護 軍 班 固 撰
祕監上護軍琅邪縣開國顏 師古 注
衞青字仲卿。其父鄭季，河東平陽人，以縣吏給侯家。平陽侯曹壽尚武帝姊陽信長公主。師古曰：「壽姓曹，爲平陽侯，當是曹參之後，然參傳及功臣侯表並無之，未詳其意也。」季與主家僮衞媼通，師古曰：「僮者，婢女之揔稱也。媼者，後年老之號，非當時所呼也。衞者，舉其夫家姓也。」生青。青有同母兄衞長君及姊夫，夫自平陽公主家得幸武帝，故青冒姓衞氏。師古曰：「冒謂假稱，若人首之有覆冒也。」衞媼長女君孺，次女少兒，次女則夫。夫男弟步廣，皆冒衞氏。師古曰：「言步廣及青二人皆不姓衞，而冒稱。」青侯家人，少時其父，父使牧[02690]羊。民母之皆奴畜之，不以兄弟數。服虔曰：「民母，嫡母也。」師古曰：「言鄭季正妻本在編戶之間，以別於公主家也。今流俗書本云『牧羊人間，先母之子不以爲兄弟數』，妄增也。」青嘗從人至甘泉居室，張晏曰：「居室，甘泉中徒所居也。」有一鉗徒相青曰：「貴人，官至封侯。」青笑曰：「人奴之生，得無笞罵卽足矣，安得封侯乎！」青壯，侯家騎，從平陽主。建元年春，青姊夫得入宮幸上。皇后，長公主女，文穎曰：「陳皇后，武帝姑女也。」無，妬。長公主聞衞夫幸，有身，妬之，迺使人捕青。青時給建章，師古曰：「建章宮中。」未知名。長公主執囚青，欲殺之。其友騎郎公孫敖與壯士往篡之，師古曰：「逆取曰篡。」故得不死。上聞，迺召青建章監，侍[02691]中。及母昆弟貴，賞賜數日間累千金。君孺太僕公孫賀妻。少兒故與陳掌通，師古曰：「掌卽陳平曾孫也。」上召貴掌。公孫敖由此益顯。夫夫人。青太中夫。元光六年，拜車騎將軍，擊匈奴，出上谷；公孫賀輕車將軍，出雲中；太中夫公孫敖騎將軍，出代郡；衞尉李廣驍騎將軍，出鴈門：軍各萬騎。青至籠城，師古曰：「籠讀與龍同。」斬首虜數百。騎將軍敖亡七千騎，衞尉廣虜所得，得脫，皆當斬，贖庶人。賀亦無功。唯青賜爵關內侯。是後匈奴仍侵犯邊。師古曰：「仍，頻也。」語在匈奴傳。元朔元年春，衞夫人有男，立皇[02692]后。其秋，青復將萬騎出鴈門，李息出代郡。青斬首虜數千。明年，青復出雲中，西至高闕，師古曰：「高闕，山名也，一曰塞名也，在朔方之北。」遂至于隴西，捕首虜數千，畜百餘萬，走白羊、樓煩王。遂取河南地朔方郡。師古曰：「當北地郡之北，黃河之南也。」以千八百戶封青長平侯。青校尉蘇建平陵侯，張次公岸頭侯。晉灼曰：「河東皮氏亭也。」使建築朔方城。師古曰：「蘇建築之也。」上曰：「匈奴逆天理，亂人倫，暴長虐老，師古曰：「謂其俗貴少壯而賤長老也。」以盜竊務，行詐諸蠻夷，造謀籍兵，數邊害。張晏曰：「從蠻夷借兵鈔邊。」故興師遣將，以征厥罪。詩不云乎？『薄伐獫允，至于太原』；師古曰：「小雅六月之詩，美宣王北伐也。薄伐者，言逐出之也。獫允，北狄名，卽匈奴也。獫音險。」[02693]『出車彭彭，城彼朔方』。師古曰：「小雅出車之詩也。彭彭，衆車聲也。朔方，北方也。此詩人美出車而征，因築城以攘獫允也。」今車騎將軍青度西河至高闕，獲首千百級，車輜畜產畢收鹵，已封列侯，遂西定河南地，案榆谿舊塞，如淳曰：「案，尋也。