護 軍 班 固 撰
祕監上護軍琅邪縣開國顏 師古 注
西域以孝武時始通，本十六國，其後稍分至五十餘，師古曰：「司馬彪續漢書云至于哀、平，有五十五國也。」皆在匈奴之西，烏孫之南。南北有山，中央有河，東西六千餘里，南北千餘里。東則接，阨以玉門、陽關，孟康曰：「二關皆在敦煌西界。」師古曰：「阨，塞也。」西則限以蔥嶺。師古曰：「西河舊事云蔥嶺其山高大，上悉生蔥，故以名焉。」其南山，東出金城，與南山屬焉。師古曰：「屬，聯也，音之欲反。」其河有兩原：一出蔥嶺山，一出于闐。師古曰：「闐字與寘同，音徒賢反，又音徒見反。」于闐在南山下，其河北流，與蔥嶺河合，東注蒲昌海。蒲昌海，一名鹽澤[04579]者，去玉門、陽關百餘里，廣袤百里。師古曰：「袤，長也，音茂。」其水亭居，冬夏不增減，皆以潛行地下，南出於積石，中國河云。自玉門、陽關出西域有兩道。從鄯善傍南山北，波河西行至莎車，南道；師古曰：「波河，循河也。鄯音上扇反。傍音步浪反。波音彼義反。此下皆同也。」南道西踰蔥嶺則出月氏、安息。師古曰：「氏音支。」自車師前王廷隨北山，波河西行至疏勒，北道；北道西踰蔥嶺則出宛、康居、奄蔡焉。西域諸國率土著，師古曰：「言著土地而有常居，不隨畜牧移徙也。著音直略反。」有城郭田畜，與匈奴、烏孫異俗，故皆役屬匈奴。師古曰：「服屬於匈奴，爲其所役使也。」匈奴西邊日逐王置僮僕都尉，使領西域，常居焉[04580]耆、危須、尉黎閒，賦稅諸國，取富給焉。師古曰：「給，足也。」自周衰，戎狄錯居涇渭之北。師古曰：「錯，雜也。」及秦始皇攘却戎狄，築長城，界中國，師古曰：「爲中國之竟界也。」然西不過臨洮。師古曰：「洮音土高反。」興至于孝武，征四夷，廣威德，而張騫始開西域之迹。其後驃騎將軍擊破匈奴右地，降渾邪、休屠王，師古曰：「屠音除。」遂空其地，始築令居以西，師古曰：「令音鈴。」初置酒泉郡，後稍發徙民充實之，分置武威、張掖、敦煌，師古曰：「敦音徒門反。」列四郡，據兩關焉。自貳師將軍伐宛之後，西域震懼，多遣使來貢獻，使西域者益得職。師古曰：「賞其勤勞，皆得拜職也。」於是自敦煌西至鹽澤，往往起亭，而輪臺、渠犂[04581]皆有田卒數百人，置使者校尉領護，師古曰：「統領保護營田之事也。」以給使外國者。師古曰：「收其所種五穀以供之。」至宣帝時，遣衞司馬使護鄯善以西數國。及破姑師，未盡殄，師古曰：「雖破其國，未能滅之。」分以車師前後王及山北六國。時獨護南道，未能盡并北道，然匈奴不自安矣。其後日逐王畔單于，將衆來降，護鄯善以西使者鄭吉迎之。旣至，封日逐王德侯，吉安遠侯。是歲，神爵年。乃因使吉并護北道，故號曰都護。都護之起，自吉置矣。師古曰：「都猶揔也，言揔護南北之道。」僮僕都尉由此罷，匈奴益弱，不得近西域。於是徙屯田，田於北胥鞬，師古曰：「胥鞬，地名也。胥音先餘[04582]反。鞬音居言反。」披莎車之地，師古曰：「披，分也。」屯田校尉始屬都護。都護督察烏孫、康居諸外國動靜，師古曰：「督，視也。」有變以聞。可安輯，安輯之；師古曰：「輯與集同。」可擊，擊之。都護治烏壘城，去陽關千七百十八里，與渠犂田官相近，土地肥饒，於西域中，故都護治焉。至元帝時，復置戊己校尉，屯田車師前王庭。是時匈奴東蒲類王茲力支將人衆千七百餘人降都護，都護分車師後王之西烏貪訾離地以處之。自宣、元後，單于稱藩臣，西域服從，其土地山川王侯戶數道里遠近翔實矣。