護 軍 班 固 撰
祕監上護軍琅邪縣開國顏 師古 注
淮南厲王長，高帝少，其母故趙王張敖美人。高帝八年，從東垣過趙，趙王獻美人，厲王母，幸，有身。趙王不敢內宮，師古曰：「不敢更內之於宮中。」築外宮舍之。師古曰：「舍，止也。」及貫高等謀反覺，并逮治王，盡捕王母兄弟美人，繫之河內。厲王母亦繫，告吏曰：「日得幸上，有。」師古曰：「日謂往日。」吏以聞，上方怒趙，未及理厲王母，厲王母弟趙兼因辟陽侯言呂后，呂后妬，不肯白，辟陽侯不強爭。厲王母已生厲王，恚，卽自殺。吏奉厲王[02248]詣上，上悔，師古曰：「悔不理其母。」令呂后母之，而葬其母真定。真定，厲王母家縣。十一年，淮南王布反，上自將擊滅布，卽立長淮南王。王早失母，常附呂后，孝惠、呂后時以故得幸無患，然常心怨辟陽侯，不敢發。及孝文初卽位，自以最親，師古曰：「時高帝子唯二人在。」驕蹇，數不奉法。師古曰：「蹇謂不順也。」上寬赦之。年，入朝，甚橫。師古曰：「橫音胡孟反。」從上入苑獵，與上同輦，常謂上「兄」。厲王有材力，力扛鼎，師古曰：「扛，舉也，音江。」乃往請辟陽侯。辟陽侯出之，卽自褏金椎椎之，師古曰：「褏，古袖字也。謂以金椎藏置袖中，出而椎之。」命從者刑之。如淳曰：「刻其形體，備五刑也。」師古曰：「直斷其首，非五刑也。事見史記。」馳詣闕下，肉袒而謝曰：「臣[02249]母不當坐趙時，辟陽侯力能得之呂后，不爭，罪一。趙王如意母無罪，呂后殺之，辟陽侯不爭，罪。呂后王諸呂，欲以危劉氏，辟陽侯不爭，罪。臣謹天下誅賊，報母之仇，伏闕下請罪。」文帝其志，親故不治，赦之。當是時，自薄太后及太諸臣皆憚厲王。厲王以此國益恣，不用法，出入警蹕，稱制，自作法令，數上不遜順。師古曰：「數音所角反。」文帝重自切責之。如淳曰：「重，難也。」時帝舅薄昭將軍，尊重，上令昭予厲王諫，數之曰：師古曰：「數音所具反。」竊聞王剛直而勇，慈惠而厚，貞信多斷，是天以聖人之資[02250]奉王甚盛，不可不察。今王所行，不稱天資。皇帝初卽位，易侯邑在淮南者，晉灼曰：「侯邑在淮南者，更易以它郡地封之，不欲使錯在王國。」王不肯。皇帝卒易之，師古曰：「卒，終也。」使王得縣之實，甚厚。王以未嘗與皇帝相，求入朝，未畢昆弟之歡，師古曰：「畢，盡也。」而殺列侯以自名。皇帝不使吏與其間，師古曰：「與讀曰豫，謂不令吏干豫治其事。」赦王，甚厚。法，千石缺，輒言補，王逐所置，而請自置相、千石。皇帝骫天下正法而許王，甚厚。蘇林曰：「不從正法，聽王自置二千石。」師古曰：「骫，古委字。骫謂曲也。」王欲屬國布衣，守冢真定。師古曰：「屬謂委棄之也，音之欲反。」皇帝不許，使王毋失南面之尊，甚厚。師古曰：「毋失，不失也。南面[02251]之尊，謂王位也。」王宜日夜奉法度，修貢職，以稱皇帝之厚德，今迺輕言恣行，以負謗於天下，甚非計。夫王以千里宅居，以萬民臣妾，此高皇帝之厚德。高帝蒙霜露，沬風雨，師古曰：「沬亦頮字也。蒙，冒也。沬，洗面也，音胡內反，字從午未之未。」