榆谿，舊塞名也。」師古曰：「上郡之北有諸次山，諸次水出焉，東經榆林塞爲榆谿。言軍尋此塞而行也。」絕梓領，梁北河，討蒲泥，破符離，如淳曰：「絕，度也。爲北河作橋梁也。」晉灼曰：「蒲泥、符離，二王號也。」師古曰：「符離，塞名也。」斬輕銳之卒，捕伏聽者張晏曰：「伏於隱處，聽軍虛實。」千一十七級。師古曰：「本以斬敵一首拜爵一級，故謂一首爲一級，因復名生獲一人爲一級也。」執訊獲醜，師古曰：「執訊者，謂生執其人而訊問之也。獲醜者，得其衆也。一曰醜，惡也。訊音信。」敺馬牛羊百有餘萬，全甲兵而還，益封青千八百戶。」其後匈奴比歲入代郡、鴈門、定襄、上郡、朔方，師古曰：「比，頻也。」所殺略[02694]甚衆。語在匈奴傳。元朔五年春，令青將萬騎出高闕，衞尉蘇建游擊將軍，左內史李沮彊弩將軍，文穎曰：「沮音俎。」太僕公孫賀騎將軍，代相李蔡輕車將軍，皆領屬車騎將軍，俱出朔方。行李息、岸頭侯張次公將軍，俱出右北平。匈奴右賢王當青等兵，以兵不能至此，飲醉，兵夜至，圍右賢王。右賢王驚，夜逃，獨與其愛妾一人騎數百馳，潰圍北去。輕騎校尉郭成等追數百里，弗得，得右賢裨王十餘人，師古曰：「裨王，小王也，若言裨將也。裨音頻移反。」衆男女萬五千餘人，畜數十百萬，師古曰：「數十萬以至百萬。」於是引兵而還。[02695]至塞，天使使者持將軍印，卽軍中拜青將軍，師古曰：「卽，就也。」諸將皆以兵屬，立號而。上曰：「將軍青躬率戎士，師捷，獲匈奴王十有餘人，益封青八千七百戶。」而封青伉宜春侯，師古曰：「伉音抗，又音工郎反。」不疑陰安侯，登發干侯。青固謝曰：師古曰：「固謂再三也。」「臣幸得待罪行閒，賴陛下神靈，軍捷，皆諸校力戰之功。陛下幸已益封臣青，臣青在繈褓中，未有勤勞，上幸裂地封侯，非臣待罪行間所以勸士力戰之意。伉等人何敢受封！」上曰：「我非忘諸校功，今固且圖之。」乃詔御史曰：「護軍都[02696]尉公孫敖從將軍擊匈奴，常護軍傅校獲王，師古曰：「傅讀曰附。言敖緫護諸軍，每附部校，以致克捷而獲王也。校者，營壘之稱，故謂軍之一部爲一校。或曰幡旗之名，非也。每軍一校，則別爲幡耳，不名校也。」封敖合騎侯。晉灼曰：「猶冠軍從票之名也。」都尉韓說從軍出窴渾，服虔曰：「塞名也。」師古曰：「說讀曰悅。窴音田。渾音魂。」至匈奴右賢王庭，戲下師古曰：「戲讀曰麾，又音許宜反。言在大將軍麾旗之下，不別統衆也。」搏戰獲王，師古曰：「搏戰，擊戰。」封說龍頟侯。師古曰：「頟字或作額。」騎將軍賀從將軍獲王，封賀南窌侯。臣瓚曰：「茂陵中書云南奅侯，此本字也。」師古曰：「窌音普敎反。奅亦同字。」輕車將軍李蔡再從將軍獲王，封蔡樂安侯。校尉李朔、趙不虞、公孫戎奴各從將軍獲王，封朔陟軹侯，不虞隨成侯，戎奴從平侯。將軍李沮、[02697]李息及校尉豆如意、中郎將綰皆有功，賜爵關內侯。沮、息、如意食邑各百戶。」其秋，匈奴入代，殺都尉。明年春，將軍青出定襄，合騎侯敖中將軍，太僕賀左將軍，翕侯趙信前將軍，衞尉蘇建右將軍，郎中令李廣後將軍，左內史李沮彊弩將軍，咸屬將軍，斬首數千級而還。