護 軍 班 固 撰
祕監上護軍琅邪縣開國顏 師古 注
張湯，杜陵人。父長安丞，出，湯兒守舍。師古曰：「稱爲兒者，言其尚幼小也。」還，鼠盜肉，父怒，笞湯。湯掘熏得鼠及餘肉，劾鼠掠治，傳爰，訊鞫論報，師古曰：「傳謂傳逮，若今之追逮赴對也。爰，換也，以文書代換其口辭也。訊，考問也。鞫，窮也，謂窮覈之也。論報，謂上論之而獲報也。訊音信。」并取鼠與肉，具獄磔堂下。師古曰：「具爲治獄之文，處正其罪而磔鼠也。」父之，視文辭如老獄吏，驚，遂使獄。如淳曰：「決獄之書，謂律令也。」父死後，湯長安吏。周陽侯諸卿時，師古曰：「姓趙。」嘗繫長安，湯傾身之。及出侯，與湯交，徧貴人。湯給內史，甯成掾，以[02890]湯無害，言府，師古曰：「大府，丞相府也。無害，言其最勝也，解在蕭何傳。」調茂陵尉，師古曰：「調，選也，選以爲此官也。調音徒釣反。」治方中。孟康曰：「方中，陵上土作方也，湯主治之。」蘇林曰：「天子卽位，豫作陵，諱之，故言方中，或言斥土。」如淳曰：「漢注陵方中用地一頃，深十二丈。」師古曰：「蘇說非也。古謂掘地爲阬曰方，今荊楚俗土功築作筭程課者，猶以方計之，非謂避諱也。」武安侯丞相，師古曰：「田蚡。」徵湯史，薦補侍御史。治陳皇后巫蠱獄，深竟黨與，上以能，遷太中夫。與趙禹共定諸律令，務在深文，拘守職之吏。蘇林曰：「拘刻於守職之吏。」已而禹至少府，湯廷尉，兩人交驩，兄禹。師古曰：「事之如兄。」禹志在奉公孤立，而湯舞知以御人。師古曰：「舞弄其智，制御它人也。」始吏，乾沒，與長安富賈田甲、魚翁叔之屬交私。服虔曰：「乾沒，射成敗也。」如淳曰：「豫居物以待之，得利爲乾，失利爲沒。」師古曰：[02891]「乾音干。」及列九卿，收接天下名士夫，己心內雖不合，然陽浮道與之。師古曰：「陽以道義爲交，非其中心，故云浮也。」是時，上方鄉文學，師古曰：「鄉讀曰嚮。」湯決獄，欲傅古義，師古曰：「傅讀曰附。」乃請博士弟治尚、春秋，補廷尉史，平亭疑法。奏讞疑，李奇曰：「亭亦平也。」師古曰：「亭，均也，調也。言平均疑法及爲讞疑奏之。」必奏先上分別其原，上所是，受而著讞法廷尉挈令，韋昭曰：「在板挈也。」師古曰：「著謂明書之也。挈，獄訟之要也。書於讞法挈令以爲後式也。挈音口計反。」揚主之明。師古曰：「言此自天子之意，非由臣下有司。」奏卽譴，湯摧謝，蘇林曰：「深自挫按也。」師古曰：「若上有責，卽摧折而謝也。」鄉上意所便，師古曰：「謂如天子責湯之指而言其端也。鄉讀曰嚮。」必引正監掾史賢者，「固臣議如此。王先謙謂「此」是衍文。按史記無「此」字。顏注正解「如上責臣」，當在「臣」字下。師古曰：「如上之意。」上責臣，臣弗用，愚抵此。」蘇林曰：「坐不用諸掾語，故至於此。」[02892]罪常釋。臣瓚曰：「謂常見原也。」間卽奏，上善之，曰：「臣非知此奏，迺監、掾、史某所。」師古曰：「間謂非當朝奏者。」其欲薦吏，揚人之善解人之過如此。所治卽上意所欲辠，予監吏深刻者；卽上意所欲釋，予監吏輕平者。所治卽豪，必舞文巧詆；師古曰：「詆，誣也，音丁禮反。