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此卷原缺，後人以北史卷六齊紀上文襄紀上和他書補。各本卷末都有宋人校語，稱：「詳文襄紀，其首與北史同，而末多出東魏孝靜紀。其間與侯景往復書見梁書景傳。其所序列，尤無倫次，蓋雜取之以成此書，非正史也。」查此紀前半自「可復前大將軍，餘如故」以上與北史同；中間敘述高澄和侯景通訊及往來書信，與梁書卷五六侯景傳所載不盡相同，並非錄自梁書；最後一段敘東魏孝靜帝事，也非出自魏書孝靜紀。總之此紀後半確是雜湊而成，「尤無倫次」，不但非北齊書原文，可能還不是補此紀時的面貌。疑補了之後，又有缺失，再度湊合，以致如此。
世宗文襄皇帝，諱澄，字惠，神武長，母曰婁太后。生而岐嶷，神武異之。魏中興元年，立渤海王世。就杜詢講學，敏悟過人，詢甚嘆服。年，加侍中、開府儀同司，尚孝靜帝妹馮翊長公主，時年十，神情儁爽，便若成人。神武試問以時得失，辨析無不中理，自是軍國籌策[00089]皆預之。天平元年，加使持節、尚令、行臺、幷州刺史。年，入輔朝政，加領軍左右、京畿都督。冊府卷一八六「領」下無「軍」字。按「領左右」連讀。隋書卷二七百官志中後齊領軍所屬有「領左右府」，魏書卷一一三官氏志雖不載，但魏末元義、奚康生、尒朱榮、尒朱兆、尒朱世隆都曾帶領左右的官職。魏末此官甚重，據八瓊室金石補正卷二〇高叡造像記稱其父琛的官銜便有「領領左右」的一項，重一「領」字，是全稱。高琛死於天平中，高澄接任是合於當時情勢的。如有「軍」字，則「領軍」連文，「左右」與「京畿大都督」連讀，而京畿大都督却從未分過左右，不可通。時人雖聞器識，猶以少年期之，而機畧嚴明，無凝滯，於是朝野振肅。元象元年，攝吏部尚。魏自崔亮以後。選人常以年勞制，文襄乃釐改前式，銓擢唯在得人。沙汰尚郎，妙選人地以充之。至于才名之士，咸被薦擢，假有未居顯位者，皆致之門下，以賓客，每山園游燕，必招攜，執射賦詩，各盡其所長，以娛適。興[00090]和年，加將軍，領中監，魏書卷一二、北史卷五孝靜帝紀，高澄爲大將軍在武定二年，距興和二年四年。觀下文說高澄「奏吏部郎崔暹爲御史中尉」，檢本書卷三〇崔暹傳稱「武定初，遷御史中尉」，則此「興和」爲「武定」之誤無疑。仍攝吏部尚。自正光已後，天下多，在任羣官，廉潔者寡。文襄乃奏吏部郎崔暹御史中尉，糾劾權豪，無所縱捨，於是風俗更始，私枉路絕。乃牓於街衢，具論經國政術，仍開直言之路，有論上苦言切至者，皆優容之。武定四年十一月，神武西討，不豫班師，文襄馳赴軍所，侍衛還晉陽。五年正月丙午，神武崩，秘不發喪。辛亥，司徒侯景據河南反，潁州刺史司馬世雲以城應之。景誘執豫[00091]州刺史高元成、襄州刺史李密、廣州刺史暴顯等。遣司空韓軌率衆討之。夏四月壬申，文襄朝於鄴。六月己巳，韓軌等自潁州班師。丁丑，文襄還晉陽，乃發喪，告喻文武，陳神武遺志。七月戊戌，魏帝詔以文襄使持節、丞相、都督中外諸軍、尚、行臺、渤海王。