜，輩萬餘，中輩數千，少者數百，殺鴈門、朔方太守、都尉，略吏民畜產不可勝數，緣邊虛耗。莽新卽位，怙府庫之富欲立威，迺拜十部將率，發郡國勇士，武庫精兵，各有所屯守，轉委輸於邊。議滿十萬衆，齎[04514]百日糧，同時十道並出，窮追匈奴，內之于丁令，師古曰：「逐之遣入丁令地。令音零。」因分其地，立呼韓邪十五。莽將嚴尤諫曰：「臣聞匈奴害，所從來久矣，未聞上世有必征之者。後世家周、秦、征之，然皆未有得上策者。周得中策，得下策，秦無策焉。當周宣王時，獫允內侵，至于涇陽，命將征之，盡境而還。其視戎狄之侵，譬猶蟁蝱之螫，敺之而已。師古曰：「蟁，古蚊字也。蝱音盲。螫音式亦反。敺與驅同。」故天下稱明，是中策。武帝選將練兵，約齎輕糧，師古曰：「約，少也。少齎衣裝。」深入遠戍，雖有克獲之功，胡輒報之，兵連禍結十餘年，中國罷耗，匈奴亦創艾，[04515]師古曰：「罷讀曰疲。耗，損也。創音初向反。艾讀曰乂。次下亦同。」而天下稱武，是下策。秦始皇不忍恥而輕民力，築長城之固，延袤萬里，師古曰：「袤，長也，音茂。」轉輸之行，起於負海，疆境旣完，中國內竭，以喪社稷，是無策。今天下遭陽九之戹，比年飢饉，西北邊尤甚。發十萬衆，具百日糧，東援海代，師古曰：「援，引也，音爰。」南取江淮，然後乃。計其道里，一年尚未集合，兵先至者聚居暴露，師老械弊，埶不可用，此一難。邊旣空虛，不能奉軍糧，內調郡國，不相及屬，此難。師古曰：「調，發也，音徒釣反。屬音之欲反。」計一人百日食，用糒十八斛，非牛力不能勝；牛當自齎食，加十斛，重[04516]矣。胡地沙鹵，多乏水草。以往揆之，軍出未滿百日，牛必物故且盡，師古曰：「物故謂死也。」餘糧尚多，人不能負，此難。胡地秋冬甚寒，春夏甚風，多齎鬴鍑薪炭，師古曰：「鬴，古釜字也。鍑，釜之大口者也。鍑音富。」重不可勝，食糒飲水，以歷四時，師有疾疫之憂，是故前世伐胡不過百日，非不欲久，埶力不能，此四難。輜重自隨，師古曰：「重音直用反。其下亦同。」則輕銳者少，不得疾行，虜徐遁逃，埶不能及，幸而逢虜，累輜重，師古曰：「累音力瑞反。」如遇險阻，銜尾相隨，師古曰：「銜，馬銜也。尾，馬尾也。言前後單行，不得並驅。」虜要遮前後，危殆不測，此五難。用民力，功不可必立，臣伏憂之。今旣發兵，宜縱先至[04517]者，令臣尤等深入霆擊，且以創艾胡虜。」師古曰：「請率見到之兵，且以擊虜。」莽不聽尤言，轉兵穀如故，天下騷動。咸旣受莽孝單于之號，馳出塞庭，具以脅狀白單于。單于更以於粟置支侯，匈奴賤官。後助病死，莽以登代助順單于。厭難將軍陳欽、師古曰：「厭音一涉反。」震狄將軍王巡屯雲中葛邪塞。是時，匈奴數邊寇，殺將率吏士，略人民，敺畜產去甚衆。師古曰：「敺與驅同。」捕得虜生口驗問，皆曰孝單于咸角數寇。兩將以聞。四年，莽會諸蠻夷，斬咸登於長安市。初，北邊自宣帝以來，數世不煙火之警，人民熾盛，牛馬[04518]布野。及莽撓亂匈奴，與之構難，師古曰：「撓，攪也，音火高反。」