月餘，悉復出定襄，斬首虜萬餘人。蘇建、趙信并軍千餘騎，獨逢單于兵，與戰一日餘，兵且盡。信故胡人，降翕侯，急，匈奴誘之，還將其餘騎可八百犇降單于。師古曰：「犇，古奔字也。」蘇建盡亡其軍，獨以身得亡去，自[02698]青。青問其罪正閎、長史安、議郎周霸等：張晏曰：「正，軍正也。閎，名也。」如淳曰：「律，都軍官長史一人。」「建當云何？」師古曰：「謂處斷其罪法何至也？」霸曰：「自將軍出，未嘗斬裨將，今建棄軍，可斬，以明將軍之威。」閎、安曰：「不然。兵法『敵之堅，敵之禽。』師古曰：「言衆寡不敵，以其堅戰無有退心，故士卒喪盡也。一說，若建恥敗而不自歸，則亦被匈奴禽之而去。」今建以數千當單于數萬，力戰一日餘，士皆不敢有心。自而斬之，是示後無反意。不當斬。」青曰：「青幸得以胏附待罪行閒，師古曰：「胏附，謂親戚也。解在田蚡傳也。」不患無威，而霸說我以明威，甚失臣意。且使臣職雖當斬將，以臣之尊寵而不敢自擅專誅於境外，其天，天自裁之，於以[02699]風人臣不敢專權，師古曰：「風讀曰諷。」不亦可乎？」軍吏皆曰「善」。遂囚建行在所。是歲，霍去病始侯。
霍去病，將軍青姊少兒。其父霍仲孺先與少兒通，生去病。及衞皇后尊，少兒更詹陳掌妻。去病以皇后姊，年十八侍中。善騎射，再從將軍。將軍受詔，予壯士，票姚校尉，服虔曰：「音飄搖。」師古曰：「票音頻妙反。姚音羊召反。票姚，勁疾之貌也。荀悅漢紀作票鷂字。去病後爲票騎將軍，尚取票姚之字耳。今讀者音飄遙，則不當其義也。」與輕勇騎八百直棄將軍數百里赴利，劉敞謂「大將軍」衍「將」字。斬捕首虜過當。師古曰：「言計其所將人數，則捕首虜爲多，過於所當也。一曰漢軍失亡者少，而殺獲匈奴數多，故曰過當也。其下並同。」於是上曰：「票姚校尉去病斬首捕虜千十八級，得[02700]相國、當戶，斬單于父行藉若侯產，張晏曰：「藉若，胡侯也。產，名也。」師古曰：「此人單于祖父之行也。行音胡浪反。」捕季父羅姑比，再冠軍，史記索隱顏氏云「羅姑比，單于季父名也」。小顏云「比，頻也」。案下文旣云「再冠軍」，無容更言頻也。王先謙謂索隱說是。師古曰：「亦單于之季父也，羅姑，其名也。比，頻也。」以千五百戶封去病冠軍侯。上谷太守郝賢四從將軍，捕首虜千百級，封賢終利侯。騎士孟已有功，賜爵關內侯，邑百戶。」是歲失兩將軍，亡翕侯，功不多，故青不益封。蘇建至，上弗誅，贖庶人。青賜千金。是時王夫人方幸於上，甯乘說青曰：師古曰：「史記云甯乘齊人。」「將軍所以功未甚多，身食萬戶，皆侯者，以皇后故。今王夫人幸而宗族未富貴，願將軍奉所賜千金王夫人親壽。」師古曰：「親，母也。」青[02701]以五百金王夫人親壽。上聞，問青，青以實對。上迺拜甯乘東海都尉。校尉張騫從將軍，以嘗使夏，留匈奴中久，道軍，師古曰：「道讀曰導。」知善水草處，軍得以無飢渴，因前使絕國功，封騫博望侯。去病侯一歲，元狩年春票騎將軍，將萬騎出隴西，有功。上曰：「票騎將軍率戎士隃烏盭，師古曰：「隃與踰同。盭，古戾字也。烏盭，山名也。」討遬濮，師古曰：「遬，古速字也。遬濮，匈奴部落名也。」涉狐奴，晉灼曰：「水名也。」