其下並同。」卽下戶羸弱，時口言「雖文致法，上裁察。」於是往往釋湯所言。李奇曰：「先見上口言之，欲與輕平，故皆見原釋也。」如淳曰：「雖文書按察致下戶之罪，湯以先口解之矣。上以湯言，輒裁察之，輕其罪也。」師古曰：「李、如二說皆非也。此言下戶羸弱，湯欲佐助，雖具文奏之，而又口奏，言雖律令之文合致此罪，聽上裁察，蓋爲此人希恩宥也。於是上得湯言，往往釋其人罪，非未奏之前口豫言也。」湯至於吏，內行修，交通賓客飲食，於故人弟吏及貧昆弟，調護之尤厚。師古曰：「調，和適之。令得其所也。護謂保佑也。」其[02893]造請諸公，不避寒暑。師古曰：「造，至詣也。請，謁問也。造音七到反。」是以湯雖文深意忌不專平，然得此聲譽。而深刻吏多爪牙用者，依於文學之士。丞相弘數稱其美。及治淮南、衡山、江都反獄，皆窮根本。嚴助、伍被，上欲釋之，湯爭曰：「伍被本造反謀，而助親幸出入禁闥腹心之臣，乃交私諸侯，如此弗誅，後不可治。」上可論之。師古曰：「可湯所奏而論決之。」其治獄所巧排臣自以功，多此類。繇是益尊任，師古曰：「繇讀與由同。」遷御史夫。會渾邪等降，興兵伐匈奴，山東水旱，貧民流徙，皆卬給縣官，師古曰：「卬音牛向反。」縣官空虛。湯承上指，請造白金及五銖錢，[02894]籠天下鹽鐵，師古曰：「籠羅其事，皆令利入官。」排富商賈，出告緡令，鉏豪彊并兼之家，舞文巧詆以輔法。師古曰：「輔，助也。以巧詆助法，言不公平也。」湯每朝奏，語國家用，日旰，師古曰：「旰，晚也。論事旣多，至於日晚。旰音幹。」天忘食。丞相取充位，師古曰：「但充其位而已，無所造設也。」天下皆決湯。百姓不安其生，騷動，縣官所興未獲其利，姦吏並侵漁，師古曰：「並，且也。」於是痛繩以辠。自公卿以下至于庶人咸指湯。湯嘗病，上自至舍視，其隆貴如此。匈奴求和親，羣臣議前，師古曰：「於上前議事。」博士狄山曰：「和親便。」上問其便，山曰：「兵，凶器，未易數動。師古曰：「言難可屢動。」高帝欲伐匈奴，困平城，乃遂結和親。孝惠、高后時，天下[02895]安樂，及文帝欲匈奴，北邊蕭然苦兵。師古曰：「蕭然猶騷然，擾動之貌也。」孝景時，吳楚七國反，景帝往來東宮間，師古曰：「謂諮謀於太后也。」天下寒心數月。師古曰：「懼於兵難也。」吳楚已破，竟景帝不言兵，師古曰：「訖景帝之身更不議征伐之事。」天下富實。今自陛下興兵擊匈奴，中國以空虛，邊困貧。由是觀之，不如和親。」上問湯，湯曰：「此愚儒無知。」狄山曰：「臣固愚忠，若御史夫湯，乃詐忠。湯之治淮南、江都，以深文痛詆諸侯，別疏骨肉，使藩臣不自安，臣固知湯之詐忠。」於是上作色曰：「吾使生居一郡，能無使虜入盜乎？」師古曰：「博士之官，故呼爲生也。」山曰：「不能。」曰：「居一縣？」曰：「不能。」復曰：「居一[02896]障閒？」師古曰：「障謂塞上要險之處，別築爲城，因置吏士而爲鄣蔽以扞寇也。鄣音之向反。」山自度辯窮且下吏，師古曰：「度，計也。見詰自辯而辭窮，當下吏也。」曰：「能。」迺遣山乘障。師古曰：「乘，登也，登而守之。」