文襄啟辭位，願停王爵。壬寅，魏帝詔太原公洋攝理軍國，遣中使敦喻。八月戊辰，文襄啟申神武遺令，請減國邑分封將督，各有差。辛未，朝鄴，固辭丞相。魏帝[00092]詔曰：「旣朝野攸憑，安危所系，不得令遂本懷，須有權奪，可復前將軍，餘如故。」議者咸云侯景猶有北望之心，但信命不至耳。景將蔡遵道北，稱景有悔過之心。王以信然，謂可誘而致，乃遺景曰：按此紀所載高澄、侯景往來書也見於梁書卷五六侯景傳，梁書較詳，但也有此有彼無之句，知非出於梁書。文苑英華卷六八五載高澄與侯景書，當是全文，梁書和此紀各有刪節。先王與司徒契闊夷險，孤相依，偏所眷屬，義貫終始，情存歲寒。待國士者乃立漆身之節，饋以一餐者便致扶輪之效，況其重於此乎？常以故舊之義，欲將孫相托，方秦晉之匹，共成劉、范之親。況聞負杖行歌，便[00093]以狼顧反噬，不蹈忠臣之路，便陷叛人之地。力不足以自強，勢不足以自保，率烏合之衆，累卵之危。西取救於宇文，南請援於蕭氏，以狐疑之心，首鼠之。入秦則秦人不容，吳則吳人不信。當是不逞之人，曲無端之說，遂懷市虎之疑，乃致投杼之惑。比來舉止，已可，人相疑誤，想自覺知。闔門，悉在司寇，意謂李氏未滅，猶言少卿可反。孤無狀招禍，丁天酷罰，但禮由權奪，志在忘私，聊遣偏裨，前驅致討，[00094]南兗、揚州，應時剋復。卽欲乘機，席捲縣瓠，屬以炎暑，欲後圖，且令還師，待時更舉。今寒膠向折，白露將團，方憑國靈，龔行天罰。器械精新，士馬強盛，內外感恩，上下戮力，令五申，可赴湯火。使旗鼓相望，埃塵相接，勢如沃雪，等注熒。夫明者去危就安，智者轉禍福，甯人負我，不我負人，當開從善之途，使有改迷之路。若能卷甲來朝，垂橐還闕者，卽當授豫州，必使終君身世。所部文武更不追攝，進得保其祿位，退則不[00095]喪功名。今王思政等皆孤軍偏將，遠來深入，然其性命在君掌握，脫能刺之，想有餘力。節相加授，永保疆埸。君門眷屬，可以無患，寵妻愛，亦送相還，仍通家，共成親好。君今不能東封函谷，南面稱孤，受制於人，威名頓盡。得地不欲自守，聚衆不以強，空使身有背叛之名，家有惡逆之禍，覆宗絕嗣，自貽伊戚。戴天履地，能無愧乎！孤今日不應遣此，但蔡遵道云：「司徒本無西之心，深有悔過之意」，未知此語虛實。[00096]吉凶之理，想自圖之。景報曰：僕鄉一布衣，「一」冊府卷二一五及梁書作「曲」。按侯景和高歡都是懷朔鎮人，同鄉里，所以說「鄉曲布衣」。本乖藝用，出身國，綿曆一紀，「一」梁書作「二」。按梁書上文有「初逢天柱，賜忝帷幄之謀，晚遇永熙，委以干戈之任」句。「天柱」指尒朱榮，侯景投靠尒朱榮，至遲在永安元年，至武定五年作此書時首尾二十年，卽從永熙元年附高歡時算起也有十六年。作「二紀」是。犯危履難，豈避風霜，遂得富貴當年，榮華身世。一旦舉旗掞，援鼓枹，北面相抗者何哉？寔以畏懼危亡，恐招禍害故耳。往年之暮，尊王遘疾，神不祐善，祈禱莫瘳。遂使嬖幸弄權，心腹離貳，妻在宅，無圍。