歷五王國，輜重人衆攝讋者弗取，師古曰：「攝讋，謂振動失志氣。言距戰者誅，服者則赦也。讋音之涉反。」幾獲單于。師古曰：「幾音距衣反。」轉戰六日，過焉支山千有餘里，合短兵，鏖皐蘭下，應劭曰：「隴西白石縣塞外河名也。」蘇林曰：「匈奴中山關名也。」李[02702]奇曰：「鏖音麃，津名也。」晉灼曰：「世俗謂盡死殺人爲鏖糟。」文穎曰：「鏖音意曹反。」師古曰：「鏖字本從金麀聲，轉寫訛耳。鏖謂苦擊而多殺也。皐蘭，山名也。言苦戰於皐蘭山下而多殺虜也。晉說文音皆得之。今俗猶謂打擊之甚者曰鏖。麀，牡鹿也，音於求反。」殺折蘭王，斬盧侯王，張晏曰：「折蘭、盧侯，胡國名也。殺者，殺之而已。斬者，獲其首也。」師古曰：「折蘭，匈奴中姓也。今鮮卑有是蘭姓者，卽其種也。折音上列反。」銳悍者誅，全甲獲醜，執渾邪王師古曰：「全甲，謂軍中之甲不喪失也。渾音下昆反。」及相國、都尉，捷首虜八千九百六十級，收休屠祭天金人，如淳曰：「祭天以金人爲主也。」張晏曰：「佛徒祠金人也。」師古曰：「今之佛像是也。休音許虯反。屠音儲。」師率減什七，師古曰：「言其破敵，故匈奴之師十減其七也。一曰，漢兵失亡之數。下皆類此也。」益封去病千百戶。」其夏，去病與合騎侯敖俱出北地，異道。博望侯張騫、郎中令李廣俱出右北平，異道。廣將四千騎先至，騫將萬騎後。匈奴左賢王將數萬[02703]騎圍廣，廣與戰日，死者過半，所殺亦過當。騫至，匈奴引兵去。騫坐行留，當斬，贖庶人。師古曰：「軍行而輒稽留，故坐法。」而去病出北地，遂深入，合騎侯失道，不相得。去病至祁連山，師古曰：「祁連山卽天山也，匈奴呼天爲祁連。祁音上夷反。」捕首虜甚多。上曰：「票騎將軍涉鈞耆，濟居延，張晏曰：「鈞耆、居延，皆水名也。淺曰涉。深曰濟。」師古曰：「涉謂人馬涉度也。濟謂以舟舩。」遂臻月氏，師古曰：「臻，至也。氏音支。」攻祁連山，揚武乎鱳得，鄭氏曰：「鱳音鹿，張掖縣也。」師古曰：「鄭說非也。此鱳得，匈奴中地名，而張掖縣轉取其名耳。」得單于單桓、酋涂王，張晏曰：「單桓、酋涂，皆胡王也。」師古曰：「酋音才由反。涂音塗。」及相國、都尉以衆降下者千五百人，可謂能舍服知成而止矣。師古曰：「服而舍之，功成則止也。」捷首虜萬百，獲五王，王母、單于閼氏、[02704]王五十九人，相國、將軍、當戶、都尉六十人，師率減什，益封去病五千四百戶。賜校尉從至月氏者爵左庶長。師古曰：「第十一爵。」鷹擊將軍破奴師古曰：「趙破奴。」再從票騎將軍斬遬濮王，捕稽且王，師古曰：「且音子閭反。」右千騎將王、王母各一人，史記有「將」下有「得」字，索隱謂此千騎將是漢之將。王先謙謂，此文自是右千騎將得王、王母各一人，本書脫「得」字。王以下四十一人，捕虜千百十人，前行捕虜千四百人，師古曰：「前行，謂在軍之前而行。」封破奴從票侯。張晏曰：「從票騎將軍有功，因以爲號。」校尉高不識從票騎將軍捕呼于耆王王以下十一人，捕虜千七百六十八人，封不識宜冠侯。校尉僕多有功，封煇渠侯。」師古曰：「功臣侯表作僕朋，今此作多，轉寫者誤也。煇音暉也。」