至月餘，匈奴斬山頭而去。是後羣臣震讋。師古曰：「震，動也。讋，失氣也。讋音之涉反。」湯客田甲雖賈人，有賢操，師古曰：「操謂所執持之志行也。音千到反。」始湯吏，與錢通，師古曰：「爲小吏之時與田甲爲錢財之交。」及吏，而甲所責湯行義，有烈士之風。湯御史夫七歲，敗。河東人李文，故嘗與湯有隙，已而御史中丞，薦數從中文有可以湯者，不能地。服虔曰：「薦，藉也。文與湯故有隙，已而爲御史中丞，藉己在內臺，中文書有可用傷湯者因會致之，不能爲湯作道地。」蘇林曰：「薦，仍也。」師古曰：「薦、數義同，蘇說是也。數數在中，其有文書事可用傷湯者，不爲作道地也。薦音在見反。數音所角反。大雅雲漢之詩曰『饑饉薦臻』，字亦如此。」[02897]湯有所愛史魯謁居，知湯弗平，使人上飛變告文姦。師古曰：「飛變猶言急變也。」下湯，湯治論殺文，而湯心知謁居之。上問：「變從迹安起？」師古曰：「從讀曰蹤。」湯陽驚曰：「此殆文故人怨之。」師古曰：「殆，近也。」謁居病卧閭里主人，湯自往視病，謁居摩足。趙國以冶鑄業，王數訟鐵官，湯常排趙王。趙王求湯陰。謁居嘗案趙王，趙王怨之，并上告：「湯臣，史謁居有病，湯至摩足，疑與姦。」下廷尉。謁居病死，連其弟，弟繫導官。蘇林曰：「漢儀注獄二十六所，導官無獄也。」師古曰：「蘇說非也。導，擇也。以主擇米，故曰導官。事見百官表。時或以諸獄皆滿，故權寄在此署繫之，非本獄所也。」湯亦治它囚導官，謁居弟，欲[02898]陰之，而陽不省。師古曰：「省，視也。」謁居弟不知而怨湯，使人上，告湯與謁居謀，共變李文。下減宣。宣嘗與湯有隙，及得此，窮竟其，未奏。會人有盜發孝文園瘞錢，如淳曰：「瘞，埋也，埋錢於園陵以送死也。」丞相青翟朝，與湯約俱謝，師古曰：「將入朝之時爲此要約。」至前，師古曰：「至天子之前。」湯念獨丞相以四時行園，當謝，湯無與，不謝。師古曰：「行音下更反。與讀曰豫。無豫謂不干其事也。」丞相謝，上使御史案其。湯欲致其文丞相知，張晏曰：「見知故縱，以其罪罪之也。」丞相患之。長史皆害湯，欲陷之。師古曰：「百官表丞相有兩長史，今此云三者，蓋以守者，非正員也。」始，長史朱買臣素怨湯，語在其傳。王朝，齊人，以術至右內史。邊通學短長，應劭曰：「短長術興於[02899]六國時，長短其語，隱謬用相激怒也。」張晏曰：「蘇秦、張儀之謀，趣彼爲短，歸此爲長，戰國策名長短術也。」剛暴人，官至濟南相。故皆居湯右，師古曰：「言舊在湯上。」已而失官，守長史，詘體於湯。師古曰：「謂拜伏也。」湯數行丞相，知此長史素貴，常陵折之，故長史合謀曰：「始湯約與君謝，已而賣君；今欲劾君以宗廟，此欲代君耳。吾知湯陰。」使吏捕案湯左田信等，李奇曰：「左，證左也。」師古曰：「謂之左者，言除罪人正身之外，又取其左右者考問也。」曰湯且欲請奏，信輒先知之，居物致富，與湯分之。服虔曰：「居謂儲也。」及它姦。辭頗聞。師古曰：「聞於天子也。」上問湯曰：「吾所，賈人輒知，益居其物，師古曰：「益，多也。」是類有以吾謀告之者。」師古曰：「類，似也。」