邊民死亡係獲，十部兵久屯而不出，吏士罷弊，師古曰：「罷讀曰疲。」數年之間，北邊虛空，野有暴骨矣。烏珠留單于立十一歲，建國五年死。匈奴用臣右骨都侯須卜當，卽王昭君女伊墨居次云之壻。云常欲與中國和親，素與咸厚善，咸前後莽所拜，故遂越輿而立咸烏累若鞮單于。師古曰：「累音力追反。」烏累單于咸立，以弟輿左谷蠡王。烏珠留單于蘇屠胡本左賢王，以弟屠耆閼氏盧渾右賢王。師古曰：「渾音胡昆反。」烏珠留單于在時，左賢王數死，以[04519]其號不祥，更易命左賢王曰「護于」。護于之尊最貴，次當單于，故烏珠留單于授其長以護于，欲傳以國。咸怨烏珠留單于貶賤己號，不欲傳國，及立，貶護于左屠耆王。云、當遂勸咸和親。天鳳元年，云、當遣人之西河虎猛制虜塞下，師古曰：「虎猛，縣名，制虜塞在其界。」告塞吏曰欲和親侯。和親侯王歙者，王昭君兄。師古曰：「歙音翕。」中部都尉以聞。莽遣歙、歙弟騎都尉展德侯颯使匈奴，師古曰：「颯音立。」賀單于初立，賜黃金衣被繒帛，紿言侍登在，因購求陳良、終帶等。單于盡收四人及手殺校尉刀護賊芝音妻以下十[04520]七人，皆械檻付使者，遣厨唯姑夕王富等四十人送歙、颯。莽作焚如之刑，燒殺陳良等，應劭曰：「易有焚如、死如、棄如之言，莽依此作刑名也。」如淳曰：「焚如、死如、棄如者，謂不孝子也。不畜於父母，不容於朋友，故燒殺棄之，莽依此作刑名也。」師古曰：「易離卦九四爻辭也。」罷諸將率屯兵，但置游擊都尉。單于貪莽賂遺，故外不失故，然內利寇掠。使還，知登前死，怨恨，寇虜從左地入，師古曰：「入爲寇而虜掠。」不絕。使者問單于，輒曰：「烏桓與匈奴無狀黠民共寇入塞，譬如中國有盜賊耳！咸初立持國，威信尚淺，盡力禁止，不敢有心。」天鳳年五月，莽復遣歙與五威將王咸率伏黯、丁業等六人，使送右厨唯姑夕王，因奉[04521]前所斬侍登及諸貴人從者喪，皆載以常車。劉德曰：「縣易車也。舊司農出錢市車，縣次易牛也。」至塞下，單于遣云、當男且渠奢等至塞迎。咸等至，多遺單于金珍，因諭說改其號，號匈奴曰「恭奴」，單于曰「善于」，賜印綬。封骨都侯當後安公，當男奢後安侯。單于貪莽金幣，故曲聽之，然寇盜如故。咸、歙以陳良等購金付云、當，令自差與之。師古曰：「差其次第多少。」十月，還入塞，莽喜，賜歙錢百萬，悉封黯等。單于咸立五歲，天鳳五年死，弟左賢王輿立，呼都而尸道皐若鞮單于。匈奴謂孝曰「若鞮」。自呼韓邪後，與親密，[04522]謚帝「孝」，慕之，故皆「若鞮」。呼都而尸單于輿旣立，貪利賞賜，遣且渠奢與云女弟當戶居次王先謙謂「戶」當爲「于」。按見上文。醯櫝王，師古曰：「櫝音讀。」俱奉獻至長安。莽遣和親侯歙與奢等俱至制虜塞下，與云、當會，因以兵迫脅，將至長安。云、當男從塞下得脫，匈奴。當至長安，莽拜須卜單于，欲出兵以輔立之。兵調度亦不合，而匈奴愈怒，並入北邊，北邊由是壞敗。會當病死，莽以其庶女陸逯任妻後安公奢，師古曰：「陸逯，邑也。莽改公主曰任。奢本爲侯，莽以女妻之，故進爵爲公。」師古曰：「逯音錄。任音壬。」