師古曰：「翔與詳同，假借用耳。」出陽關，自近者始，曰婼羌。孟康[04583]曰：「婼音兒。」師古曰：「音而遮反。」婼羌國王號去胡來王。師古曰：「言去離胡戎來附漢也。」去陽關千八百里，去長安六千百里，辟在西南，不當孔道。師古曰：「辟讀曰僻。孔道者，穿山險而爲道，猶今言穴徑耳。」戶四百五十，口千七百五十，勝兵者五百人。西與且末接。師古曰：「且音子餘反。」隨畜逐水草，不田作，仰鄯善、且末穀。師古曰：「賴以自給也。仰音牛向反。」山有鐵，自作兵，兵有弓、矛、服刀、劔、甲。劉德曰：「服刀，拍髀也。」師古曰：「拍音貊。髀音俾，又音陛。」西北至鄯善，乃當道云。
鄯善國，本名樓蘭，王治扜泥城，師古曰：「扜音一胡反。」去陽關千六百里，去長安六千一百里。戶千五百七十，口萬四千一百，勝兵千九百十人。輔國侯、却胡侯、師古曰：「却音丘略反，其字從卩，卩音節。下皆類此。」鄯善都尉、[04584]擊車師都尉、左右且渠、擊車師君各一人，譯長人。西北去都護治所千七百八十五里，至山國千百六十五里，師古曰：「此國山居，故名山國也。」西北至車師千八百九十里。地沙鹵，少田，寄田仰穀旁國。師古曰：「寄於它國種田，又糴旁國之穀也。仰音牛向反。」國出玉，多葭葦、檉柳、胡桐、白草。孟康曰：「白草，草之白者。胡桐似桑而多曲。」師古曰：「檉柳，河柳也，今謂之赤檉。白草似莠而細，無芒，其乾孰時正白色，牛馬所嗜也。胡桐亦似桐，不類桑也。蟲食其樹而沫出下流者，俗名爲胡桐淚，言似眼淚也，可以汗金銀也，今工匠皆用之。流俗語訛呼淚爲律。檉音丑成反。」民隨畜牧逐水草，有驢馬，多橐它。師古曰：「它，古他字也，音徒何反。」能作兵，與婼羌同。初，武帝感張騫之言，甘心欲通宛諸國，使者相望於道，一歲中多至十餘輩。樓蘭、姑師當道，苦之，師古曰：「每供給使者[04585]受其勞費，故厭苦之。」攻劫使王恢等，數匈奴耳目，令其兵遮使。使多言其國有城邑，兵弱易擊。於是武帝遣從票侯趙破奴將屬國騎及郡兵數萬擊姑師。師古曰：「屬國謂諸外國屬漢也。」王恢數樓蘭所苦，上令恢佐破奴將兵。破奴與輕騎七百人先至，虜樓蘭王，遂破姑師，因暴兵威以動烏孫、宛之屬。師古曰：「暴謂顯揚也。」還，封破奴浞野侯，恢浩侯。蘇林曰：「浩音昊。」於是列亭障至玉門矣。樓蘭旣降服貢獻，匈奴聞，發兵擊之。於是樓蘭遣一質匈奴，一質。後貳師軍擊宛，匈奴欲遮之，貳師兵盛不敢當，[04586]卽遣騎因樓蘭候使後過者，欲絕勿通。時軍正任文將兵屯玉門關，貳師後距，師古曰：「後距者，居後以距敵。」捕得生口，知狀以聞。上詔文便道引兵捕樓蘭王。將詣闕，簿責王，師古曰：「以文簿一一責之。簿音步戶反。」對曰：「國在國閒，不兩屬無以自安。願徙國入居地。」上直其言，師古曰：「以其言爲直。」遣國，亦因使候司匈奴。匈奴自是不甚親信樓蘭。征和元年，樓蘭王死，國人來請質在者，欲立之。質常坐法，下蠶室宮刑，故不遣。報曰：「侍，天愛之，不能遣。其更立其次當立者。」樓蘭更立王，復責其質，亦遣一質匈奴。後王[04587]死，匈奴先聞之，遣質，得立王。師古曰：「匈奴在漢前聞樓蘭王死，故卽遣質子還也。」遣使詔新王，令入朝，天將加厚賞。樓蘭王後妻，故繼母，謂王曰：「先王遣兩質皆不還，柰何欲往朝乎？」王用其計，謝使曰：「新立，國未定，願待後年入天。」