湯不謝，陽驚曰：「固宜有。」[02900]減宣亦奏謁居。上以湯懷詐面欺，師古曰：「對面欺誣也。」使使八輩簿責湯。蘇林曰：「簿音主簿之簿。簿，悉責也。」師古曰：「以文簿次第一一責之。」湯具自道無此，不服。於是上使趙禹責湯。禹至，讓湯曰：師古曰：「讓亦責也。」「君何不知分！師古曰：「分音扶問反。」君所治，夷滅者幾何人矣！師古曰：「幾音居起反。」今人言君皆有狀，天重致君獄，師古曰：「重猶難也。」欲令君自計，師古曰：「言引決也。」何多以對？」師古曰：「言何用多對。」湯迺謝曰：「湯無尺寸之功，起刀筆吏，陛下幸致位公，無以塞責。師古曰：「塞，當也。」然謀陷湯者，長史。」遂自殺。湯死，家產直不過五百金，皆所得奉賜，師古曰：「奉音扶用反。」無它贏。師古曰：「贏，餘也。」昆弟諸欲厚葬湯，湯母曰：「湯[02901]天臣，被惡言而死，師古曰：「被，加也，音皮義反。」何厚葬！」載以牛車，有棺而無椁。上聞之，曰：「非此母不生此。」乃盡桉誅長史。丞相青翟自殺。出田信。上惜湯，復稍進其安世。
安世字孺，少以父任郎。用善給尚，師古曰：「於尚書中給事也。給，供也。」精力於職，休沐未嘗出。上行幸河東，嘗亡篋，詔問莫能知，唯安世識之，師古曰：「識，記也，音式志反。」具作其。後購求得，以相校無所遺失。上奇其材，擢尚令，遷光祿夫。昭帝卽位，將軍霍光秉政，以安世篤行，師古曰：「篤，厚也。」光親重之。會左將軍上官桀父及御史夫桑弘羊[02902]皆與燕王、蓋主謀反誅，光以朝無舊臣，白用安世右將軍光祿勳，以自副焉。久之，天下詔曰：「右將軍光祿勳安世輔政宿衞，肅敬不怠，十有年，咸以康寧。夫親親任賢，唐虞之道，其封安世富平侯。」明年，昭帝崩，未葬，將軍光白太后，徙安世車騎將軍，與共徵立昌邑王。王行淫亂，光復與安世謀廢王，尊立宣帝。帝初卽位，襃賞臣，下詔曰：「夫襃有德，賞有功，古今之通義。車騎將軍光祿勳富平侯安世，宿衞忠正，宣德明恩，勤勞國家，守職秉義，以安宗廟，其益封萬六百戶，功次[02903]將軍光。」安世千秋、延壽、彭祖，皆中郎將侍中。將軍光薨後數月，御史夫魏相上封曰：「聖王襃有德以懷萬方，師古曰：「懷，來也。」顯有功以勸百寮，是以朝廷尊榮，天下鄉風。師古曰：「鄉讀曰嚮。」國家承祖宗之業，制諸侯之重，新失將軍，宜宣章盛德以示天下，顯明功臣以填藩國。師古曰：「填音竹刃反。」毋空位，以塞爭權，師古曰：「大臣位空，則起爭奪之權也。」所以安社稷絕未萌。師古曰：「未萌，謂變故未生者也。」車騎將軍安世孝武皇帝十餘年，忠信謹厚，勤勞政，夙夜不怠，與將軍定策，天下受其福，國家重臣，宜尊其位，以將軍，毋令領光祿勳，[02904]使專精神，憂念天下，思惟得失。安世延壽重厚，可以光祿勳，領宿衞臣。」上亦欲用之。安世聞指，懼不敢當，請閒求，免冠頓首曰：「老臣耳妄聞，言之先，不言情不達，師古曰：「事未施行而遽言之，故曰先事也。」誠自量不足以居位，繼將軍後。唯天財哀，以全老臣之命。」師古曰：「財與裁同。」上笑曰：「君言泰謙。君而不可，尚誰可者！」