赴矢石，野戰攻城，身被創痍，師古曰：「痍音夷。」以孫成萬世之業，艱難危苦甚矣。王不思先帝之艱苦，日夜怵惕，修身正行，養犧牲，豐粢盛，奉祭祀，以無忘先帝之功德，而欲屬國布衣，甚過。且夫貪讓國土之名，輕廢先帝之業，不可以言孝。父之基，而不能守，不賢。不求守長陵，而求之真定，先母後父，[02252]不誼。數逆天之令，不順。言節行以高兄，無禮。鄭氏曰：「淮南王呼帝爲大兄也。」師古曰：「鄭說非也。謂請守母冢，自爲名節而表異行，用此矜高於兄耳。」幸臣有罪，者立斷，者肉刑，不仁。師古曰：「斷謂斬也。」貴布衣一劔之任，賤王侯之位，不知。不學問道，觸情妄行，不祥。師古曰：「任情意所欲則行之妄行。行音下更反。」此八者，危亡之路，而王行之。棄南面之位，奮諸、賁之勇，應劭曰：「吳專諸，衞孟賁也。」師古曰：「賁音奔。」常出入危亡之路，臣之所，高皇帝之神必不廟食於王之手，明白。昔者，周公誅管叔，放蔡叔，以安周；齊桓殺其弟，以反國；韋昭曰：「子糾兄也，言弟者諱也。」秦始皇殺兩弟，遷其母，以安秦；應劭曰：「始皇母與嫪毐私通生二子，事覺誅毐，并殺二弟，遷其母於咸陽宮也。」頃王亡代，高帝奪[02253]之國，以便；應劭曰：「頃王，高帝兄仲也。匈奴入代不能守，走歸京師。高帝奪其國，退爲郃陽侯，以便國法也。」師古曰：「便音頻面反。」濟北舉兵，皇帝誅之，以安。應劭曰：「濟北王興居與大臣共誅諸呂，自以功大，怨其賞薄，故反。」故周、齊行之於古，秦、用之於今，王不察古今之所以安國便，而欲以親戚之意望於太上，不可得。如淳曰：「太上，天子也。」亡之諸侯，游宦人，及舍匿者，論皆有法。師古曰：「舍匿，謂容止而藏隱也。」其在王所，吏主者坐。師古曰：「言各有所主，而坐其罪。」今諸侯吏者，御史主；如淳曰：「主御史也。自此以下至縣令主皆謂王官屬。」軍吏者，中尉主；客出入殿門者，衞尉行主；諸從蠻夷來誼及以亡名數自占者，內史縣令主。相欲委下吏，無與其禍，不可得。師古曰：「言諸侯王之[02254]相欲委罪於在下小吏，而身不干豫之，不可得也。與讀曰豫。」王若不改，繫王邸，論相以下，之柰何？夫墮父業，退布衣所哀，師古曰：「墮，毀也。布衣，貧賤之人。王旣伏法，則貧賤之人反哀憐之。墮音火規反。」幸臣皆伏法而誅，天下笑，以羞先帝之德，師古曰：「羞，辱也。」甚王不取。宜急改操易行，上謝罪，曰：「臣不幸早失先帝，少孤，呂氏之世，未嘗忘死。服虔曰：「常恐畏死也。」陛下卽位，臣怙恩德驕盈，行多不軌。師古曰：「軌，法也。」追念辠過，恐懼，伏地待誅不敢起。」皇帝聞之必喜。王昆弟歡欣於上，羣臣皆得延壽於下；上下得宜，海內常安。願孰計而疾行之。行之有疑，禍如發矢，不可追已。師古曰：「發矢，喻速也。已，語終辭。」王得不[02255]說。師古曰：「說讀曰悅。」六年，令男但等七十人與棘蒲侯柴武太奇謀，以輦車四十乘反谷口，孟康曰：「谷口在長安北，故縣也，處多嶮阻。」師古曰：「輦車，人輓行以載兵器也。」令人使閩越、匈奴。覺，治之，迺使使召淮南王。