然樓蘭國最在東垂，近，當白龍堆，乏水草，常主發導，負水儋糧，送迎使，數吏卒所寇，懲艾不便與通。師古曰：「艾讀曰乂。」後復匈奴反間，師古曰：「間音居莧反。」數遮殺使。其弟尉屠耆降，具言狀。元鳳四年，將軍霍光白遣平樂監傅介往刺其王。介輕將勇敢士，齎金幣，揚言以[04588]賜外國名。旣至樓蘭，詐其王欲賜之，王喜，與介飲，醉，將其王屏語，壯士人從後刺殺之，貴人左右皆散走。介告諭以「王負罪，天遣我誅王，當更立王弟尉屠耆在者。兵方至，毋敢動，自令滅國矣！」介遂斬王嘗首，師古曰：「嘗歸者，其王名也。昭紀言安歸，今此作嘗歸，紀傳不同，當有誤者。」馳傳詣闕，師古曰：「傳音張戀反。」縣首北闕下。封介義陽侯。乃立尉屠耆王，更名其國鄯善，刻印章，賜以宮女夫人，車騎輜重，師古曰：「重音直用反。」丞相將軍率百官送至橫門外，孟康曰：「橫音光。」祖而遣之。師古曰：「爲設祖道之禮也。」王自請天曰：「身在久，今，單弱，而[04589]前王有在，恐所殺。國中有伊循城，其地肥美，願遣一將屯田積穀，令臣得依其威重。」於是遣司馬一人、吏士四十人，田伊循以填撫之。師古曰：「填音竹刃反。」其後更置都尉。伊循官置始此矣。鄯善當道衝，西通且末七百十里。自且末以徃皆種五穀，土地草木，畜產作兵，略與同，有異乃記云。
且末國，王治且末城，去長安六千八百十里。戶百十，口千六百一十，勝兵百十人。輔國侯、左右將、譯長各一人。西北至都護治所千百五十八里，北接尉犂，南至宛可日行。有蒲[04590]陶諸果。西通精絕千里。
宛國，王治扜零城，師古曰：「扜音烏。」去長安七千百一十里。戶百五十，口千五十，勝兵百人。輔國侯、左右都尉各一人。西北至都護治所千五百五十八里，東與婼羌接，辟南不當道。師古曰：「辟讀曰僻。下皆類此。」
精絕國，王治精絕城，去長安八千八百十里。戶四百八十，口千百六十，勝兵五百人。精絕都尉、左右將、譯長各一人。北至都護治所千七百十里，南至戎盧國四日行，地阨陿，西通扜彌四百六十里。師古曰：「扜音烏。」
戎盧國，王治卑品城，去長安八千百里。戶百[04591]四十，口千六百一十，勝兵百人。東北至都護治所千八百五十八里，東與宛、南與婼羌、西與渠勒接，辟南不當道。
扜彌國，王治扜彌城，去長安九千百八十里。戶千百四十，口萬四十，勝兵千五百四十人。輔國侯、左右將、左右都尉、左右騎君各一人，譯長人。東北至都護治所千五百五十里，南與渠勒、東北與龜茲、西北與姑墨接，師古曰：「龜音丘。茲音慈。」西通于闐百九十里。今名寧彌。
渠勒國，王治鞬都城，師古曰：「鞬音居言反。」去長安九千九百五十里。戶百一十，口千一百七十，勝兵百人。[04592]東北至都護治所千八百五十里，東與戎盧、西與婼羌、北與扜彌接。
于闐國，王治西城，去長安九千六百七十里。戶千百，口萬九千百，勝兵千四百人。輔國侯、左右將、左右騎君、東西城長、譯長各一人。東北至都護治所千九百四十七里，南與婼羌接，北與姑墨接。于闐之西，水皆西流，注西海；其東，水東流，注鹽澤，河原出焉。蘇林曰：「卽中國河也。」多玉石。師古曰：「玉石，玉之璞也。一曰石之似玉也。」西通皮山百八十里。
皮山國，王治皮山城，去長安萬五十里。戶五百，口千五百，勝兵五百人。左右將、左右都尉、騎君、譯[04593]長各一人。東北至都護治所四千百九十里，西南至烏秅國千百四十里，鄭氏曰：「烏秅音鷃拏。」師古曰：「烏音一加反。秅音直加反。急言之聲如鷃拏耳，非正音也。」南與天篤接，北至姑墨千四百五十里，西南當罽賓、烏弋山離道，西北通莎車百八十里。