合騎侯敖坐留不與票騎將軍會，當[02705]斬，贖庶人。諸宿將所將士馬兵亦不如去病，師古曰：「宿，舊也。兵，兵器也」去病所將常選，師古曰：「選取驍銳。」然亦敢深入，常與壯騎先其軍，軍亦有天幸，未嘗困絕。然而諸宿將常留落不耦。師古曰：「留謂遟留，落謂墜落，故不諧耦而無功也。」由此去病日以親貴，比將軍。其後，單于怒渾邪王居西方數所破，亡數萬人，以票騎之兵，欲召誅渾邪王。渾邪王與休屠王等謀欲降，使人先要道邊。師古曰：「道猶言也。先爲要約來言之於邊界。」是時行李息將城河上，得渾邪王使，卽馳傳以聞。師古曰：「傳音張戀反。次下亦同。」上恐其以詐降而襲邊，乃令去病將兵往迎之。去病旣度河，與渾邪衆[02706]相望。渾邪裨王將軍而多欲不降者，師古曰：「恐被掩覆也。」頗遁去。去病乃馳入，得與渾邪王相，斬其欲亡者八千人，遂獨遣渾邪王乘傳先詣行在所，盡將其衆度河，降者數萬人，號稱十萬。旣至長安，天所以賞賜數十鉅萬。封渾邪王萬戶，漯陰侯。如淳曰：「漯陰，平原縣也。」師古曰：「漯音吐合反。」封其裨王呼毒尼下摩侯，文穎曰：「呼毒尼，胡王名也。」鴈疪煇渠侯，文穎曰：「鴈音鷹。疪音庇蔭之庇。」師古曰：「疪音匹履反，其字從疒，非庇蔭之庇。疒音女革反。」禽黎河綦侯，師古曰：「功臣侯表作烏黎，今此作禽黎，轉寫誤耳。」當戶調雖常樂侯。師古曰：「功臣侯表作稠睢，今此傳作調雖，表傳不同，當有誤者。」於是上嘉去病之功，曰：「票騎將軍去病率師征匈奴，西域王渾邪[02707]王及厥衆萌咸犇於率，師古曰：「萌字與甿同。犇，古奔字也。」以軍糧接食，并將控弦萬有餘人，師古曰：「言能引弓皆堪戰陣。」誅獟悍，師古曰：「獟，健行輕貌也，字或作趬。捍，勇也。獟音丘昭反，又音丘召反。」捷首虜八千餘級，降異國之王十。戰士不離，師古曰：「離，遭也。」十萬之衆畢懷集服。仍興之勞，爰及河塞，庶幾亡患。師古曰：「重興軍旅之勞，及北河沙塞之表，可得寧息無憂患也。」以千七百戶益封票騎將軍。減隴西、北地、上郡戍卒之半，以寬天下繇役。」迺分處降者於邊五郡故塞外，而皆在河南，因其故俗屬國。師古曰：「不改其本國之俗而屬於漢，故號屬國。」其明年，匈奴入右北平、定襄，殺略千餘人。其明年，上與諸將議曰：「翕侯趙信單于畫計，常以[02708]兵不能度幕輕留，師古曰：「言輕易漢軍，故留而不去也。一曰，謂漢兵不能輕入而久留也。」今發卒，其埶必得所欲。」是歲元狩四年。春，上令將軍青、票騎將軍去病各五萬騎，步兵轉者踵軍數十萬，師古曰：「轉者謂運輜重也。踵，接也。」而敢力戰深入之士皆屬去病。去病始出定襄，當單于。捕虜，虜言單于東，迺更令去病出代郡，令青出定襄。郎中令李廣前將軍，太僕公孫賀左將軍，主爵趙食其右將軍，師古曰：「食音異。其音基。」平陽侯襄後將軍，師古曰：「曹襄。」皆屬將軍。趙信單于謀曰：「兵卽度幕，人馬罷，師古曰：「罷讀曰疲。」匈奴可坐收虜耳。」師古曰：「言收虜取漢軍人馬，可不費力，故言坐。」迺悉遠北其輜重，[02709]師古曰：「送輜重遠去，令處北也。」皆以精兵待幕北。而適直青軍出塞千餘里，師古曰：「直讀曰值。」