王至長安，丞相張蒼，典客馮敬行御史夫，與宗正、廷尉雜奏：「長廢先帝法，不聽天詔，居處無度，黃屋蓋儗天，師古曰：「儗，比也。」擅法令，不用法。及所置吏，以其郎中春丞相，收聚諸侯人及有罪亡者，匿與居，治家室，賜與財物爵祿田宅，爵或至關內侯，奉以千石所當得。如淳曰：「賜亡畔來者，如賜其國二千石也。」臣瓚曰：「奉畔者以二千石之秩祿也。」師古曰：「瓚說是也。奉音扶用反。」夫但、張晏曰：「大夫，姓[02256]也，上云『男子但』，明其本姓大夫也。」如淳曰：「但，大夫名也。」師古曰：「旣曰大夫但，又士伍開章，明其爲大夫也。上言男子但等者，緫謂反人耳，不妨但爲大夫也。」士伍開章等七十人如淳曰：「律，有罪失官爵，稱士伍也。開章，名。」與棘蒲侯太奇謀反，欲以危宗廟社稷，謀使閩越及匈奴發其兵。覺，長安尉奇等往捕開章，長匿不予，與故中尉蕳忌謀，殺以閉口，師古曰：「姓蕳，名忌。蕳音奸，嚴助傳作間字，音同耳。今流俗書本此蕳字或有作簡者，非也，蓋後人所改。旣殺開章，所有口語皆無端緒，故云閉口。」棺椁衣衾，葬之肥陵，師古曰：「肥陵，地名，在肥水之上。」謾吏曰『不知安在』。師古曰：「謾，誑也。實葬肥陵，誑云不知處。謾音慢，又音莫連反。次下亦同。」陽聚土，樹表其上曰『開章死，葬此下』。師古曰：「表者，豎木爲之，若柱形也。」及長身自賊殺無罪者一人；令吏論殺無罪者六人；亡命棄市詐捕命者以除罪；晉灼[02257]曰：「亡命者當棄市，而王藏之。詐捕不命者而言命，以脫命者之罪。」師古曰：「爲音于偽反。」擅罪人，無告劾繫治城旦以上十四人；赦免罪人死罪十八人，城旦舂以下五十八人；賜人爵關內侯以下九十四人。前日長病，陛下心憂之，使使者賜棗脯，長不肯拜使者。南海民處廬江界中者反，淮南吏卒擊之。陛下遣使者齎帛五十匹，以賜吏卒勞苦者。長不欲受賜，謾曰『無勞苦者』。南海王織上獻璧帛皇帝，忌擅燔其，不以聞。文穎曰：「忌，蕳忌也。」吏請召治忌，長不遣，謾曰『忌病』。長所犯不軌，當弃市，臣請論如法。」制曰：「朕不忍置法於王，其與列侯吏千石議。」列侯[02258]吏千石臣嬰等四十人議，皆曰：「宜論如法。」制曰：「其赦長死罪，廢勿王。」有司奏：「請處蜀嚴道邛郵，張晏曰：「嚴道，蜀郡縣也。邛，郵置名也。」師古曰：「郵，行書之舍，音尤。」遣其、母從居，師古曰：「子母者，所生子之姬妾。」縣築蓋家室，皆日食，給薪菜鹽炊食器席蓐。」師古曰：「炊器，釜鬲之屬。食器，盃碗之屬。」制曰：「食長，給肉日五斤，師古曰：「食音飤。」酒斗。令故美人材人得幸者十人從居。」師古曰：「上言子母，則有子者令從之。今此云美人材人，則無子者亦令從之。」於是盡誅所與謀者。迺遣長，載以輜車，師古曰：「輜，衣車也，音甾。」令縣次傳。爰盎諫曰：「上素驕淮南王，不置嚴相傅，以故至此。且淮南王人剛，今暴摧折之，臣恐其逢霧露病死，陛下有殺弟[02259]之名，柰何！」上曰：「吾特苦之耳，令復之。」師古曰：「暫困苦之，令其自悔，卽追還也。