護 軍 班 固 撰
祕監上護軍琅邪縣開國顏 師古 注
杜周，南陽杜衍人。義縱南陽太守，以周爪牙，薦之張湯，廷尉史。使案邊失亡，文穎曰：「邊卒多亡也。或曰，郡縣主守有所亡失也。」師古曰：「此說皆非也。謂因虜入爲寇，而失人畜甲兵倉廩者也。」所論殺甚多。奏中意，任用，師古曰：「以奏事當天子之意旨，故被任用也。中音竹仲反。」與減宣更中丞者十餘歲。師古曰：「更，互也，音工衡反。」周少言重遟，師古曰：「遟謂性非敏速也。」而內深次骨。李奇曰：「其用法深刻至骨。」宣左內史，周廷尉，其治抵放張湯，師古曰：「大抵，大歸也。放，依也，音甫往反。」而善候司。師古曰：「觀望天子意。」上所欲擠者，因而陷之；孟康曰：「擠音躋。」師古曰：「擠，墜也。」上所欲釋，久繫待[02920]問而微其冤狀。師古曰：「見，顯也。」客有謂周曰：「君天下決平，不循尺法，孟康曰：「以三尺竹簡書法律也。」師古曰：「循，因也，順也。」專以人主意指獄，獄者固如是乎？」師古曰：「言不當然也。」周曰：「尺安出哉？師古曰：「安猶焉也。」前主所是著律，後主所是疏令；師古曰：「著謂明表也。疏謂分條也。」當時是，何古之法乎！」師古曰：「各當其時而爲是也。」至周廷尉，詔獄亦益多矣。千石繫者新故相因，不減百餘人。郡吏府舉之廷尉，如淳曰：「郡吏，太守也。」文穎曰：「大府，公府也。」孟康曰：「舉之廷尉，以章劾付廷尉治之也。」師古曰：「孟說非也。舉，皆也。言郡吏大府獄事皆歸廷尉也。大府，丞相、御史之府也。」一歲至千餘章。章者連逮證案數百，者數十人；遠者數千里，近者數百里。會獄，師古曰：「往赴對也。」吏因責如章告劾，[02921]師古曰：「皆令服罪如所告劾之本章。」不服，以掠笞定之。師古曰：「定其辭，令服也。」於是聞有逮證，皆亡匿。獄久者至更數赦十餘歲而相告言，師古曰：「更，歷也。其罪或非赦例，故不得除，而久逃亡不出至於十餘歲，猶相告言，由周用法深刻故也。更音工衡反。」氐盡詆以不道以上，王先謙謂索隱「以上」屬下讀，似當從之。師古曰：「氐讀與抵同。抵，歸也。詆，誣也。並音丁禮反。」廷尉及中都官詔獄逮至六七萬人，師古曰：「中都官，凡京師諸官府也。獄辭所及，追考問者六七萬人也。」吏所增加十有餘萬。師古曰：「吏又於此外以文致之，更增加也。」周中廢，後執金吾，逐捕桑弘羊、衞皇后昆弟刻深，上以盡力無私，遷御史夫。始周廷史，有一馬，師古曰：「廷史，卽廷尉史也。」及久任，列公，而兩夾河郡守，家訾累巨萬矣。師古曰：「訾與貲同。」治皆酷暴，唯少延年行寬厚云。[02922]
延年字幼公，亦明法律。昭帝初立，將軍霍光秉政，以延年公，吏材有餘，補軍司空。蘇林曰：「主獄官也。」如淳曰：「律，營軍司空、軍中司空各二人。」始元四年，益州蠻夷反，延年以校尉將南陽士擊益州，還，諫夫。左將軍上官桀父與蓋主、燕王謀逆亂，假稻田使者燕倉知其謀，以告司農楊敞。敞惶懼，移病，師古曰：「移病，謂移書言病也。一曰，以病而移居。」以語延年。延年以聞，桀等伏辜。延年封建平侯。延年本將軍霍光吏，首發姦，師古曰：「首謂初首先發之。」有忠節，由是擢太僕右曹給中。光持刑罰嚴，延年輔之以寬。治燕王獄時，御史夫桑弘羊遷亡，過[02923]父故吏侯史吳。師古曰：「姓侯史，名吳。」後遷捕得，伏法。