單于兵陳而待，師古曰：「爲行陳而待。」於是青令武剛車自環營，張晏曰：「兵車也。」師古曰：「環，繞也。」而縱五千騎往當匈奴，匈奴亦從萬騎。王先謙謂「從」當作「縱」，史記作「匈奴亦縱可萬騎」。會日且入，師古曰：「言日欲沒也。」而風起，沙礫擊面，師古曰：「礫，小石也，音歷。」兩軍不相，益縱左右翼繞單于。師古曰：「翼謂左右舒引其兵，如鳥之翅翼。」單于視兵多，而士馬尚彊，戰而匈奴不利，薄莫，單于遂乘六臝，壯騎可數百，直冒圍西北馳去。師古曰：「臝者，驢種馬子，堅忍。單于自乘善走臝，而壯騎隨之也。冒，犯也。臝音來戈反。冒音莫克反。」昏，匈奴相紛挐，師古曰：「紛挐，亂相持搏也。挐音女居反。」殺當。師古曰：「各大相殺傷。」軍左校捕虜，言單于未昏而去，軍因[02710]發輕騎夜追之，青因隨其後。匈奴兵亦散走。會明，行百餘里，不得單于，頗捕斬首虜萬餘級，遂至窴顏山趙信城，如淳曰：「趙信前降匈奴，匈奴築城居之。」得匈奴積粟食軍。師古曰：「食讀曰飤。」軍留一日而還，悉燒其城餘粟以。青之與單于會，而前將軍廣、右將軍食其軍別從東道，或失道。師古曰：「或，迷也。」將軍引還，過幕南，迺相逢。青欲使使報，令長史簿責廣，師古曰：「簿音步戶反。」廣自殺。食其贖庶人。青軍入塞，凡斬首虜萬九千級。是時匈奴衆失單于十餘日，右谷蠡王自立單于。師古曰：「谷音鹿。蠡音盧奚反。」單于後得其衆，右王迺去單于之號。師古曰：「去，除也，音丘[02711]呂反。」去病騎兵車重與將軍軍等，師古曰：「重音直用反。」而亡裨將。悉以李敢等校，當裨將，出代、右北平千餘里，直左方兵，師古曰：「直，當也。」所斬捕功已多於青。旣皆還，上曰：「票騎將軍去病率師躬將所獲葷允之士，服虔曰：「葷音熏。葷允，熏鬻也。堯時曰熏鬻，周曰獫允，秦曰匈奴。」師古曰：「葷字與薰同。鬻音弋六反。」約輕齎，絕幕，師古曰：「輕齎者，不以輜重自隨，而所齎糧食少也。一曰齎字與資同，謂資裝也。」涉獲單于章渠，師古曰：「涉謂涉水也。章渠，單于之近臣也，涉水而破獲之。」以誅北車耆，晉灼曰：「王號也。」轉擊左將雙，獲旗鼓，歷度難侯，師古曰：「山名也。」濟弓盧，晉灼曰：「水名也。」獲屯頭王、韓王等人，李奇曰：「皆匈奴王號。」將軍、相國、當戶、都尉八十人，封狼居胥山，禪於姑衍，登臨翰海，張晏曰：「登海邊山以望海也。有大功，故增山而[02712]廣地也。」如淳曰：「翰海，北海名也。」師古曰：「積土增山曰封，爲墠祭地曰禪也。」執訊獲醜七萬有四百四十級，師率減什，取食於敵，卓行殊遠而糧不絕。師古曰：「卓亦遠意。」以五千八百戶益封票騎將軍。右北平太守路博德屬票騎將軍，會興城，不失期，從至檮余山，師古曰：「檮音籌，其字從木。」斬首捕虜千八百級，封博德邳離侯。北地都尉衞山從票騎將軍獲王，封山義陽侯。故義侯因淳王復陸支、師古曰：「復音芳福反。」樓剸王伊卽靬師古曰：「剸音之兖反。靬音居言反。」皆從票騎將軍有功，封復陸支杜侯，伊卽靬衆利侯。從票侯破奴、昌武侯安稽從票騎有功，益封各百戶。漁陽太守解、校[02713]尉敢皆獲鼓旗，賜爵關內侯，解食邑百戶，敢百戶。