烏秅國，王治烏秅城，去長安九千九百五十里。戶四百九十，口千七百十，勝兵七百四十人。東北至都護治所四千八百九十里，北與合、蒲犂，西與難兜接。山居，田石閒。有白草。累石室。民接手飲。師古曰：「自高山下谿澗中飲水，故接連其手，如蝯之爲。」出步馬，孟康曰：「種小能步也。」師古曰：「此說非也。小，細也。細步，言其能蹀足，卽今所謂百步千跡者也。豈謂其小種乎？」有驢無[04594]牛。其西則有縣度，師古曰：「縣繩而度也。縣，古懸字耳。」去陽關五千八百八十八里，去都護治所五千十里。縣度者，石山，谿谷不通，以繩索相引而度云。
西夜國，王號合王，治呼犍谷，師古曰：「犍音鉅言反。」去長安萬百五十里。戶百五十，口四千，勝兵千人。東北到都護治所五千四十六里，東與皮山、西南與烏秅、北與莎車、西與蒲犂接。蒲犂及依耐、無雷國皆西夜類。師古曰：「耐音奴代反。」西夜與胡異，其種類羌氐行國，師古曰：「言不土著也。」隨畜逐水草往來。而合土地出玉石。
蒲犂國，王治蒲犂谷，去長安九千五百五十里。戶[04595]六百五十，口五千，勝兵千人。東北至都護治所五千百九十六里，東至莎車五百四十里，北至疏勒五百五十里，南與西夜合接，西至無雷五百四十里。侯、都尉各一人。寄田莎車。種俗與合同。
依耐國，王治去長安萬一百五十里。戶一百十五，口六百七十，勝兵百五十人。東北至都護治所千七百十里，至莎車五百四十里，至無雷五百四十里，北至疏勒六百五十里，南與合接，俗相與同。師古曰：「與子合同風俗也。」少穀，寄田疏勒、莎車。
無雷國，王治盧城，去長安九千九百五十里。戶千，[04596]口七千，勝兵千人。東北至都護治所千四百六十五里，南至蒲犂五百四十里，南與烏秅、北與捐毒、西與月氏接。師古曰：「捐毒卽身毒、天篤也，本皆一名，語有輕重耳。」衣服類烏孫，俗與合同。
難兜國，王治去長安萬一百五十里。戶五千，口萬一千，勝兵八千人。東北至都護治所千八百五十里，西至無雷百四十里，西南至罽賓百十里，南與婼羌、北與休循、西與月氏接。種五穀、蒲陶諸果。有銀銅鐵，作兵與諸國同，屬罽賓。
罽賓國，王治循鮮城，去長安萬千百里。不屬都護。戶口勝兵多，國[04597]。東北至都護治所六千八百四十里，東至烏秅國千百五十里，東北至難兜國九日行，西北與月氏、西南與烏弋山離接。
昔匈奴破月氏，月氏西君夏，而塞王南君罽賓。師古曰：「君謂爲之君也。塞音先得反。」塞種分散，往往數國。師古曰：「卽所謂釋種者也，亦語有輕重耳。」自疏勒以西北，休循、捐毒之屬，皆故塞種。
罽賓地平，溫和，有目宿，雜草奇木，檀、櫰、梓、竹、漆。師古曰：「櫰音懷。卽槐之類也，葉大而黑也。」種五穀、蒲陶諸果，糞治園田。地下溼，生稻，冬食生菜。其民巧，雕文刻鏤，治宮室，織罽，刺文繡，好治食。有金銀銅錫，以器。市列。師古曰：「市有列肆，亦如中國也。」以金銀錢，文[04598]騎馬，幕人面。張晏曰：「錢文面作騎馬形，漫面作人面目也。」如淳曰：「幕音漫。」師古曰：「幕卽漫耳，無勞借音。今所呼幕皮者，亦謂其平而無文也。」出封牛、水牛、象、狗、沐猴、孔爵、師古曰：「封牛，項上隆起者也。郭義恭廣志云罽賓大狗大如驢，赤色，數里搖鞉以呼之。沐猴卽獮猴也。」珠璣、珊瑚、虎魄、璧流離。