會赦，侯史吳自出繫獄，廷尉王平與少府徐仁雜治反，師古曰：「交雜同共治之也。」皆以桑遷坐父謀反而侯史吳臧之，非匿反者，迺匿隨者。孟康曰：「言桑遷但隨坐耳，非自反也。」卽以赦令除吳罪。後侍御史治實，師古曰：「重覈其事也。」以桑遷通經術，知父謀反而不諫爭，與反者身無異；侯史吳故百石吏，首匿遷，師古曰：「首匿者，言身爲謀首而藏匿人也。他皆類此。」不與庶人匿隨從者等，吳不得赦。奏請覆治，劾廷尉、少府縱反者。師古曰：「縱，放也。」少府徐仁卽丞相車千秋女壻，故千秋數侯史吳言。恐光不聽，千秋卽召中千石、博士會公[02924]車門，議問吳法。師古曰：「於法律之中吳當得何罪。」議者知將軍指，皆執吳不道。明日，千秋封上衆議，光於是以千秋擅召中千石以下，外內異言，張晏曰：「外則去疾欲盡，內則爲其壻也。」師古曰：「此說非也。外內，謂外朝及內朝也。」遂下廷尉平、少府仁獄。朝廷皆恐丞相坐之。延年乃奏記光爭，以「吏縱罪人，有常法，今更詆吳不道，恐於法深。師古曰：「詆，誣也。次下亦同。」丞相素無所守持，而好言於下，盡其素行。師古曰：「言非故有所執持，但其素行好與在下人言議耳。」至擅召中千石，甚無狀。師古曰：「無善狀。」延年愚，以丞相久故，及先帝用，師古曰：「言在位已久，是爲故舊，又嘗及仕先帝而任事也。」非有故，不可棄。閒者民頗言獄深，吏峻詆，師古[02925]曰：「峻謂峭刻也。」今丞相所議，獄，如是以及丞相，恐不合衆心。羣下讙譁，庶人私議，流言四布，延年竊重將軍失此名於天下！」師古曰：「重猶難也。以此爲重事也。」光以廷尉、少府弄法輕重，皆論棄市，而不以及丞相，終與相竟。師古曰：「謂終丞相之身無貶黜也。」延年論議持平，合和朝廷，皆此類。國家承武帝奢侈師旅之後，數將軍光言：「年歲比不登，流民未盡還，師古曰：「比，頻也。」宜修孝文時政，示以儉約寬和，順天心，說民意，年歲宜應。」師古曰：「言儉約寬和，則豐年當應也。說讀曰悅。」光納其言，舉賢良，議罷酒榷鹽鐵，皆自延年發之。吏民上言便宜，有異，輒下延年平處復奏言。[02926]師古曰：「先平處其可否，然後奏言。處音昌汝反。」可官試者，至縣令，或丞相、御史除用，滿歲以狀聞，或抵其罪法，師古曰：「抵，至也。言事之人有姦妄者，則致之於罪法。」常與兩府及廷尉分章。如淳曰：「兩府，丞相、御史府也。諸章有所疑，使延年決之。」師古曰：「此說非也。上書言事者，其章或下丞相御史，或付延年，故云分章耳，非令決疑也。」昭帝末，寢疾，徵天下名醫，延年典領方藥。帝崩，昌邑王卽位，廢，將軍光、車騎將軍張安世與臣議所立。時宣帝養於掖廷，號皇曾孫，與延年中佗相愛善，延年知曾孫德美，勸光、安世立焉。宣帝卽位，襃賞臣，延年以定策安宗廟，益戶千百，與始封所食邑凡四千百戶。詔有司論定策功，司馬將軍光功[02927]德過太尉絳侯周勃，車騎將軍安世、丞相楊敞功比丞相陳平，前將軍韓增、御史夫蔡誼功比潁陰侯灌嬰，太僕杜延年功比朱虛侯劉章，後將軍趙充國、司農田延年、少府史樂成功比典客劉揭，師古曰：「據如此傳，樂成姓史，而霍光傳云使樂成小家子，則又似姓使，功臣侯表乃云便樂成，三者不同。尋史、使一也，故當姓史，或作使字，而表遂誤爲便耳。」皆封侯益土。延年人安和，於諸，師古曰：「言皆明習也。」