復音扶目反。」淮南王謂侍者曰：「誰謂乃公勇者？吾以驕不聞過，故至此。」迺不食而死。縣傳者不敢發車封。孟康曰：「檻車有封也。」至雍，師古曰：「雍，扶風雍縣。」雍令發之，以死聞。上悲哭，謂爰盎曰：「吾不從公言，卒亡淮南王。」盎曰：「淮南王不可柰何，願陛下自寬。」上曰：「之柰何？」曰：「獨斬丞相、御史以謝天下迺可。」上卽令丞相、御史逮諸縣傳淮南王不發封餽侍者，師古曰：「逮，追捕之也。餽亦饋字耳。」皆棄市。迺以列侯葬淮南王于雍，置守冢十家。孝文八年，憐淮南王，王有四人。年皆七八歲，迺封安阜陵[02260]侯，勃安陽侯，賜陽周侯，良東城侯。十年，民有作歌歌淮南王曰：「一尺布，尚可縫；一斗粟，尚可舂。兄弟人，不相容！」孟康曰：「尺帛斗粟猶尚不棄，況於兄弟而更相逐乎！」臣瓚曰：「一尺帛可縫而共衣，一斗粟可舂而共食，況以天下之廣，而不相容也。」師古曰：「瓚說是。」上聞之曰：「昔堯舜放逐骨肉，周公殺管蔡，師古曰：「鯀及共工皆堯舜之同姓，故云骨肉。」天下稱聖，不以私害公。天下豈以我貪淮南地邪？」迺徙城陽王王淮南故地，而追尊謚淮南王厲王，置園如諸侯儀。十六年，上憐淮南王廢法不軌，自使失國早夭，迺徙淮南王喜復王故城陽，而立厲王王淮南故地，分之：阜陵侯安淮南王，安[02261]陽侯勃衡山王，陽周侯賜廬江王。東城侯良前薨，無後。孝景年，吳楚七國反，吳使者至淮南，王欲發兵應之。其相曰：「王必欲應吳，臣願將。」王迺屬之。師古曰：「屬謂以兵委之也。屬音之欲反。」相已將兵，因城守，不聽王而。亦使曲城侯將兵救淮南，晉灼曰：「功臣表蟲達也。」師古曰：「晉說非。此蟲達之子耳，名捷。達已先薨也。」淮南以故得完。吳使者至廬江，廬江王不應，而往來使越；至衡山，衡山王堅守無心。孝景四年，吳楚已破，衡山王朝，上以貞信，迺勞苦之師古曰：「勞音來到反。」曰：「南方卑溼。」徙王王於濟北以襃之。及薨，遂賜謚貞王。廬江王以邊越，數使使相交，[02262]師古曰：「邊越者，邊界與越相接。」徙衡山王，王江北。
淮南王安人好，鼓琴，不喜弋獵狗馬馳騁，師古曰：「喜音許吏反。」亦欲以行陰德拊循百姓，流名譽。招致賓客方術之士數千人，作內十一篇，外甚衆，有中篇八卷，言神仙黃白之術，張晏曰：「黃，黃金；白，白銀也。」亦十餘萬言。時武帝方好藝文，以安屬諸父，師古曰：「安於天子服屬爲從父叔父。」辯博善文辭，甚尊重之。每報及賜，師古曰：「賜，賜書也。」常召司馬相如等視草迺遣。師古曰：「草謂爲文之藁草。」初，安入朝，獻所作內篇，新出，上愛祕之。使離騷傳，師古曰：「傳謂解說之，若毛詩傳。」旦受詔，日食時上。獻頌德及長安[02263]都國頌。每宴，談說得失及方技賦頌，昬莫然後罷。安初入朝，雅善太尉武安侯，師古曰：「田蚡。」武安侯迎之霸上，與語曰：「方今上無太，王親高皇帝孫，行仁義，天下莫不聞。宮車一日晏駕，非王尚誰立者！」淮南王喜，厚遺武安侯寶賂。其羣臣賓客，江淮閒多輕薄，以厲王遷死感激安。建元六年，彗星，淮南王心怪之。