所以尊寵之甚厚，終欲出兵立之者。師古曰：「言爲此計意不止。」會兵誅莽，云、奢亦死。更始[04523]年冬，遣中郎將德侯颯、司馬護軍陳遵使匈奴，授單于舊制璽綬，王侯以下印綬，因送云、當餘親屬貴人從者。單于輿驕，謂遵、颯曰：「匈奴本與兄弟，匈奴中亂，師古曰：「言中間之時也，讀如本字，又音竹仲反。」孝宣皇帝輔立呼韓邪單于，故稱臣以尊。今亦亂，王莽所篡，匈奴亦出兵擊莽，空其邊境，令天下騷動思，莽卒以敗而復興，亦我力，當復尊我！」遵與相牚距，師古曰：「牚謂支柱也。音丈庚反，又丑庚反。」單于終持此言。其明年夏，還。會赤眉入長安，更始敗。
贊曰：戒「蠻夷猾夏」，師古曰：「虞書舜典載舜命皐陶作士之言也。猾，亂也。夏謂中夏諸國也。」[04524]詩稱「戎狄是膺」，師古曰：「魯頌閟宮之詩，美僖公興師與齊桓討難。膺，當也。」春秋「有道守在四夷」，楊樹達說，賈子春秋篇「天子有道，守在四夷」，此春秋舊說。「有道」二字當在引號內。師古曰：「春秋左氏傳昭三十二年按作當「二十三年」，各本並誤。楚囊瓦爲令尹，城郢。沈尹戍曰：『古者天子，守在四夷，』言德及遠。」久矣夷狄之患。故自興，忠言嘉謀之臣曷嘗不運籌策相與爭於廟堂之上乎？高祖時則劉敬，呂后時樊噲、季布，孝文時賈誼、朝錯，孝武時王恢、韓安國、朱買臣、公孫弘、董仲舒，人持所，各有同異，然緫其要，兩科而已。縉紳之儒則守和親，介冑之士則言征伐，皆偏一時之利害，而未究匈奴之終始。自興以至于今，曠世歷年，多於春秋，其與匈奴，有修文而和親之矣，有用武而克伐之矣，[04525]有卑下而承之矣，師古曰：「下音胡亞反。」有威服而臣畜之矣，詘伸異變，強弱相反，是故其詳可得而言。
昔和親之論，發於劉敬。是時天下初定，新遭平城之難，故從其言，約結和親，賂遺單于，兾以救安邊境。孝惠、高后時遵而不違，匈奴寇盜不衰止，而單于反以加驕倨。逮至孝文，與通關市，妻以女，增厚其賂，歲以千金，而匈奴數背約束，邊境屢被其害。是以文帝中年，赫然發憤，遂躬戎服，親御鞌馬，從六郡良家材力之士，師古曰：「六郡，謂隴西、天水、安定、北地、上郡、西河也。其安定、天水、西河，武帝所置耳，史本其土地，而追言也。」馳射上林，講習戰陳，聚天下精兵，軍於廣[04526]武，顧問馮唐，與論將帥，喟然歎息，思古名臣，此則和親無益，已然之明效。仲舒親四世之，猶復欲守舊文，頗增其約。以「義動君，利動貪人，如匈奴者，非可以仁義說。師古曰：「此說謂勸諭。」獨可說以厚利，師古曰：「此說讀曰悅。」結之於天耳。故與之厚利以沒其意，師古曰：「沒，溺也。」與盟於天以堅其約，質其愛以累其心，師古曰：「累音力瑞反。」匈奴雖欲展轉，師古曰：「展轉，爲移動其心。」柰失重利何，柰欺上天何，柰殺愛何。夫賦斂行賂不足以當軍之費，城郭之固無以異於貞士之約，晉灼曰：「堅城固守，不勝遣貞士爲和親之約也。」而使邊城守境之民父兄緩帶，稚咽哺，師古[04527]曰：「咽，吞也。哺謂所食在口者也。咽音宴。哺音捕。」胡馬不窺於長城，而羽檄不行於中國，不亦便於天下乎！」