久典朝政，上任信之，出卽奉駕，入給中，居九卿位十餘年，賞賜賂遺，訾數千萬。霍光薨後，禹與宗族謀反，誅。上以延年霍氏舊人，欲退之，而丞相魏相奏延年素貴用，官職多姦。遣吏考案，[02928]但得苑馬多死，官奴婢乏衣食，師古曰：「傳言延年身不犯法，但丞相致之於罪耳。」延年坐免官，削戶千。後數月，復召拜北地太守。延年以故九卿外邊吏，治郡不進，師古曰：「比於諸郡，不爲最也。」上以璽讓延年。師古曰：「讓，責也。」延年乃選用良吏，捕擊豪強，郡中清靜。居歲餘，上使謁者賜延年璽，黃金十斤，徙西河太守，治甚有名。五鳳中，徵入御史夫。延年居父官府，不敢當舊位，坐卧皆易其處。是時四夷和，海內平，延年視歲，以老病乞骸骨，天優之，使光祿夫持節賜延年黃金百斤、酒，加致醫藥。宋祁謂浙本「酒」字上有「牛」字。按景祐、殿本均無「牛」字。延年遂稱病篤。賜安車駟馬，罷[02929]就第。師古曰：「安車，坐乘之車也。後漢輿服志云『公列侯安車，朱斑輪，倚鹿較，伏熊軾，皁蓋』。倚鹿較者，畫立鹿於車之前兩藩外也。伏熊軾者，車前橫軾爲伏熊之形也。」後數月薨，謚曰敬侯，緩嗣。緩少郎，本始中以校尉從蒲類將軍擊匈奴，文穎曰：「趙充國也。」臣瓚曰：「征蒲類海，故以爲名。」還諫夫，遷上谷都尉，鴈門太守。父延年薨，徵視喪，拜太常，治諸陵縣，每冬月封具獄日，常去酒省食，師古曰：「獄案已具，當論決之，故封上。」官屬稱其有恩。元帝初卽位，穀貴民流，永光中西羌反，緩輒上入錢穀以助用，前後數百萬。緩六弟，五人至官，少弟熊歷五郡千石，州牧刺史，有能名，唯中弟欽官不至而最知名。[02930]
欽字夏，少好經，家富而目偏盲，師古曰：「盲，目無見也。偏盲者，患一目也。今俗乃以兩目無見者始爲盲，語移轉也。」故不好吏。茂陵杜鄴與欽同姓字，師古曰：「並字子夏。」俱以材能稱京師，故衣冠謂欽「盲杜夏」以相別。師古曰：「衣冠謂士大夫也。」欽惡以疾詆，師古曰：「詆，毀也，音丁禮反。」迺冠，高廣財寸，師古曰：「財與纔同，古通用字。」由是京師更謂欽「冠杜夏」，而鄴「冠杜夏」云。時帝舅將軍王鳳以外戚輔政，求賢知自助。鳳父頃侯禁與欽兄緩相善，故鳳深知欽能，奏請欽將軍軍武庫令。職閒無，欽所好。師古曰：「閒讀曰閑。」欽人深博有謀。自上太時，以好色聞，及卽位，皇太后[02931]詔采良家女。欽因是說將軍鳳曰：「禮壹娶九女，所以極陽數，廣嗣重祖；張晏曰：「陽數一三五七九，九，數之極也。」臣瓚曰：「天子一娶九女，夏殷之制也，欽故舉前代之約以刺今之奢也。」必鄉舉求窈窕，不問華色，師古曰：「鄉舉者，博問鄉里而舉之也。窈窕，幽閑也。窈音一了反。窕音徒了反。」所以助德理內；娣姪雖缺不復補，所以養壽塞爭。師古曰：「媵女之內，兄弟之女則謂之姪，己之女弟則謂之娣。塞，絕也。」故后妃有貞淑之行，則胤嗣有賢聖之君；制度有威儀之節，則人君有壽考之福。廢而不由，則女德不厭；師古曰：「由，用也，從也。女德不厭，言好色之甚也。」女德不厭，則壽命不究於高年。師古曰：「究，竟也。」云『或四年』，師古曰：「周書亡逸篇曰『惟湛樂之從，罔或克壽，或十年，或七八年，或五六年，或四三年』，謂逸欲過度則損壽也。」言失欲之生害。師古曰：「失讀曰佚。佚與逸同。」男五十，好[02932]色未衰；婦人四十，容貌改前。