或說王曰：「先吳軍時，彗星出，長數尺，然尚流血千里。今彗星竟天，天下兵當起。」王心以上無太，天下有變，諸侯並爭，愈益治攻戰具，積金錢賂遺郡國。遊士妄作妖言阿諛王，王喜，[02264]多賜予之。王有女陵，慧有口。師古曰：「性慧了而口辯。」王愛陵，多予金錢，中詗長安，孟康曰：「詗音偵。西方人以反間爲詗。王使其女爲偵於中也。」如淳曰：「詗音朽政反。」師古曰：「詗，有所候伺也。如音是矣。偵者，義與詗同，然音則異。音丑政反。」約結上左右。元朔年，上賜淮南王几杖，不朝。后荼愛幸，師古曰：「荼者，后名也，音塗。」生遷太，取皇太后外孫修成君女太妃。服虔曰：「武帝異姓姊之女也。」應劭曰：「修成君，王太后先適金氏女也。」王謀反具，畏太妃知而內泄，迺與太謀，令詐不愛，月不同席。王陽怒太，閉使與妃同內，終不近妃。妃求去，王迺上謝之。后荼、太遷及女陵擅國權，奪民田宅，妄致繫人。師古曰：「致，至也，牽引而致之。」太學用劔，自以人莫及，[02265]聞郎中雷被巧，師古曰：「被音皮義反。巧者，善用劔也。」召與戲。被壹再辭讓，誤中太。師古曰：「中音竹仲反。」太怒，被恐。此時有欲從軍者輒詣長安，被卽願奮擊匈奴。太數惡被，師古曰：「謂譖毀之於王也。」王使郎中令斥免，欲以禁後。師古曰：「令後人更不敢効之。」元朔五年，被遂亡之長安，上自明。下廷尉、河南。河南治，師古曰：「章下廷尉及河南令，於河南雜治其事。」逮淮南太。師古曰：「追赴河南也。」王、王后計欲毋遣太，師古曰：「王與王后共計也。」遂發兵。計未定，猶與十餘日。師古曰：「與讀曰豫。」會有詔卽訊太，師古曰：「卽，就也。訊，問也。就淮南問之，不逮詣河南。」淮南相怒壽春丞留太逮不遣，如淳曰：「丞順王意，不遣太子應逮書。」劾不敬。王請相，相不聽。王使人上告相，下廷尉治。[02266]從迹連王，師古曰：「從讀曰蹤。」王使人候司。師古曰：「入京師候司其事。」公卿請逮捕治王，王恐，欲發兵。太遷謀曰：「使卽逮王，令人衣衞士衣，持戟居王旁，有非是者，卽刺殺之，臣亦使人刺殺淮南中尉，迺舉兵，未晚。」是時上不許公卿，而遣中尉宏卽訊驗王。師古曰：「卽亦就也。」王視中尉顏色和，問斥雷被耳，自度無何，師古曰：「自計度更無罪。度音徒各反。」不發。中尉還，以聞。公卿治者曰：「淮南王安雍閼求奮擊匈奴者雷被等，格明詔，師古曰：「雍讀曰壅。格音閣，謂攱閣不行之。」當弃市。」詔不許。請廢勿王，上不許。請削五縣，可縣。使中尉宏赦其罪，罰以削地。中尉入淮南界，宣[02267]言赦王。王初聞公卿請誅之，未知得削地，聞使來，恐其捕之，迺與太謀如前計。中尉至，卽賀王，王以故不發。其後自曰：「吾行仁義削地，寡人甚恥之。」反謀益甚。諸使者道長安來，師古曰：「道，從也。」妄言，言上無男，卽喜；言廷治，有男，卽怒，師古曰：「漢廷治者，朝廷皆治理也。治音丈吏反。」以妄言，非。師古曰：「云治及有男皆妄言耳，非真實也。」日夜與左吳等按輿地圖，蘇林曰：「輿猶盡載之意。」