孟康曰：「流離青色如玉。」師古曰：「魏略云大秦國出赤、白、黑、黃、青、綠、縹、紺、紅、紫十種流離。孟言青色，不博通也。此蓋自然之物，采澤光潤，踰於衆玉，其色不恒。今俗所用，皆銷治石汁，加以衆藥，灌而爲之，尤虛脆不貞，實非真物。」它畜與諸國同。自武帝始通罽賓，自以絕遠，兵不能至，其王烏頭勞數剽殺使。師古曰：「剽，劫也，音頻妙反。」烏頭勞死，代立，遣使奉獻。使關都尉文忠送其使。王復欲害忠，忠覺之，迺與容屈王陰末赴共合謀，攻罽賓，殺其王，立陰末赴罽賓王，授印綬。後軍候趙德使罽賓。[04599]與陰末赴相失，師古曰：「相失意也。」陰末赴鎖琅當德，師古曰：「琅當，長鎖也，若今之禁繫人鎖矣。琅音郎。」殺副已下七十餘人，遣使者上謝。孝元帝以絕域不，放其使者於縣度，絕而不通。成帝時，復遣使獻謝罪，欲遣使者報送其使，杜欽說將軍王鳳曰：「前罽賓王陰末赴本所立，後卒畔逆。師古曰：「卒，終也。」夫德莫於有國民，罪莫於執殺使者，所以不報恩，不懼誅者，自知絕遠，兵不至。有求則卑辭，無欲則嬌嫚，終不可懷服。凡中國所以通厚蠻夷，㥦快其求者，壤比而寇。師古曰：「比，近也。爲其土壤接近，能爲寇也。㥦音苦頰反，比音頻寐反。」今縣度之阨，非罽賓所能[04600]越。其鄉慕，不足以安西域；師古曰：「鄉讀曰嚮。」雖不附，不能危城郭。師古曰：「城郭，揔謂西域諸國也。」前親逆節，惡暴西域，師古曰：「暴謂章露也。」故絕而不通；今悔過來，而無親屬貴人，奉獻者皆行賈賤人，欲通貨市買，以獻名，故煩使者送至縣度，恐失實欺。凡遣使送客者，欲防護寇害。起皮山南，更不屬之國四五，師古曰：「言經歷不屬漢者凡四五國也。更音工衡反。」斥候士百餘人，五分夜擊刀斗自守，師古曰：「夜有五更，故分而持之也。刀斗，解在李廣傳。」尚時所侵盜。驢畜負糧，須諸國稟食，得以自贍。師古曰：「稟，給也。贍，足也。食讀曰飤。次下並同。」國或貧不能食，或桀黠不肻給，擁彊之節，餒山谷之閒，師古曰：「餒，飢也，音能賄反。」乞[04601]匄無所得，師古曰：「匄亦乞也，音工大反。」離一旬則人畜棄捐曠野而不反。師古曰：「離亦歷也。曠，空也。」歷頭痛、頭痛之山，赤土、身熱之阪，令人身熱無色，頭痛嘔吐，驢畜盡然。師古曰：「嘔音一口反。」有池、盤石阪，道陿者尺六七寸，長者徑十里。臨崢嶸不測之深，師古曰：「崢嶸，深險之貌也。崢音仕耕反。嶸音宏。」行者騎步相持，繩索相引，千餘里乃到縣度。畜隊，未半阬谷盡靡碎；師古曰：「隊亦墮也。靡，散也。隊音直類反。靡音縻。」人墮，埶不得相收視。險阻危害，不可勝言。聖王分九州，制五服，師古曰：「九州：兾、兖、豫、青、徐、荊、揚、梁、雍也。五服：侯、甸、綏、要、荒。」務盛內，不求外。今遣使者承至尊之命，送蠻夷之賈，勞吏士之衆，涉危難之路，[04602]罷弊所恃以無用，師古曰：「罷讀曰疲。所恃，謂中國之人也。無用，謂遠方蠻夷之國。」非久長計。使者業已受節，可至皮山而還。」師古曰：「言已立計遣之，不能卽止，可至皮山也。」於是鳳白從欽言。罽賓實利賞賜賈市，其使數年而壹至云。