以改前之容侍於未衰之年，而不以禮制，則其原不可救而後倈異態；後倈異態，則正后自疑而支庶有閒適之心。師古曰：「閒，代也，音居莧反。適讀曰嫡。次下亦同。」是以晉獻被納讒之謗，申生蒙無罪之辜。師古曰：「蒙亦被也。」今聖主富於春秋，未有適嗣，方鄉術入學，師古曰：「鄉讀曰嚮。」未親后妃之議。將軍輔政，宜因始初之隆，建九女之制，詳擇有行義之家，求淑女之質，毋必有聲色音技能，王先謙謂，據顏注，明後人傳寫誤倒「色聲」作「聲色」。萬世法。師古曰：「惟求淑質，無論美色及音聲技能，如此，則可爲萬代法也。」夫少，戒之在色，師古曰：「論語孔子曰：『君子有三戒，少之時血氣未定，戒之在色。』言好色無節則致損敗，故戒之也。」卞之作，可寒心。張晏曰：「刺幽王廢申后而立襃姒，黜太子宜咎而立[02933]伯服也。」臣瓚曰：「小卞之詩，太子之傅作也，哀太子之放逐，愍周室之大壞也。」師古曰：「詩小雅也。二說皆是。卞音盤。」唯將軍常以憂。」鳳白之太后，太后以故無有。欽復重言：師古曰：「重音直用反。」「詩云『殷監不遠，在夏后氏之世』。師古曰：「大雅蕩之詩也。言殷之所監見，其事不遠，近在夏后氏之時。」刺戒者至迫近，而省聽者常怠忽，師古曰：「忽，忘也。」可不慎哉！前言九女，略陳其禍福，甚可悼懼，竊恐將軍不深留意。后妃之制，夭壽治亂存亡之端。迹代之季世，覽宗、宣之饗國，察近屬之符驗，韋昭曰：「宗，殷高宗也。宣，周宣王也。皆饗國長久。」師古曰：「宗、宣之義，韋說是也。近屬者，謂漢家之事耳。屬猶言甫爾也，音之欲反。」禍敗曷常不由女德？是以佩玉晏鳴，關雎歎之，李奇曰：「后夫人雞鳴佩玉去君所，周康王后不然，故詩人歎而傷之。」臣瓚曰：「此魯詩也。」知好色之伐性短年，[02934]離制度之生無厭，天下將蒙化，陵夷而成俗。師古曰：「蒙，被也。」故詠淑女，幾以配上，師古曰：「關雎之詩云『窈窕淑女，君子好仇』，故云然也。淑，善也。幾讀曰兾。」忠孝之篤，仁厚之作。師古曰：「作謂作詩也。」夫君親壽尊，國家治安，誠臣之至願，所當勉之。易曰：『正其本，萬物理。』師古曰：「今易無此文。」凡論有疑未可立行者，求之往古則典刑無，考之來今則吉凶同，卒搖易之則民心惑，鄭氏曰：「卒，急也。」師古曰：「卒音千忽反。」若是者誠難施。今九女之制，合於往古，無害於今，不逆於民心，至易行，行之至有福，將軍輔政而不蚤定，師古曰：「蚤，古早字。」非天下之所望。唯將軍信臣之願，念關雎之思，師古曰：「信讀曰申。」逮[02935]委政之隆，及始初清明，師古曰：「委政之隆，言天子委鳳政事，權寵隆盛也。始初清明，天子新卽位，宜立法制。」家建無窮之基，誠難以忽，不可以遴。」李奇曰：「遴，難也。」師古曰：「遴與𠫤同。」鳳不能自立法度，循故而已。會皇太后女弟司馬君力蘇林曰：「字君力，爲司馬氏婦。」與欽兄私通，上聞，欽慙懼，乞骸骨去。後有日蝕地震之變，詔舉賢良方正能直言士，合陽侯梁放舉欽。欽上對曰：「陛下畏天命，悼變異，延公卿，舉直言之士，將以求天心，迹得失。師古曰：「觀得失之蹤跡也。」臣欽愚戇，經術淺薄，不足以奉對。師古曰：「大對謂對大問也。」臣聞日蝕地震，陽微陰盛。臣者，君之陰；者，父之陰；妻者，夫之陰；[02936]夷狄者，中國之陰。春秋日蝕十六，地震五，師古曰：「解在劉向傳。」或夷狄侵中國，或政權在臣下，或婦乘夫，師古曰：「乘，陵也。」