部署兵所從入。王曰：「上無太，宮車卽晏駕，臣必徵膠東王，不卽常山王，諸侯並爭，吾可以無乎！且吾高帝孫，親行仁義，陛下遇我厚，吾能忍之；萬世之後，吾寧能北面[02268]豎乎！」王有孽不害，最長，師古曰：「孽，庶也。」王不愛，后、太皆不以兄數。如淳曰：「后不以爲子，太子不以爲兄秩數。」不害建，材高有氣，常怨望太不省其父。服虔曰：「不省錄著兄弟數中也。」時諸侯皆得分弟侯，師古曰：「分國邑以封之。」淮南王有兩，一太，而建父不得侯。陰結交，師古曰：「與外人交通爲援。」欲害太，以其父代之。太知之，數捕繫笞建。建具知太之欲謀殺中尉，卽使所善壽春嚴正上天曰：「毒藥苦口利病，忠言逆耳利行。今淮南王孫建材能高，淮南王后荼、荼遷常疾害建。建父不害無罪，擅數繫，欲殺之。今建在，可徵問，具知淮南王陰[02269]。」旣聞，上以其下廷尉、河南治。是歲元朔六年。故辟陽侯孫審卿善丞相公孫弘，怨淮南厲王殺其父，陰求淮南而搆之於弘。弘迺疑淮南有畔逆計，深探其獄。張晏曰：「探窮其根原。」河南治建，辭引太及黨與。初，王數以舉兵謀問伍被，被常諫之，以吳楚七國效。師古曰：「言反事不成。」王引陳勝、吳廣，被復言形勢不同，必敗亡。及建治，王恐國陰泄，欲發，復問被，被言發兵權變。語在被傳。於是王銳欲發，師古曰：「王意欲發兵如鋒刃之銳利，故云銳也。」乃令官奴入宮中，作皇帝璽，丞相、御史夫、將軍、吏中千石、都官令、丞印，及旁近[02270]郡太守、都尉印，使節法冠。師古曰：「法冠，御史冠也。本楚王冠，秦滅楚，以其君冠賜御史。」欲如伍被計，使人得罪而西，蘇林曰：「詐作得罪人而西也。」師古曰：「爲得罪之狀而去也。西謂如京師也。」將軍、丞相；一日發兵，卽刺將軍衞青，師古曰：「發兵謂王發兵反。」而說丞相弘下之，如發蒙耳。如淳曰：「以物蒙覆其頭，而爲發去之，則其人欲之耳。」晉灼曰：「如發去物上之蒙，直取其易也。」師古曰：「晉說是。」欲發國中兵，恐相、千石不聽，王迺與伍被謀，失火宮中，相、千石救火，因殺之。欲令人衣求盜衣，師古曰：「求盜，卒之掌逐捕賊盜者。」持羽檄從南方來，師古曰：「羽檄，徵兵之書也，解在高紀。」呼言曰「南越兵入」，師古曰：「呼音火故反。」欲因以發兵。迺使人之廬江、會稽求盜，未決。廷尉以建辭連太遷聞，上遣廷尉監與淮南[02271]中尉逮捕太。至，淮南王聞，與太謀召相、千石，欲殺而發兵。召相，相至；內史以出解。師古曰：「不應召而云已出也。解者，解說也，若今言分疏矣。」中尉曰：「臣受詔使，不得王。」王念獨殺相而內史、中尉不來，無益，卽罷相。師古曰：「遣出去。」計猶與未決。師古曰：「與讀曰豫。」太念所坐者謀殺中尉，所與謀殺者已死，以口絕，乃謂王曰：「羣臣可用者皆前繫，今無足與舉者。王以非時發，恐無功，臣願會逮。」師古曰：「會謂應逮書而往也。」王亦愈欲休，卽許太。太自刑，不殊。晉灼曰：「不殊，不死也。」師古曰：「殊，絕也，雖自刑殺，而身首不絕也。」伍被自詣吏，具告與淮南王謀反。吏因捕太、王后，圍王宮，盡捕王賓客[02272]在國中者，索得反具以聞。師古曰：「索，搜也，音山客反。」上下公卿治，所連引與淮南王謀反列侯、千石、豪桀數千人，皆以罪輕重受誅。