烏弋山離國，王去長安萬千百里。不屬都護。戶口勝兵，國。東北至都護治所六十日行，東與罽賓、北與撲挑、西與犂靬、條支接。師古曰：「撲音布木反。犂讀與驪同。靬音鉅連反，又鉅言反。」行可百餘日，乃至條支。國臨西海，暑溼，田稻。有鳥，卵如甕。師古曰：「甕，汲水瓶也，音於龍反。」人衆甚多，往往有君長，安息役屬之，以外國。師古曰：「安息以條支爲外國，如言蕃國也。」善眩。師古曰：「眩讀與幻同，解在張騫傳。」安息長老傳聞條[04603]支有弱水、西王母。亦未嘗。師古曰：「玄中記云『昆侖之弱水，鴻毛不能起』也。爾雅曰『觚竹、北戶、西王母、日下，謂之四荒』也。」自條支乘水西行百餘日，近日所入云。烏弋地暑熱莽平，師古曰：「言有草莽而平坦也。一曰莽莽平野之貌。」其草木、畜產、五穀、果菜、食飲、宮室、市列、錢貨、兵器、金珠之屬皆與罽賓同，而有桃拔、師、犀牛。孟康曰：「桃拔一名符拔，似鹿，長尾，一角者或爲天鹿，兩角者或爲辟邪。師子似虎，正黃有𩑺耏，尾端茸毛大如斗。」師古曰：「師子卽爾雅所謂狻猊也。狻音酸。猊音倪。拔音步葛反。耏亦頰旁毛也，音而。茸音人庸反。」俗重妄殺。師古曰：「重，難也。言其仁愛不妄殺也。」其錢獨文人頭。幕騎馬。以金銀飾杖。師古曰：「杖謂所持兵器也，音直亮反。」絕遠，使希至。自玉門、陽關出南道，歷鄯善而南行，至烏弋山離，南道極矣。轉北而東得安息。
安息國，王治番[04604]兜城，蘇林曰：「番音盤。」去長安萬一千六百里。不屬都護。北與康居、東與烏弋山離、西與條支接。土地風氣，物類所有，民俗與烏弋、罽賓同。亦以銀錢，文獨王面，幕夫人面。王死輒更鑄錢。有馬爵。師古曰：「廣志云『大爵，頸及膺身，蹄似橐駝，色蒼，舉頭高八九尺，張翅丈餘，食大麥』。」其屬數百城，地方數千里，最國。臨媯水，商賈車舩行旁國。革，旁行記。服虔曰：「橫行爲書記也。」師古曰：「今西方胡國及南方林邑之徒，書皆橫行，不直下也。革爲皮之不柔者。」武帝始遣使至安息，王令將將萬騎迎於東界。東界去王都數千里，行比至，過數十城，人民相屬。師古曰：「屬，聯也，音之欲反。」因發使隨使者來觀地，以鳥卵及犂[04605]靬眩人獻於，天說。師古曰：「說讀曰悅。」安息東則月氏。
月氏國，治監氏城，去長安萬一千六百里。不屬都護。戶十萬，口四十萬，勝兵十萬人。東至都護治所四千七百四十里，西至安息四十九日行，南與罽賓接。土地風氣，物類所有，民俗錢貨，與安息同。出一封橐駝。師古曰：「脊上有一封也，封言其隆高，若封土也。今俗呼爲封牛。封音峰。」月氏本行國，隨畜移徙，與匈奴同俗。控弦十餘萬，故彊輕匈奴。師古曰：「自恃其彊盛，而輕易匈奴也。」本居敦煌、祁連閒，至冒頓單于攻破月氏，而老上單于殺月氏，以其頭飲器，月氏乃遠去，過宛，西擊夏而臣之，師古[04606]曰：「解在張騫傳。」都媯水北王庭。其餘衆不能去者，保南山羌，號月氏。
夏本無君長，城邑往往置長，民弱畏戰，故月氏徙來，皆臣畜之，共稟使者。師古曰：「同受節度也。」有五翖侯：師古曰：「翖卽翕字。」一曰休密翖侯，治和墨城，去都護千八百四十一里，去陽關七千八百里；曰雙靡翖侯，治雙靡城，去都護千七百四十一里，去陽關七千七百八十里；曰貴霜翖侯，治護澡城，師古曰：「澡音藻。」去都護五千九百四十里，去陽關七千九百八十里；四曰肸頓翖侯，師古曰：「肸音許乙反。」治薄茅城，去都護五千九[04607]百六十里，去陽關八千百里；五曰高附翖侯，治高附城，去都護六千四十一里，去陽關九千百八十里。凡五翖侯，皆屬月氏。