校尉自爵左庶長。」軍吏卒官，賞賜甚多。而青不得益封，吏卒無封者。唯西河太守常惠、雲中太守遂成受賞，遂成秩諸侯相，賜食邑百戶，黃金百斤，惠爵關內侯。兩軍之出塞，塞閱官及私馬凡十四萬匹，而後入塞者不滿萬匹。迺置司馬位，將軍、票騎將軍皆司馬。晉灼曰：「悉加大司馬者，欲令票騎將軍去病與大將軍青等耳。」定令，令票騎將軍秩祿與將軍等。自是後，青日衰而去病日益貴。青故人門下多去去病，輙得官爵，唯獨任安不肯去。師古曰：「安，滎陽人，後爲益州刺史，卽遺司馬遷書者。」去病人[02714]少言不泄，有氣敢往。上嘗欲敎之吳孫兵法，師古曰：「吳，吳起也。孫，孫武也。」對曰：「顧方略何如耳，不至學古兵法。」師古曰：「顧，念也。」上治弟，令視之，對曰：「匈奴不滅，無以家。」由此上益重愛之。然少而侍中，貴不省士。師古曰：「省，視也。不恤視也。」其從軍，上遣太官齎數十乘，師古曰：「齎與資同。解已在前也。」旣還，重車餘棄梁肉，師古曰：「梁，粟類也，米之善者。重音直用反。」而士有飢者。其在塞外，卒乏糧，或不能自振，師古曰：「振，舉也。」而去病尚穿域躢鞠。服虔曰：「穿地作鞠室也。」師古曰：「鞠，以皮爲之，實以毛，蹴躢而戲也。躢音徒臘反。鞠音鉅六反。」多此類。青仁，喜士退讓，師古曰：「喜音許吏反。」以和柔自媚於上，然於天下未有稱。去病自四年軍後歲，元狩六年薨。上悼之，發屬[02715]國玄甲，軍陳自長安至茂陵，師古曰：「送其葬，所以寵衞之也。屬國，卽上所云分處降者於邊五郡者也。玄甲，謂甲之黑色也。」冢象祁連山。師古曰：「在茂陵旁，冢上有豎石，冢前有石人馬者是也。」謚之并武與廣地曰景桓侯。蘇林曰：「景，武謚也。桓，廣地謚也。義見謚法。」張晏曰：「謚法『布義行剛曰景，辟土服遠曰桓』也。」嬗嗣。師古曰：「嬗音上戰反。」嬗字侯，上愛之，幸其壯而將之。奉車都尉，從封泰山而薨。無，國除。自去病死後，青長宜春侯伉坐法失侯。後五歲，伉弟人，陰安侯不疑、發干侯登，皆坐酎金失侯。後歲，冠軍侯國絕。後四年，元封五年，青薨，謚曰烈侯。伉嗣，六年坐法免。自青圍單于後十四歲而卒，竟不復擊匈奴者，以馬少，方南誅兩[02716]越，東伐朝鮮，擊羌、西南夷，以故久不伐胡。初，青旣尊貴，而平陽侯曹壽有惡疾就國，長公主問：「列侯誰賢者？」左右皆言將軍。主笑曰：「此出吾家，常騎從我，柰何？」左右曰：「於今尊貴無比。」於是長公主風白皇后，師古曰：「風讀曰諷。」皇后言之，上迺詔青尚平陽主，如淳曰：「本陽信長公主也，爲平陽侯所尚，故稱平陽主。」與主合葬，起冢象廬山云。師古曰：「在茂陵東，次去病冢之西，相併者是也。」最師古曰：「最亦凡也。」將軍青凡七出擊匈奴，斬捕首虜五萬餘級。一與單于戰，收河南地，置朔方郡。再益封，凡萬六千百戶；封侯，侯千百戶，并之萬百戶。其裨將及校尉侯者九人，[02717]特將者十五人，師古曰：「特將，謂獨別爲將而出征也。」李廣、張騫、公孫賀、李蔡、曹襄、韓說、蘇建皆自有傳。師古曰：「七人自有傳，八人今列於此下，凡十五人也。說讀曰悅。」