或臣背君父，雖不同，其類一。臣竊觀人以考變異，則本朝臣無不自安之人，外戚親屬無乖剌之心，師古曰：「剌，戾也，音來曷反。」關東諸侯無強之國，垂蠻夷無逆理之節；師古曰：「三垂謂東南西也。」殆後宮。師古曰：「殆，近也。」何以言之？日以戊申蝕，時加未。戊未，土。土者，中宮之部。其夜地震未央宮殿中，此必適妾將有爭寵相害而患者，師古曰：「適讀曰嫡。嫡謂正后也。」唯陛下深戒之。變感以類相應，人失於下，變象於上。能應之以[02937]德，則異咎消亡；不能應之以善，則禍敗至。高宗遭雊雉之戒，飭己正，享百年之壽，殷道復興，師古曰：「解在五行志。」要在所以應之。應之非誠不立，非信不行。宋景公國之諸侯耳，有不忍移禍之誠，出人君之言，熒惑之退舍。張晏曰：「宋景公熒惑守心，太史子韋請移之於大臣及國人與歲，公皆不聽。天感其誠，熒惑爲之退舍，景公享延期之祚也。」以陛下聖明，內推至誠，深思天變，何應而不感？何搖而不動？孔曰：『仁遠乎哉！』師古曰：「論語載孔子之言也。言仁道不遠，求之而至也。」唯陛下正后妾，抑女寵，防奢泰，去佚游，躬節儉，親萬，數御安車，由輦道，師古曰：「由，從也。」親宮之饔膳，韋昭曰：「二宮卽成太后與成帝母也。」師古曰：「熟食曰饔，具食曰膳。膳之言善也。」致昬晨之[02938]定省。如此，卽堯舜不足與比隆，咎異何足消滅！如不留聽於庶，不論材而授位，殫天下之財以奉淫侈，匱萬姓之力以從耳目，師古曰：「殫、匱皆盡也。從讀曰縱。」近諂諛之人而遠公方，師古曰：「方，正也。」信讒賊之臣以誅忠良，賢俊失在巖穴，臣怨於不以，師古曰：「失在巖穴，謂隱處巖穴，朝廷失之也。論語稱周公謂魯公『不使大臣怨乎不以』。以，用也。不見用而怨也。」雖無變異，社稷之憂。天下至，萬至衆，祖業至重，誠不可以佚豫，不可以奢泰持。師古曰：「爲，治也。」唯陛下忍無益之欲，以全衆庶之命。臣欽愚戇，言不足采。」其夏，上盡召直言之士詣白虎殿對策，師古曰：「此殿在未央宮也。」策曰：「天地之道何貴？王者之法[02939]何如？六經之義何上？人之行何先？取人之術何以？師古曰：「以，用也。」當世之治何務？各以經對。」師古曰：「據經義以對。」欽對曰：「臣聞天道貴信，地道貴貞；師古曰：「貞，正也。」不信不貞，萬物不生。生，天地之所貴。王者承天地之所生，理而成之，昆蟲草木靡不得其所。王者法天地，非仁無以廣施，非義無以正身；克己就義，恕以及人，師古曰：「恕，仁也。言以仁愛爲心，內省己志施之於人也。」六經之所上。不孝，則君不忠，涖官不敬，師古曰：「涖，臨也。」戰陳無勇，朋友不信。孔曰：『孝無終始，而患不及者，未之有。』師古曰：「孝經載孔子之言也。言人能終始行孝，而患不及於道者，未之有也。一說行孝終始不備，而患禍不及者，無此事也。」孝，人行之所先。觀本行於鄉黨，考[02940]功能於官職，達觀其所舉，富觀其所予，窮觀其所不，乏觀其所不取，近觀其所，宋祁謂「爲」字下南本、浙本並有「主」字。王先謙、楊樹達均謂當有。遠觀其所主。師古曰：「所爲主，謂託人以爲援而自進也。其所主，爲人之援而進也。」孔曰：『視其所以，觀其所由，察其所安，人焉廋哉？』師古曰：「論語載孔子之言也。廋，匿也。此言視人之所用，觀人之所從，察人之所樂，則可知其善惡，無所匿其情也。」