康居國，王冬治樂越匿地。師古曰：「樂音來各反。」到卑闐城。師古曰：「闐音徒千反。」去長安萬千百里。不屬都護。至越匿地馬行七日，至王夏所居蕃內九千一百四里。師古曰：「王每冬寒夏暑，則徙別居不一處。」戶十萬，口六十萬，勝兵十萬人。東至都護治所五千五百五十里。與月氏同俗。東羈匈奴。師古曰：「爲匈奴所羈牽也。」宣帝時，匈奴乖亂，五單于並爭，擁立呼韓邪單于，而郅支單于怨望，[04608]殺使者，西阻康居。師古曰：「依其險阻，以自保固也。」其後都護甘延壽、副校尉陳湯發戊已校尉西域諸國兵至康居，誅滅郅支單于，語在甘延壽、陳湯傳。是歲，元帝建昭年。至成帝時，康居遣侍，貢獻，然自以絕遠，獨驕嫚，不肻與諸國相望。都護郭舜數上言：「本匈奴盛時，非以兼有烏孫、康居故；及其稱臣妾，非以失國。雖皆受其質，然國內相輸遺，交通如故，亦相候司，便則發；合不能相親信，離不能相臣役。以今言之，結配烏孫竟未有益，反中國生。然烏孫旣結在前，今與匈奴俱稱[04609]臣，義不可距。而康居驕黠，訖不肻拜使者。師古曰：「訖，竟也。」都護吏至其國，坐之烏孫諸使下，王及貴人先飲食已，乃飲啗都護吏，師古曰：「飲音於禁反，啗音徒濫反。」故無所省以夸旁國。師古曰：「言故不省視漢使也。」以此度之，何故遣入侍？其欲賈市好，辭之詐。匈奴百蠻國，師古曰：「於百蠻之中，最大國也。」今甚，聞康居不拜，且使單于有自下之意，師古曰：「言單于見康居不事漢，以之爲高，自以事漢爲太卑，而欲改志也。」宜其侍，絕勿復使，師古曰：「不通使於其國也。」以章家不通無禮之國。敦煌、酒泉郡及南道八國，給使者往來人馬驢橐駝食，皆苦之。師古曰：「言二郡八國皆以此事爲困苦。」空罷耗所過，送迎驕黠絕遠之國。師古曰：「所[04610]過，所經過之處。驕黠謂康居使也。罷讀曰疲。耗音呼到反。」非至計。」其新通，重致遠人，師古曰：「以此聲名爲重也。」終羈縻而未絕。其康居西北可千里，有奄蔡國。控弦者十餘萬，與康居同俗。大，殿本作「人」。王先謙謂作「人」是。臨澤，無崖，蓋北海云。
康居有王五：一曰蘇䪥王，治蘇䪥城，師古曰：「䪥音下戒反。」去都護五千七百七十六里，去陽關八千十五里；曰附墨王，治附墨城，去都護五千七百六十七里，去陽關八千十五里；曰窳匿王，師古曰：「窳音庾。」治窳匿城，去都護五千百六十六里，去陽關七千五百十五里；四曰罽王，治罽城，去都護六千百九十六里，去[04611]陽關八千五百五十五里；五曰奧鞬王，師古曰：「奧音於六反。鞬音居言反。」治奧鞬城，去都護六千九百六里，去陽關八千百五十五里。凡五王，屬康居。
宛國，王治貴山城，去長安萬千五百五十里。戶六萬，口十萬，勝兵六萬人。副王，輔國王各一人。東至都護治所四千十一里，北至康居卑闐城千五百一十里，西南至月氏六百九十里。北與康居、南與月氏接，土地風氣物類民俗與月氏、安息同。宛左右以蒲陶酒，富人藏酒至萬餘石，久者至數十歲不敗。俗耆酒，馬耆目宿。師古曰：「耆讀曰嗜。」宛別[04612]邑七十餘城，多善馬。馬汗血，言其先天馬。孟康曰：「言大宛國有高山，其上有馬不可得，因取五色母馬置其下與集，生駒，皆汗血，因號曰天馬子云。」張騫始武帝言之，上遣使者持千金及金馬，以請宛善馬。宛王以絕遠，兵不能至，愛其寶馬不肻與。使妄言，師古曰：「謂詈辱宛王。」宛遂攻殺使，取其財物。於是天遣貳師將軍李廣利將兵前後十餘萬人伐宛，連四年。宛人斬其王毋寡首，獻馬千匹，軍乃還，語在張騫傳。貳師旣斬宛王，更立貴人素遇善者名昧蔡宛王。師古曰：「昧音秣。