師古曰：「言君尚不可，誰更可也！」安世深辭弗能得。後數日，竟拜司馬車騎將軍，領尚。數月，罷車騎將軍屯兵，更衞將軍，兩宮衞尉，城門、北軍兵屬焉。時霍光禹右將軍，上亦以禹司馬，罷其右將軍[02905]屯兵，以虛尊加之，而實奪其衆。後歲餘，禹謀反，夷宗族，安世素心畏忌，已內憂矣。師古曰：「忌者，戒盈滿之禍。」其女孫敬霍氏外屬婦，師古曰：「女孫，卽今所謂孫女也。」當相坐，安世瘦懼，形於顏色。師古曰：「形，見也。」上怪而憐之，以問左右，乃赦敬，以慰其意。安世濅恐。師古曰：「濅，益也。」職典樞機，以謹慎周密自著，外內無閒。師古曰：「著，明也。閒，隙也。」每定政，已決，輒移病出，師古曰：「移病，謂移書言病也。一曰以病而移居。」聞有詔令，乃驚，使史之丞相府問焉。自朝廷臣莫知其與議。師古曰：「與讀曰豫。」嘗有所薦，其人來謝，安世恨，以舉賢達能，豈有私謝邪？絕弗復通。師古曰：「有欲謝者，皆不通也。一曰告此人而絕之，更不與相見也。」有郎功[02906]高不調，師古曰：「調，選也，音徒釣反。」自言，安世應曰：「君之功高，明主所知。人臣執，何長短而自言乎！」絕不許。已而郎果遷。師古曰：「安世外陽距之，而實令其遷。」莫府長史遷，辭去之官，安世問以過失。師古曰：「問己有何失。」長史曰：「將軍明主股肱，而士無所進，論者以譏。」安世曰：「明主在上，賢不肖較然，師古曰：「較，明貌。」臣下自修而已，何知士而薦之？」其欲匿名迹遠權埶如此。師古曰：「遠，離也，音于萬反。」光祿勳，郎有醉便殿上，主白行法，安世曰：「何以知其不反水漿邪？師古曰：「反讀曰翻。」如何以過成罪！」郎淫官婢，婢兄自言，安世曰：「奴以恚怒，誣汙衣冠。」告署適奴。師古曰：「適讀曰謫。」其隱人[02907]過失，皆此類。安世自父尊顯，懷不自安，延壽求出補吏，上以北地太守。歲餘，上閔安世年老，復徵延壽左曹太僕。初，安世兄賀幸於衞太，太敗，賓客皆誅，安世賀上，得下蠶室。師古曰：「謂腐刑也。凡養蠶者，欲其溫而早成，故爲密室蓄火以置之。而新腐刑亦有中風之患，須入密室乃得以全，因呼爲蠶室耳。」後掖庭令，而宣帝以皇曾孫收養掖庭。賀內太無辜，而曾孫孤幼，所以視養拊循，恩甚密焉。及曾孫壯，賀敎，令受詩，取許妃，以家財聘之。曾孫數有徵怪，師古曰：「徵，證也。」語在宣紀。賀聞知，安世道之，稱其材美。安世輒絕止，以少主在上，不宜稱[02908]述曾孫。及宣帝卽位，而賀已死。上謂安世曰：「掖廷令平生稱我，廷，殿本作「庭」，下同。王先謙謂「廷」字誤。按景祐本亦誤。將軍止之，是。」上追思賀恩，欲封其冢恩德侯，置守冢百家。師古曰：「身死追封，故云封冢也。」賀有一蚤死，師古曰：「蚤，古早字。」無，安世男彭祖。師古曰：「言養以爲子。」彭祖與上同席研，指欲封之，先賜爵關內侯。故安世深辭賀封，求損守冢戶數，稍減至十戶。上曰：「吾自掖廷令，非將軍。」安世乃止，不敢復言。遂下詔曰：「其故掖廷令張賀置守冢十家。」上自處置其里，師古曰：「處，安也，音昌汝反。」居冢西鬬雞翁舍南，上少時所嘗游處。