衡山王賜，淮南王弟，當坐收。有司請逮捕衡山王，上曰：「諸侯各以其國本，不當相坐。與諸侯王列侯議。」趙王彭祖、列侯讓等四十人皆曰：「淮南王安逆無道，謀反明白，當伏誅。」膠西王端議曰：「安廢法度，行邪辟，師古曰：「辟讀曰僻。下皆類此。」有詐偽心，以亂天下，營惑百姓，師古曰：「營謂回繞之。」背畔宗廟，妄作妖言。春秋曰『臣毋將，將而誅。』安罪重於將，謀反形已定。臣端所其印圖及它逆亡道驗明[02273]白，當伏法。論國吏百石以上及比者，師古曰：「謂真二百石及秩比二百石以上。」宗室近幸臣不在法中者，不能相敎，皆當免，師古曰：「若本有重罪，自從其法，縱無反狀者，亦皆免。」削爵士伍，毋得官吏者。其非吏，它贖死金斤八兩，蘇林曰：「非吏故曰它。」師古曰：「爲近幸之人，非吏人者。」以章安之罪，師古曰：「章，明也。」使天下明知臣之道，毋敢復有邪僻背畔之意。」丞相弘、廷尉湯等以聞，上使宗正以符節治王。未至，安自刑殺。后、太諸所與謀皆收夷。國除九江郡。師古曰：「夷謂誅滅之。」衡山王賜，后乘舒生人，長男爽太，次女無采，少男孝。姬徐來生男女四人，美人厥姬生[02274]人。淮南、衡山相責望禮節，閒不相能。師古曰：「兄弟相責故有嫌。」衡山王聞淮南王作畔逆具，亦心結賓客以應之，恐所并。元光六年入朝，謁者衞慶有方術，欲上天，王怒，故劾慶死罪，強榜服之。師古曰：「榜，擊也。擊笞之，令其自服死罪也。榜音彭。」內史以非是，却其獄。師古曰：「却，退也。」王使人上告內史，內史治，言王不直。師古曰：「內史被治而具言王之意狀。」數侵奪人田，壞人冢以田。有司請逮治衡山王，上不許，置吏百石以上。如淳曰：「漢儀注吏四百石已下自除國中。今以王之惡，天子皆爲置。」衡山王以此恚，與奚慈、張廣昌謀，求能兵法候星氣者，日夜縱臾王謀反。如淳曰：「臾讀曰勇。縱臾，猶言勉強也。」師古[02275]曰：「縱音子勇反。縱臾謂獎勸也。」后乘舒死，立徐來后，厥姬俱幸。兩人相妬，厥姬乃惡徐來於太，師古曰：「惡謂讒毀之也。下皆類此。」曰「徐來使婢蠱殺太母。」太心怨徐來。徐來兄至衡山，太與飲，以刃刑之。后以此怨太，數惡之於王。女弟無采嫁，弃，師古曰：「爲夫所棄而歸也。」與客姦。太數以數讓之，師古曰：「上數音所角反，下數音所具反。」無采怒，不與太通。后聞之，卽善遇無采及孝。孝少失母，附后，后以計愛之，師古曰：「非心實慈念，但以事計須撫之。」與共毀太，王以故數繫笞太。元朔四年中，人有賊后假母者，師古曰：「繼母也。一曰父之旁妻。」王疑太使人之，笞太。後王病，太時稱病不侍。孝、[02276]無采惡太：「實不病，自言，有喜色。」王於是怒，欲廢太而立弟孝。后知王決廢太，欲并廢孝。后有侍者善舞，王幸之，后欲令與孝亂以汚之，欲并廢而以己廣代之。