及廻長社，希自陳狀，簡未遣，斧鉞已臨。旣旌旗相對，咫尺不遠，飛每奏，冀申鄙情。而羣帥恃雄，眇然弗顧，連戰推鋒，專欲屠滅。掘圍堰[00097]水，僅存版，舉目相看，命縣漏刻。不忍死亡，出戰城下，拘秦送地，豈樂之？禽獸惡死，人倫好生，僕實不辜，桓、莊何罪。且尊王平昔與比肩，戮力同心，共獎帝室，雖復權勢參差，寒暑異，丞相司徒，雁行而已。福祿官榮，自是天爵，勞而後授，理不相干，欲求吞炭，何其謬！然竊人之財，猶謂之盜。祿去公室，抑謂不取。今魏德雖衰，天命未改，拜恩私第，何足關言。賜嗤不能東封函谷，受制於人，當似教僕賢祭仲而哀季氏。「哀」梁書作「褒」。按祭仲、季氏乃鄭、魯的權臣。因高澄來書笑侯景「受制於人」，有似教他學祭仲、季氏那樣專擅，故下反駁云：「無主之國，在禮未聞。」作「哀」於文義不協。[00098]無主之國，在禮未聞，動而不法，將何以訓？竊以分財養幼，令終，舍宅存孤，誰云隙末？復言僕衆不足以自強，身危如累卵。然億兆夷人，卒降十亂，紂之百克，終自無後，潁川之戰，卽是殷監。輕重由人，非鼎在德，苟能忠信，雖弱必強，殷憂啟聖，處危何苦。況今梁道邕熙，招攜以禮，被我虎文，縻之好爵，方欲苑五岳而池四海，掃氛穢以拯黎元。東羈甌越，西道汧隴，吳越悍勁，帶甲千羣，秦兵冀馬，控弦十萬，風一振，枯幹必[00099]摧，凝霜暫落，秋帶自殞，此而弱，誰足稱雄？誣兩端，受疑國，斟酌物情，一何太甚！昔陳平背楚，則強，百里出虞，入秦斯霸。蓋昏明由主，用舍在人，奉禮而行，神其吐邪！稱士馬精新，剋日齊舉，誇張形勢，必欲相滅。切以寒膠白露，節候乃同，秋風揚塵，馬首何異。徒知北方之力爭，未識西南之合從，苟欲狥意於前途，不覺坑穽在其側。去危就安，今正朔；轉禍福，已脫網羅。彼當嗤僕之過迷，此亦笑君之晦昧。[00100]今引邦，揚旌北討，熊虎齊奮，克復中原，荊、襄、廣、潁，已屬關右，項城、縣瓠，亦奉江南，幸自取之，何勞援。然權變非一，理有萬途，君計者，莫若割地兩和，分鼎峙，燕、衛、趙、晉，足相俸祿，齊、曹、宋、魯，悉梁。使僕得輸力南朝，北敦姻好，束帛自行，戎車不駕，僕立當世之功，君卒父禰之業，各保疆壘，聽享歲時，百姓乂寧，四人安堵。孰若驅農夫於壟畝，抗勁敵於方，避干戈於首尾，當鋒鏑於心腹。縱太公將，不能獲存，[00101]之高明，何以克濟。來曰，妻老幼悉在司寇，以此要，庶其可反。當是疑褊心，未識趣。昔王陵附，母在不；太上囚楚，乞羹自若。矧伊妻，而可介意。脫謂誅之有益，欲止不能，救之無損，「救」冊府卷二一五及梁書作「殺」，文義較長。復加阬戮，家累在君，何關僕。遵道所說，頗亦非虛，故重陳辭，更論款曲。昔與盟主，等琴瑟，讒人間之，翻讐敵。撫弦搦矢，不覺懷，裂帛還，其何能述。王尋覽，問誰作。或曰：「其行臺郎王偉。」王曰：「偉才如此，何因不使我[00102]知？」王欲間景於梁，與景而謬其辭，云本使景陽叛，欲與圖西，西人知之，故景更與圖南。漏其於梁，梁人亦不之信。