明年，復下詔曰：「朕微眇時，故[02909]掖廷令張賀輔道朕躬，師古曰：「道讀曰導。」修文學經術，恩惠卓異，厥功茂焉。詩云：『無言不讎，無德不報。』師古曰：「大雅抑之詩。」其封賀弟侍中關內侯彭祖陽都侯，賜賀謚曰陽都哀侯。」時賀有孤孫霸，年七歲，拜散騎中郎將，賜爵關內侯，食邑百戶。安世以父封侯，在位盛，乃辭祿。詔都內別臧張氏無名錢以百萬數。文穎曰：「都內，主臧官也。」張晏曰：「安世以還官，官不簿也。」安世尊公侯，食邑萬戶，然身衣弋綈，師古曰：「弋，黑色也。綈，厚繒也。」夫人自紡績，家童七百人，皆有手技作，內治產業，累積纖微，是以能殖其貨，師古曰：「殖，生也。」富於將軍光。天甚尊憚將[02910]軍，然內親安世，心密於光焉。元康四年春，安世病，上疏侯，乞骸骨。天報曰：「將軍年老被病，朕甚閔之。雖不能視，折衝萬里，君先帝臣，明於治亂，朕所不及，得數問焉，師古曰：「言意所不及者，卽以問君也。」何感而上衞將軍富平侯印？師古曰：「感，恨也，音胡闇反。」薄朕忘故，蘇林曰：「本望君重於此也。」師古曰：「蘇說非也。薄猶嫌也，君意嫌朕遺忘故舊，而求去也。」非所望！願將軍強餐食，近醫藥，專精神，以輔天年。」安世復強起視，至秋薨。天贈印綬，送以輕車介士，師古曰：「輕車，古之戰車。續漢書曰『彫朱輪輿，不巾不蓋，菑矛戟幢，也麾𨌥弩。』宋祁謂別本、浙本無「也」字。王先謙謂無「也」字是。介士謂甲士也。菑，插也。𨌥，皮篋盛弩也。菑音側事反。𨌥音服。」謚曰敬侯。賜塋杜東，師古曰：「塋，冢地也。」將作穿復土，起冢祠堂。延壽嗣。[02911]延壽已歷位九卿，旣嗣侯，國在陳留，別邑在魏郡，租入歲千餘萬。延壽自以身無功德，何以能久堪先人國，數上讓減戶邑，因弟陽都侯彭祖口陳至誠。天以有讓，迺徙封平原，并一國，戶口如故，而租稅減半。薨，謚曰愛侯。勃嗣，散騎諫夫。元帝初卽位，詔列侯舉茂材，勃舉太官獻丞陳湯。蘇林曰：「獻丞，主貢獻物也。」湯有罪，勃坐削戶百，會薨，故賜謚曰繆侯。師古曰：「以其所舉不得人，故加惡謚。繆者，妄也。」後湯立功西域，世以勃知人。臨嗣。臨亦謙儉，每登閣殿，常歎曰：「桑、霍我戒，豈不厚哉！」師古曰：「桑，桑弘羊也。霍，霍禹也。言以驕奢致禍也。」且死，分[02912]施宗族故舊，師古曰：「言將死之時，多以財分施也。」薄葬不起墳。臨尚敬武公主。文穎曰：「成帝姊也。」臣瓚曰：「敬武公主是元帝姊也。」師古曰：「二說皆非也。薛宣傳云主怒曰：『嫂何以取妺殺之？』旣謂元后爲嫂，是則元帝妺也。」薨，放嗣。鴻嘉中，上欲遵武帝故，與近臣游宴，放以公主開敏得幸。放取皇后弟平恩侯許嘉女，上放供張，師古曰：「供音居用反。張音竹亮反。」賜甲第，充以乘輿服飾，號天取婦，皇后嫁女。官私官並供其弟，服虔曰：「私官，皇后之官也。」兩宮使者冠蓋不絕，賞賜以千萬數。放侍中中郎將，監平樂屯兵，置莫府，儀比將軍。與上卧起，寵愛殊絕，常從微行出游，北至甘泉，南至長楊、五莋，師古曰：「莋與柞同。」鬬雞走馬長安中，積[02913]數年。