蔡音千曷反。」後歲餘，宛貴人以昧蔡讇，師古曰：「讇，古諂字。」使我國遇屠，相與共殺昧蔡，立[04613]毋寡弟蟬封王，遣入侍，質於，因使使賂賜鎮撫之。發使十餘輩，抵宛西諸國求奇物，師古曰：「抵，至也。」因風諭以伐宛之威。師古曰：「風讀曰諷。」宛王蟬封與約，歲獻天馬匹。使采蒲陶、目宿種。天以天馬多，外國使來衆，益種蒲陶、目宿離宮館旁，極望焉。師古曰：「今北道諸州舊安定、北地之境往往有目宿者，皆漢時所種也。」自宛以西至安息國，雖頗異言，然同，自相曉知。其人皆深目，多須𩑺?。善賈市，爭分銖。貴女；女所言，丈夫乃決正。其地皆絲漆，王念孫謂「皆」當爲「無」，通典正作「無絲漆」。按史記大宛傳作「皆無絲漆」。不知鑄鐵器。及使亡卒降，敎鑄作它兵器。師古曰：「漢使至其國及有亡卒降其國者，皆敎之也。」得黃白金，輒以器，[04614]不用幣。自烏孫以西至安息，近匈奴。匈奴嘗困月氏，師古曰：「困，苦也。」故匈奴使持單于一信到國，國傳送食，師古曰：「言畏之甚也。食讀曰飤。」不敢留苦。師古曰：「不敢留連及困苦之也。」及至使，非出幣物不得食，不市畜不得騎，所以然者，以遠，而多財物，師古曰：「遠音于萬反。」故必市乃得所欲。及呼韓邪單于朝，後咸尊矣。
桃槐國，師古曰：「槐音回。」王去長安萬一千八十里。戶七百，口五千，勝兵千人。
休循國，王治鳥飛谷，在蔥嶺西，去長安萬百一十里。戶百五十八，口千十，勝兵四百八十人。東至都護治所千一百十一里，至捐毒衍敦谷百六十[04615]里，西北至宛國九百十里，西至月氏千六百一十里。民俗衣服類烏孫，因畜隨水草，本故塞種。
捐毒國，王治衍敦谷，去長安九千八百六十里。戶百八十，口千一百，勝兵五百人。東至都護治所千八百六十一里。至疏勒。南與葱領屬，師古曰：「屬，聯也，音之欲反。」無人民。西上葱領，則休循。西北至宛千十里，北與烏孫接。衣服類烏孫，隨水草，依葱領，本塞種。
莎車國，王治莎車城，去長安九千九百五十里。戶千百十九，口萬六千百七十，勝兵千四十九人。輔國侯、左右[04616]將、左右騎君、西夜君各一人，都尉人，譯長四人。東北至都護治所四千七百四十六里，西至疏勒五百六十里，西南至蒲犂七百四十里。有鐵山，出青玉。宣帝時，烏孫公主萬年，莎車王愛之。莎車王無死，死時萬年在。莎車國人計欲自託於，欲得烏孫心，卽上請萬年莎車王。許之，遣使者奚充國送萬年。萬年初立，暴惡，國人不說。師古曰：「說讀曰悅。」莎車王弟呼屠徵殺萬年，并殺使者，自立王，約諸國背。會衞候馮奉世使送宛客，卽以便宜發諸國兵擊殺之，更立它昆弟[04617]莎車王。還，拜奉世光祿夫。是歲，元康元年。
疏勒國，王治疏勒城，去長安九千百五十里。戶千五百一十，口萬八千六百四十七，勝兵千人。疏勒侯、擊胡侯、輔國侯、都尉、左右將、左右騎君、左右譯長各一人。東至都護治所千百一十里，南至莎車五百六十里。有市列，西當月氏、宛、康居道。
尉頭國，王治尉頭谷，去長安八千六百五十里。戶百，口千百，勝兵八百人。左右都尉各一人，左右騎君各一人。東至都護治所千四百一十一里，南與疏勒接，山道不[04618]通，西至捐毒千百一十四里，徑道馬行日。田畜隨水草，衣服類烏孫。
西域傳第六十六上終 九十六[04619][0462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