取人之術。殷因於夏尚質，周因於殷尚文，今家承周秦之敝，宜抑文尚質，廢奢長儉，表實去偽。師古曰：「長謂崇貴之也。表，明也。」孔曰『惡紫之奪朱』，師古曰：「論語載孔子之言也。朱，正色也。紫，間色之好者也。惡其邪好而奪正色，以喻利口之人，多言少實，傾惑者也。」當世治之所務。臣竊有所憂，言之則拂心逆指，師古曰：「拂謂違戾也，音佛。」不言則漸日長，禍不細，然臣不敢廢道而求從，違忠而[02941]耦意。師古曰：「從，順也。耦，合也。」臣聞玩色無厭，必生好憎之心；好憎之心生，則愛寵偏於一人；愛寵偏於一人，則繼嗣之路不廣，而嫉妬之心興矣。如此，則匹婦之說，不可勝。師古曰：「匹婦，一婦人也。」唯陛下純德普施，無欲是從，師古曰：「從讀曰縱。不縱心於所欲也。」此則衆庶咸說，師古曰：「說讀曰悅。」繼嗣日廣，而海內長安。萬之是非何足言！」師古曰：「如此，則細故萬端不足憂也。」欽以前病，賜帛罷，後議郎，復以病免。徵詣將軍莫府，國家政謀，鳳常與欽慮之。師古曰：「慮，計也。」數稱達名士王駿、韋安世、王延世等，師古曰：「王駿，王陽子也。韋安世，韋賢之孫，方山之子也。王延世卽成帝時塞河隄者也。」救解馮野王、王尊、胡常之罪過，及繼功臣絕世，填[02942]撫四夷，師古曰：「填音竹刃反。」當世善政，多出於欽者。鳳專政泰重，戒之曰：「昔周公身有至聖之德，屬有叔父之親，而成王有獨之明，無信讒之聽，然管蔡流言而周公懼。穰侯，昭王之舅，文穎曰：「穰侯，魏冉也。」權重於秦，威震鄰敵，有旦莫偃伏之愛，師古曰：「言昭王幼少，旦夕偃伏戲弄於舅之旁側也。」心不介然有閒，然范雎起徒步，由異國，無雅信，師古曰：「雅信，謂素相任信。」開一朝之說，而穰侯就封。文穎曰：「范雎爲丞相，穰侯就國。」及近者武安侯之退，師古曰：「武安侯謂田蚡也。退謂請考工地益宅，上怒乃退之也。」之跡，相去各數百歲，若合符節，甚不可不察。願將軍由周公之謙懼，師古曰：「由，從也，用也。」損穰侯之威，放武安之欲，毋使[02943]范雎之徒得閒其說。」師古曰：「閒音居莧反。」頃之，復日蝕，京兆尹王章上封求，果言鳳專權蔽主之過，宜廢勿用，以應天變。於是天感悟，召章，與議，欲退鳳。鳳甚憂懼，欽令鳳上疏謝罪，乞骸骨，文指甚哀。太后涕泣不食。上少而親倚鳳，亦不忍廢，師古曰：「倚音於綺反。」復起鳳就位。鳳心慙，稱病篤，欲遂退。欽復說之曰：「將軍深悼輔政十年，變異不已，故乞骸骨，咎於身，刻己自責，至誠動衆，愚知莫不感。雖然，是無屬之臣，執進退之分，絜其去就之節者耳，師古曰：「無屬，無親屬於上也。分音扶問反，字或作介。介，隔也，其義兩通。」非主上所以待將軍，非將軍所[02944]以報主上。昔周公雖老，猶在京師，明不離成周，示不忘王室。仲山父異姓之臣，無親於宣，就封于齊，鄧展曰：「詩言仲山甫徂齊者，言銜命往治齊城郭也，而韓詩以爲封於齊，此誤耳。」晉灼曰：「韓詩誤而欽引之，阿附權貴求容媚也。」師古曰：「韓詩旣有明文，而欽引以爲喻，則是其義非繆，而與今說詩者不同。鄧、晉諸人雖曰涉學，未得專非杜氏，追咎韓詩也。」猶嘆息永懷，宿夜徘徊，不忍遠去，況將軍之於主上，主上之與將軍哉！夫欲天下治安變異之意，莫有將軍，師古曰：「言衆人之意皆不如也。」