是時上諸舅皆害其寵，白太后。太后以上春秋富，動作不節，甚以過放。師古曰：「以放爲罪過。」時數有災異，議者咎放等。於是丞相宣、御史夫方進奏：師古曰：「薛宣、翟方進。」「放驕蹇縱恣，奢淫不制。前侍御史修等四人奉使至放家逐名捕賊，劉德曰：「謂詔捕罪人有名者也。」時放在，奴從者閉門設兵弩射吏，距使者不肯內。知男李游君欲獻女，使樂府音監景武強求不得，孟康曰：「音監，監主樂人也。姓景名武。」使奴康等之其家，賊人。以縣官怨樂府游徼莽，師古曰：「樂府之游徼名莽。」而使奴駿等四十餘人羣黨盛兵弩，白晝入樂府攻射官寺，縛束長吏[02914]弟，斫破器物，宮中皆犇走伏匿。師古曰：「犇，古奔字。」莽自髡鉗，衣赭衣，及守令史調等皆徒跣叩頭謝放，放乃止。奴從者支屬並乘權勢暴虐，至求吏妻不得，殺其夫，或恚一人，妄殺其親屬，輒亡入放弟，弟，王先謙謂殿本作「第」是。不得，幸得勿治。放行輕薄，連犯惡，有感動陰陽之咎，臣不忠首，師古曰：「不忠之罪放爲首。」罪名雖顯，前蒙恩。驕逸悖理，師古曰：「悖，乖也，音布內反。」與背畔無異，臣之惡，莫於是，不宜宿衞在位。臣請免放國，以銷衆邪之萌，厭海內之心。」師古曰：「萌，始生者也。厭，滿也，音一豔反。」上不得已，師古曰：「已，止也。」左遷放北地都尉。數月，復徵入侍中。太后以放言，出放[02915]天水屬國都尉。永始、元延間，比年日蝕，師古曰：「比，頻也。」故久不還放，璽勞問不絕。居歲餘，徵放第視母公主疾。數月，主有瘳，出放河東都尉。上雖愛放，然上迫太后，下用臣，故常涕泣而遣之。後復徵放侍中光祿夫，秩中千石。歲餘，丞相方進復奏放，上不得已，免放，賜錢五百萬，遣就國。數月，成帝崩，放思慕哭泣而死。初，安世長千秋與霍光禹俱中郎將，將兵隨度遼將軍范明友擊烏桓。還，謁將軍光，問千秋戰鬬方略，山川形埶，千秋口對兵，畫地成圖，無所忘失。光復問禹，禹不[02916]能記，曰：「皆有文。」光由是賢千秋，以禹不材，歎曰：「霍氏世衰，張氏興矣！」及禹誅滅，而安世孫相繼，自宣、元以來侍中、中常侍、諸曹散騎、列校尉者凡十餘人。功臣之世，唯有金氏、張氏，親近寵貴，比於外戚。放純嗣侯，恭儉自修，明習家制度故，有敬侯遺風。王莽時不失爵，建武中歷位至司空，更封富平之別鄉武始侯。張湯本居杜陵，安世武、昭、宣世輒隨陵，服虔曰：「隨所事帝，徙處其陵也。」凡徙，復還杜陵。
贊曰：馮商稱張湯之先與留侯同祖，而司馬遷不[02917]言，故闕焉。如淳曰：「班固目錄馮商，長安人，成帝時以能屬書待詔金馬門，受詔續太史公書十餘篇。」師古曰：「劉歆七略云商陽陵人，治易，事五鹿充宗，能屬文，博通強記，與孟柳俱待詔，頗序列傳，未卒，會病死。」興以來，侯者百數，保國持寵，未有若富平者。湯雖酷烈，及身蒙咎，其推賢揚善，固宜有後。安世履道，滿而不溢。賀之陰德，亦有助云。
張湯傳第十九終 五十九[02918][0291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