壬申，東魏主與王獵於鄴東，按此紀前半以北史補，北史例稱東魏孝靜帝爲「魏帝」，本書卷四文宣紀、卷三〇崔暹、高德政傳是北齊書原文，也稱「魏帝」。宋人校語以爲這段記載出於魏書孝靜紀，孝靜紀更沒有「東魏主」的稱謂。如果補史者要改，就應改稱「魏帝」，以與全書，特別與此紀前半相符，何故忽然改作「東魏主」？卽此可知不出魏書，何況此段最後「因流涕」三字爲孝靜紀所無。現在我們見到的較早史料中只有唐丘悅的三國典畧稱孝靜帝爲「東魏主」，這段敘事，較近情的推測是直接或間接出於此書。馳逐如飛。監衛都督烏那羅受工伐從後呼曰：「天莫走馬，將軍怒。」王嘗侍飲，舉觴曰：「臣澄勸陛下酒。」東魏主不悅曰：「自古無不亡之國，朕亦何用如此生！」王怒曰：「朕！朕！狗脚朕！」使崔季舒毆之拳，奮衣而出。尋遣季舒入謝。東魏主賜季舒彩，季舒未敢卽受，啟之[00103]於王，王使取一段。東魏主以四百疋與之，曰：「亦一段耳。」東魏主不堪憂辱，詠謝靈運詩曰：「韓亡房奮，秦帝魯連恥。本自江海人，忠義感君。」因流涕。月辛亥，王南臨黎陽，按上文紀年至武定五年八月，這裏忽接以三月，據北史卷六乃是六年的三月，脫了紀年。濟於虎牢，自洛陽從太行而反晉陽。於路遺百僚，以相戒勵。朝野承風，莫不震肅。令朝臣牧宰各舉賢良及驍武膽畧堪守邊城，務得其才，不拘職業。按北史卷六載此令在武定六年三月戊申，在上條三月辛亥「南臨黎陽」前四天，這裏敘次顛倒。六月，王巡北邊城戍，賑賜有差。七月，王還晉陽。辛卯，王遇盜而殂，按這是武定七年八月辛卯的事，諸書無異文。這裏不紀年月，連上文便似武定五年七月的事，可謂謬誤之甚。又高澄被刺在鄴城，諸書也無異文。這裏緊接上文「七月王還晉陽」，就像高澄死在晉陽，亦謬。時年十九。葬于峻成陵。齊受[00104]禪，追諡文襄皇帝，廟號世宗。時有童謠曰：「百尺高竿摧折，水底燃燈燈滅。」識者以王將殂之兆。數日前，崔季舒無故於北宮門外諸貴之前誦鮑明遠詩曰：「將軍旣下世，部曲亦罕存。」聲甚淒斷，淚不能已，者莫不怪之。初，梁將蘭欽京東魏所虜，王命以配廚。欽請贖之，王不許。京再訴，王使監廚蒼頭薛豐洛杖之，曰：「更訴當殺爾。」京與其黨六人謀作亂。時王居北城東柏堂蒞政，以寵琅邪公主，欲其來往無所避[00105]忌，所有侍衛，皆出於外。太史啟言宰輔星甚微，變不出一月。王曰：「人新杖之，故嚇我耳。」將欲受禪，與陳元康、崔季舒等屏斥左右，署擬百官。京將進食，王却，謂諸人曰：「昨夜夢此奴斫我，宜殺却。」京聞之，置刀於盤，冒言進食。王怒曰：「我未索食，爾何據來！」京揮刀曰：「來將殺汝！」王自投足，入于床下。賊黨去床，因而殺。先是訛言曰：「軟脫帽，床底喘」，其言應矣。時太原公洋在城東雙堂，入而討賊，臠割京等，皆漆其頭。秘不發喪，[00106]徐出言曰：「奴反，將軍被，無苦。」
臣等詳文襄紀，其首與北史同，而未多出於東魏孝靜紀，其間與矦景往復，梁景傳。其所序列尤無倫次，蓋雜取之以成此，非正史。[00107]