李息，郁郅人，師古曰：「北地之縣也。郅音之日反。」景帝。至武帝立八歲，材官將軍，軍馬邑；後六歲，將軍，出代；後歲，將軍，從將軍出朔方：皆無功。凡將軍，其後常行。
公孫敖，義渠人，以郎景帝。至武帝立十歲，騎將軍，出代，亡卒七千人，當斬，贖庶人。後五歲，以校尉從將軍，封合騎侯。後一歲，以中將軍從將軍再出定襄，無功。後歲，以將軍出北地，後票騎期，當斬，贖庶人。後[02718]歲，以校尉從將軍，無功。後十四歲，以因杅將軍築受降城。七歲，復以因杅將軍再出擊匈奴，至余吾，師古曰：「水名也，在朔方北。」亡士多，下吏，當斬，詐死，亡居民閒五六歲。後覺，復繫。坐妻巫蠱，族。凡四將軍。
李沮，沮音俎。王先謙謂，脫「師古曰」三字。按各本均脫。雲中人，景帝。武帝立十七歲，以左內史彊弩將軍。後一歲，復彊弩將軍。
張次公，河東人，以校尉從將軍，封岸頭侯。其後太后崩，將軍，軍北軍。後一歲，復從將軍。凡再將軍，後坐法失侯。
趙信，以匈奴相國降，侯。武帝立十八年，前將軍，與匈奴戰，敗，降匈奴。[02719]
趙食其，祋祤人。師古曰：「馮翊之縣也。祋音丁活反，又音丁外反。祤音許羽反。」武帝立十八年，以主爵都尉從將軍，斬首六百六十級。元狩年，賜爵關內侯，黃金百斤。明年，右將軍，從將軍出定襄，迷失道，當斬，贖庶人。
郭昌，雲中人，以校尉從將軍。元封四年，以太中夫拔胡將軍，屯朔方。還擊昆明，無功，奪印。
荀彘，太原廣武人，以御，侍中，師古曰：「以善御得見，因爲侍中也。御謂御車也。」用校尉數從將軍。元封年，左將軍擊朝鮮，無功，坐捕樓舩將軍誅。最票騎將軍去病凡六出擊匈奴，其四出以將軍，師古曰：「再出爲票姚校尉也。」斬首虜[02720]十一萬餘級。渾邪王以衆降數萬，開河西酒泉之地，西方益少胡寇。四益封，凡萬七千七百戶。其校尉吏有功侯者六人，將軍者人。
路博德，西河平州人，以右北平太守從票騎將軍，封邳離侯。票騎死後，博德以衞尉伏波將軍，伐破南越，益封。其後坐法失侯。彊弩都尉，屯居延，卒。
趙破奴，太原人。嘗亡入匈奴，已而，票騎將軍司馬。出北地，封從票侯，坐酎金失侯。後一歲，匈河將軍，攻胡至匈河水，無功。後一歲，擊虜樓蘭王，後浞野侯。後六歲，以浚稽將軍將萬騎擊[02721]匈奴左王。左王與戰，兵八萬騎圍破奴，破奴虜所得，遂沒其軍。居匈奴中十歲，復與其安定亡入。後坐巫蠱，族。
自衞氏興，將軍青首封，其後支屬五人侯。凡十四歲而五侯皆奪國。征和中，戾太敗，衞氏遂滅。而霍去病弟光貴盛，自有傳。
贊曰：蘇建嘗說責「將軍至尊重，而天下之賢士夫無稱焉，師古曰：「言不爲賢士大夫所稱譽。」願將軍觀古名將所招選者，勉之哉！」師古曰：「勸令招賢薦士也。」青謝曰：「自魏其、武安之厚賓客，天常切齒，彼親待士夫，招賢黜不肖者，人[02722]主之柄。人臣奉法遵職而已，何與招士！」師古曰：「與讀曰豫。」票騎亦方此意，將如此。師古曰：「方，比類也。」
衞青霍去病傳第十五終 五十五[0272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