主上照然知之，故攀援不遣，師古曰：「援，引也，音爰。」稱『公毋困我！』師古曰：「此周書洛誥成王告周公詞也。言公必須留此，毋得遂去，而令我困。蓋成帝與鳳詔書引此言之。」唯將軍不四國流言自疑於成王，以固至忠。」鳳復起視。上令尚劾奏京兆尹章，章死詔[02945]獄。語在元后傳。章旣死，衆庶冤之，以譏朝廷。欽欲救其過，復說鳳曰：「京兆尹章所坐密，吏民章素好言，以不坐官職，疑其以日蝕對有所言。假令章內有所犯，雖陷正法，不暴揚，自京師不曉，況於遠方。恐天下不知章實有罪，而以坐言。如是，塞爭引之原，損寬明之德。師古曰：「爭引謂引事類以諫爭也。一曰，下有諫爭之言，上引而納之也。」欽愚以宜因章舉直言極諫，並郎從官展盡其意，加於往前，以明示四方，使天下咸知主上聖明，不以言罪下。若此，則流言消釋，疑惑著明。」鳳白行其策。欽之補過將美，皆此類[02946]。師古曰：「將，助也。」優游不仕，以壽終。欽及昆弟支屬至千石者且十人。欽兄緩前免太常，以列侯奉朝請，成帝時乃薨，業嗣。業有材能，以列侯選，復太常。數言得失，不權貴，與丞相翟方進、衞尉定陵侯淳于長不平。後業坐法免官，復函谷關都尉。會定陵侯長有罪，當就國，長舅紅陽侯立與業曰：「誠哀老姊垂白，隨無狀出關，師古曰：「垂白者，言白髮下垂也。無狀猶言不肖。」願勿復用前相侵。」定陵侯旣出關，伏罪復發，蘇林曰：「長與許后書也。語在外戚傳。」下雒陽獄。丞相史搜得紅陽侯，奏業聽請，不敬，服虔曰：「受立屬請爲不敬。」坐免就國。其春，丞相方進[02947]薨，業上言：「方進本與長深結厚，更相稱薦，師古曰：「更音工衡反。」長陷惡，獨得不坐，苟欲鄣塞前過，不陛下廣持平例，師古曰：「俱與長厚善，而方進獨不坐，是不平也。」無恐懼之心，反因時信其邪辟，師古曰：「信讀曰伸。辟讀曰僻。」報睚眦怨。師古曰：「睚音厓。睚，舉眼也。眦卽眥字，謂目匡也。言舉目相忤者，卽報之也。一說睚音五懈反。眦音仕懈反。睚眥，瞋目貌也。兩義並通。他皆類此。」故，逆朋友坐免官，無故郡者，今坐長者故郡，已深一等；紅陽侯立坐受長貨賂故就國耳，非逆，而方進復奏立黨友後將軍朱博、鉅鹿太守孫宏、故少府陳咸，皆免官，咸故郡。刑罰無平，在方進之筆端，衆庶莫不疑惑，皆言孫宏不與紅陽侯相愛。[02948]宏前中丞時，方進御史夫，舉掾隆可侍御史，師古曰：「御史大夫之掾也，名隆。」宏奏隆前奉使欺謾，師古曰：「謾，誑也，音慢，又音莫連反。」不宜執法近侍，方進以此怨宏。方進京兆尹時，陳咸少府，在九卿高弟，陛下所自知。方進素與司直師丹相善，臨御史夫缺，使丹奏咸姦利，請案驗，卒不能有所得，而方進果自得御史夫。丞相，卽時詆欺，奏免咸，師古曰：「詆，誣也。」復因紅陽侯咸故郡。衆人皆言國家假方進權太甚。案師丹行能無異，及光祿勳許商被病殘人，服虔曰：「殘，癃也。」皆但以附從方進，嘗獲尊官。丹前親薦邑丞相史能使[02949]巫下神，國求福，幾獲利。師古曰：「幾讀曰兾。」幸賴陛下至明，遣使者毛莫如先考驗，卒得其姦，皆坐死。假令丹知而白之，此誣罔罪；不知而白之，是背經術惑左道：師古曰：「左道，不正之道也。」者皆在辟，重於朱博、孫宏、陳咸所坐。方進終不舉白，專作威福，阿黨所厚，排擠英俊，師古曰：「擠，墜也，音子詣反。」託公報私，橫厲無所畏忌，師古曰：「縱橫陵厲也。」