太知之，念后數惡己無已時，師古曰：「已，止也，數見讒譖無休止。」欲與亂以止其口。后飲太，太前壽，因據后股求與卧。后怒，以告王。王迺召，欲縛笞之。太知王常欲廢己而立孝，迺謂王曰：「孝與王御者姦，無采與奴姦，王強食，請上。」卽背王去。王使人止之，莫能禁，王迺自追捕太。太妄惡言，王械繫宮中。孝日益以親幸。王奇[02277]孝材能，迺佩之王印，號曰將軍，令居外家，多給金錢，招致賓客。賓客來者，微知淮南、衡山有逆計，皆將養勸之。師古曰：「將讀曰獎。」王迺使孝客江都人枚赫、陳喜作輣車鍛矢，刻天璽，將、相、軍吏印。王日夜求壯士如周丘等，師古曰：「下邳人，吳王反時請得漢節下下邳者。」數稱引吳楚反時計畫約束。衡山王非敢效淮南王求卽天位，畏淮南起并其國，以淮南已西，發兵定江淮閒而有之，望如是。元朔五年秋，當朝，六年，過淮南。淮南王迺昆弟語，師古曰：「爲相親愛之言。」除前隙，約束反具。師古曰：「共契約爲反具。」衡山王卽上謝病，上賜不朝。迺使人上請廢太[02278]爽，立孝太。爽聞，卽使所善白嬴之長安上，言衡山王與謀逆，言孝作兵車鍛矢，與王御者姦。至長安未及上，卽吏捕嬴，以淮南繫。師古曰：「漢有司捕繫之。」王聞之，恐其言國陰，卽上告太，以不道。下沛郡治。元狩元年冬，有司求捕與淮南王謀反者，得陳喜於孝家。吏劾孝首匿喜。師古曰：「爲頭首而藏匿之。」孝以陳喜雅數與王計反，師古曰：「數音所角反。」恐其發之，聞律先自告除其罪，疑太使白嬴上發其，卽先自告所與謀反者枚赫、陳喜等。廷尉治，驗，請逮捕衡山王治。上曰：「勿捕。」遣中尉安、行[02279]息卽問王，師古曰：「就問之。」王具以情實對。吏皆圍王宮守之。中尉、行還，以聞。公卿請遣宗正、行與沛郡雜治王。王聞，卽自殺。孝先自告反，告除其罪。師古曰：「先告有反謀，又告人與己反，而自得除反罪。」孝坐與王御婢姦，及后徐來坐蠱前后乘舒，及太爽坐告王父不孝，皆弃市。諸坐與王謀反者皆誅。國除郡。
濟北貞王勃者，景帝四年徙。徙年，因前王衡山，凡十四年薨。式王胡嗣，五十四年薨。寬嗣。十年，寬坐與父式王后光、姬孝兒姦，誖人倫，師古曰：「誖，亂也，音布內反。」祠祭祝詛上，有司請誅。上遣鴻臚利召[02280]王，王以刃自剄死。國除北安縣，屬泰山郡。
贊曰：詩云「戎狄是膺，荊舒是懲」，師古曰：「此魯頌閟宮之章也。膺，當也，懲，艾也。荊，楚也。舒，羣舒也。言北有戎狄，南有荊舒，土俗彊獷，好爲寇亂，常須以兵膺當而懲艾也。」信哉是言！淮南、衡山親骨肉，疆土千里，列在諸侯，不務遵蕃臣職，以丞輔天，而剸懷邪辟之計，師古曰：「剸與專同，音之兖反。」謀畔逆，仍父再亡國，師古曰：「仍，頻也。」各不終其身。此非獨王，亦其俗薄，臣下漸靡使然。師古曰：「靡謂相隨從。」夫荊楚剽輕，師古曰：「剽音匹妙反。」好作亂，迺自古記之矣。
淮南衡山濟北王傳第十四終 四十四[0228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