察仲舒之論，考諸行，迺知其未合於當時，而有闕於後世。當孝武時，雖征伐克獲，而士馬物故亦略相當；雖開河南之野，建朔方之郡，亦棄造陽之北九百餘里。匈奴人民每來降，單于亦輒拘留使以相報復，師古曰：「復音扶目反。」其桀驁尚如斯，師古曰：「驁與傲同。」安肻以愛而質乎？此不合當時之言。若不置質，空約和親，是襲孝文旣往之悔，師古曰：「襲，重也，重疊爲其事。」而長匈奴無已之詐。夫邊城不選守境武略之臣，修障隧塞之具，厲長戟[04528]勁弩之械，恃吾所以待邊寇。而務賦斂於民，遠行貨賂，割剥百姓，以奉寇讎。信甘言，守空約，而幾胡馬之不窺，師古曰：「幾讀曰兾。」不已過乎！至孝宣之世，承武帝奮擊之威，直匈奴百年之運，師古曰：「直，當也。」因其壞亂幾亡之阸，師古曰：「幾，近也，音鉅依反。」權時施宜，覆以威德，然後單于稽首臣服，遣入侍，世稱藩，賓於庭。是時邊城晏閉。師古曰：「晏，晚也。」牛馬布野，世無犬吠之警，菞庶亡干戈之役。師古曰：「菞，古黎字。」後六十餘載之閒，遭王莽篡位，始開邊隙，單于由是怨自絕，莽遂斬其侍，邊境之禍搆矣。故呼韓邪始朝於，議其儀，而蕭望[04529]之曰：「戎狄荒服，言其來服荒忽無常，時至時去，宜待以客禮，讓而不臣。如其後嗣𨔡?逃竄伏，師古曰：「𨔡，古遁字。」使於中國不叛臣。」及孝元時，議罷守塞之，侯應以不可，可謂盛不忘衰，安必思危，遠識微之明矣。至單于咸棄其愛，昧利不顧，師古曰：「昧，貪也，音妹。」侵掠所獲歲鉅萬計，而和親賂遺不過千金，安在其不棄質而失重利？仲舒之言，漏於是矣。夫規建議，不圖萬世之固，而媮恃一時之者，師古曰：「媮音偷同。」未可以經遠。若乃征伐之功，秦行，嚴尤論之當矣。故先王度土，中立封畿，師古曰：「度音大各反。中音竹仲反。」分九[04530]州，列五服，師古曰：「九州、五服，解並在前。」物土貢，制外內，師古曰：「物土貢者，各因其土所生之物而貢之也。制外內，謂五服之差，遠近異制。」或修刑政，或詔文德，遠近之埶異。是以春秋內諸夏而外夷狄。師古曰：「春秋成十五年『諸侯會吳於鍾離』。公羊傳曰：『曷爲殊會？吳外也。曷爲外？春秋內中國而外諸夏，內諸夏而外夷狄也。』」夷狄之人貪而好利，被髮左衽，人面獸心。其與中國殊章服，異習俗，飲食不同，言語不通，辟居北垂寒露之野，師古曰：「辟讀曰僻。」逐草隨畜，射獵生，隔以山谷，雍以沙幕，師古曰：「雍讀曰壅。」天地所以絕外內。是故聖王禽獸畜之，不與約誓，不就攻伐；約之則費賂而欺，攻之則勞師而招寇。其地不可耕而食，其民不可臣而畜，是以外[04531]而不內，踈而不戚，師古曰：「戚，近也。」政敎不及其人，正朔不加其國；來則懲而御之，師古曰：「懲謂使其創乂。」去則而守之。其慕義而貢獻，則接之以禮讓，羈靡不絕，使曲在彼，蓋聖王制御蠻夷之常道。
匈奴傳第六十四下終 九十四[0453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