欲以熏轑天下。師古曰：「熏言熏灼之。轑讀曰燎。假借用字。」天下莫不望風而靡，師古曰：「靡猶弭。」自尚近臣皆結舌杜口，師古曰：「杜，塞也。」骨肉親屬莫不股栗。師古曰：「言懼之甚，故股戰慄也。」威權泰盛而不忠信，非所以安國家。今聞方進卒病死，師古曰：「卒讀曰猝。」不以尉[02950]示天下，反復賞賜厚葬，唯陛下深思往，以戒來今。」會成帝崩，哀帝卽位，業復上言：「王氏世權日久，朝無骨骾之臣，師古曰：「骾亦鯁字。」宗室諸侯微弱，與繫囚無異，自佐史以上至於吏皆權臣之黨。曲陽侯根前公輔政，知趙昭儀殺皇，不輒白奏，反與趙氏比周，恣意妄行，師古曰：「比音頻寐反。」譖愬故許后，被加以非罪，師古曰：「被音皮義反。」誅破諸許族，敗元帝外家。內嫉妬同產兄姊紅陽侯立及淳于氏，師古曰：「兄，紅陽侯立也。姊，淳于長母也。」皆老被放棄。新喋血京師，威權可畏。高陽侯薛宣有不養母之名，安昌侯張禹姦人之雄，惑亂朝廷，使[02951]先帝負謗於海內，尤不可不慎。陛下初卽位，謙讓未皇，師古曰：「皇，暇也。」孤獨特立，莫可據杖，權臣易世，意若探湯。師古曰：「言重難之，若以手探熱湯也。」宜蚤以義割恩，安百姓心。竊朱博忠信勇猛，材略不世出，師古曰：「言其希有也。」誠國家雄俊之寶臣，宜徵博置左右，以填天下。師古曰：「填音竹刃反。」此人在朝，則陛下可高枕而卧矣。昔諸呂欲危劉氏，賴有高祖遺臣周勃、陳平尚存，不者，幾姦臣笑。」師古曰：「幾音鉅依反。」業言宜恭王立廟京師，以章孝道。時高昌侯董宏亦言宜尊帝母定陶王丁后帝太后。司空師丹等劾宏誤朝不道，坐免庶人，業復上[02952]訟宏。前後所言皆合指施行，朱博果拔用。業由是徵，復太常。歲餘，左遷上黨都尉。會司隷奏業太常選舉不實，業坐免官，復就國。哀帝崩，王莽秉政，諸前議立廟尊號者皆免，徙合浦。業以前罷黜，故闊略，師古曰：「闊略，謂寬縱不問也。」憂恐，發病死。業成帝初尚帝妹潁邑公主，主無，薨，業家上求還京師與主合葬，不許，而賜謚曰荒侯，傳至孫絕。初，杜周武帝時徙茂陵，至延年徙杜陵云。
贊曰：張湯、杜周並起文墨吏，致位公，列於酷吏。而俱有良，德器自過，師古曰：「言其子德器各過二人之身。」爵位尊顯，[02953]繼世立朝，相與提衡，如淳曰：「提衡猶言相提攜也。」臣瓚曰：「衡，平也，言二人齊也。」師古曰：「瓚說是也。」至于建武，杜氏爵乃獨絕。師古曰：「建武之後，張氏尚有張純爲侯，故言杜氏獨絕也。」迹其福祚，元功儒林之後莫能及。師古曰：「元功，蕭、曹、張、陳之屬也。儒林，貢、薛、韋、匡之輩。」自謂唐杜苗裔，豈其然乎？師古曰：「謂在周爲唐杜氏也。」及欽浮沈當世，好謀而成，以建始之初深陳女戒，終如其言，庶幾乎關雎之微，師古曰：「關雎，國風之始，言夫婦之際政化所由，故云見微。微謂微妙也。」非夫浮華博習之徒所能規。業因勢而抵陒，服虔曰：「抵音紙。陒音羲。謂罪敗而復抨彈之，蘇秦書有此法。」師古曰：「抵，擊也。陒，毀也。言因事形勢而擊毀之也。陒音詭。一說陒讀與戲同，音許宜反。戲亦險也，言擊其危險之處，鬼谷有抵戲篇也。」稱朱博，毀師丹，愛憎之議可不畏哉！[02954]
杜周傳第十終 六十[0295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